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番外》第 39 部分

  她淡淡瞧我一眼,微微而笑,又似未笑:〃娘娘觉得这宫里很干净么?惟有下雪遮盖了一切,才干净些。〃
  我不防她这样说话,随即温和笑了,〃妹妹以为遮盖了就干净了么?心若无尘,什么都是洁净的,心若遍布尘埃,本身就在肮脏之中。何况
  真正的洁净本是不需掩盖的。〃
  风吹起她的斗篷,露出一弯天水碧的裙角,斗篷上的衣带微微飘舞,更衬得她宛如碧潭
  春水边一朵雅洁的水仙,明净而芬芳。
  她的眼神微有亮色,向我福气一福道:〃嫔妾受教。但若堕尘埃,宁可枝头抱残而死。〃我望着她澄静无波的眼神,自己倒先自惭形秽了。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天似乎有要放晴的迹象。玄凌在皇后宫中,亦召了我和陵容去陪着说话。
  我到的晚,早有知趣的宫女挑起了帘子让我进去,只觉得殿中的暖气〃轰〃一声涌上脸来,热热的舒服。玄凌他们都已在了,正围着火炉敲
  了小核桃吃着说话。
  陵容见我来了,笑嘻嘻道:〃姐姐来得晚,罚你剥了核桃r,不许自己吃。〃
  我搓着手,笑道:〃外头这样冷,本来用了个手炉,谁知道走到半路就凉了,就去换一个,谁知就耽搁了。〃
  玄凌唤我走近,握一握我的手,怜惜道:〃果真手冷冰冰的,快暖一暖再吃东西。〃
  皇后温和地笑:〃是啊,要不然冷冷地吃下去,肠胃没暖过来反倒要不舒服。〃
  我忙忙谢了恩,方在玄凌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了。
  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皇后笑吟吟向玄凌道:〃前两年宫中多有变故,又延迟了选秀,如今宫中妃嫔之位多有空缺,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
  填一填缺么?〃
  玄凌慢慢咀着块核桃r,道:〃皇后且说来听听。〃
  皇后如数家珍:〃按照后宫的仪制,应当有贵淑贤德四妃各一,三夫人、四妃、昭仪等九嫔各一,五贵嫔,其余则无定数。贵嫔有二、四妃
  亦有二,且还无妨。九嫔呢只有一个李修容。贵淑贤德四妃虽有空缺,但位分极高,可以慢慢来,而夫人之位,一向也并不多立。〃
  第88节:睡起莞然成独笑(3)
  玄凌〃唔〃了一声道:〃九嫔其他也就罢了,昭仪是定要立一位的,为九嫔之首。〃
  皇后继续道:〃贵嫔以下许多位分还空着。〃
  玄凌望着我道:〃那么就请皇后选个好日子,晋封莞贵嫔吧。〃他又问:〃四妃只有两个么?〃
  我明白他言下之意,忙道:〃臣妾资历尚浅……〃
  皇后笑容满面打断我道:〃这倒不是资历不资历的话,不是人人在宫中熬成一把老骨头就能封妃的。莞贵嫔德行出众,自然是没有话说的。
  〃她款款向玄凌道:〃只是贵嫔入宫不久是一说,且还没有子嗣啊。若他日生子封妃才是极大的荣耀。〃
  皇后见玄凌沉吟,又道:〃不若先立为九嫔如何?〃
  玄凌抛了一颗栗子在火中,爆出清香的脆响,拍了拍手道:〃就依皇后之言,先立为昭仪吧。〃
  我忙下跪谢恩,陵容满面皆是微笑,道:〃姐姐大喜。〃
  玄凌温言向陵容道:〃怎知你没有喜呢?〃他转首向皇后道:〃进安嫔为从四品芬仪吧。〃略沉吟,又道:〃就择了日子和莞贵嫔同日晋封,也
  算是她们同喜吧。〃
  第二日,皇后就择定了晋封的日子,二月十二。
  我陪着玄凌一道回仪元殿的书房,静静陪着他看折子。外头几丛细竹负着残雪轻吟,雪化声滴答作响,地上湿润的泥土化得有些泥泞,有
  些不堪。
  仿佛这人世间的有些真相,总是最不美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倒不如一切被掩盖了起来不被人知晓。
  玄凌看完一卷折子,忽然不悦道:〃有臣子奏报玄济在狱中时时口出怨言,谓朕小人,以妻儿之命要挟于他。〃
  我淡淡一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曾经是尊贵的亲王,一朝沦为阶下囚,难免口出怨言。〃我转首问他:〃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我瞬即了然。
  我点头道:〃皇上打算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玄济是乱臣贼子,杀了也不可惜。〃我话锋一转,又道:〃可是皇上今日生气,只是为了玄济
  的怨言么?〃
  他看着我,〃嬛嬛,朕更在意天下攸攸之口。〃
  果然。我舒缓了眉峰,温然道:〃那么请皇上给玄济之子予泊一个虚爵吧。玄济怨恨皇上以他妻儿之命要挟,皇上却偏偏广施恩惠,不使孤
