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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位主中宫,当之无愧为女中凤凰,皇后之下贵淑贤德四妃分属东西南北四宫,正如东西南北四神鸟,璧如淑妃娘娘便入主西宫,可以(不认识)相兆,我家小姐并未衣以凤凰,实在不算僭越!”琼脂说罢扶起长跪于地的胡蕴蓉,道:“小姐受委屈了。”
玄凌两相一看,不觉歉然,伸手去挽蕴蓉的手,“你也不早说,平白受这委屈。”
胡蕴蓉满脸委屈神色,带着一抹小儿女的撒娇,浑不见方才一语不发的冷傲神色,她甩开玄凌的手,顿足道:“方才表哥好大的脾气,我还敢分辨么?若一急起来,表哥晓得蓉儿的脾气,必定口不择言惹恼了表哥,到时你肯定更不理我啦!”
一旁安陵容听到“蓉儿”二字,不由一愣,本能地转过头来,旋即省悟,扬唇漠然一笑。这是我第一次听蕴蓉在玄凌面前如此自称。我微一揣摩,此“蓉儿”非彼“容儿”,胡蕴蓉素来心高气傲,怎容安陵容这一声“容儿”珠玉在前,生生夺了自已在玄凌心中的分量,我暗笑,胡蕴蓉的心结,想必也有此一节吧。
玄凌又好气又好笑,“你何曾是这样胆小的人儿,在朕面前不敢犟嘴也就罢了,如何方才在皇后殿中也不好好说话,倒叫皇后这般着恼?好好的生出这场风波来?”
赵婕妤眼珠一转,满面含笑,忙接口道:“也是呢?谁不知胡妹妹素来伶牙俐齿,早早把事儿说完了不就好了,皇后最是心胸宽广之人,这些误会小事必定一笑了之,也不用咱们姐妹惊惶惶地奔波一场了。”
胡蕴蓉眼波一转,脆生生笑道:“臣妾怎会不愿与皇后细细说明?只是臣妾一时昭阳殿,皇后怒目,所有人都被逐了出去,只剩臣妾与皇后两人,开口便是“大义灭亲”四字,臣妾每每在皇后跟前称一句“表姐”,何曾见过今日之景,只顾着伤心害怕,哪里还敢辨呢?连淑妃一进来也被皇后一通排揎,责她优柔懦弱,吓得淑妃大气儿也不敢出。“她的目光自皇后面上涓涓而过,旋即笑道:“表哥也莫生气,表姐是久病初愈之人,难免容易动气些!”她附到玄凌耳边,悄悄道:“除了太医常开那些药,表哥也得请太医为皇后治些坤宝丸、白凤丸、复春汤才好。”
蕴蓉说得虽轻,然而近侧几个年轻嫔妃都已听见,忍不住捂嘴轻笑。玄凌笑着在她手腕捏了一把,笑骂道:“胡说八道,皇后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口中虽笑,然而目光触及皇后,眉心一动,似有怒意轻扯,到底按捺了下去,只淡淡道“往后少动些气,于你自已身子也不好。”
皇后眼见此变,倒也不急不躁,垂首从容道:“蕴蓉素得皇上与太后关爱,她若犯错,岂不是叫皇上与太后添堵伤心,爱之深责之切,臣妾也是关心则乱。”
蕴蓉淡淡一笑,到底是琼脂说了一句,“那么多谢皇后关怀了。”
吕昭容踌躇良久,似有话按捺不住,终于脱口道:“方才琼脂姑姑说皇后乃中宫凤凰,淑妃入主西宫,乃是神鸟之兆,那么如你所言,胡……”她微一迟疑,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她衣绘神鸟发明,岂非入主东宫,是承位贵妃之兆!”想起宫中传言蕴蓉已封昌妃,将登贵妃之位的传闻,她不由暗暗咂舌。
传言不过是传言,若真有此心还如此昭然于众,连得宠数月的余容娘子也不由连连冷笑,“良娣好大的福分!好大的心胸!”
