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楚顿时觉得有一股血气自小腹涌了上来。
有时候,太美的东西,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饥渴感。
安楚记得有一次无意撞见韩非洗澡,那赤l优美的雪白身躯,伸展在昏冥光线里,散发着柔艳的光,让他在顷刻间头晕目眩。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极度饥渴的感觉。
他拼命的去冲冷水澡,可还是无法驱散这种感觉。
每见韩非一次,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韩非见他一脸神游的表情,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大警官!”
安楚吓一跳,即刻回过神来,尴尬的咳嗽几下,低声说:“没呢,在想案子的事!咳咳咳。”
“还没捉住凶手?”
“嗯。有点麻烦。这宗连环杀人案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虽然都是自杀的,可这么多凑在一起就太蹊跷了。烦,上头给我施加了压力,再不破案,我恐怕要丢饭碗了!”安楚苦笑了下,神色颇为无奈。
正说着,法医抬着尸体从身边路过。韩非不禁将身子往前顷了顷,朝那里看去。
安楚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苦笑:“死的很难看,别看了。会怕的。”
韩非愣了一下,唇边突然弥漫出一个微笑,就像打碎了的香水瓶,渗出了浓郁的香气,一丝丝,在空气中弥漫着:“我不怕的。”又加了一句,“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韩非的笑容非常美。
安楚看着他,总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便笑着说:“我怎么记得你读大学时,胆子小的很啊。晚上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非要拉着我陪你!”
后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不再黏着自己,不再与人亲近。纵使站在眼前,也似有千里之遥。
韩非只是笑,笑的清清淡淡,眼里漾了水光,似有云雾在蒸腾。
“你说呢?”
“呃。”安楚的饥渴感又涌上来,连忙转过身,避开尴尬,“对了,那什么,下星期我可能请不了你了。局里要我下周去外地调查个事,所以,咱们改天,好不好?”
韩非耸肩:“可以啊,什么时候都好!”
这时候,人群渐渐散开,道路开阔起来。
小警察在不远处喊道:“安sir,走不走?”
安楚应了声,转脸对韩非说:“我要回局里去了。你路上小心点儿啊!”
“好的好的。安楚,你越来越像已婚妇男了。快去吧!”
安楚像没听见他的调侃似的,凝视着韩非,表情很复杂。
少顷,挥挥手,又恢复了爽朗:“那我走了。拜拜。”
他坐在车上,看着韩非远去的背影,渐渐走远。
深秋正午,阳光却突然像血一样,逆着光,韩非的身影,亮的看不清楚。
韩非没有去店里,而是去了大学的研究所。
教授还没来,只有几位研究人员在埋头工作。
做科学研究工作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呆,傻,不修边幅。
就算是昔日同窗,见韩非来了,也只是抬头问了一声好,又继续埋头工作。
韩非坐在角落里,随手翻阅着一本大脑杂志,等教授回来。
翻了一会,他无趣的将杂志合上,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c纵人意识啊……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说:“呵呵呵,没想到会从超理论派的韩非口中听到这种观念性的话。”
“啊,gant教授!”韩非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尊敬的朝他鞠了一躬,“您来了,教授!”
老教授笑呵呵的摆摆手:“我一听你来了,就连忙赶了过来,怎么,有什么事吗?”
韩非说:“是有点关于大脑方面的事情……”
微微蹙眉,自己到现在也不肯完全相信,停了下,又说:“像那种通过侵入人的大脑,并c纵人的行为,这种能力真的存在吗?”
教授扶了扶眼镜,沉思会,说:“不是无法解释就绝对不存在。在容易了解的部分有第六感、心电感应等试验,一次作为超心理学、超生理学研究的研究所也是存在的事实。psi的接受器官不明,不过统计的手法使得试验结果获得认可。有关人类未知的能力是认知或是否定,目前尚未得出结论。不过当人类陷入极限状态时,有时会有不可思议的体验,这点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为数众多的报告了。”
有一位研究员抬起头来,c话:“比方说,离魂体验、濒死体验。有些人死了,灵魂却做为一种微量原子生存在空间中。这是一门超常现象即现代科学知识无法圆满解释的生物体现象的科学。不过它还未被科学界接纳,所以也称为潜科学或边缘科学。这种超自然现象的研究与灵魂学研究的范畴是差不多的。”
教授点点头:“他说的差不多。怎么,突然有兴趣研究这个课题?”