  妇幼子无依,也好使天下非议无有所出。〃
  玄凌沉吟,〃予泊还年幼……〃然而他很快笑了,〃朕就是喜欢他年幼。〃
  次日上朝,玄凌就令玄济之子予泊继任为汝南王。当然予泊只有七岁,汝南王这一王爵,也不过是个虚头衔,得些俸禄度日罢了。
  槿汐颇有不解,道:〃娘娘何故……〃
  我打断她,颇有些感触道:〃当日我失子失宠,宫里那么多人,除了敬妃眉庄,只有一个非亲非故的汝南王妃来看我。不管她是怀了什么心
  思来的,终究也算是雪中送炭。今朝我得意她失意,又听闻她成了庶人,带着幼子幼女境遇凄凉,我能帮也就帮一把吧。至少儿子有了王爵,
  日子也好过些。〃
  槿汐默默点头,道:〃娘娘是要报答当日滴水之恩。〃
  我笑一笑,另一层心思却没有说出口来。华妃一生的所遇,更叫我伤感宫中情爱之凉薄艰辛。汝南王纵使跋扈嚣张,可是对于妻子儿女,
  却是可以不惜自身,舍出性命去维护的。我虽然不满于他,也是感佩的。
  册封的前一晚,我宿在仪元殿东室。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朦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我倚在玄凌怀中,香炉里龙涎香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玄凌寝衣的衣结松松散着,殿中和暖似三春明媚,也并不觉得冷。他将我搂在怀中,和言道:〃棠梨宫已经修缮好,明日申时一刻(1)你
  册封完毕,便可依旧回棠梨宫去居住了。〃
  我用手指散漫拨着他微青的下巴,笑:〃也委屈了祺贵人,挤在欣姐姐那里,皇上要去看她也不方便。〃
  他大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朕爱不爱看她而已。〃他止了笑,握了我的肩膀,道:〃朕想过了。棠梨宫还是给你一个人住。有次朕来看
  你,祺贵人也在一旁,当真是不痛快。〃
  第89节:睡起莞然成独笑(4)
  我淡淡笑着:〃四郎的本意,是喜欢她才和臣妾一起住的,怎么又不让她住回来呢,只怕祺贵人要吃心。〃
  玄凌的神气里带了几分诚挚,一字一字道:〃以后棠梨宫只给你一个人住,春天的时候朕和你对着满院的海棠饮酒,看你在梨花满地中跳惊
  鸿舞,夏天的时候和你在太平行宫赏荷花。〃
  我心中触动,眼中含情,亦含了笑,缓缓接口道:〃秋天和四郎一起酿桂子酒,冬日里一起看飞雪漫天。〃
  他似乎是唏嘘,又是真心的,〃是啊,朕要陪着你,你也陪着朕。〃
  心中荡涤着欢悦和感动,我的头抵在他怀中,似欲落泪,翻覆着,终究是无比的喜悦。
  我轻轻道:〃是,嬛嬛总是和四郎在一起。〃
  他〃唔〃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莞贵嫔?莞莞,莞莞。〃
  我欲抬头,他的手臂却有力,紧紧把我抵在他坚实的怀抱里。空气有些沉闷,呼吸尽是他身上的气味。
  莞莞?他从前似乎是这样叫过我的。我觉得倦,打一个呵欠,沉沉睡了过去。
  夜深沉。合眼睡得昏昏,辗转中隐约听得遥遥的更漏一声长似一声。虽已开春,雪却依旧下着,耿耿黑夜如斯漫长,地炕和炭盆熏烤得室
  中暖洋如春,唯有窗外呼啸的风提醒着这暖洋的难得和不真实。
  我欲寐还醒,玄凌紧密的拥抱让我生了微微的汗意,欲挣扎着松一松,终究还是不舍得,宁愿这样微汗的潮湿着。
  明日,又是我晋封的日子了。没有特别的欣喜,晋封为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我枕边的这个人,他的心里有对我的一点真心。
  玄凌熟睡在梦中,侧身翻动了一下,一手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低声呓语〃莞莞〃。
  似乎是在唤我,我清晰醒转,回应着握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四郎。〃
  他犹自在沉睡中,掌心摩娑过我的颈,掌纹线条凛冽,语气漫起海样深情,〃我四处寻你。〃在睡梦里,只在睡梦里,他才这样唤我……〃莞莞
  〃,凝结了无数深情挚意的〃莞莞〃,心里有一点酸,渐渐蔓延开来,整颗心在温柔里酸楚的发痛。
  他是一国之君,他当真这样待我,以他的真心待我?睡梦里犹自牵念不已。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漫无声息的渗进明绸软枕里,湿湿
  热热的附上脸颊上,起初是温热,渐渐也凉了。这凉提醒着我并非听错。
  他的身上有幽深的龙涎香,一星一点,仿佛是刻骨铭心般透出来。靠得近,太阳x上还有一丝薄荷脑油清凉彻骨的气味,凉得发苦,丝丝
