我瞟他一眼,淡淡道:“温大人有何高见?”
他默然,起来躬身道:“臣,但凭莞嫔小主吩咐。”
我温和的说:“温大人客气了。我还需要你的扶持呢,要不然后宫步步陷阱,嬛儿真是如履薄冰。”
温实初道:“臣不改初衷,定一力护小主周全。”
我含笑道:“那就好。请温大人治好嬛儿的病,但是不要太快治好,以一月为期。”
“那臣会逐渐减少药物的分量,再适时进些补药就无大碍了。”
浣碧送了他出去,流朱道:“小姐既对皇上有意,何不早早病愈?是怕太露痕迹惹人疑心吗?”
我点头道:“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心思。我的病若是好的太快,难免失于急切。你要知道,对于男人,越难到手就是越是珍惜,越是放不下,何况他是帝王,什么女子没有见过,若我和别的女子一样任他予取予求,只会太早满足了他对我失去兴趣。若是时间太久,一是皇上的胃口吊的久了容易反胃;另外后宫争宠,时间最是宝贵。若是被别人在这时间里捷足先登,那就悔之晚矣了。”
流朱暗暗点头:“奴婢记下了。”
我奇道:“你记下做什么?”
流朱红了脸,嗫嚅道:“奴婢以后嫁了人,也要学学这驭夫之术。”
我笑得喘气:“这死丫头,才多大就想着要夫婿了。”
流朱一扭身道:“小姐怎么这样,人家跟你说两句体己话你就笑话我。”
我勉强止住笑:“好,好,我不笑你,将来我一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了了你的夙愿。”
※※※※※
次日,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亲自带了一群内监和宫女来我宫里让我挑选。见了我忙着磕头笑道:“莞主子吉祥!”
我微笑道:“黄总管记差了吧,我尚居嫔位,只可称‘小主’,万不可称‘主子’。
黄规全吃了个闭门羹,讪笑道:“瞧奴才这记性。不过奴才私心里觉得小主如此得圣眷,成为主子是迟早的事,所以先赶着叫了声儿给小主预先道贺。”
我含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旁人不知道的会以为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内务府总管还不懂规矩,抓了你的小辫子可就不好了。也没的叫人看着我轻狂僭越。”
一席话说完,黄规全忙磕着头道:“是是是,奴才记住小主的教诲了。”
我命了黄规全起来,他躬着腰,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的说:“启禀主子,这些个宫女内监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拔尖儿。请小主选个八个内监和六个宫女。”
我扫了地下乌鸦鸦的一群人,细心挑了样子清秀、面貌忠厚、手脚灵便的十来个人,对小允子和槿汐道:“就这几个了,带下去好好教导着。”
黄规全见小允子领了人下去,赔笑指着身后跪着的一个小太监道:“奴才昏聩。因前几日忙着料理内务府的琐事,把给小主宫里的桌椅上漆那回事指给了小路子办。谁知这狗奴才办事不上心,竟浑忘了。奴才特特带了他来给小主请罪,还请小主发落。”
我还不及答话,佩儿见我裙上如意佩下垂着的流苏被风吹乱了,半蹲着身子替我整理,口中道:“黄公公的请罪咱们可不敢受,哪里担待的起呢?没的背后又听见些不该听见的话,叫人呛得慌!”
