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 2 部分

  就在程宗扬触摸到死亡y影的一刻,长箭放开他,朝另外一个目标s去。
  山丘下,几名骑兵奔驰而来,其中一名大汉反手拔出长剑,重重劈在箭上,然後勒住马匹。在他身旁,五名骑兵扇形散开,各自举起弩机,阻断那些兽蛮武士的退路。
  他们脸膛大多被烈日晒得黑红,眼神却像刚淬过火的刀刃般,锋利无比。在这些铁打的汉子中,有一张面孔出奇的白净,看来较其余同伴年青,手背上覆盖着软甲,手中提着一具弩机,与同伴一样,除了一柄便於马背击刺的长剑,再没有携带任何重武器,但给程宗扬的感觉却与其他人完全不同。那名年轻骑手冷冰冰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後抬起头,望向他背後的山丘。
  山丘的坡度并不陡,地上又有厚厚的青草,程宗扬一路滚下来,除了脸上擦破一块,并没有受伤。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後背被冷汗打湿。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相信,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与自己一起穿越到这个陌生时空的段强已经死了。他抬起头,心头不由狠狠打了个冷战。
  山丘上的兽蛮武士有十余人之多,其中一个身高几乎有程宗扬的两倍,正是那个毁掉自己兽颌的项链半兽人首领。一名武士弯下腰,从段强颈中拔出长箭,然後搭在弓上,血淋淋的箭矢对准山丘下的骑兵。
  那名面孔白净的年轻人甩开马镫,用脚踏住弩背,利落地拉开弓弦,然後扬起弩机,毫不犹豫地一箭s出。
  绷的一声,锋利的弩矢闪电般飞出,从他粗壮的手臂穿过。
  那名半兽人手指一松,长箭从弦上滑出,斜c在地上。他瞪着血红的眼珠,然後抓住弩矢尾部,将箭支硬生生拔了出来,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下,他却浑然不觉。
  对於你死我活的双方来说,这个时候,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多余。山丘上的半兽人齐声咆哮,像一群野兽猛扑下来。
  那名年轻的骑兵拔出佩剑,双腿一夹马腹,正要抢先奔出,却被旁边的大汉一把拉住缰绳。
  那大汉胡须也不知多久没刮,密密麻麻一直连到鬓角,他低吼道:你有伤在身,不能逞强!退下!那年轻人毫不退让地扬起下巴,凭什麽不让我上战场!这是师帅的吩咐!那大汉一扯缰绳,将马首拉得偏到一边,然後举起短矛,在马臀上用力一刺。
  战马吃痛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朝侧方奔去。那名年轻的骑手猝不及防,被马匹带得扬在鞍上。
  赶走那名年轻人,虯髯大汉吼道:兄弟们!拼了!剩下的四名骑兵齐声应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但声震四野,气势丝毫不逊於那些凶猛的半兽人。
  那匹负伤的战马迳直朝程宗扬奔来,马背上的年轻骑手扯紧缰绳,一边喝道:快滚开!程宗扬这辈子还没骑过马,看着包了蹄铁的马蹄直踏过来,顿时脸色发绿,顾不得自己身为现代男性的尊严,连滚带爬闪到一边。
  谁知道那匹马受了惊,无法控制,铁蹄踉跄着践起零乱的青草,离程宗扬越来越近。程宗扬魂飞魄散,拼了命的躲闪,但那几只铁蹄却像认准了他一样,就在他头颈肩背周围趵踢践踏。
  程宗扬索性躺倒,大吼一声,你踩死我吧!蹄铁擦着程宗扬的脸颊重重踏进草地,马背上的骑手站在镫上,双手扯紧的缰绳,嚼铁深深勒入马口,几乎勒出血来。
  程宗扬脸上的肌r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头发里沾满草叶,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够狼狈的。但对於一个两度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不幸穿越者来说,体面已经不重要了。
  那名年轻的骑手竭力控制住马匹,至少预想的蹄铁并没有踢到程宗扬头上。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这名骑手的面容。