  缕缕直冲鼻端,一颗心绵软若绸,仿佛是被春水浸透了。我伸手搂紧他脖子,低低婉声道:〃四郎,我总在这里。〃他不知是否听见,手却下意
  识的更抱紧了我。帐外一室如同春暖,我闭上双目满怀欢欣沉沉睡去。
  起来时却是陵容候在仪元殿外,时辰尚早,她微笑道:〃我特意等了姐姐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玄凌在我身后,刚洗漱完毕,尚有一点困意,道:〃朕上朝去了。〃
  我屈膝,道:〃臣妾亦要去皇后宫中请安,恭送皇上。〃
  他的眼神带过陵容,复又注目在我身上,轻声道:〃莞莞,今晚依旧来这里。〃
  我脸一红,微微点一点头,催促道:〃皇上快去吧,早朝可不能迟了。〃
  回头,却见陵容一点疑惑而深深的笑,我不由更局促了。
  因为时辰早,还未有其他妃嫔来请安。等了好一会儿,皇后才出来,道:〃你们两个倒早。〃
  我与陵容笑着恭谨道:〃是该向皇后来请安谢恩的。〃
  皇后和颜悦色道:〃谢恩什么,你们得以晋封是在你们自己,品行端正,又能得皇上宠爱。〃
  陵容用绢子掩了唇悄声而笑,〃若论宠爱,有谁能及莞姐姐呢。今日早晨去仪元殿等姐姐一同来向娘娘请安,谁知竟唐突了呢。〃
  我不好意思,急着阻止她:〃陵容……〃
  她却向我笑:〃姐姐害羞什么呢,皇后是最疼咱们的。〃见皇后含笑,她继续道:〃今日早上,臣妾听见皇上叫姐姐的小名儿莞莞呢。〃
  我〃哎呀〃一声,脸上一层复一层地烫了起来,道:〃皇后别听安妹妹胡说。〃
  第90节:睡起莞然成独笑(5)
  皇后仿佛是怔了一瞬,唇边慢慢浮起一缕哀凉又冷寂的微笑。那笑意越浓,越像有了嘲讽的意味,〃莞莞?〃她呢喃着重复了一句,〃莞莞〃
  ,声音里仿佛凝着刻骨的冷毒,并不真切,许是我的幻觉而已。
  皇后,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永远雍容和蔼,端庄温文,母仪天下。只那一瞬间的失神,皇后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温和的笑着
  缓缓道:〃皇上这样唤你必定是真宠爱你了。〃
  陵容见我满面红晕,忙笑着致歉道:〃我不过一时嘴快,姐姐可别怪我啊。〃
  我心中动了一丝狐疑,她从来不是这样嘴快肆意的人啊。
  正欲嗔她几句,陵容却换了焦急自责的神情,道:〃我可再不敢了。〃
  皇后在一旁笑道:〃宫里自己姐妹们,玩笑几句算什么。〃一句话过,又道:〃安嫔晋封简单,贵嫔你回宫里候着,册封时的礼服还有些不妥
  ,过了午时本宫再叫人给你送去。〃
  我依依答了,彼此也就散过。
  午后天暖和些,我与眉庄头抵头坐着,正在查看她手臂烧伤留下的疤痕。眉庄淡淡道:〃好大一个疤,当真是难看的紧。〃说着就要捋下袖
  子。
  我忙道:〃总算结了疤,难看些有什么要紧,前些日子老是化脓,才吓着我呢。〃我笑:〃陵容曾给过我一瓶好东西,去疤是最有效的。〃我
  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从前被松子抓出的伤痕,如今可不是全没了。〃
  她仔细看着,片刻笑道:〃果然是没了。只是你脸上伤痕小,我的疤那么大,只怕没效吧。〃
  我道:〃我那里还有一些,你先用着。若是好,等陵容过了册封礼,让她再配些过来,凭什么稀罕物儿,只要有心,还怕没有么。〃说着唤
  流朱道:〃从前安小主送来的舒痕胶还有没有,去找找。〃
  流朱进来笑嘻嘻道:〃要是别的奴婢还不知道,怕是在火里头就烧没了。可是舒痕胶是稀罕物儿,奴婢又见瓶子好看,就收起来了,马上就
  去取。〃
  眉庄微微含笑,我道:〃你看巧不巧,老天爷也诚心不让这疤毁了你的花容月貌呢。〃眉庄半嗔着戳了我一指头,自己却也笑了。
  流朱很快进来,又道:〃温太医来了,要给沈婕妤请脉呢。〃
  眉庄微笑:〃快请吧。〃又向我道:〃你总嫌他罗嗦,脉也不让人家请了,只叫他看着我。现在可好,日日来烦我。〃
  我吐一吐舌头,只是不理。盛着舒痕胶的精致珐琅描花圆钵里,r白色的半透明膏体沁凉芬芳。眉庄拿了嗅一嗅道:〃果然是香,一闻便是
  个好东西。〃
  正说着话,温实初进来了,对面坐着替眉庄把脉,见我随手把玩着舒痕胶,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道:〃请问娘娘,这是什么?〃
  我递与他,〃去疤用的舒痕胶。〃
  〃哦?〃他似乎有了兴致,接过仔细看了又看,又用小指挑了些在手背上轻嗅,我疑惑道:〃有什么不妥么?本宫已经用了大半了,并未觉得
  有什么不适啊。〃