我嗔斥道:“越发不懂规矩了,胡说些什么!”佩儿见我发话,虽是忿忿,也立刻噤了声不敢言语。
黄规全被佩儿一阵抢白,脸色尴尬,只得讪笑着道:“瞧佩姑娘说的,都是奴才教导下面的人无方。”
我微笑道:“公公言重了。公公料理这内务府中的事,每天少说也有百来件,下面的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何来请罪之说呢。只是我身边的宫女不懂事,让公公见笑了。”
黄规全暗自松一口气,道:“哪里哪里。多谢小主宽宥,奴才们以后必定更加上心为小主效力。”又笑道:“奴才已着人抬了一张新桌子来,还望小主用着不嫌粗陋。”
我点头道:“多谢你心里想着。去吧。”
黄规全见我没别的话,告了安道:“莞嫔小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奴才这就下去了,恭祝莞嫔小主身体泰健。”
眼见黄规全出去了。我沉下脸来呵斥佩儿:“怎么这样浮躁?!言语上一点不谨慎。”
佩儿第一次见我拿重话说她,不由生了怕,慌忙跪下小声说:“就这黄规全会见风使舵,先前一路克扣着小主的用度,如今眼见小主得宠就一味的拿了旁人来顶罪拍马……”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心里明白晓得提防就行,这样当着撕破脸,人家好歹也是内务府的总管,这样的事传出去只会叫人家笑话我们小气轻浮,白白的落人口实。”我微微叹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不该争一时的意气。跟红顶白的事见得多了,宫中人人都会做,不是只他黄规全一个。”
佩儿垂了头,脸色含愧,低声道:“奴婢知错了。”
“记着就好。不过你警醒那奴才两句也好,也让他有个忌惮,只是凡事都不能失了分寸。”
我唤了槿汐过来道:“你去告诉底下的人,别露了骄色,称呼也不许乱。如今恐怕正有人想捉我们的错处呢。”
槿汐答“是”,又道:“有件事奴才想启禀小主。”
“你说。”
“黄规全是华妃娘娘的远亲……”
我举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我知道了。正想跟你说这事,这些新来的内监宫女虽是我亲自挑的,但都是外面送来的人。你和小允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我好好的盯着,不许他们有什么手脚。另外,只派他们做粗活,我近身的事仍由你们几个伺候。”
槿汐道:“奴婢和允公公必定小心谨慎。”
我问道:“今日的药煎好了没?好了让流朱拿进来我喝。”
自从玄凌亲自关心起我的病情,太医院更是谨慎,不敢疏忽,温实初每日必到我宫中为我请脉。
药量之事更不许别人c手,一点一点酌情给我减少,亲自调制我药量才交于宫女去煎。同时又以药性不相冲的补药为我调养。
皇帝隔一天必来看我,见我精神渐渐振作,脸上也有了血色,很是高兴。
※※※※※
一日清早,我刚起了身,皇帝身边的内监小合子满脸喜气来传话,说皇帝下了早朝就要过来看我,让我准备着。
晶清道:“皇上就要过来,小主要不要换身鲜亮的衣服接驾,奴婢帮小主梳个迎春髻可好?”
我只笑着不答,转头去问槿汐:“宫中后妃接驾大多是艳妆丽服吧?”
“是。宫中女子面圣,为求皇上欢喜,自然极尽艳丽。”
我含笑点头,让浣碧取了衣裳来。浅绿色银纹百蝶穿花花式的上衣,只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梳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淡绯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流苏。
晶清试探着说:“小主穿着好美,只是素淡了些。”
我只笑着,“这样就好了。”宫中女子向来在皇帝跟前争奇斗艳,极尽奢丽,我只穿得素雅,反而能叫他耳目一新。
梳妆打扮停当,过不片刻皇帝就到了。我早早在宫门前迎候,见了他笑着行了礼。他搀住我道:“外头风大,怎么出来了。快随我一同进去。”
我谢了恩站起身来,玄凌见了我的服饰,果然目光一亮,含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朕的莞嫔果然与众不同。”
我听他赞许,心中欢喜,含羞道:“皇上不嫌弃臣妾蒲柳之质罢了。”
进堂坐下,早有小宫女备下了锦缎垫子铺在蟠龙宝座上,又焚了一把西越所贡的瑞脑香在座侧的错金波斯文纽耳铜炉里,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我见玄凌坐下,才在他身侧的花梨木交椅上坐了。
玄陵微微颔首道:“此香甚好。听了一早上朝臣的奏折,正头昏脑胀的。”我抿嘴一笑,看来我没让人预备错。
我婉声道:“皇上一早下了朝便过来看臣妾。想必皇上也累了,臣妾去奉一盏茶来好不好?”
玄凌微笑道:“这种事让下人去做也就罢了,何必你亲自动手。”
“臣妾亲自奉上的茶怎是旁人可以比的,还请皇上稍候。”我一笑翩然走进暖阁,少顷捧了一盏和阗白玉茶盏出来走到他面前,含笑道:“臣妾烹的茶,不知是否对皇上的脾胃?皇上可不要嫌弃才好。”嘴上说笑,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忐忑,盼他品了茶能欢喜,又怕茶味不合他的意,若是他皱了眉头不喜欢可怎么好。
玄凌道:“你亲手调的,这心意朕最欢喜。”他接过去打开细白如玉的瓷碗一看,盏中盈盈生碧,似有烟霞袅袅,茶香袭人肺腑,赞道“好香的茶”,饮了一小口,微微蹙眉沉思,又饮了一口。我心中一沉,以为他不喜,正惶然无措间,玄凌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笑意渐浓,看着我问:“这茶的味道格外清冽沁香,朕品了半日,茶叶是越州寒茶,有松针和梅花的气味,其余却不分明,你来告诉朕还放了什么?”