  他长得……很俏。双眉长长伸出,在洁白的脸颊上,彷佛飞翔的燕翅,眼睛明丽之极,抿紧的嘴唇嫣红动人。很美,很惊艳——如果她是女人,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如果是男人,那麽一定是个很不幸的男人。
  那名骑手显然对程宗扬没什麽好感,他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跳下马朝同伴奔去。
  与方阵中那些沉默的士卒不同,那名骑手奔跑的姿势很奇异,他一手按住剑柄,身体向前倾斜,完全依靠脚尖的力量往前飞掠,整个人就像在草上滑行,不仅姿势优美,而且速度极快,让程宗扬想起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做为一个平常上三楼都要乘电梯的都市人来说,武林高手完全是第六维空间的存在。程宗扬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表现太嚣张。
  另外一边也是一群存在於第六维空间的生物。那些半兽人迈开大步,速度丝毫不逊色於奔马,身材更是高得可怕,站在地上也超过了马背上的骑兵。
  五名骑兵结成品字型的阵列,两名在前,三名在後,各自摘下短矛,盯住冲过来的兽蛮武士。正面的秦军方阵已经击溃敌军,正在清理战场。他们在大草原深处追逐了三月之久,就是要彻底清除兽蛮人对帝国西部的威胁。只要他们能阻挡片刻,援军就能赶来,斩下这名兽蛮首领的首级。
  冲在最前面的兽蛮武士獠牙张开,发出雷霆般的怒吼,然後腾身而起,在半空中将足有车轮大小的巨斧举过头顶,猛然劈下。
  前面两名骑兵同时举起短矛,交叉架住斧柄。铛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人肩膀一沉,身下的座骑也被震得退了半步。
  这五名骑兵配合的熟练之极,短矛刚刚架住斧柄,後面三名骑兵座骑同时往前冲出半步,藉着马力,从两侧将短矛狠狠刺进那名兽蛮武士肋下。
  这完全是战术配合的优势,如果单对单,一名兽蛮武士打完这五名骑兵还有剩的。但五名骑兵配合默契,两人防守,三人进攻,一举将那名兽蛮武士刺倒在地。
  兽蛮武士腰腹间流出岩浆般腥浓的鲜血。古格尔!他嘶吼着扔下巨斧,纵身抱住一名骑兵,将他连人带马撞倒在地,然後张开大嘴,尖长的獠牙像匕首一样撕开骑兵的脖颈,鲜血迸涌而出。
  马背上的虯髯大汉面沉如水,他侧身一掷,短矛毒蛇般从那名武士背後狠狠刺入,将他刺死马下,然後从腰间拔出长剑。
  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已经见惯了死亡,生死关头更不容分心,而兽蛮人显然更倚仗本身的勇悍,各自为战,并没有调整速度一起围攻。
  又一名兽蛮武士暴吼着朝那名大汉冲来。虯髯大汉平持长剑,冷冷盯着对手。就在兽蛮武士冲来的同时,他身後两名骑兵突然驰出半步,两支短矛一左一右刺进那名武士的前胸,接着那大汉从马上跃起,双脚稳稳踩住兽蛮武士壮硕的肩膀,双手倒持长剑,从他背後狠狠刺入。那名兽蛮武士颓然倒地,手中的巨槌重重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那名叫古格尔的兽蛮首领双目血红,他抓起一支长矛,振臂掷出。那虯髯大汉长剑刺在兽蛮武士背中,被粗大的脊骨卡紧,不等他弃剑闪避,那支长矛已经呼啸而至,应声s入大汉的左胸,从背後穿出。
  瞬时间双方各死两人,程宗扬右侧的太阳x也接连传来四次剧痛,最後一下分外剧烈,痛得他几乎要流下眼泪,与此同时,四股y寒的气息也随即进入程宗扬体内。
  双方都没有理会程宗扬,在那些骑兵看来,程宗扬虽然穿着怪异,但明显是人类种族。而对於兽蛮人来说,这个手无寸铁的陌生人类并不比那些骑兵更有威胁。
  跟随在古格尔身边的都是部族中最有名的勇士,他们咆哮上前,将剩余的三名骑兵尽数格杀,而地上的兽蛮人屍体,也多了两具。
  古格尔左矛右斧,将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劈成四截,然後挺起雄壮的身体。他浑身浴血,犹如远古而来的兽蛮天神。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程宗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单靠人类的力量能够与恐怖的半兽人抗衡,并且在劣势下杀伤相当。虽然那些人类骑兵依靠的是相互间的配合,但显示出的强悍也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这些骑兵真的仅仅是秦军吗?