韩非笑笑:“不是,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教授说:“小韩啊,你还在开那什么寿衣店?”
“嗯啊。”
“你从学生时代开始,我就见你是个人才。想要好好培养你,谁知道,你竟然去开什么寿衣店!唉唉!浪费人才啊!”老教授一脸惋惜。
韩非垂眉,轻笑不语。
“对了,你这星期有没有时间?”教授突然问道。
“啊?有,怎么?”
“我明天要去国外参加科学研讨会。那什么,想请你来替我代一周的课。”
“啊!这样。”
既然是恩师的请求,韩非自然不好拒绝,爽快的答应了:“没问题。”
“那你下午就去上课吧!来,我跟你讲讲课程的进度,你好备课……”
老教授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就答应,面上一喜,拉着他就进办公室了。
三小时候,韩非捧着书走上讲台。
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然后,无论男女,都目瞪口呆的发出惊叹。
“我们学校有这么漂亮的男老师?”
“第一次见啊!”
“萌呆了!我压三根黄瓜,他绝对是总受!”
韩非抬起眼皮看了看,慵懒的靠在讲台上,说:“我叫韩非,这一周我将是你们的代课老师。上我的课可以睡觉,吃零食,可以打情骂俏,接吻抚摸。只是七天后,在你们教授回来之前,我会做个小测试,不及格的,拖出去受刑!”
学生哄堂大笑,扯着嗓子大喊:“老师,受什么刑啊!如果是您亲自下手,我们是很愿意的啦!”
女生尖叫:“老师,您多大了,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考虑考虑我们啊!”
“谢谢。”韩非说,“我今年五十岁,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各位女士们还要给我介绍吗?”
学生嗷嗷叫起来:“骗人!老师你看起来明明只有二十岁左右!”
韩非说:“我明天把孙子带过来让你们围观。记得给他买棒棒糖,他喜欢苹果味的。”
“……”鸦雀无声。
韩非扫视一圈,冷冷说:“没话说?没话说我们开始上课!先点名。”
“xxx。”
“ooo。”
“李冬阳。”念到这个名字时,韩非一怔,抬起头朝后排看去。
李冬阳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正懒洋洋的向他打招呼:“hi,大美人,又见面了。”
韩非一听,气得差点没背过去。
冬阳(三)
下课铃一响,韩非就快速走出教室。
学生在后大喊:“大美人老师,不要那么快走嘛!陪我们聊聊吧!”
韩非将手中的书朝后扔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李冬阳靠在柱子上,白色休闲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侧脸看起来有种少年与成熟男人的混合美。
他招招手:“hi,老师,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我请客。”
韩非冷笑,y测测的答应:“好啊!”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
傍晚的夕阳红的像血。
韩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去哪里?”
李冬阳微笑着说:“老师喜欢吃什么?”
“随便。去你常去的地方就好。”
李冬阳没说话,笑着发动了车子。
韩非吃的很少,像小猫一样,只吃一点点。李冬阳比他个子高,看他吃饭的样子,就很奇怪这人怎么活到现在的,不会饿死?
“老师,多吃点啊!”夹了一块香菇放到他碗里。
韩非懒懒的嗯了一声,却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李冬阳惊愕:“吃饱了?”
“是啊。”
“吃的真少。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减肥的。”李冬阳将他上下打量个遍,呆呆的问:“可你这么瘦,不需要减肥呀。”
韩非白他一眼:“吃得少不代表减肥。笨!”