我笑道:“皇上好灵的舌头,这道茶叫‘岁寒三友’,取松针、竹叶和梅花一起用水烹了,那水是夏日日出前荷叶上的露珠,才能有如斯清新。”
“古人云‘茶可以清心也’,今日喝了莞卿你的茶,朕才知古人之言并不虚。”
我脸上微微一红,“皇上过奖了。也是机缘凑巧,臣妾去岁自己收了两瓮舍不得喝,特意带了一瓮进宫一直埋在堂后梨树下,前两日才叫人挖了出来的。”
“如今在棠梨宫里还住的惯么?朕瞧着偏远了些。”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觉着还好,清静的很。”我的声音微微低下去:“臣妾不太爱那些热闹。”
玄凌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抬手捋起我鬓角的碎发,仿佛是滚烫的一道随着他的手指倏忽凝滞在了脸颊,只听他轻轻说:“朕明白。棠梨清静,地气好,也养人。”他只笑着,一双清目只细细打量我,片刻道:“朕瞧着你气色好了不少,应该是大好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是臣妾自己身子虚罢了。如今有皇上福泽庇佑,自然好得更快。”
玄凌只看着我含笑不语,目光中隐有缠绵之意。我见他笑容颇有些古怪,正闷自不解,一眼瞥见身畔侍立的槿汐红了脸抿嘴微笑,忽然心头大亮,不由得脸上如火烧一般,直烧得耳根也如浸在沸水之中。
玄凌见我羞急,微笑道:“莞卿害羞起来真叫朕爱不释手。”
我想到还有宫女太监侍立在侧,忙想缩手,急声道:“皇上……”
他的笑意更浓,“怕什么?”我回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槿汐她们已退到了堂外,遥遥背对着我们站着。玄凌拉着我的手站起身来,轻轻拥我入怀。御用的赭色缂金九龙缎袍衣襟间的龙涎薰香,夹杂着清雅的瑞脑香的味道,还有他身上那种陌生的男子气息直叫我头晕目眩,玄色夹金线绣龙纹闪烁着金芒,明晃晃的睁不开眼,玄凌的气息暖暖的拂在脖颈间。
我虽是素来胆大,此时只觉得手足绵软,脑中茫茫然的空白,连移动一个小指头也不能,心底却是欢喜,翻涌着滚热的甜蜜。
玄凌就那样静静的拥着我。时日暖和,莹心堂内的窗纱新换成了的江宁织造例贡上用雨过天青色蝉翼纱,轻薄如烟,和暖的风吹得那轻薄的窗纱微微鼓起。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漱漱,像是下着小雨。那声音隔得那样远,仿佛是在遥不可及的彼岸。我的手臂渐渐的发了麻,痹意酸酸的顺着手肘蔓延上去,我却不舍得动一动。窗外的海棠绽满了欲待吐蕊的点点绯红。
第13章…正是新承恩泽时
玄凌甫走,槿汐走到我身边耳语道:“听敬事房说已经备下了小主的绿头牌,看来皇上的意思是不日内就要小主侍寝了呢。”说罢满面笑容行礼道:“恭喜小主。”
我羞红了脸嗔道:“不许胡说。”庭院里的风拂起我的衣带裙角,翻飞如蝶。我用手指绕着衣带,站了半晌才轻声道:“我是否应该去向皇后娘娘问安了?”
槿汐轻声道:“既然皇上没有吩咐下来,小主暂时可以不必去,以免诸多纷扰。”想一想又道:“皇上既然已吩咐了敬事房,皇后娘娘想必也已知道,按规矩小主侍寝次日一早就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我“恩”了一声,徐徐道:“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此后几日,皇帝三不五时总要过来一趟与我闲话几句,或是品茗或是论诗,却是绝口不提让我侍寝的事。我也只装作不晓得,与他言谈自若。
那日早晨醒来,迷蒙间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仿佛是堂外的西府海棠开放时的香气,然而隔着重重帷幕,又是初开的花朵,那香气怎能传进来?多半是错觉,焚香的气味罢了。起来坐在镜前梳洗的时候随口问了浣碧一句:“堂前的海棠开了没?”