  所有的同伴都已战死,那个年轻的骑手仍毫不犹豫地朝兽蛮人冲去。与半兽人惊人的体魄相比,他的身形显得纤小而又柔弱,但他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却像手中的长剑一样锋利。
  那些兽蛮人已经被鲜血和杀戮激起凶性,一名兽蛮武士举起铜轮巨斧,朝他腰间劈来。那骑手脚尖一点,身体像滑行一样避开巨斧,接着手中的长剑蓦然亮起,闪电般穿过斧影,刺在兽蛮武士腕上。
  亮起白光的长剑锋锐无比,那名兽蛮武士左手齐腕而断,巨斧带着残缺的断手飞出,带出一篷血雨。他獠牙格的咬紧,接着右手握拳,岩石般的重拳重重砸在剑脊上,将那骑手震得倒退一步。
  古格尔抛下已经弯曲的长矛,双手握斧,雷霆般劈在那名骑手剑上。那骑手虽然胆略过人,终究是气力不济,巨斧每次劈下,剑上的白光都弱上一分,身体更被得接连後退。最後铮的一声脆响,失去白光的长剑被巨斧从中劈断。
  那骑手反应极快,反手一掷,半截断剑削在古格尔岩石般的手指上,溅起一缕血光。
  巨斧轰然落地,古格尔淌血的大手猛然伸出,劈手抓住年轻骑手的胸甲,然後左手握拳,狠狠打在他腹上。
  那骑手穿着骑兵用的轻便皮甲,随着古格尔足以裂石的一拳,他胸前方形的甲片四处纷飞,身子横飞起来,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在地上,又滑出十余米的距离,正落在程宗扬刚才待过的草窝里。
  明知道打不过,还要跑回来送死。程宗扬心里给了他一个评价:疯狂!
  那骑手头盔不知掉在什麽地方,露出布条紮紧的发髻。他脸色一片雪白,唇角淌出一股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恐怕连肋骨也断了五六七八根。
  再往下看,程宗扬呼吸猛然一窒。
  那骑手胸前皮甲被撕出一个大d,连束胸的白布也被扯开,露出两只圆润的……茹房。虽然不及西片里r牛级的巨r硕大,但也有够瞧的,曲线圆润饱满,皮肤又白又嫩,尤其是那两只茹头,还是娇嫩的粉红色。只不过左rr侧被兽蛮人粗大的手指抓出一道伤痕,鲜血淋漓……程宗扬不由自主又朝她脸上看去,原来真是个美女。秀美的双眉直入鬓角,眉宇间英气人,只是目光显得不是很友好……女骑手用几乎喷火的目光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一个男人如此不顾忌地盯着她的l胸看,她会有什麽样的反应,不问可知,刚要开口斥骂,内伤恰於此时发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她用白净的手掌勉强掩住胸口,苍白面孔上升起一层病态的红晕。
  很漂亮。程宗扬在心里重复一遍。虽然经过一场生死搏斗,衣甲破碎,头发散乱,模样狼狈,而且完全是素面,但容貌比起他所在的世界里,那些光彩照人的明星也毫不逊色。
  程宗扬正看得出神,忽然心生警兆,他猛然回过身,整个人差点儿傻掉。
  杀红眼的兽蛮武士们像一群直立的野兽,缓缓朝他走来,丑陋的面孔狰狞可怖,在他们骇人的体魄面前,程宗扬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光p股婴儿一样可怜。
  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误会,谁能想到那个女扮男装的骑兵会被打得步步後退,最後更是一下飞出十几米,好死不死地掉到自己背後?
  这会儿,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群半兽人面前,虽然心头狂跳,满脸惧色,但那些半兽人大概也分辨不出来,只会看见自己激动地双手握拳,目露精光,像极了一名奋勇救美的英雄。
  最前面那名武士有一只雄狮般的头颅,獠牙上还带着未乾的血迹。程宗扬对着这些半兽武士,後悔得想要自杀,如果可能,自己肯定有那麽远就跑那麽远。
  可这些半兽人大步一迈,就够自己跑一阵的。至於求饶,程宗扬很怀疑这些半兽人是否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况且他们一定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程宗扬怔了百分之一秒,然後在更短的时间内摸遍全身每个口袋,像快要溺死的人拚命寻找浮木。
  手机,如果是手榴弹多好?