  温实初的神色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半晌道:〃微臣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知娘娘可否允许臣带回去看看。〃
  我知道他一向细心稳妥,又对我的事格外上心,当即首肯道:〃好。请太医必要好好为本宫看看。〃
  眉庄见我骤然神情严肃,吃惊道:〃怎么了?〃
  我心下惴惴,有莫名的不安和惶恐,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眉庄握一握我的手,关切道:〃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等下可要去太庙行册封礼了。〃
  我勉强镇定心神,笑一笑道:〃没事。〃
  然而不及我多想,行礼的时辰却快到了。在太庙中行完册封礼仪,依制要去皇后宫中聆听皇后训导,向帝后谢恩。
  正走至半路,忽然流朱〃哎呀〃一声,道:〃小姐,这……〃
  我低头闻声望去,不知何时,册封所穿礼服的裙裾上多了道寸把长的裂口。我心中惶惶一惊,册封用的礼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毁损。
  等下若到了帝后面前被发现,岂非大罪。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此刻亦随侍在侧,礼服由其内务府所制,出了差错他也不能脱了干系,不由也急得
  黄了脸。
  心中的急惶只在片刻,我很快镇定下来,道:〃能否找人缝补?〃
  姜忠敏道:〃册封的礼服是由几名织工以金银丝线织就。所用丝线只够织这一件,现下只怕寻只能再开库房,怕是要大张旗鼓。〃
  我摇头:〃不可。〃
  时间一点点过去,浣碧道:〃可不能再拖延了,误了时辰皇上和娘娘更要怪罪了。〃
  姜忠敏急的团团转,大冷的天汗如雨下,忽然一拍大腿,喜道:〃前两日皇后宫里拿了件衣服来织补,乍看着颇有礼服的仪制,虽不和娘娘
  身上的很像,但若拿了来暂时换上,应该能抵得过。〃
  我迟疑:〃可以吗?〃
  姜忠敏道:〃那件衣裳样子是老了些,是前些年的东西了,只怕是皇后娘娘从前穿过的,因也没催着要,补好放着也两三天了,想是不要紧
  。〃他轻声道:〃眼下也只有那件能抵得过了。〃
  流朱性急,催促道:〃既然能抵得过,还不快去。〃
  我拦道:〃不可,皇后的衣裳我怎可随便穿了,岂非僭越无礼。〃
  槿汐是宫里的老人了,她见事情紧急,皱眉想了想道:〃若是皇后的礼服,那是断断不能穿的,可若是常服,倒也可用来应急,只是娘娘须
  得向皇后请罪。毕竟娘娘从前晋贵嫔时因日子来不及也用过敬妃娘娘的衣裳,也是有过先例的。〃
  姜忠敏想了想道:〃的确是常服的,而且恐怕是皇后娘娘做妃子时的衣裳,用的是孔雀锦,绣的是翟凤,而不是后服的凤凰图案。〃
  槿汐松一口气,道:〃那也就可以了。〃
  姜忠敏也不敢差人,自己急三火四跑了去,很快功夫就捧了来复命。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的确是一条极美的外裳,长长拖曳至地,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翟凤
  。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潇湘图,点以水钻,华丽中更见清雅。而观其大小,也正与我合身。
  流朱啧啧道:〃皇后的衣裳,再旧也果然是好东西。〃
  浣碧急急为我披上,道:〃小姐快些吧,等下皇上和皇后就等急了。〃
  我顾不得避嫌,匆匆换下钩破的衣裳,披上礼服,坐进翟凤玉路车中。帘子垂下,惟听见背后槿汐一声疑惑地叹息,〃怎么这样眼熟。〃
  我没有闲暇去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心中唯想着不要太晚过去。
  然而心中亦有一层狐疑,仿佛是哪里不对的厉害,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许我揣测了。
  注释:
  (1)、申时一刻:下午15点30左右
  君心半夜猜恨生(一)
  作者:流潋紫 2007年4月27日
  昭阳殿深幽而辽阔。
  我端正垂手站着地下,半炷香时间过去,却不见玄凌与皇后出来,半分动静也无。
  正疑惑着,剪秋笑吟吟自殿后出来,恭恭敬敬福了一福道:“劳累昭仪娘娘久等了,方才皇后娘娘头风发作,难受得紧,此时皇上正陪着
  娘娘在服药,等下便可出来,请昭仪稍候。”
  我和悦笑道:“有劳姑娘来说一声,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可好?”