“哦哦,这样。”李冬阳恍然大悟一样,呆呆点头,闷闷的吃饭。
李冬阳请韩非吃的,是情侣间的烛光套餐。
桌上燃着一枚红烛,烛泪像血一样往下蜿蜒。
李冬阳闷头吃了会,忽然觉得太安静了,便想找个话题来谈。他慢慢抬起头来,红烛的光耀就照在韩非的脸侧。离的太近,让他整张脸都笼在一片艳丽朦胧的大红中。
不像人。
蜡烛旁的他,嘴角没有了往日的笑意。一点笑意也没有。单薄的唇线被烛光染上了一层艳红。
他坐在那里,淡淡的凝视着李冬阳,只是那样凝视着,一动不动。
李冬阳放下餐具,轻声问:“你到底是谁?”
“这话应该我问你。”韩非的声音比冰还冰。
李冬阳笑出声来:“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李冬阳啊。”
“是不是你心中有数。你杀多少人都没关系,只希望别杀那些无辜的。有那份力气,多替警察去掉几个害虫如何?”韩非眉一挑,嘴角又弯起了漂亮的曲线。
李冬阳觉得有趣,索性靠在椅背上,扬一扬下颚,调侃:“谁说人是我杀的?你有证据?”
“没有。但那些古怪的死法,这世界这城市,恐怕只有你一人能做出来吧。”
“哼,胡扯,我还没这闲功夫杀人。脏死了。”
李冬阳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很厌烦的表情,推开餐盘,站起来:“没胃口了,走吧。”
天已经全黑了。
晚上八点。
李冬阳的车子停在大佛巷的尽头。
这里算是这城市唯一没拆迁的地方了,所有房子都是老而陈旧的。
韩非居住的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平居,一共三间。还有个很大的院子。
院里有一棵桑槐,不知活了多少年,苍翠雄劲,朝天伸展着繁茂的枝叶。
今夜无月。
韩非走下车,扯了扯安楚给的大衣,轻声问:“要进来坐一坐吗?”
李冬阳坐在车里,笑着摇摇头:“不了,老师您要早点休息啊!明天见。”
“明天别再见了。”韩非一想起下午在课堂上他那声大美人所引起的爆炸,脸皮竟然微红起来。
李冬阳看见他这副样子,眉头却锁紧:“我说,你到底多大?”
“怎样?”
“听说你28岁。可我觉得不像。再驻颜有术,人的肌肤也不可能一点都不衰老的。我见过许多二三十岁的男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你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个少年。”说这话时,李冬阳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表情。
深秋寒夜,浓雾弥漫。
夜幕中,他的眼睛更黑更浓烈,却又很亮,天上的星星都碎在他眼里。
李冬阳突然砰然心动。
韩非转了身,低低的笑了:“难道我像神话里的那些妖怪一样,吃人r驻颜?”
冬阳(四)
李冬阳仰面躺在沙发上,赤着脚在空气中荡来荡去。
他静静地注视着黑暗中的荧光灯,眼神有点空d,似乎有些对不准焦距。
夜很静,除了窗外风声,什么声响都没有。
就这样发着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簿,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他上课时偷拍的。
照片里的韩非,是含睇浅笑的,眼睛里微微闪动着光芒,嘴角弯着一道迷人的弧线。
李冬阳对着照片轻轻笑出声来,啪一下合上手机,“真有趣。”
卷了被子就闷头大睡。
凌晨五点,他早早的醒过来,为乃乃做了早餐后,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他驱车开往佛陀街。
黎明雾霭,莲花隐匿在一片漆黑中。屋旁有树枝藤蔓潮湿交织。
屋里透着一点点微弱的灯光。
李冬阳上前去敲门,用力的敲。
门开了,张嫂打着哈欠出现了,说:“店要到上午九点才开门——”
片刻后,她恭恭敬敬的说:“请进来。”
“你们老板呢?什么时候过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老板六点过来。每次有生意时,他都会起早贪黑的忙。”
“怎么不开灯?”