  钥匙,如果是迷之屋那个电玩里,那把可以打开任何一道门的神奇钥匙就好了。
  钱包,他们收买路钱吗?
  兽蛮武士浓重的呼吸几乎喷到程宗扬脸上。此时他们与秦军只隔了一座不高的山丘,在战场边缘游弋的秦军轻骑随时都可能出现。但对於程宗扬来说,他们都有点太远了。
  古格尔拳头扬起,带起巨大的风声呼啸而至。那感觉就像一列时速超过二百公里的列车迎面开来,程宗扬还没有碰到拳头,就被拳风吹起,身不由己地往後飞去。
  篷的一声,程宗扬仰面摔倒。正好落在……呃——那个女骑手露出痛楚的表情。
  程宗扬摔得七昏八素,还咬破了嘴巴,一嘴的鲜血,没有留意自己正落在那个女骑手身上,压到了她断裂的肋骨。那兽蛮武士的拳风,几乎把他内脏都打得翻滚过来,胸口骨痛欲裂。
  惊魂未定,程宗扬本能地双手握紧,抓住身下的物体。右手抓到几块脱落的甲片,左手运气不错,抓到一团温暖柔软,而且富有弹性的物体,感觉又滑又嫩,像是……程宗扬疑惑地揉了揉,又捏了两把。
  啪!女骑手竭力抬起手臂,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抓到的正是她受伤的左r,他连忙放手。
  我不是故意的!无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接着又是啪!的一记脆响。
  程宗扬捂着脸,心道:算了算了,这种事跟女人解释不清,还是赶快起来是正事。他抬起身,准备爬起来,手肘又撞倒女骑手的肋下,这下连他都感觉到断骨磨擦的格格声,更不用说那女骑手花容失色,痛得连骂都骂不出来。
  程宗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忽然摸到身後一个方形的物体。
  背包!他身上还有一个运动型的小背包!
  程宗扬顾不得小美女杀人般的目光,一把将背包拽到身前,拉开拉链,紧紧抓住里面的物品。瞬间,出发前在飞机上的那段交谈,在脑海中回响。
  你穿越到过去要带什麽?只限三件。第一件,我要带一套大百科全书。因为财富可能贬值,而知识不会。然後我要带一把瑞士军刀,功能越多越好。第三件,我会带一袋玻璃珠。大百科全书、瑞士军刀、玻璃珠,这是自己对於最佳穿越工具的答案,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小说与漫画中的那些主角,穿越时候所带的工具,想必远比自己还要夸张许多,而自己这个平凡人,在被半兽人团团包围的命悬一刻,身上又有些什麽呢?
  背包里不多不少,装着三件物品:神奇橡胶制品——一打超薄型安全套;高级合成化学纤维——两套情趣内衣;现代电子科技与人体科学的完美结晶——一根电动按摩棒。
  我今天飞上海,会在那边休息两天。女友眼睛湿淋淋的,散发出迷人的羞色,那套内衣我还没有穿过,到时候你带来,我穿上和你搞……命运就是这样荒唐,想穿越的没能留下,没想过穿越的却被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想要的机枪、军刀一件没有,有的却是情趣内衣、安全套、按摩棒。
  在他眼前,半兽人巨大的手掌朝他脖颈抓来,粗糙的皮肤上尖利的鬃毛又黑又硬,十几个半兽人把前路完全封死,来势汹汹,自己绝对没有突围的可能。
  程宗扬看了那个要喷火的女骑手一眼,慢慢拉上背包,然後吸了口气,认命地挺起胸膛,脑里又回响起那个最近常常听到的自我质问。
  就这麽当一个平凡的上班族,自己真的愿意吗?放弃创业致富的梦想,舍弃壮志雄心,庸庸碌碌,终此一生,这样子选择真的甘心吗?