胡蕴蓉充耳不闻,小心翼翼解下颈上束金明花链上垂着的一块玉璧捧在手心,敛衣裳、正裙据,郑重拜下,“皇上以为臣妾何以敢以发明神鸟自居?皇上还记得臣妾生来手中所握的那块玉璧?”她将手中玉璧郑重奉上,“请皇上细看玉璧反而所雕图案。”
我站在玄凌身旁细看,那是一块罕见的赤色玉璧,不过婴儿手掌一半大小,赤如j冠,温润以泽,纹理坚缜密细腻,通透纯澈,正面的寓意弦纹古朴凝重,刻着“万世永昌”四字,触手而生温厚之意,反而则是一对神鸟图案,乍看之下极似凤凰,细细分辨才能看出是东方神鸟发明的形状。
“臣妾生而手不能展,见到皇上那日才由皇上亲自从手中取出这块玉璧,上书“万世永昌”,以此征兆大周国运万世绵泽,天下昌明,臣妾身受上天如此厚爱,得以怀玉璧而生,更能侍奉天子,更要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松懈。臣妾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日夜不安,只得时时祈求神明眷顾,庇佑大周。又见玉璧所琢纹样极似凤凰,心下胆怯又有些疑惑,心想两位表姐皆为皇后,且宜表姐如今正主后宫,臣妾玉璧上又怎会真是凤凰?查阅无数古籍才知乃是神鸟发明。臣妾闻得古时神鸟发明掌一方祥瑞,能主风调雨顺,喜不自胜,因而亲自动手绣在素日最喜的衣衫上,可以时时求得庇佑,并非有心觊觎贵妃宝座。“她容色肃穆庄重,款款道来,大有一朝贵妃的高远风华。
玄凌亲自搀她起身,微微动容,“怜你一番苦心了。”
蕴蓉稍见羞色,倨傲地扬起她小巧的下巴,看向安陵容,“也亏得昭媛心细如发,处处在燕禧殿留心,连来探病也不放过,才能使得臣妾苦心得以上达天听,且宣扬于人前,”她似笑非笑道,“还要多谢昭媛呢。”
敬妃笑道:“昭媛妹妹也真是的,素日在皇上身上用心也是该的,不想却爱屋及乌用心过了,怪道皇上总是对昭媛格外垂怜呢。”
祺嫔与祥嫔对视一眼,托腮笑道:“是呢,总有人爱兴风作浪的,本来这时候咱们姐妹下棋的下棋,逗鸟的逗鸟,都自得其乐呢。”
安陵容微微有些局促,很快笑道:“也是臣妾胆子小,心里又藏不住话,本是想皇后娘娘与胡妹妹是自家姐姐,必然好说话的,不料兜兜转转生出这样大风波来,都是臣妾的不是。”说罢便已垂泪跪下。
玄凌睇她片刻,“你也是素日太小心翼翼,日后留心着些就是。”转脸对着蕴蓉已是含笑,脱口道:“你有这份赤子心肠,如何当不得贵妃?”
一丝难掩的喜色自蕴蓉眼底滑过,转瞬湮灭于她光艳的神采中,“皇上过奖了”
没有先前的百般委屈,峰回路转,撒娇撒痴,这“贵妃”之诺如何会轻易来得呢?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失吧!
人的欲求如深壑难填,得到贵妃之后,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我凝眸于她娇小的身躯,转眼去看凤座上的皇后,不由暗笑,有皇后开了自贵妃而立后的先例,胡蕴蓉胸中野心只怕真不小呢!有这样一位表妹,也够皇后头疼的了!
只是细细留心她素日心胸行径,若真取朱宜修而代之,又怎会是好相与的呢?何况,朱宜修尚在后位,玄凌又顾念我与端妃,她这贵妃“当得”与“当不得”之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我一垂眸,翠袖掩饰着轻咳一声,目光往凝神端坐的端妃身上微微一轻,玄凌恍然会意,意识到自已的失言,微微有些尴尬。
我笑道:“当年皇后亦自贵妃而立后,若真如皇上所言,日后胡妹妹成了贵妃,中表之亲皆为我大周贵妃,可不是一段佳话么?”我一眼余容娘子,笑语盈盈:“方才娘子还称胡妹妹为良娣,当真该打该打!”
皇后微一凝神,已然含笑,“平白叫蕴蓉受了贬为良娣的惊吓,这册妃之礼便则本宫和淑妃一起好好c办,当做压惊赔礼,皇上意下如何?”
玄凌应得爽快,“先行了册妃礼再说,皇后熟知典仪,便好好花些心思在蕴蓉身上吧。”
皇后的笑容似轻浮的流云,拉过我的手道:“今日也叫淑妃委,说到衣衫僭越之事,淑妃是最清楚不过了,当年她获罪出宫,归根究底也是为了姐姐的一件衣衫。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却也最重宫规。今日淑妃本是来劝和本宫的,谁知本宫一见她念起旧事更难过了。”说罢指着我向众人道:“淑妃是何等聪明样人,为着无心犯了规矩冲撞了已故的纯元皇后,当年本宫与皇上不得不挥泪严惩。今日蕴蓉之事,本宫以为她忘了前车之鉴又冲撞了本宫,唯恐又要行昔日之事,更是痛心,脾气未免躁了些。”她殷殷叮嘱,“幸好是一场误会,只是宫规严谨,人人都是一样的,各位妹妹必得注意言行,否则本宫纵然心中顾惜也不敢违背祖宗百年规矩。”
众人口中喏喏,我听皇后提起当年恨事,心中恨极。然而玄凌面前亦不能露出什么,只垂着应了。
“皇后这话错了!”众人正俯首间,胡蕴蓉语出惊人,唇边滑过一丝浅浅笑意,闲闲道:“僭越服制,冒犯尊上自然要严惩,只是……比方方才皇上以为臣妾在衣衫上绣凤凰图案乃是有意,当年淑妃错着纯元皇后故衣乃是无心。以为臣妾有意降为从五品良娣,淑妃无心却贬为正六品贵人,听闻淑妃当年禁足棠梨宫之时可受了不少委屈,内务府所供饭食皆是馊腐的,大冬天连煤炭也不给,冻得淑妃和奴婢一般长了冻疮不说,连要请个太医也赔上了近身侍婢的性命。臣妾若真如皇上所惩,每月还能见和睦一次,淑妃却是被废入甘露寺,若不是她福气厚些,只怕这辈子连胧月帝姬是什么样子都不晓得了!”