“最近环保局在搞节能活动,佛陀街要到早晨8点才集体送电。”
李冬阳推开韩非办公室的门,对张嫂说:“你出去吧,我在这待一会。”
“是。”张嫂毕恭毕敬的离开了。
他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微弱的灯火扑倏,满室生辉。
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绸缎,各种颜色的丝线,还有古韵古致的装饰品。
窗台上的金猊香炉,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烬。
李冬阳就靠在韩非平日坐的软皮椅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盯着烛火若有所思。
忽然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轻的,一种很特别的沙沙声。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暗暗的在空气中浮动。
门被推开,咯呀一声悠长的声响,他抬起头来,只见一身白衣的韩非站在门边。擎着烛台的左手,在微弱的烛光下白的近乎透明。烛火轻轻摇曳,映在他脸上,眉目如画,美玉生晕。
“怎么是你?”看清室里的人,韩非奇怪的问。
李冬阳笑笑:“想你就来了啊。怎么,不欢迎?”
韩非不搭理他,从一旁的搁架上拿起一把檀香,放进香炉,就着手里的烛火点燃了它。
室内顿时弥漫了馥郁的檀香味。
案台上的金佛依然大慈大悲。
李冬阳默默注视着他。
韩非忙完这一切,泡了两杯红茶放在桌子上。茶香浓郁,揭开杯盖,血红的y体沉在杯底,混合着檀香味,一种奇怪的诱惑。
李冬阳忍不住品了一口,然后赞道:“很好的茶。”
“当然,这可是我珍藏的红茶。自己都很少拿来喝。”韩非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细长的眼角溢满了风情。
他将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苍白的唇沾染了一点血红y体。
“说吧,一大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李冬阳笑笑:“不是说了吗?想你了,就来了。”
“你可真会开玩笑。好端端的,想我一个臭男人做什么?难道……”放下杯子,凑近他,韩非拖长语调:“先生需要寿衣吗?”
李冬阳一怔。
“看在你救过我一次的份上,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李冬阳冷笑:“恐怕在你有生之年不能如愿了。我绝对比你活的长久。”
“哦,这样啊。”韩非脸上既没有失望,也没有笑意。
“你昨天干嘛跑去档案室?”李冬阳站起来,在狭窄的屋里走来走去,有意无意的翻着那些绸缎,“你会给我带来麻烦的。韩老板。”
韩非捧着杯子,淡淡的说:“有什么麻烦?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估计那位小姐已经忘了那件事了吧?”
“呵。”李冬阳笑,“你还真了解我。”
“哼。”
“你这里缺不缺人手?”李冬阳突然问他。
韩非脸一沉:“不缺!”
“我看挺缺的啊,张嫂年纪大了,一个人顾不来吧?不如你请我,我帮你打工,工资你看着给。”李冬阳盯着他的手,他的唇,还有他手中的杯子,杯子里的红茶。
韩非冷笑:“小店经营的是小本生意,请不起你!走开!”
“不。”
“李冬阳,你不许耍赖皮!”韩非跳了起来。李冬阳笑着说:“为什么不行?我就要给你打工,我偏要。气死你。”看到韩非一双眼睛瞪的滚圆,他笑得更欢了:“气死你气死你。”
“你——出去!”
“我偏不!”
张嫂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抱住韩非的腿,跪下哀求:“老板,请你一定要收下他,求求你了。”
“张嫂——”韩非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干什么,张嫂。”
张嫂哭的一塌糊涂,抹眼泪,抽噎:“老板,我在您这也做了五年了。如果你不收下李先生,您、您干脆把我开了吧!”
“……”韩非无语,怒瞪李冬阳,“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冬阳耸耸肩:“老办法啊!控制她,假如你不收下我,这位老阿姨可真要辞掉了。你忍心?她家可是有三四个孙子等着上学啊。”
“李冬阳,你——”
“考虑下嘛,老板。”李冬阳笑得简直无法无天。
张嫂哭的更大声了。
韩非扶额,揉着太阳x,无奈的说:“别哭了,我答应就是。”
李冬阳初战告捷,与张嫂一同高呼“撒花~”
莲花里迎来了新店员,李冬阳。
月薪30块,不包吃住,负责打扫卫生,送货,采购。
总之什么活重,他就干什么。
韩非捧茶,坐在老板椅上,淡定喝茶,看着累的一头汗的李冬阳,心里暗笑活该。
李冬阳正在擦地,好像是累了,停了下,抬手擦了擦汗。
韩非立刻嚷嚷:“干什么啊,谁叫你休息的?那里,那里,都没擦干净,还有那里、那里!你怎么干活的?重擦!”