  这个问题之前想过多次,却始终没有一个很肯定的答案,自己反覆迟疑着,不停地想着,就是答不出来。
  然而,那个答案……此刻却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如果老天让我再选一次,我一定当一个老老实实的上班族!
  第四章
  望着半兽人足以粉碎岩石的巨手,程宗扬已经避无可避。一股惧意从心底升起,瞬间袭遍全身。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忽然,一只白美的手掌从他身侧伸出,彷佛捻着一朵含露的玉兰,轻柔地迎向半兽人巨大的手掌。
  就在双掌接触的刹那,那只白美的手掌拇指与中指轻扣,尾指微微翘起,掌心的空气传来一阵波动,隐约间,一只太极的图案脱掌而出,接着微微一红,瞬间就化为一团烈火。
  半兽人嚎叫着向後跌倒,庞大的身体一瞬间就被烈火吞噬,成为一只巨大的火球。
  法术!程宗扬心里蹦出这个名词。这个时空竟然还存在有传说中的法术!
  他无比敬畏地朝身後看去,一张姣丽的面孔映入眼中。那女子大约三十余岁年纪,长发挽成云髻,戴着一只洁白的玉冠,精致的面孔如白玉般莹润,没有丝毫皱纹,她眉眼极美,神情却冷淡无比,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轻袍,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只在洁白的衣襟上用墨笔写了两行纤细的小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受伤的女骑手已经叫了起来,卓师叔!姓卓的女子冷哼一声,收回修长的玉指,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昂首挺胸,对那些半兽人视若无睹。她的佩剑吸引了程宗扬的目光,与二十一世纪那些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劣质剑不同,那柄剑鞘为银白,上面有天然生成的凤羽纹,阳光下光华流溢,翩然若飞。
  一个温和的男声缓缓道:霜儿莫怕,我太乙真宗在此,断不会让你受半点损伤。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多了十余人,其中三名男子留着长须,与那名女子一样穿着淡青色的袍服,头上戴着玉冠。其余一些人服饰为黑白两色,有男有女,年纪长幼不一,看他们恭敬的态度,像是那几人的弟子。
  说话的那人年纪最长,长髯及胸,神态从容。在他旁边,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踏前一步,剑眉扬起,寒声道:兽蛮丑类!尔等还未死绝麽!不待师长吩咐,十余名太乙真宗弟子已经各自擎出长剑,分别占据方位,隐隐成围攻之势。兽蛮武士巨大的鼻翼翕张着,恶恨恨盯着面前可憎的人类。
  那男子握住腰间的剑柄,凌厉的杀气陡然发出,还未出手便令人为之气夺。
  卓姓美妇赤手施出烈火的一刻,那些兽蛮勇士已经知道自己走到生命尽头。
  古格尔!一名兽蛮人发出乞求地吼声。
  古格尔!所有残存的兽蛮武士都在呼喊。
  古格尔目光从同族脸上一一扫过,然後宽阔的胸膛猛然隆起,从胸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他雄壮的骨骼发出一阵刺耳的格格声,肌r扭曲着膨胀起来,撑碎了身上的兽皮,虯曲的长发化为浓密的鬃毛,手指生出锋利的尖爪,肩部张开,就在众人面前,化为一头雄狮。
  古格尔一抖鬃毛,四肢撑住地面,猛然跃起,怒吼着从两名太乙真宗弟子之间闯出。那两名弟子旋转着朝两边倒下,胸腹间露出一道血r模糊的爪痕。
  气宇轩昂的男子一拍剑鞘,长剑脱鞘而出,带着一股狂飙卷向场中的兽蛮武士。其余的弟子也各自挺剑上前,展开攻势。
  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野兽,比魔术更精彩,程宗扬正看得目瞪口呆,最初开口那位长者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你很好。不错不错。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位多半和那些兽蛮人一样,只看到自己奋不顾身挡在那个叫霜儿的女骑手身前,甚至还被击飞的一幕。这是一个误会,但程宗扬并不打算解释。
  女骑手脸上的羞怒一闪而过,总是女孩家害羞,没有揭穿他当时的嘴脸。
  此时那些太乙真宗的弟子已经迎上去,与兽蛮人战成一团。他们身法快捷,剑光如雪,还不时有形形色色的法术配合。尤其是那名长须男子,他手中的长剑光芒流转不定,招式迅捷如风,转眼就有两名半兽人溅血扑地。
  鲜血飞溅的同时,程宗扬头侧又是一痛。这会儿他已经有了经验,只要头一痛,多半就是有人死了。果然,一名兽蛮武士已经被利剑穿透心脏。程宗扬索性坐下来,闭上眼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一共痛了十七次。除了十二名半兽人,还有五名太乙真宗的弟子丧生。