  剪秋笑道:“皇后娘娘的老毛病了,吃了药就好了。”
  我忙道:“如此就好了,但愿娘娘凤体安康。”
  剪秋最伶牙俐齿不过,忙陪笑道:“奴婢就说,昭仪娘娘是最把咱们皇后娘娘放在心上的。”
  殿中深静,除了垂手恭敬等在殿外的内监宫女,只余了我一个人。
  很奇妙的感觉,有一丝的错乱,只属于皇后的昭阳殿,此刻是我一人静静站立其间。奇异的静默。
  窗外是雪,残雪未消下的紫奥城显得异常空旷和寂静,皇后宫里素来不焚香,今日也用了大典时才有的沉水香,甘苦的芳甜弥漫一殿,只
  叫人觉得肃静和庄重。
  似乎有脚步声,有人失声唤我:“莞莞。”我转头,却是玄凌,殿中多用朱色和湖蓝的帷帘,他身上所着的明黄衣袍更加显眼。
  “皇上……”我轻轻唤他。
  隔得远,殿中光线也不甚明亮,沉水香燃烧时有缠绵的白烟缭绕在殿内。隔着这袅袅白烟,我并不瞧得清楚他的神色。只听得他的声音有
  些含糊,“你怎么不唤我四郎了?”
  四郎?我有些含羞,更有些在惊诧,在皇后的宫中,虽无外人,可也不好吧。然而他还在追问,这追问里一意以“我”相称。
  那是我第二次听见他这样称自己。
  于是依依答:“四郎,臣妾在这里。”
  他“唔”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依旧是迟疑了:“莞莞?”
  我忽然心惊r跳得厉害,口中却依旧极其温柔地应了一声,“是我。”
  他向我奔来,急遽的脚步声里有不尽的欢悦,昭仪册封仪制所用的八树簪钗珠玉累累,细碎的流苏遮去了我大半容颜,压得我的头有些沉
  。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仿佛失去已久的珍宝复又重新获得了一般,唤:“莞莞,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语中用情如斯。我的心骤然沉到了底,被他紧紧拥抱着,凉意却自脚底冷冷漫起,他抱着的人,是不是我?莞莞?这个本不属于我的
  名字。
  我动弹不得,他拥得紧,几乎叫我不能呼吸一样,肋骨森森的有些疼。这样的疑惑叫我深刻的不安,我屏息,一字一字吐出:“臣妾甄嬛
  ,参见皇上。”
  他仿佛没有听清一般,身子一凛,渐渐渐渐松开了我,他用力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片刻淡漠道:“是你啊。”
  我惊得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这样的神情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盆冰冷雪水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凉的。我极力维持着跪
  下,轻轻道:“臣妾参见皇上。”
  他的目光有些疏离,很快又落在我身上,在我的衣裳上逡巡不已。忽地,他一把扯起我,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怒火,语气中已经有了质问
  的意味:“这件衣裳是哪里来的?”
  我心下害怕,正待解释,他抓住我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痛得我冷汗直冒,说不出话来。我极力屏气,方冒出一句来,“臣妾没有……”
  他把一把抛开我,把我丢在地上,冷冷“哼”了一声。
  里头皇后听见动静,急急扶了剪秋的手出来,见如斯情景,“哎呀”一声,便向扶着她的剪秋歪去。
  玄凌一惊,也不顾我,忙去扶住皇后坐下道:“皇后怎么了?”
  皇后并未晕去,只以手抚头,吃力道:“臣妾有些头痛。”
  剪秋忙斟了热水进来,皇后并不喝,只转了头四处寻着什么人,问:“绘春呢?”
  剪秋会意,忙唤了绘春进来,皇后一见她,脸也白了,一手指着我,一手用力拍着椅子,想绘春道:“你瞧瞧她,这是怎么回事?”
  绘春一见我,立时大惊失色,忙跪下哭道:“前些日子娘娘整理纯元皇后旧时的衣物,发现这件霓裳长衣上掉了两颗南珠,丝线也松了,
  就让奴婢拿去内务府缝补。奴婢本想抽空就去拿回来的,谁知这两日事多浑忘了。不知怎么会在昭仪娘娘身上。”她吓得忘了哭,拼命磕头道
  :“皇上皇后恕罪啊。”
  我脑中轰然一响,只余了一片空白。误穿了纯元皇后的故衣,可当如何是好?