李冬阳冷笑:“你简直公报私仇!”
“不爽啊?”韩非挑眉,“不爽你就辞啊,我又没拦你。”
“看看你的手!”
韩非闻言,低头一看,双手的经络突然扭曲,扑扑的往外钻。
“啊!”他吓的尖叫一声,手里的杯子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李冬阳仰天大笑,“叫你整我。”
“你——你给我滚蛋!”
韩非意识到被戏弄了,顾不得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抡起扫帚就朝他挥去。
待到下午两点,店里终于清扫干净。
李冬阳饥渴的看着韩非:“老板,给口饭吃吧。”
“给。”一个豆沙包子。
李冬阳咬了好几口,包子快吃完时,才尝到一点豆沙。
“吝啬!”他小声嘀咕。
韩非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抬高音调,“怎么,你有意见?”
“哼。”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李冬阳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两人去学校。
刚跨进教室,韩非就愣住了。
教室不知何时变成了雄伟的大教堂,教堂前聚齐了大片学生。
唱诗班歌声洪亮而圣洁。
洁白的鸽子在教堂广场振翅飞翔。
天气晴朗,白云洗碧。
再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何时穿上了婚纱,一双修长的腿□在外面。
脚踩高跟鞋,踏在红地毯上。
鲜花,掌声。
李冬阳身穿白色礼服,胸前挂一小红花,名曰:新郎。
韩非的脸迅速黑了。
不用说,又是李冬阳搞得鬼。
他刚想发作,却被李冬阳拦腰抱起,标准的公主抱。
很轻,简直就像一朵云。
李冬阳蹙眉,“新娘子,你平时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这么轻。”
学生齐齐欢呼:“老师,祝你们新婚愉快!白头到老。”
“……”
“……”
“李、冬、阳!你给我适可而止!”
韩非忍无可忍,一拳击中了他的眼睛。
独角兽(一)
凌晨5点,莲花的窗口还闪着微微灯火。
又工作了一整宿。
最近死人多,店里生意非常好,每日上门顾客络绎不绝。
寿衣是纯手工制作的,所以忙坏了韩非,白天去学校代课,晚上要熬夜工作,几日下来,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更加孱弱,风一吹,仿佛就能乘风归去。
摇曳烛光下,纤细洁净的手指灵活的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丝线,一件崭新的寿衣又完工了。
衣服的主人是一位车祸男性,据说生前非常迷恋汉唐文化。韩非根据这一喜好,去图书馆查询了很多汉唐出土的陶俑,将里面的衣型复原,采用联珠锦面料制成汉服。
交领、右衽、系带、宽袖。袖口纹着莲花与梵文,款式大方典雅,不失庄重。
韩非满意的将寿衣装进锦盒,看时间尚早,便伏案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时,窗户被风吹开,丝丝寒意笼罩过来。
他感到冷,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关窗。
一个人影站在树下,微仰起头看着这里,浓雾弥漫,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韩非看了看那人影,少顷,将窗户关上,没事人一般继续睡。
这一睡,竟然就睡到九点。上午十点的课,眼看就要迟到。
他急急忙忙交代张嫂几句,拦了辆出租车就冲去大学。
学校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学生在晃荡。
韩非走进医学大楼,电梯前有很多去九楼做实验的学生,交头接耳,交换解剖心得。
一大清早就听见那些血糊糊的名词,韩非心中微微泛起了恶心。他站在那里,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去按电梯。
在去教师之前,得先去趟研究所拿材料。
然后他听见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悠远而来,非常特别的节奏。