浣碧笑道:“小主真是料事如神,没出房门就知道海棠已经开花了。奴婢也是一早起来才见的。”
我转身奇道:“真是如此么?我也不过随口那么一问。若是真开了,倒是不能不赏。”
梳洗更衣完毕,出去果然见海棠开了,累累初绽的花朵如小朵的雪花,只是那雪是绯红的,微微透明,莹然生光。忽见那一刻,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点预兆般的欢悦,笑道:“不枉我日日红烛高照,总算是催得花开了。”
黄昏,我正在窗下闲坐,暮影沉沉里窗外初开的海棠一树香气郁郁醉人。
有内监急促而不杂乱的脚步进来,声音恭敬却是稳稳,传旨道:“皇上旨意,赐莞嫔泉露池浴。棠梨宫掌事崔槿汐随侍。”循例接旨谢恩,我与槿汐互视一眼,知道这是侍寝的前兆。传旨的内监客客气气的对槿汐道:“请崔顺人赶快为小主快收拾一下,车轿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
泉露池,和田白玉砌就。引宫苑近侧嵋山温泉入池,加以清晨露水,再以珠粉调之,可养颜祛病,延年益寿,号“珠汤”。汉武帝为求长生不老,曾筑仙人玉盘承接天上露水服用,谓之“仙露”。故名“泉露池”,意比神仙境界。赐浴泉露池于嫔妃而言是极大的荣宠。
泉露池分三汤,分别是帝、后、妃嫔沐浴之处。皇帝所用的“莲花汤”进水处为白玉龙首,池底雕琢万叶莲花图案;皇后所用的“牡丹汤”处为碧玉凤凰半身,池底雕琢千叶牡丹图案;妃嫔所用的“海棠汤”进水之处是三尊青玉鸾鸟半身,水从鸾鸟口中徐徐注入池中,整个泉露宫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哗哗的水流入池的声音。白玉池底为了防滑,特意雕琢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微蓝,烛光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虹彩灿然。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海棠花瓣,一瓣瓣是棠梨宫里的亲切,又是泉露宫中的陌生。赤足踏在花纹上,一步一个软,一个酥痒,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对未知的惊惶。水温软滑腻,如若无物,是安慰和妥帖。叫人不由如鱼归水中,直欲沉溺到底。那无瑕美玉浸着盈盈珠汤,水气缭绕氤氲,缥缈如在仙境。
蓦地瞥见一道y影映在垂垂的软帷外,不是侍立在帷外低首的宫女内监,帷内只有槿汐在侧,谁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进来?本能的警觉着转过身去,那身影却是见得熟悉了,此刻却不由得慌乱,总不能这样赤l着身子见驾。过了片刻,我见他并不进来,稍微放心,起身一扬脸,槿汐立即将一件素罗浴衣裹我身上,瞬息间又变得严实。我这才轻轻一笑,扬声道:“皇上要学汉成帝么?臣妾可万万不敢做赵合德(1)。”
听我出声,帷幕外侍浴的宫人齐刷刷钩起软帷,跪伏于地,只玄凌一人负手而立,“嗤”一声笑,随即绷着脸佯怒道:“好大胆子,竟敢将朕比做汉成帝。”
我并不害怕,只屈膝软软道:“皇上英明睿智,才纵四海,岂是汉成帝可比分毫?只怕成帝见了皇上您也要五体投地的。”
玄凌脸虽绷着,语气却是半分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只有松快:“虽是奉承的话,朕听着却舒服。只是你身在后宫怎知朕在前朝的英明?不许妄议朕的朝政。”
我垂首道:“臣妾不出宫门怎知前朝之事。只是一样,皇上坐拥天下,后妃美貌固在飞燕合德之上,更重要的是贤德胜于班婕妤,成帝福泽远远不及皇上,由此可见一斑。”
他仰声一笑:“朕的莞卿果然伶牙俐齿!”他抬手示意我起身,手指轻轻抚上我的鬓角,“莞卿美貌,可怜飞燕见你也要倚新妆了。”
我微微往后一缩,站直身子,看着玄凌道:“臣妾不敢与飞燕合德相较,愿比婕妤却辇之德。(2)”话语才毕,忽然想起班婕妤后来失宠于成帝,幽居长信宫侍奉王太后郁郁而终,心上犹蒙上了一层y翳,不由得微觉不快。
玄凌却是微笑,“仰倾城之貌,禀慧质之心,果真是朕的福气。”他伸出右手在我面前,只待我伸手搭上。
有一瞬间的迟疑,是矜持还是别的什么?只觉那温泉的蒸气热热的向涌上身来,额上便沁出细密的汗珠。湿发上的水淋漓滴在衣上,微热的迅速淌过身体,素罗的浴衣立刻紧紧附在身上,身形毕现。我大感窘迫,轻声道:“皇上容臣妾换了衣饰再来见驾。”
他不由分说扯过我手,宫人皆低着头。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看向槿汐,槿汐不敢说话,刚取了外袍想跟上来。只听玄凌道:“随侍的宫女呢?”