  皇后又气又急,怒不可遏,喘着气道:“糊涂!本宫千万交代你们对先皇后的物事要分外上心保管,你们竟全当作耳旁风么?旁的也就罢
  了,偏偏……”
  君心半夜猜恨生(二)
  作者:流潋紫 2007年4月27日
  玄凌的目光有些怔忡,“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朕的时候穿的。”
  皇后的目光如火焰一跳,久久凝望着玄凌:“皇上还记得,那时姐姐进宫来看我。”
  玄凌淡淡“唔”一声,道:“自然是不能忘的。”
  他们这样说着话,只余我一人在旁边,像是一个被抛弃和遗忘的人,孤独地看着他们。莞莞?我心头冷笑,更是哀戚,莞莞,原来都是别
  人!
  他很快视我,语气陌生而冰冷,简短地吐出三个字:“脱下来!”
  我一时有些尴尬,脱去外衣,我只穿了一件品色暗纹的衬裳,是绝对不合仪制的。然而我迅速地脱了下来,双手奉上,平直下跪,“臣妾
  大意,误穿了纯元皇后故衣。”
  皇后觑眼瞧着玄凌,小心道:“昭仪一向谨慎,必不会故意如此,怕是有什么缘故吧?”她向我道,“你自己说。”
  我平静摇头,道:“臣妾在来皇后宫中时发现礼服破损,不得已才暂时借用此衣,并不晓得衣裳的来由。”唇角漫上一缕凄惶的笑意,胸
  中气息难平,“若非如此……”我盯着玄凌,却是说不下去了,只向皇后道:“原本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领罚。”
  在我心里,何尝愿意在他眼中成为别人。罢了。罢了。
  玄凌看我的神色复杂而遥远。我别过头,强忍着眼中泪水。
  这样生冷的寂静。片刻,皇后迟疑着道:“昭仪她……”
  玄凌面无表情道:“昭仪?虽然行过册封礼,却没听你训导,算不得礼成。”
  我心中已然冰凉,如此却也一震。不觉苦笑,罢了,我在他心里原当不得昭仪,他所一念牵挂的人,并不是我呵!
  他看着我,仿佛是远远居高临下一般,道:“棠梨宫已经修建好,你就好好去待着思过吧。”
  我的失宠,就是在这样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全盘颠覆了。修建一新的棠梨宫,雅致精巧的棠梨宫,象征着荣宠高贵的棠梨宫,亦在
  一夜之间成了一座冰冷的囚笼。
  我的泪,在甫回棠梨那一夜流了个畅快。春寒依然料峭的夜里,被褥皆被我的泪染作了潮湿的冰凉。月光沉默自窗格间筛下,是一汪苍白
  的死水。我这样醒着,自无尽的黑暗凝望到东方露出微白,毫无倦意。
  心,从剧烈的痛与滚热,随着炭盆里彻夜燃尽的银炭蓄成了一滩冷寂的死灰。那样深刻的耻辱和哀痛,把一颗本就不完整的心生生碎成了
  丝缕。
  我醒悟一切不过是个圈套,自那件毁损的礼服起。而醒悟之中,是更深切的悲辱——他给我的一切情意与荣宠,不过因为我是个相似的影
  子啊!
  莞莞!他心中的我,不过是纯元皇后的代替而已。
  长久的睁眼和哭泣之后,眼睛干涸得刺痛。良久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人推门而入,是槿汐。她轻声道:“娘娘。”
  我只是怔怔坐着。棠梨宫中的人皆随着我被禁闭了起来。合宫的惊惶不安,亦不敢来打扰我。槿汐行了一礼,缓缓道:“娘娘千万保重自
  身,别伤心坏了身子。”
  我已无泪,殿中y暗,她的神情在逆光中显得焦灼。我抬头,第一次持久而玩味地看着槿汐,喉咙有沙哑的疼痛,我忽而冷笑起来,“槿
  汐,从前我问你为何无故对我这样忠心,你只说是缘分使然,如今——可以告知我了吧。”
  她咬一咬唇,平静跪在我身边,只是沉默以对。我的唇角缓缓展开,这样悲寂而怨愤的心境,笑容必也是可怖的,“是因为我像去了的纯
  元皇后是不是?”
  她缓缓点头,又摇头,道:“娘娘与纯元皇后并不十分相像。”
  我质疑地轻笑,全然不信,道:“是么?”我自语,“直到如今我才明白。”端妃初次见我的神情骤然浮现在眼前,她何以见我时会惊讶
  ,何以说那样的话。她的入宫最早的妃嫔,自然熟悉纯元皇后的容貌。
  槿汐轻轻道:“三份的相似,五分的性情,足以让皇上情动了。”
  我怆然微笑,自嘲道:“三分容貌?五分性情?也足以让你为我效忠——不,你真正忠心的是纯元皇后。”
  槿汐恭谨跪着,恳切道:“奴婢并无福气得以侍奉先皇后,只是因缘际会曾得过先皇后一次垂怜。”槿汐平静看着我,眸中清亮如水,“
  娘娘穿上先皇后的衣衫才有真切的几份肖像。先皇后心地太过纯良,而娘娘虽然心软,却也有决断。槿汐效忠娘娘,是有先皇后仁慈的缘故,
  更是为娘娘自己。”
  我望着她,难以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和不甘:“纯元皇后,那是怎样一个人?”