  剩余的兽蛮武士没有一人逃生,他们在绝对的劣势下拚死血战,最终被全部歼灭。看着那些兽蛮武士轰然倒地的巨大身影,程宗扬一边头痛欲裂,一边又隐隐地心生戚然。这些兽蛮人明知取胜无望,却没有一个人退却。也许,他们也是为了在这片草原上生存,才与人类生死相搏吧。
  一名太乙真宗弟子检查过场中屍首,然後向那名头戴玉冠的长须老者躬身施礼道:禀教御,所有兽蛮人均已歼灭。我方五人殉身。弟子已命人收取骨骸,携带回乡。长须老者叹息道:之峰,尔仍不悟麽?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其死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人生百年,随大化而俱往,生时安生,死时安死,葬之北野即可,何苦迁播?太乙真宗弟子凛然道:弟子知道了。那名老者回过首来,朝程宗扬拱了拱手,太乙真宗蔺采泉,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程,程宗扬。程宗扬捧着头,勉强站了起来。身体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从里向外膨胀起来,让他感觉很难受。
  小兄弟是一个人吗?想到段强,程宗扬心头不禁抽动了一下,还有一个同伴。不过被半兽人杀死了。半兽人?哦,小兄弟是指这些兽蛮人吧?蔺采泉说完,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间目露讶色。
  一队秦军轻骑越过山丘,看到负伤的女骑手,立刻围拥过来。
  月霜小姐,师帅有令,请即刻回营。月双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教内的蔺、商、夙、卓四位教御都来了,你们赶快回去禀报。我和教御们一同回去。太乙真宗名头显然不小,那些百战沙场的军士也下马行礼,一边派人卫护,一边命人回去禀报。
  那位姓卓的美妇与女骑手低声说着话,然後责备起她来,你旧伤未癒,实力不能完整发挥,怎麽能自己偷跑出来?若不是我们恰好路过,可怎生得了!小美女虽然身体虚弱,仍不服气地说道:我也一样在军中,为什麽不让我上战场?师帅说,人终有一死,或如星汉经天,或如草木一秋。这次出塞,死生都置之度外。美妇道:掌教真人是这样说的?女骑手点了点头。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蔺采泉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见过掌教。说着他扭过头,小兄弟,你也来吧。程宗扬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他们说的师帅、掌教是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麽来头。他这会儿毫无选择的余地,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不过看起来跟着这些人,似乎不是很吃亏的样子。
  程宗扬定了定神,然後说:多谢前辈。等我先葬了同伴。程宗扬捡了把短刀,挖开草地。草下都是沙土,挖起来并不容易。如果是以前,挖这样大一个坑,那是想都不要想,但这会儿虽然累得满头是汗,身上却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很快就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坑。
  段强的身体已经冷却。程宗扬在他身边坐下,很想吸一支菸,但他连一支火柴都没有。
  良久,程宗扬抱起段强的屍身,放进坑中。看着好友仍带着惊喜的面容,程宗扬在心里默默说道:你说过,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多许多平等世界。也许,你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希望你去的那个世界比这里更好。你就这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後头要往哪去……段强的随身物品都被程宗扬取了出来,除了手机、钱包、钥匙,还有一只密封过的塑料包和一只装满药丸的药瓶。他略带期待地拿出手机,但一格信号都没有。
  程宗扬把物品收进背包,将两部手机都放在段强身边。不知道很多年以後,会不会有人发现它们,并且猜测出这位死者的来历。