槿汐答了声“是”立即把衣服披我身上,宽松的袍子摇曳在地。他的声音甚是平和,向外道:“去仪元殿。”径直拉了我的手缓步出去。
※※※※※
永巷的夜极静,夜色无边,两边的石座路灯里的烛火明明的照着满地的亮。一沟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玉兰花香徐徐吹来,把这个夜晚薰出一种莫名的诗意来。玄凌的手很暖,只执着我的手默默往前走,袖口密密的箭纹不时擦到我的袍袖,唏唏嗦嗦的微响。跟随在身后的内侍宫女皆是默默无声,大气不闻。
泉露宫到仪元殿的路并不远。汉白玉阶下夹杂种着一树又一树白玉兰和紫玉兰,在殿前的宫灯下开着圣洁的花朵,像鸽子的翅。
我随着玄凌一步步拾阶而上,心中已经了然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的步子有些慢,一步步实实的踩在台阶上,甚是用力。
仪元殿是皇帝的寝殿,西侧殿作御书房用,皇帝素来居于东侧殿,方是正经的寝宫。并不怎的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玄凌与我进去,我只低着头跟着他走。澄泥金砖漫地的正殿,极硬极细的质地,非常严密,一丝砖缝也不见,光平如镜。折向东金砖地尽头是一阑朱红门槛,一脚跨进去,双足落地的感觉绵软而轻飘,是柔软厚密的地毯,明黄刺朱红的颜色看得人眼睛发刺。
有香气兜头兜脑的上来,并不浓,却是无处不在,弥漫一殿。是熟悉的香,玄凌身上的气味。抬起头来,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直视寝殿深处。往前过一层,便有宫人放下金钩,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往里走,深厚的纱帷越多,重重纱帷漫漫深深,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
宽阔的御榻,三尺之外的紫铜鎏金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榻前一双鹤顶双花蟠枝烛台,小儿臂粗的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冰绡刺绣五蝠图案的大灯罩。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子孙万代葫芦图案,黄绫腾龙帷帐高高挽起,榻上一幅赤色织锦万福万寿的锦被。
玄凌松开我手站住,立刻有宫人无声无息上前,替他更衣换上寝衣。我见他当着我的面更衣,一惊之下立刻扭转身去。玄凌在我身后“嗤”一声笑,我更是窘迫。槿汐忙替我褪下外袍,她的手碰触到我的手时迅速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手指是冰凉的。一时事毕,他挥一挥手,宫人皆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遥远的一声殿门关闭的“吱呀”,我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去看被高大的殿门隔在外边的槿汐,心里不由自主的害怕。
有声音欺在我耳后,低低的笑意,“你害怕?”
我极力自持着镇静,虽在殿内缓缓的说:“臣妾不怕。”
“怎么不怕?你不敢看我。”他顿一顿,“向来妃嫔第一次侍寝,都是怕的。”
我转过身来,静静直视着玄凌,娓娓道:“臣妾不是害怕。臣妾视今夜并非只是妃嫔侍奉君上。于皇上而言,臣妾只是普通嫔妃,臣妾视皇上如夫君,今夜是臣妾新婚之夜,所以臣妾紧张。”
玄凌微微一愣,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片刻才温言道:“别怕,也别紧张。想必你身边的顺人早已教过你该怎么侍奉。”
我摇一摇头:“臣妾惶恐。顺人教导过该怎生侍奉君上,可是并未教导该怎样侍奉夫君。”我徐徐跪下去:“臣妾冒犯,胡言乱语,还望皇上恕罪。”
双膝即将触地那一刻被一双有力的手托起。玄凌颇动容:“从来妃嫔侍寝莫不诚惶诚恐,百般谨慎,连皇后也不例外。从没人对朕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像是一汪碧波,在空气中柔和的漾:“既是视朕为夫君,在夫君面前,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心中一暖,眼角已觉湿润。虽是在殿中,只着薄薄的寝衣在身,仍是有一丝凉意。身体微微一颤,他立时发觉了,伸臂紧紧拥住我,有暖意在耳中:“别怕。”
帷帐垂地,明黄色宫绦长穗委落在地上。四下里寂静无声,静得能听到铜漏的声音,良久,一滴,像是要惊破缠绵的梦。
锦衾光滑,贴在肌肤上激起一层麻麻的粟粒,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时有一瞬间的窒息。身体渐次滚烫起来,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吻越深越缠绵,背心却透着一丝丝冷意,弥漫开来,仿佛呼吸全被他吞了下去。我轻轻侧过头,这是个明黄的空间,漫天匝地的蛟龙腾跃,只余我和他,情不自禁的从喉间逸出一声“嘤咛”,痛得身体躬起来,他的手一力安抚我,温柔拭去我额上的冷汗,唇齿蜿蜒啮住我的耳垂,渐渐堕入渐深渐远的迷朦里。
夜半静谧的后宫,身体的痛楚还未褪尽。身边的男人闭着眼沉睡,挣扎着起身,半幅锦被光滑如璧,倏忽滑了下去,惊得立刻转过头去,他犹自在梦中,纹丝未动。暗暗放心,蹑手蹑脚把锦被盖在他身上,披衣起身。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的通臂大烛燃了半夜,烛泪垂垂兀自淌着,缓缓凝结如一双绛脂珊瑚,烛火皆是通明如炬,并未有丝毫暗淡之像。
“你在做什么?”玄凌的声音并不大,颇有几分慵意。
我转过身浅笑盈盈,喜孜孜道:“臣妾在瞧那蜡烛。”
他支起半身,随手扯过寝衣道:“蜡烛有什么好瞧,你竟这样高兴?”