“内务府那些敢欺凌你的奴才都被朕罚去了洗桶,”心底百感交集,难怪回宫后浣碧要私下查处那些当年欺辱棠梨宫的内监却一个个无迹可循。原来还有此节。玄凌神色微微一震,眼底浮起一缕内疚之色,“朕一直以为流朱的死只是意外。”
“多谢皇上。只是,都是过去的事了。”发髻上紫金六面镶玉步摇累累垂下的珠络掩住了我不平静的眼波,听起来我的声音是无比感动的。我停一停,含笑向胡蕴蓉道,“皇上厚爱妹妹,所以不忍重责,论与皇上的亲疏情分,本宫又怎敢与妹妹比肩呢?”
她提起往日寒微之事,语中颇有自得之色,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费上一番唇舌分明只为炫耀,“淑妃妄自菲薄了,倒不是表哥有意偏爱于我,而纯元皇后和皇后表姐是不一样的,原在府里的时候纯元皇后乃是正室陶夫人所出,皇后表姐是三姨娘的女儿,”她眼里有刻薄的笑意,“纯元皇后乃是皇上的嫡配皇后,也是皇后表姐的嫡出亲姐,当日朱门出了一后一妃乃是城中佳话,只是纯元皇后在世时皇后表姐还是贵妃,封后也是续弦,民间娶妻尚分结发与填房,嫡庶长幼有别,皇后又怎能自认与纯元皇后并肩?”
她这话说得极辛辣!宫中人人尽知皇后乃是庶女出身,虽在纯元皇后逝后也立为皇后,只是人人心中有数,这两位皇后莫说在与玄凌的情分上有天壤之别,他日若玄凌崩逝,陵寝之内也只得由元配皇后与之同葬,朱宜修唯有在一丈之外的左侧才有其安放棺樽之地,此中微妙,人尽皆知,只是谁敢冒此大不韪宣诸于口。
皇后素来觉静从容,闻得“嫡庶”二字也不由脸上肌r一搐,再听到“结发”、“填房”几字,面上还未露出什么,指尖已颤颤抖索,想是动了真怒,我自进宫以来,从未见她有如此神色,人人皆有软肋,皇后亦不例外。
然而也不过一瞬,她把颤抖的指尖笼在了宽大的莲袖中,“本宫只有这一个姐姐,自幼姐姐爱护关怀,姐妹情深,本宫自然处处以她为尊,不敢与之比肩。”
嘲讽的笑意自蕴蓉唇角闪过,她神色诚恳,“是呢,我也是这般想的,表哥说是不是?”
玄凌的目光并未着落在任何人身上,遥遥天际,玄凌似乎在目光尽头看到了纯元皇后绝代姿态容,唇齿间轻吐的音节带着一种深刻缠绵与眷恋,“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十四章 流言风霜扰纷纷
身份尊卑,血r之躯的人,都会受伤。而心底的伤往往比皮r之伤更难愈合。
皇后对玄凌的失神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对他口中一往情深而商人的语句也置若罔闻。然而胡蕴蓉的一席话恰恰击中玄凌伤处,皇后关于姐妹情深的解释似乎并不十分奏效,他眉宇间的薄怒和愁绪被她蓄意挑起。
我逐渐明白,只要面对纯元皇后之事,事无巨细,他总是容易失去理性。
皇后也不再加以辩白,不卑不亢屈身,平静道:“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过错。若然蕴蓉真正不敬尊上,乃是本宫约束不力之罪;如今臣妾未能明察秋毫,通古博今,以致蕴蓉受了委屈,也是臣妾无知识之过。无论哪一样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自请罚俸半年,抄录《通史》三十卷,以记此荐。”
玄凌本有几分薄责之意,见她如此自责,只得抬手扶她,“不知者不罪,皇后何苦如此?”奈何皇后始终不肯,百般坚持,玄凌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应允。皇后最己,嫔妃安能自安?我亦只得跪下,自请陪皇后抄录《通史》,罚俸一年,口中道:“臣妾枉有协理六宫之责,却不能为皇后明辨是非,乃是臣妾大过。”一语如此,在座嫔妃纷纷下跪,请求宽恕皇后与淑妃。
中间盈盈一人并不下跪,施施然如鹤立j群,慢条斯理道:“昌妃受屈,淑妃不能宽解安慰,其罪一;皇后盛怒时优柔无措,致使后妃怒目,惊扰皇上,其罪二;淑妃不能协理皇后明断曲折,才疏学浅协理六宫不当之责,其罪三。”皇后之下,后宫乃我最尊,众人见她如此大言无惧,信口雌黄,不觉面面相觑,相顾惊愕,祺嫔恍若未见,依旧道:“此三罪昭然若揭,不过都不及淑妃另一罪状”她很满意此刻众人惊慌中因她拖长的语调而生的好奇,目光徐徐环视,方隐了一层笑意,道:“淑妃私通,秽乱后宫,此罪当诛!”