  槿汐微微一笑,眼圈却红了:“纯元皇后是不该活在世间的,世上没有比她更良善更好的人了。”她见我诧异,只道:“先皇后娘娘宛若
  谪仙,世间的风尘只会玷污了她。”
  我惊异难言,幼时听人说起纯元皇后,只晓得她美好柔婉而有妇德,擅作惊鸿舞,甚得玄凌爱重,宫中无一不服。而在宫中,我对她也不
  过一知半解,只晓得端妃的一手琵琶出自她手中,这样的才情,是我望尘莫及的。
  我低婉了心性,道:“她……想必是很好很好的吧。”
  槿汐轻轻道:“若娘娘是带刺蔷薇,纯元皇后则是水中百合,只可惜了宫中尘土泥泞,百合是开不好的。”
  槿汐说得坦诚直白,我颇为触动。我侧首看她,凄然道:“带刺蔷薇?即便是带刺,怎敌得了这恁多的明枪暗箭。圈套之中百口莫辩,如
  今的我已然失宠,这次不比往日,恐怕难以翻身,再对我效忠也是枉然。”
  槿汐郑重叩首,道:“此次之事也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觉得衣衫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是先皇后的旧物,何况姜公公从前并未服侍过先皇后
  ,的确是咱们中了别人的算计。”槿汐顿一顿,道:“昨日娘娘刚被送回来,听闻姜公公就被皇上下旨乱g打死了。”
  我闻言一震,心下更是难过:“他是受我的牵连,也是被算计的一颗棋子。”我握住槿汐的手,歉然道:“我不该疑你的忠心,哪怕你是
  因着先皇后,至少也是为我。皇上却——”我没有接下去,只是冷笑不已:“皇后费好大的心思!”
  槿汐睫毛一跳,沉吟片刻,道:“娘娘何以见得?”
  君心半夜猜恨生(三)
  作者:流潋紫 2007年4月27日
  “若非她有意,谁能动得纯元皇后的旧物,又何来如此凑巧?”心下颤颤,皇后的手段我并非是不晓得的,联手对丽贵嫔的惊吓、华妃的
  铲除,我们合作得默契而恰如其分。她并非是一味的端淑啊!我冷笑之余又有些心悸,我何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狡兔死,走狗烹啊
  !
  可不是如此么?
  槿汐垂首,微微咬唇:“娘娘并无对皇后有不臣之心,只是娘娘步步高升,又得圣宠,皇后想必忌惮。”
  我起身,茫然四顾,道:“我既失君心,又不得皇后之意,所犯之事又涉及先皇后,是帝后和太后的伤处。”
  槿汐蹙眉:“今日之事眼下确实无法转圜,娘娘只能静待时机。”
  “时机?”我环顾修缮后精致的棠梨宫,此时此刻,它和一座真正的冷宫有什么区别?当日玄凌为了保护我避开前朝后宫争斗之祸送我去
  无梁殿,自是情意深重。今日的禁闭怎能同日而语。罢了,罢了!
  日子过得死寂,曾经棠梨宫一切的优渥待遇尽数被取消了。外头的人更不晓得在怎样看我的笑话,册封当日被贬黜,我也算是头一个了吧
  。玄凌只让内务府给我贵人的待遇。姜敏忠一死,内务府的人自然见风使舵百般苛刻,送来的饭食粗砺,大半也是腐烂生冷的。棠梨宫中一些
  粗使的小内监小宫女自然怨声载道,抱怨不迭。幸而槿汐和小允子他们还弹压的住,众人也是尽力忍耐。
  我心中纵然悲痛,却也不愿意再以泪洗面。然而百般自持,那痛心与怨忿硬生生被压迫在心中,哽如巨石,渐渐也远离了茶饭。
  春寒中大雪未曾有停过,棠梨宫地处偏僻,又多y寒潮湿之气,取暖用的炭火早就被内务府断了,无可供取暖之物,被褥几乎潮得能挤出
  水来。虽然多穿了几层衣物,不消几日,原本娇嫩的手足就长满了累垂的冻疮,颗颗紫如葡萄,鲜红欲滴,不时迸裂血口,泛出鲜红的缕缕血
  丝。浣碧与流朱焦急不已,也顾不得忌讳,夜夜和我挤了一处睡,互相取暖。我才发现,她们的手足也俱已开裂破损了。
  我再耐不住,心疼之余不由三人抱头垂泪,我含泪道:“昔年在府中为奴为婢,你们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如今反要和我一同遭这样的
  罪。”
  浣碧用腿暖着我的足,伤感道:“小姐又何曾这样辛苦过。皇上也太……”
  流朱抹了泪,愤然道:“奴婢百般求告,只希望内务府可以通融送些医治冻疮的膏药来,或是拿些黑炭来也好啊!谁晓得他们理也不理,
  更不放奴婢出去,只在门外百般奚落。当初他们是怎么讨好巴解咱们来着。”
  浣碧叹气,瞪了一眼流朱道:“你就消停些吧,还嫌不够闹心么?”