“臣妾在家时听闻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d房燃一对红烛d烧到天明,而且要一双烛火同时熄灭,以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哦?”他颇感兴味。
我微感羞涩,“不过民间燃的皆是龙凤花烛,眼前这双红烛,也算是了。”
“你见那红烛高照,所以高兴。”我低了头只不说话。他坐起身来,伸手向我,我亦伸手出去握住他手,斜倚在他怀里。
我见他含着笑意,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由轻声道:“皇上可是在笑臣妾傻?”
他轻轻抚住我肩膀:“朕只觉你赤子心肠,坦率可爱。”他的声音略略一低,“朕这一生之中,也曾彻夜燃烧过一次龙凤花烛。”
我微微一愣,脱口问道:“不是两次么?”
他摇了摇头,口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宜修是继后,不需d房合卺之礼。”我大感失言,怕是勾起了皇帝对纯元皇后的伤逝之意,大煞眼前风景,不由得默默,偷眼去看他的神色。
皇帝却是不见有丝毫不悦与伤神,半开玩笑道:“天下男子,除却和尚道士,多半都有一次d房合卺之夜。”他略一停,只向我道:“你想与朕白头偕老?”
我静静不语,只举目凝视着他,烛影摇红,他的容色清俊胜于平日,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甚是温暖,并无一分玩笑的意味。
我低低依言:“是。”嘴角淡淡扬起一抹笑,“天下女子,无一不作此想。臣妾也不过是凡俗之人。”脸上虽是凝着笑意,心底却漫漫泛起一缕哀伤,绞杂着一丝无望和期盼,奢望罢了,奢望罢了。握着他手的手指不自觉的一分分松开。
他只凝神瞧着我,眼神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炫耀天际,转瞬不见。他用力攥紧我的手,那么用力,疼得我暗暗咬紧嘴唇。声音沉沉,似有无限感叹:“你可知道?你的凡俗心意,正是朕身边最缺憾的。”他拥紧我的身体,恳然道:“你的心意朕视若瑰宝,必不负你。”
如同坠在惊喜与茫然的云端,仿佛耳边那一句不是真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耳畔。不知怎的,一滴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滴在明黄的软枕上迅速被吸得毫无踪迹。
他搂过我的身体,下颌抵在我的额上,轻轻拍着我的背道:“别哭。”
我含笑带泪,心里欢喜,仿佛是得了一件不可期望的瑰宝,抬头道:“皇上寝殿里有笔墨么?”
“要笔墨来做什么?”
“臣妾要记下来。白纸黑字皇上就不会抵赖。”
玄凌朗朗而笑:“真是孩子气。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会赖你。”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轻笑一声方道:“还请皇上早些安寝,明日还要早朝。”
他以指压在我唇上,笑道:“你在身旁,朕怎能安寝?”