她一语未落,众人面上皆生了一层寒霜。我邃然一惊,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似被什么动物的利爪狠狠一抓,痛得心脏肺腑皆搐成一团,漫漫生出一股寒意,冻得整个人格格发抖,几乎不能动弹。
玄凌顿时大怒,劈面朝她脸上便是一掌,斥道:“贱人胡说!”清脆响亮的耳光余音未绝,仿佛一掌劈在我太阳x上,脑中隐隐作痛,我只觉得目光如要噬人一般,如钉子一般死死钉在祺嫔身上。祺嫔唇角有鲜红的血珠沁出。她捂着半边脸毫不退缩,只抬手含着痛快的笑意恨恨地看着我。
皇后亦是失色,起身斥道:“宫规森严,祺嫔不得信口雌黄!”
祺嫔伏地三拜,举起右手起誓,郑重道:“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而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叶澜依“扑哧”一笑,在气氛沉重的大殿里听来格外清脆,“臣妾还以为是什么毒誓呢?原来不过如此而已。死后之事谁又能知,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可见祺嫔不是真心了。”说罢便起身要牵住玄凌的手,口中道:“罢了。皇上也不必在这儿听祺嫔说笑话了,不如去臣妾阁中听戏去,今日梨园子弟排了新曲目呢。”
玄凌亦不耐再听,刚要发话。祺嫔狠狠瞪了叶澜依一眼,猛力一咬唇,发了狠劲道:“臣妾管文鸳以管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她一字一字说得极用力,仿佛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说完,整个人似虚脱一样,只盯着我“呵呵”冷笑。
她拼上管氏全族起誓来告发我,如此不留余地,想必已有了万全之策。我心中愈来愈冷,只无望地盯着玄凌,盼他莫要相信才好。玄凌亦不意她会发此毒誓,皇后轻咳一声,向玄凌道:“祺嫔如此郑重,或许有隐情也未可知,倒不如不听。若其中真有什么误会,立刻开解了也好。否则诸位妃嫔都在此,日后若以讹传讹出去,对淑妃清誉亦是有损。”
玄凌本欲拂袖而去,听得祺嫔如此发狠亦不由怔住,皇后一劝,他停住脚步,冷道:“朕就听你一言,若有妄言,朕就按你誓言处置!”
炫目的红麝串垂在她丰满白皙的胸前似毒蛇“咝咝”吐着的鲜红信子,直欲置人死地。她静静道:“是。”
皇后端坐,声音四平八稳,“你既说淑妃私通,那j夫是谁?”
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殿中人的目光皆凝滞在祺嫔身上。她胸有成竹的冷毒笑意让我感觉自己呼吸已闷窒,冰实的胸口隐隐有碎裂成x粉的惊痛与恐惧。她恨恨吐出几字,似从口中吐出最嫌恶的污秽,“太医温实初!”
我的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震荡,平静下来,胸腔在濒临崩裂的瞬间吸到最清新的一口空气,立时舒畅了许多。转眼看见叶澜依也松了口气。我慢条斯理地拨一拨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上垂下的碎碎流苏,轻声道:“是么?”