他下意识的抬头,一位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在他身边停住,对他微微一笑,摁了电梯,19楼。然后便靠在电梯门旁,静静的看着电梯上升。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电梯四壁都镶了镜子,以便乘客整理仪容。
韩非无聊的盯着电梯指示灯看。
一层,二层,三层……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镜子上,准确的来说,是落在那男人的脸上。
再说的准确点,是通过镜子,迎视着男人的注视。
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
很漂亮的男孩子,年轻,唯美,唇角略薄,有好看的弧线,皮肤白皙,眼神专注而有神采。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明朗,却又有哪里不对劲。
韩非想了一下,大概是他的眼睛。本来蓝眼睛没什么不好,只是拿男孩的蓝眼睛在昏暗的电梯间竟仿佛闪着幽幽蓝光。
美则美,却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的眼神很专注,看着韩非,唇角挂着一丝不经意的浅笑。
研究所在11楼。
叮咚一声,电梯打开了。
韩非跨出电梯,却听见身后有人说:“韩非,你是一个难得的美人,简直无懈可击。我喜欢。”
韩非闻言,回头,男孩还站在那里,对他微微笑了笑。
“你是谁?”他皱起了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露出明朗的笑容,“下星期一再告诉你。拜拜。”
电梯门缓缓合上。
韩非冲过去,想把电梯门再按开,可是电梯已经上升了。
这晚上,韩非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恍惚间,总能看见一个人站在窗外看着自己。惊醒过来时,却又消失不见。
韩非知道,那道人影并不是白天碰到的电梯男孩,因为梦中的他没有那双蓝眼睛。
有的只是黑,沉入夜色中暗黑。
第七天,gant教授回来,韩非光荣完成任务。人也快学生折腾的散了架。
傍晚的时候,是最后一节课,他带着学生去解剖实验楼做人体解剖。
已经快八年了吧,这里什么都没有变。熟悉的y沉,熟悉的腐烂气味,连门上那道划痕都还在。
巨大的福尔马林池上盖着一张铁盖,没盖严实,尸体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实验室。
韩非让每位学员穿上白大褂,带他们走进来,笑着说:“怎么样?第一次来这里吧?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个池子里的尸体也是真的。”
已经有很多女学生捂着嘴隐隐干呕。
连平日里最调皮的男学生也白了脸。
除了李冬阳一如常态,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
淡黄色的灯光透过实验室菱形玻璃照s在所有人身上。
韩非来到福尔马林池旁,蹲下,说:“谁来帮我把这盖子掀开来。”
没有人说话。
李冬阳说:“老师,我帮你。”
“多谢。”
盖子掀开的那一刹那,后面传来大片的呕吐声。
被剥皮用钩子勾住的尸体,y气沉沉的半浮在福尔马林池子里。
上面贴着编号,谁也不知道它们生前是谁,只有通过dna检测才能获知。
韩非用钩子勾起尸体。
由于浸泡多年,尸体上的肌r早就没了光泽。五官不见了,眼眶变成了两个深深的大d。
韩非瞥了眼李冬阳,见他神色如常,便问:“不害怕?”
李冬阳笑道:“有什么可怕的?谁死了不都是这样?你看,这具尸体茹房的形状,虽然干瘪下去,但依稀可以看出她当年是个尤物。人类就是这样悲哀,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死后也同样不受尊重,被制成人体标本,供人解剖研究。”
他的手指在尸体上划过。
“你在试图读取她的内心?”韩非问。
“不,人一旦死了,我就无法再感应到。”
两人将尸体放到手术台上。
韩非戴好口罩与手术套,从盘里拿起手术刀,望着身后那排吐的不像话的学生,问:“哪个先上?”
有女生已经哭了,哀求:“老师,求你放我们出去吧……”
“不行!”韩非斩钉截铁的拒绝。
“太恶心了……”
“这气味,让人受不了!”满满的哀怨声。
韩非重复一遍:“谁先来?”
李冬阳又举手:“我。”
韩非冷笑:“你们都站过来,看好了。谁不看的,行,晚上就陪着尸体小姐过吧!”
“呕!!”