我羞得扭转身去,“哧”一声轻笑出来。
…
注释:
(1)赵合德:汉成帝宠妃,赵飞燕之妹,色殊丽,宠冠后宫。史传汉成帝有窥视合德沐浴的癖好。宋人秦醇《赵飞燕别传》中有汉成帝喜爱窥视合德沐浴的记载:昭仪方浴,帝私觇之,侍者报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他日昭仪浴,帝默赐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后觇之,兰汤滟滟,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飞扬。
(2)却辇之德:成帝曾想要与班婕妤同车共游于后t,她坚辞不肯,并劝告成帝说:“凡是贤圣的君王都有名臣在他身边,而夏桀、商纣、周幽王等人的身边,则多为嬖妾。”成帝因她说的有理而止。太后也大加赞美,说:“古有樊姬,今有婕妤。”
第14章…椒房
醒来天色微明,却是独自在御榻上,玄凌已不见了踪影。我心里发急,扬声道:“谁在外头?”有守在殿外的一队宫女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鱼贯而入,首的竟是芳若。乍见故人,心里猛然一喜,不由得脱口唤她:“芳若姑姑。”
芳若也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却得守着规矩,领着人跪下行礼道:“小主金安。”我忙示意她起来,芳若含笑道:“皇上五更天就去早朝了,见小主睡得沉,特意吩咐了不许惊动您。”
我忆起昨晚劳累,羞得低下头去。芳若只作不觉,道:“奴婢侍奉小主更衣。”说罢与槿汐一边一个扶我起身。
我由着她们梳洗罢了,方问芳若:“怎么在这里当差了?”
芳若道:“奴婢先前一直在侍奉太后诵经。前儿个才调来御前当差的。”
“是好差事。如今是几品?”
“承蒙皇上与太后厚爱,如今是正五品温人。”
我褪下手上一副金钏放她手心:“本没想到会遇见你,连礼都没备下一份,小小心意你且收下。”
芳若跪下道:“奴婢不敢当。”
我含笑执了她手:“此刻我与你不论主仆,只论昔日情分。”
芳若见我这样说,只得受了,起身端了一盏汤药在我面前:“这是止痛安神的药,小主先服了吧。用完早膳即刻就要去昭阳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素性不喜焚香,又嫌宫中只有女子脂粉香气太俗,因此每日叫人放了时新瓜果在殿中,或湃在水瓮里,或端正搁于案几上。如果在夏天,气味透过竹帘,满廊子底下都是香气,深深地吸上一口,会感到甜丝丝的,特别舒服。如果是冬天,一掀堂帘子,暖气带着香气扑过来,浑身都会感到软酥酥的温馨。别有一派清新味道。
按规矩妃嫔侍寝次日向皇后初次问安要行三跪九叩大礼,锦垫早已铺在凤座下,皇后端坐着受了礼。礼方毕,忙有宫女搀了我起来。
皇后很是客气,嘱我坐下,和颜悦色道:“生受你了。身子方好便要行这样的大礼,只是这是这祖宗规矩不能不遵。”
我轻轻答了“是”,道:“臣妾怎敢说‘生受’二字,皇后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能日日见皇后安好,便是六宫同被恩泽了。”
皇后闻言果然欢喜,道:“难怪皇上喜欢你,果然言语举动讨人喜欢。”说罢微微叹口气,“以莞嫔你的才貌,这份恩宠早该有了。等到今日才……不过也好,虽是好事多磨,总算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依言答了谢过。
皇后又道:“如今侍奉圣驾,这身子就不只是自己的身子了,顶要好好将养,才能上慰天颜,下承子嗣。”
“娘娘的话臣妾必定字字谨记在心,不敢疏忽。”
皇后言罢,有宫女奉了茶盏上来,皇后接了饮着,她身侧一个宫女含笑道:“自从莞小主病了,皇后三番五次想要亲自去视疾。怎奈何太医说小主患的是时疾,怕伤了娘娘凤体,只好作罢,娘娘心里可是时常记挂着小主的。”
我见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服色打扮远在其他宫女之上,长得很是秀气,口齿亦敏捷,必定是皇后身边的得脸的宫女,忙起身道:“劳娘娘记挂,臣妾有娘娘福泽庇佑才得以康健,实在感泣难当。”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宫中女子从来得宠容易固宠难。莞嫔侍奉皇上定要尽心尽力,小心谨慎,莫要逆了皇上的心意。后宫嫔妃相处切不可争风吃醋,坏了宫闱祥和。”我一一听了。絮语半日,见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才起身告退。
皇后转脸对刚才说话的宫女道:“剪秋,送莞嫔出去。”
剪秋引在我左前,笑道:“小主今日来得好早,皇后娘娘见小主这样守礼,很是欢喜呢。”
“怎么还有嫔妃没来请安?想是我今日太早了些。”
剪秋抿嘴一笑,“华妃娘娘素来比旁人晚些,这几日却又特别。”
心里微微一动,无缘无故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只作不闻,道:“华妃娘娘一向协理六宫,想是c劳,一时起晚了也是有的。”
剪秋轻笑一声,眉目间微露得意与不屑,“莞小主这样得宠,恐怕华妃娘娘心里正不自在呢。不过凭她怎样,却也不敢不来。”
我迅速扫她一眼,剪秋立刻低了头,道:“小主恕罪。奴婢也是胡言乱语呢。”
我稍一转念,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怎能让她看我的脸色。立刻灿然笑道:“剪秋姑娘怎么这样说,这是教我呢,我感激得很。我虽是入宫半年,却一直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凡事还要姑娘多多提点,才不至于行差踏错呢。”
剪秋听我这样说,方宽心笑道:“小主这样说可真是折杀奴才了。”
转眼到了凤仪宫外,剪秋方回去了。槿汐扶着我的手慢慢往棠梨宫走,我道:“你怎么说?”