我的平静并未使众人的狐疑滤去几分。相反,听到“温实初”这个名字让本来将信将疑的人更加笃信。赵婕妤道:“果然呢,宫中除了侍卫和内监,唯有太医能常常出入。内监不算男人,侍卫粗鄙,相形之下也唯有太医能入眼了。”
祥嫔掩袖诡秘一笑,“温实初是淑妃的心腹,又奉旨照拂皇子与帝姬,日日都要见上几回的,若说日久生情也是难怪。”
久无圣宠的康贵人似思索状,咂嘴道:“我还记得当时淑妃初入宫为贵人时卧病许久,当时便是温太医诊治的。”
众人似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神情各异,赵婕妤与祥嫔相视一笑,道:“康贵人好记性,幸得你当年和淑妃同住过一段日子,晓得的比咱们多些。原来孽情深种,始于当时也未可知。”
康贵人怯怯看我一眼,忙不迭摇手道:“不是不是!我并无这样的意思,两位妹妹误会了。”
陵容似有愤懑之意,道:“两位姐姐怎可揣测!淑妃姐姐入宫病重由温太医照拂乃是情理之中,温太医医术高明不说,与姐姐两家本是世家,常有来往的。当年选秀入宫时本宫曾与姐姐同住甄府,温太医与姐姐和甄公子自幼便是相识,入宫互为照拂也是应当,怎会有私情这一说!”她转首看着玄凌道,“臣妾愿意相信姐姐清白!”
她言辞恳切,然而如此言语,玄凌脸上愈添了一层不悦之色,端妃微微蹩眉,敬妃面上亦笼了一层y云。
“如此说来,竟是青梅竹马了!”祥嫔“啧啧”道,“看来祺嫔所说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何止是青梅竹马!淑妃入宫前温实初还曾上门提亲。”祺嫔颇有自得之色,唤过身边侍女,“把陈四家的带上来。”
大殿光线所聚处走来一个身形小巧的女子,仿佛有些年纪了,背影也有点佝偻,一身半新的翠蓝家常婢仆衣裳,一进殿腿一软便跪在了祺嫔身后,磕了两个头道:“奴婢给皇上皇后请安。”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忽而疑惑,这声音很有些耳熟。敬妃看我一眼,意指是否知道此女的来路。我仔细分辨她匍匐的身影,终究一无所获,只得摇了摇头。
玄凌皱眉道:“抬起头来说话。”
那妇人怯生生抬头,她看上去并不算很老,但眉目间有饱受风霜摧残的痕迹,使她过早呈现出老态。那妇人的目光在我身上溜溜一转,萌发出一点热切的期盼,很快随着她的面容一同木然下去。我仔细分辨她的容貌,蓦地灵光一现,唤道:“玢儿!你是玢儿!”
她想要应声,却被转头的祺嫔狠狠瞪住,吓得忙忙噤声。祺嫔撇了撇唇角,道:“淑妃还认得她!只是她现在可不是甄府里的小丫鬟玢儿,是管府里管马房的陈四的媳妇儿。当年甄府获罪,所有奴仆全部充公变卖,要不是管府里买了她给她口饭吃,现在早饿死街头了。”
我鼻中酸涩,昔年的玢儿是多么活泼伶俐的一个小丫头,爱玩爱笑,如今生生被磨成了一个半老的妇人。我留意她神色,这些年,想来她过得很不如意吧。
我伸手搀她,“玢儿,有什么先起来回话吧。”她的手猛地一缩,更往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奴婢不敢。”
祺嫔不耐烦地回头,道:“啰嗦什么!回完了话就是。我只问你,昔日你在甄府当差,温实初是否曾向甄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眼前的淑妃提亲?”
玢儿看看她,又看看我,神色凄楚。很快,她避开我的目光,声如蚊蝇地低语几句。祺嫔怒起,喝道:“皇上皇后面前得要大声回话,陈四没说给你规矩么?”
玢儿听到“陈四”这个名字猛地一哆嗦,眼中已有了泪意,慌忙道:“淑妃娘娘选秀半月前,温太医曾上门提亲。不过不是过了老人夫人的面儿来的,只是私下到娘娘面前说了。”
玄凌紧接着问:“娘娘答允了没?”