又一阵呕吐声,女生们满脸怨恨的朝手术台蹭过来。
李冬阳拧开无影灯,带上手术套,朝韩非点点头,示意开始。
韩非望着尸体,深吸一口气,对准胸膛,锋利的刀尖将皮肤慢慢划开。
一种奇特的声音,仿佛拧满了水的棉布被撕开,像电流一样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奇特的,甚至是悦耳的。
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了整个手术室。
干瘪的尸体,胸膛被划开,露出已经暗红的内脏。
“你们必须要了解内脏的概念,范围以及各系统的主要机能。并且熟悉内脏中空性器官和实质性器官的一般构造特点。”韩非将手术手术刀放下,继续道:“都靠近点。”
没有一个人愿意挪动脚步。
李冬阳指着开过膛的尸体,问:“那里是什么?”
“这是食管。食管的形态,位置和分布,有谁知道?”
再也没有人忍得住。
不知是谁先踢开了门,带头冲了出去。
紧跟着所有人都跑出去了,走廊里传来一大片呕吐声,虚脱声,哭泣声。
韩非的眼睛流出无奈,“第一次果然都一个反应!”
“那么你呢?你第一次解剖人体时,是怎么样的?”李冬阳一边研究着内脏的分布,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韩非平平淡淡的回答:“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第一次解剖尸体时,血水混合着汗水飞溅到脸上,渗进嘴里,味道是那样的咸涩。
那尸体是新死不久的,还没有完全凝血。化学药剂也不能完全处理掉。
红色的鲜血、已经有些泛黑的筋膜,还有未消失的脂肪粒混合着。
少年时期的韩非当场晕倒在了实验室。
想到这里,他好笑的摇摇头,果然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接触久了,再可怕的东西也觉得与不可怕了。
“你知道生物什么时候是最美丽的吗?”他笑着问李冬阳。
“什么时候?”
“活着的时候。只有活着,才会有鲜活而蓬勃的生命美感。死了,不过是一堆腐烂的r,非常不堪。就算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也不会认出你来。”
李冬阳笑笑,没有说话。
韩非边解剖尸体,边继续道:“我在这所学校读书时,曾经听上届的学长们说,有个患有夜游症的女学生,每天一到半夜就去解剖室偷吃尸体,并把吃剩下的尸体带回寝室藏在自己的床底下。后来有一夜,她又夜游,被她室友发现了。室友的尖叫声把她惊醒,当她看见自己的行为时,忍受不了那股腐蚀感,跳楼自杀了!所以说,人的大脑总在潜意识里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如同——催眠一样。”
李冬阳挑眉:“你还在想我的事?”
“呵。”韩非笑笑,被口罩遮住半张脸,一双眼睛弯的像新月。
李冬阳笑道:“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发现我的能力后,既没有歇斯底里的把事情闹开来,也能冷静的判断状况。而且也没有轻易地就接受我的入侵。”
韩非冷笑:“抱歉,我还不想被人送进精神科。”
李冬阳耸肩:“所以,遇到你之后,让我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绝对不是无敌的。”
“我们?”韩非愣了一下。
“老师,你的手放在尸体小姐的肺上了。”李冬阳又笑了。
又死了人。
地点在韩非教学的医科大。
大三的男生消失两天后,被人在校园后面的假山里找到尸体。
奇妙的尸体。
警方以及医学界第一次见到这种尸体,经过司法解剖得出的结果,头骨被完全打碎,粉碎的部分包括脑部和头盖骨,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就像一只软皮包装柿子饼,压烂里面的东西,软皮包装却一点都没有破损。
一连串诡异杀人案连续在b市出现,而警方一直没有破案,一时间公民人心惶惶,时常一大堆人堵在警察局门口,朝里面扔垃圾,大骂警方没用。
死了人,就代表莲花又有了生意。
这天,韩非又忙到很晚才回去。
凌晨时分步行回家,在大佛巷尽头,隐隐看见一道人影立在浓雾中。
韩非心里一沉,放轻脚步。
那人的身影与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忽然,那人影疾步朝他走来,并发出熟悉的声音:“阿非吗?”
韩非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胆小感到好笑,“原来是你。”
浓雾散开,安楚的脸露在他面前。
脚下堆着一小包行李。
“这么早来我这里,有事?”韩非边说边打开门。
“嗯啊,我想在你这借住几天。不知道……方不方便……”安楚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被拒绝。
谁知韩非很爽快就答应了,“可以啊,怎么?跟老婆吵架,被赶出来了?”