“剪秋是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人,按理不会这样言语不慎。”
我“恩”一声,道:“皇后一向行事稳重,也不像会是授意剪秋这么说的。”
“华妃得宠多时,言行难免有些失了分寸。即使皇后宽和,可是难保身边的人不心怀愤懑,口出怨言。”
我轻轻一笑:“不过也就是想告诉我,华妃对我多有敌意,但任凭华妃怎样也越不过皇后去,皇后终究是六宫之主。我们听着也就罢了。”
走到快近永巷处,老远见小允子正候在那里,见我过来忙急步上前,槿汐奇道:“这个时辰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在这里打什么饥荒?”
小允子满面喜色的打了个千儿:“先给小主道喜。”
槿汐笑道:“猴儿崽子,大老远就跑来讨赏,必少不了你的。”
“姑姑这可是错怪我了。奴才是奉了旨意来的,请小主暂且别回宫。”
我诧异道:“这是什么缘故?”
小允子一脸神秘道:“小主先别问,请小主往上林苑里散散心,即刻就能回宫。”
上林苑多有江南秀丽清新的意境,树木葱定,山花似锦,其间几座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红墙黄瓦,在万绿丛中时隐时现。忽宽忽窄的太y池回环旖旎,两岸浓荫迎地,古树上绕满野花藤萝,碧水中倒映着岸边的柳丝花影,清风拂过层层片片的青萍之末,涟漪微动似心湖泛波。
天色尚早,上林苑里并没什么人。三月的天气,上林花事正盛,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胶合在一起,中人欲醉。静静的走着,仿佛昨夜又变得清晰了。站在上林苑里遥遥看见仪元殿明黄的一角琉璃飞檐在晨旭下流淌如金子般耀目的光泽,才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觉得昨夜之事是真真切切,并非梦中情景。
一路想得出神,冷不防有人斜刺里蹿出来在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道:“参见莞嫔小主,小主金安。”声音却是耳熟得很,见他低头跪着,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命他起来了,却是康禄海。小允子见是他,脸上不由得露了鄙夷的神气。我只作不觉,随即笑道:“康公公好早,怎的没跟着丽贵嫔?”
“丽娘娘与曹容华一同去像皇后娘娘请安。奴才知道小主回宫必定要经过上林苑,特地在此恭候。”
“哦?”我奇道:“是否你家主子有什么事要你交代与我?”
康禄海堆了满脸的笑,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丽主子的事,是奴才私心里有事想要求小主。”
我看他一眼,“你说。”
康禄海看看我左右的槿汐和小允子,搓着手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道:“奴才先恭喜小承恩之喜。奴才自从听说小主晋封为嫔,一直想来给小主请安道喜,没奈何七零八碎的事太多老走不开,皇上又下了旨意不许扰了小主静养。奴才盼星星盼月亮盼得脖子也长了总要给小主问了安好才心安……”
我听他罗嗦,打断他道:“你且说是什么事?”
康禄海听我问得直接,微一踌躇,笑容谄媚道:“小主晋封为嫔,宫里头难免人手不够,外头调进来的怕是手脚也不够利索。奴才日夜挂念小主,又私想着奴才是从前服侍过小主的,总比外面来的奴才晓得怎么伺候小主。若是小主不嫌弃奴才粗笨,只消一声吩咐,奴才愿意侍奉小主,万死不辞。”
一番话说的甚是恶心,纵使槿汐,也不由皱了眉不屑。
我道:“你这番想头你家主子可知道?”
“这……”
“现如今你既是丽主子的人,若是这想头被你家主子知道了,恐怕她是要不高兴。更何况我怎能随意向丽贵嫔开口要她身边的人呢?”
康禄海凑上前道:“小主放心。如今小主恩泽深厚,只要您开一句口谁敢违您的意思呢?只消小主一句话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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