玢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娘娘……”她的目光遇到祺嫔凌厉的眼神,欲言又止,终究把后头的话吞了下去。
玄凌面上肌r微微放松,敬妃微笑道:“臣妾以为,如果淑妃与温太医有心,或许近日也就不在宫中了。可见淑妃心底坦荡,二人并无私情。”
祺嫔“咯”地笑一声,“敬妃娘娘也忒心善了。淑妃心比天高,怎会甘心嫁一个小小太医,自然是要参选了再去。只是温太医私自求亲,诸位试想,若淑妃从前并无半点意思,他又怎会贸然去提亲呢?可见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的。”
这话若要细细辨析起来的确无可辩驳,我淡淡一笑,看向玄凌道:“臣妾不信青梅竹马,只相信姻缘天定,百转千回亦能相聚,决非人力可改。”
贞贵嫔病中吃力,仍勉强温婉一笑,“淑妃这话的确有理。皇上与淑妃几度离合,可见姻缘天定,旁人的情谊也不过虚妄揣测而已。”
祺嫔冷冷道:“淑妃的确福泽深厚,我等卑微之人如何堪与相比,只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回宫后仍与温实初私相密会,恋j情热。”
敬妃正色道:“祺嫔,本宫素知你与淑妃结怨已深,只是口舌易生是非,断断不可乱说话。”
周婕妤以手捂耳,似不忍听之状,啐道:“恋j情热这等俗语怎能出自宫嫔口中,何况你还曾为贵嫔,更该懂些礼仪!即使如你所言温太医与淑妃真有来往,也该隐秘无人知晓,无凭无据地说恋j情热这般污言秽语,你也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祺嫔素来不把周婕妤放在眼里,不由轻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淑妃做得这些污秽事体,难道还要用好话捧着她么?自然是什么为人配什么话儿。婕妤说什么隐秘些的话,事情到今日才揭晓,未必不是每每有人替淑妃掩饰的缘故。”说着眼风往贞贵嫔身上一转。
贞贵嫔被其目光所触,满脸困惑,原本憔悴的脸色更见苍白。
“放肆!”玄凌已在皇后身边坐定,骤然迸发出怒意,“你只说你知道的,又去攀扯旁人做什么!淑妃是什么为人,朕还没有发话,你就要替朕做主了么?”
祺嫔稍稍收敛,不情愿地应了声“是”,道:“淑妃回宫后温实初照顾生产,殷勤有加,至今每每在宫中私会,不仅在皇上为她所建的柔仪殿中偷欢,连在贞贵嫔宫中也不掩饰。”
贞贵嫔见扯到自己身上,慌得迅疾站起,辩道:“臣妾并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她是病虚了的人,怎经得起猛地站起,一时没站稳,人倒发晕晃了一晃。
桔梗忙在后面扶住,玄凌道:“你既病着,有什么话坐着回就是了。”
祺嫔伸手击了两掌,殿柱后头转出一名宫女来,祺嫔道:“淑妃是否与人苟且,自然是她身边的宫人知道得最清楚。只是淑妃身边的宫人大多是旧人心腹,自然是替她望风掩饰得多。只不过事情做得多了总有露马脚的时候,这个小宫女斐雯便见过几次。”说罢吩咐,“你自己把看见的听见的说与皇上和皇后听。”
斐雯见了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磕了个头跪着,玄凌认得是我宫中服侍的小宫女,不觉更添了一分疑色,问:“你什么时候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得添油加醋,不得减字漏话,更不得有半句妄言,一五一十说给朕听。”
斐雯道:“是。有一回是在贞贵嫔宫里,内务府送给二皇子的衣料上被投了天花痘毒,幸亏淑妃娘娘发现得早,忙请温太医来看。结果温太医一进来也不先问别的,只问娘娘碰过沾了痘毒的衣裳用烈酒洗过手没?那日温太医发了好大的脾气,奴婢见温太医是未央宫里常来常往的,脾气最好不过了。这倒是头一次看他担心娘娘安危呵斥了娘娘。奴婢就想,亏得娘娘与太医常常来往,平日里也一同喝茶说话熟捻惯了,否则定要治太医一个不敬之罪呢。还有一回是在娘娘自己宫里,那日娘娘请了温太医来说话,里头也没什么人伺候着。玉娆小姐急着进去找娘娘,奴婢怕小姐惊扰了娘娘和太医说话,忙跟着进去想要拦下,谁知就看见温太医的手拉着娘娘的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静静儿坐着。温太医一看见奴婢和玉娆小姐进来,忙慌得撤了手。奴婢还瞧见温太医衣袖口子上翻出来一截,绣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竹叶。此后奴婢越想越害怕,怕娘娘来日知道奴婢看见了要杀了奴婢灭口,心里再三拿不定主意,一个人偷偷在太y池后头哭,谁知祺嫔小主看见问起,奴婢是个心里没主意的人,只好一五一十告诉了小主,求小主做主。”她低一低头,似极力思索着什么,停了片刻道:“奴婢见过的就这两回,其余没见过的也未可知了。”
斐雯口角利落,然而细节处描绘面面俱到,由不得人不信。她后面的那句话如火上浇油一般,“嗤”地浇起了玄凌眼底y郁的火苗。他摩挲着手指上碧沉沉的翠玉扳指,“燕宜,你还记得有这样的事么?”