  流朱恨道:“总有一日,我便要他们知道她流朱姑乃乃的厉害!”说着把我的手捂在她怀中。她的手也是冰冷的,唯有怀中一点暖气,尽
  数暖给了我。我紧紧搂住她们,心下更是难过,道:“原本要为你们谋一个好出路,恐怕也是不能了,只怕是自身难保了,却拖累了你们。”
  我对浣碧更是愧疚,“浣碧,我更连累你。”
  浣碧轻轻摆首,只是默然落泪。流朱慨然道:“难道奴婢跟着小姐只是为享福的吗?!奴婢自小跟着小姐,既跟着小姐享了安乐,更不怕
  陪着小姐分担。奴婢的一身都是小姐的。”
  我泫然:“我又何曾把你们看作了奴婢呢?”
  浣碧眼中泪光闪烁,“流朱说得不错。小姐待咱们不同奴婢,难道还怕一起捱过去么?必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月光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影,深夜的殿中越发寒冷。我心中凄楚,又怕辗转侧身吵醒了身边的流朱和浣碧,便僵着不动。月光森森
  的落在帐上,今日又是月尾了。下弦月细勒如钩,生生的似割着心。月圆月缺,日日都在变幻不定。可是说到人心的善变多端,又岂是月亮的
  y晴圆缺可以比拟半分的呢?
  我在惆怅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君心半夜猜恨生(四)
  作者:流潋紫 2007年4月27日
  许是连日的饮食无常,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精神委顿。或是因为这不堪的心力,一向不太准确的信期也比上月晚了三五天。身体和心都是
  说不出的酸胀难过。槿汐焦急不堪,几番要为我疏通了侍卫去请太医来。奈何守卫棠梨宫的那些侍卫极是凶蛮,态度也恶劣,丝毫不加理会,
  急了只道:“皇上有过旨意,不许这宫里有一个人出去。别的咱们也管不了。”于是眼瞧着我一日复一日的憔悴虚弱下去。
  终于那一日晨起换衣时,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虚浮,便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却是温实初在近旁,殿中复又生起了炭火,温暖而明亮。温热的草药在小银铫子上咕嘟咕嘟地滚着,微微有些熏人。身上的被褥一
  应换了松软干燥的,塞了一个铜制的汤婆子焐在脚边取暖。
  我抬一抬手,却见手上厚厚包了层软布,不由惊诧,槿汐笑吟吟在一旁道:“娘娘别动,刚涂了治冻疮的貂油,怕脏了衣服。”她端了一
  碗燕窝轻轻吹着,用银匙一口口舀了喂到我唇边。我头晕目眩,身上软绵绵的乏力,只瞪着周遭的这一切疑惑。囚禁之中何来这样的礼遇,而
  脚边的汤婆子热热烫着脚,分明又不是虚幻之景。
  我望着温实初,乍见故人,眼中不由热了,道:“温大人。”
  他应了一声,眼中漾起稀薄的温情和悲惜,极力抑制着,行礼道:“微臣恭喜娘娘!”
  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不自觉地摸到腹部,疑惑且意外地着望着他:“是吗?”
  槿汐落下泪来,轻轻转首拭了,偕了一宫的宫女内监齐齐跪了下来贺喜:“恭喜娘娘。”她道:“太医说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我心下有一刻的惶然,却也欣喜了,欣喜之中更是悲伤。我曾经深切地期盼着有一个孩子却不得,如今这个时分偏又有了孩子,不知是我
  依靠他还是连累他了。我抚着小腹,几欲落下泪来。
  待得众人退下,唯剩了温实初和槿汐在侧。槿汐在旁照拂着药炉,温实初为我看过脉道:“娘娘心情起伏太大,胎气不稳,切勿再要动气
  伤心了。”
  我别过头,忍着鼻中的酸,道:“大人以为本宫眼下如何?”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是娘娘眼下唯一翻身的机会了。”他宽慰道:“皇上已经下旨由微臣照顾娘娘的身孕,虽未恢复贵嫔应有的礼遇,
  也准以嫔礼相待。皇后也命人格外照顾娘娘的饮食起居,娘娘尽量放宽心吧。”
  我却凄然笑了,道:“是么?大人以为这是本宫翻身的机会了么?若如此,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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