“没呢,咳,呵呵……”安楚苦笑,有点尴尬的低下头。
“是吧,我还不知道你?进来吧。”韩非笑了笑,带他进了自己的家。
他的房间是白蓝色的,纯粹的白,纯粹的蓝。
安楚很喜欢这两种颜色,有一种无法玷污的纯净。
可是,他却觉得韩非最适合的是红颜色。虽然他很少穿那种艳丽的颜色,大多时候只是白衬衣加仔裤。
床单是天蓝色的,柔软干净。
客厅里供着一座佛像。
安楚不记得韩非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了,好像从大四开始,韩非的身上便总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好像浸y佛教多年的信徒。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他笑着问韩非。
韩非拿着换洗的衣服推开浴室门,说:“不记得了。哦,你要洗澡吗?隔壁还有一个浴室。”
嘭一下,浴室的门关上了。
不久之后,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安楚的心狂跳起来。
独角兽(二)
安楚惦着脚尖,轻轻的靠近浴室。
浴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水汽蒸腾。
他能听见水声汩汩,仿佛能看见那一束束水流从那人雪白的身躯上流过。
小腹一阵阵发热,血气涌入大脑。
他不由自主的将门推开一点点,透过缝隙朝里看去。
什么也看不到,水汽太浓了。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拉开,“你在做什么?”
韩非在门后出现,含笑望着他。
安楚顿时觉得眼前一亮,随即又尴尬起来,支吾道:“那边的浴室好像没有热水。”
韩非一笑,侧过身说:“进来吧。”
浴室里湿漉漉的,长圆形浴缸中,温水还没放完,上面漂浮着点点泡沫。
洗浴台上摆放着一只紫色的精油灯,安楚凑过去细闻,一种说不出的奇怪香气,闻的人有些晕眩。
韩非已穿好衣服,笑道:“不是要洗澡吗?用淋浴吧,浴缸我还没冲洗。”
安楚点点头,说:“我忘了拿衣服。”
“放在哪里?我帮你拿。”
“啊,就在行李箱里,谢谢。”
过一会,韩非将衣服递到他手中,说:“我先睡了。”
“我睡哪里?”安楚开始脱衣服,露出健壮身躯。
“不嫌弃的话就跟我睡好了。我这里没有第二张床,天冷,总不至于让你挤沙发。”韩非笑道。
安楚忍不住问:“真的没关系吗?我们睡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安楚,你今晚怎么了?”韩非淡淡的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的?你若介意,去睡沙发好了。”
安楚从来不是口拙之人,但在韩非面前,却总是断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有一笑作罢。
韩非转身,推门进了去卧室。
约摸半小时后,安楚从浴室里出来,韩非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安楚忍着狂烈的心跳,在他身边躺下来。
一动也不敢动。
身侧的美人俨然已沉入睡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松垮的睡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颈背,比想象中还要美妙。
安楚忍不住,试探性的叫了叫:“阿非,你睡了吗?”
没有回答。
又叫了几声,确定韩非已睡熟,他轻轻的将他翻过身来,对着自己。
手伸到他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指尖顺着脸庞往下滑,停在脖子上。
很细的脖子,上面有血管跳动,那是生命的象征。
肌肤却很凉,都能感觉那凉意渗进了皮肤中。
安楚感到手心被汗水濡湿了,动作越来越迟缓。
那种饥渴感又上来了。
他禁不住用手抚摸他的唇,指尖还没碰到,就像触电一样弹了回来。
这一夜,安楚没有睡着,他在客厅坐了一夜,吸完了一整包烟。
第二天一大早,韩非被一阵诱人的香味激醒。
他愣了半晌,赤着脚跑进客厅,见安楚已做好早餐,面带微笑的对他说:“早安,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哦,快点去洗刷。”
“呜哇!安楚你真好。我n年没吃过早餐了。”
拖着松垮的睡衣,他竟露出像小孩一样天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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