燕宜见玄凌含怒,眼中微见泪意涔涔,“那日在空翠殿中温太医见淑妃娘娘碰了沾染痘毒的衣物却不及浣手的确情急之下语气颇重。只是这话倒也不止是对淑妃,臣妾那日与淑妃都未曾想到要浣手,所以温大人所说也是对臣妾。”她缓一缓病中急促的气息,“恕臣妾多嘴,温太医照顾宫中嫔妃都尽心尽力,无论得宠失宠一概悉心照拂,臣妾等也收益颇多。”
她语中所指,尽力撇开我与温实初的关系,极力维护。我心中一暖,想起往日种种,心中更是感念。即使有些许嫌隙,也都烟消云散了。
赵婕妤抬手正一正髻上一朵半开的粉色月季,轻笑道:“贵嫔娘娘这话多少有点为此事发生在自己宫中做掩饰的嫌疑。”
玄凌的拇指按在眉心轻揉不已,他闭眼道:“燕宜,你是不会说谎的。”
燕宜轻轻抬手,平视玄凌的眸光中隐隐含情,“是。臣妾从不对皇上说谎。”
玄凌微微睁开双眼,淡淡道:“如婕妤所言,人人的话都有为自己私心的嫌疑,朕本就不该坐在这里听祺嫔说话了。”
赵婕妤听出玄凌薄责之意,不敢再做声。祥嫔一甩帕子,皱着脸嫌恶道:“你不过是个小宫女,新近才得淑妃赏识让你进了几回内殿伺候,你才去了几次就看见了两回,那你没看见的日子呢,岂不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皇后眉头轻皱,道:“此中关节交错,一时也难以分辨明白。此刻只有淑妃在场,既然这事也涉及温太医,不如即刻把温太医带至昭阳殿问话吧。”
玄凌微一思索,即刻吩咐小夏子去了。
第十五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上)
时近黄昏,宫女们一一上前掌灯,明亮的烛火和衣裙碰触时衣料特有的窸窸窣窣的柔软声响驱不散浓胶一般凝滞的气氛。不一会儿,宫女们都退出去了。玄凌以手支颐,半靠在九龙座上,皇后端正的容色在烛火艳丽的光影下愈加显得庄严。端妃似乎倦了,只顾闭目沉思。殿中只见诸女互相传递的眼风与揣测不已的神色,偌大的宫殿内半点人声也无,只听更漏缓缓,“叮咚”一声落在莲花铜盘中,余音袅袅。
温实初赶来时想已听到风声,往日温和的面庞沉郁着,行礼如仪。他悄悄看我一眼,我依旧断然立着,纹丝不动。
祥嫔眼尖,尖着嗓子道:“温太医真是心系主子,一进来就先看淑妃身子是否安好,恨不能立刻搭上手请平安脉呢。”
温实初充耳不闻,只安静道:“祥嫔小主心浮气躁,声音尖细,想是虚火旺了,等下微臣请太医院送帖清火的药了,想必服后不会再这么急惊风的了。”
我为他这样的坦然平稳而欣慰。玄凌下巴轻轻一抬,李长行至温实初身前,道声“得罪”,翻起他袖口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袖口上果如斐雯所言,绣着一朵碧绿的五瓣竹叶。
玄凌的口气听不出喜恶,“这绣纹倒别致,一直都有么?”
温实初不解何意,只得答道:“微臣母亲素爱翠竹,所以凡是微臣衣裳的袖口都由家母绣一朵小小竹叶,以表思亲之意。”
如此微末细节一一对应,众人心中更增了几分相信。玄凌冷哼一声,不作他言,叶澜依立于玄凌身边冷眼旁观,一脸不以为然。敬妃鼻尖沁出一层晶亮的汗意,道:“温太医袖口绣的花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素日留心些就能看见,也当不得真。”
周婕妤连忙附和,“是呀是呀,温太医不是说凡是他的衣裳,袖口都有如此花纹么。”
祺嫔盯住周婕妤,幽幽道:“这就奇了。一介太医,见了淑妃自该注重礼节,怎么倒像进了自己家一般翻了袖口面对面坐下说话,倒也真是惬意。如此下去,以后太医们进了淑妃殿,翻袖子的翻袖子,解衣裳的解衣裳,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温实初听着不堪,急道:“那日淑妃本是唤了微臣去问淑媛的胎象,淑妃与淑媛一向交好,听得淑媛胎象无碍,不日就能平安生产,一时高兴赏了微臣吃茶。吃茶时卷一点袖子所以不曾顾全礼节。”
祺嫔冷厉的目光盯了温实初片刻,忽而笑道:“若非淑妃看重太医,除你之外再不把太医院任何一人放在心里,如何会托付你去照顾与她情如姐妹的沈淑媛。我从前不曾想到这一层,如今看来,淑妃与太医你的情谊真当是不一般。”
祺嫔有备而来,招招不容人有喘息之机,温实初气得面红耳赤,道:“你……”。到底尊卑有别,温实初把满腔怒意生生咽了下去,再不理会。
偏偏祺嫔不肯放过,指着他道:“温太医是否心虚,否则脸色怎么这般红?”
玄凌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刮过,目光所及之处,不由人人低头。他森然道:“朕要听的是实情,你们倒像市井泼妇一般唇枪舌剑,统统轰出去才清净!”
他心中怒气积郁,却也不肯冲我发作。我心中微微感念,转首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斐雯,泠然道:“斐雯,你在宫中这些日子,本宫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胸!”
斐雯倒也不十分畏惧,仰首道:“奴婢不敢有什么心胸!奴婢服侍娘娘,自然一份心肠都牵挂在娘娘身上。只是无论服侍哪位主子,奴婢都是紫奥城的人,都是皇上的人。归根结底,奴婢只能对皇上一人尽忠。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
这些日子她在我面前总是低眉顺目的乖巧样子,从未留意到她竟也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人。或许是今日面圣的缘故,更是着意打扮过。
她这样的神情叫我齿冷,“你对皇上尽忠也算是得罪于本宫的话,岂非要置本宫于不忠不义之地?”我看向玄凌,“若皇上还肯为臣妾的清白留两分余地,请容臣妾问斐雯几句话。”
玄凌凝视我片刻,点头道:“你尽管问。”
我走到斐雯面前,“本宫允你进内殿服侍也不过是这一两月间的事吧?”
斐雯略略一想,答道:“约摸有些日子了。”
我颔首,“本宫也是看你为人伶俐,有心抬举于你。如此你进内殿伺候也有好几回了吧。”
“统共五六回了。”
我很是唏嘘,“斐雯,不管今日之事结果如何,以后你都不能回柔仪殿,也不能再伺候本宫了。”
斐雯微微一笑,带得头上一枚溜银喜鹊珠花上的米珠坠子轻轻晃动,“只要在这宫里伺候,无论服侍哪位主子奴婢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点头道:“好歹主仆一场,今日你既来揭发本宫私隐,想必也知道是最后一遭侍奉本宫了,自己分内的事也该做好。你出来前可把正殿紫檀桌上的青花底琉璃花樽给擦拭干净了?”
斐雯不意我有此问,不觉愣了一愣,道:“已经擦了。”
槿汐不觉拍了一下手,叹道:“你这糊涂东西,娘娘的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哪里是青花底的,分明是海纹底。”
斐雯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极力思索着什么,半响道:“是奴婢记错了,仿佛是海纹底的。”
周婕妤忍不住“扑哧”一笑,掩口道:“斐雯的记性仿佛不太好呢。亏她还记得温太医袖口上竹叶花纹之类的小节,真是难为她了。”
如此一来,斐雯不觉露了三分慌张神色,我假意怒道:“斐雯,你可想仔细,本宫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是青花底的呢还是海纹底的?”
玄凌疑惑地“嗯”了一声,疑云顿起。斐雯左思右想,更是犹豫不定,良久,似是下了极大的狠心一般,“奴婢记起来了,是青花底的花樽没错。”
“正殿紫檀桌上只有一盏绣花镜屏,从未放过什么琉璃花樽。你是本宫私下赏识的小宫女,允许你进内殿伺候,你没把这些正经事放在心上,到日日只留心哪位太医的手搭了本宫的手,翻出来的袖口上绣了什么花样儿。旁人若真撞见这样私会情景早不敢细看,为何你连细叶末节都这般留意,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我骤然发作的疾言厉色让斐雯的慌张无处遁形,她愣愣半晌,忽然抽泣起来,呜咽道:“奴婢不过据实回报,娘娘为何这样凶?娘娘明知奴婢蠢笨,奴婢心里日夜只担心这件大事,哪里还留心得到旁的事情呢?”
余容娘子“嗤”地笑了一声,对着熠熠烛光照着细白手指上光艳璀璨的一枚琉璃彩戒指,光艳迷离之下映得她的容颜也增了不少丽色。她笑吟吟道:“素闻淑妃处处妥帖和气,上下无一不服,近日看来倒是百闻不如一见,想来素日不得人心的地方也不少。祺嫔便罢了,斐雯还是自己宫里人呢。臣妾倒是想,无论斐雯是什么居心,能说得这么绘声绘色,细致入微,想来不是假的了。”
斐雯忙忙点头称是,口中道:“奴婢确实不敢撒谎。”
敬妃入鬓长眉轻轻一挑,道:“余容娘子说得也不奇怪。只是祺嫔与淑妃娘娘的恩怨由来已久,祺嫔也不是第一遭对淑妃不敬了,咱们都是知道的。斐雯么?淑妃虽看得起她,却也不是能时时留在内殿伺候的,此中关节……”
敬妃微一踌躇,轻轻地摇了摇头,几乎长久不语的端妃缓缓睁开双眼,静静道:“若真如敬妃所说,斐雯既是不常进内殿伺候的宫女,想来若温太医与淑妃真有私情也不会在殿外人前私会,这样的事自然是要防着人的,她又如何回回凑巧得以瞧见,还瞧得那么真切。难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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