  盖上沙土的一刻,程宗扬心里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麽一样,一片茫然。黄沙下,掩埋的不仅是自己的好友,还有自己的过往。从现在起,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面对前方未知的路途。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蔺采泉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宗扬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後抬起头,走吧。…………………………………………………………………………………太乙真宗众人带有马匹,由於少了三位同伴,程宗扬也分得一匹座骑。从众人的交谈中,程宗扬才知道,那名女骑手名叫月霜,她的身份乃是大汉左武军的第一军团一名帅帐亲兵。
  月霜的师父,正是军团主帅,左武卫大将军王哲。月霜从小就在王哲身边,一直是在军中长大。但王哲看得她极紧,从不允许她上阵杀敌。
  三个月前,军团奉命出塞,清剿帝国西境的兽蛮人。兽蛮人虽然勇悍,却不是左武军的对手。经过大小十余场战斗,遭受重创的兽蛮人退入草原深处。左武军沿途追逐,双方不时爆发恶战。
  今天这一战,左武军出动的是第一营的一个方阵。胜局已定时,汉军出去轻骑突袭,没想到月霜偷偷跟了出来。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太乙真宗,恐怕月霜她就要在此地送命了。
  至於太乙真宗众人,也不是偶然路过此地。事实上他们的目的正是左武军第一军团主帅王哲。
  太乙真宗是道门一脉,教中有一位掌教,六位教御。此番联袂而来的,是王哲的同辈师兄弟,太乙真宗四位教御: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卓云君。
  蔺采泉在太乙真宗地位仅次於掌教,为人却甚是和气,对程宗扬有问必答,两人一路上言谈甚欢。
  商乐轩是那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性如烈火,修为之强还在蔺采泉之上。
  那些兽蛮武士,至少有一半都死在他的无定剑下。
  夙未央年逾五十,他背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面容削瘦而冷峻,似乎满怀心事,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那个中年美妇是卓云君,她对程宗扬这个半路遇到的陌生人没有什麽好感,一路上冷冰冰的,丝毫不假以辞色。
  众人绕过战场,在秦军轻骑带领下一路向北。蔺采泉对程宗扬的衣着发式甚感奇怪,言叹中有意无意询问他的来历。程宗扬估计自己的真实来历说了也没人信,於是编了个很老旧的故事,说自己与同伴是远道来的商人,途中遇到劫匪,货物都丢失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却又遇到兽蛮人,同伴不幸遇难,只剩了他一人。
  这套说辞连鬼都骗不过,但蔺采泉毫不为意,只点了点头,也不深究。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有余暇观赏周围的景色。
  虽然这个时空不可思议地拥有法术与半兽人,但至少周围的景物还在程宗扬所能理解的范围内。
  这里天空极蓝,空气纯净无比。不知道是能见度太高,还是视力变得更强,程宗扬发现自己的视野比以往至少超出一倍。眼前的草原并不是一马平川,视线所及,平缓的丘陵在辽阔的大地上连绵起伏,丘陵最高的也不过十余米的高度,矮的不过三米。一行人走在其中,给程宗扬的感觉就像是在青翠的大海间川行,从一个波涛走向另一个波涛。
  向东望去,天空与草原连接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道覆雪的山脉,如同一条沉睡的苍龙阻断大地。那道山脉本来就气势巍峨,由东往西山势越来越高,最西面的山峰与青穹相接,分不清上面覆盖的是白雪还是飘浮的云层。
  那是大雪山,蔺采泉告诉他,山间只有一个隘口,过了隘口,往东就是六朝内陆。六朝?程宗扬的历史虽然不好,但对这个词并不陌生。魏晋宋齐梁陈,金粉风流的六朝。虽然半兽人的出现,已经击碎了程宗扬利用已知历史冒充神g的想法,但他仍忍不住询问出来。
  仁帝九年,六朝会於玄泽,刑白马告天,歃血为盟,约为一体。迄今已三百余年,蔺采泉微笑道:小兄弟不知道吗?我应该知道吗?对於这个问题,程宗扬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妙而含蓄的表情。这种笑容他以前与客户打交道时经常用,对一些敏感的问题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总之意思就是——你猜呢?受过现代文明陶冶的交际手段果然不同凡响,蔺采泉一时间也难以索解。他还没有来得及琢磨清楚,一道黄沙出现在昏黄的夕阳下,如同一支箭矢分开碧浪般的草原,滚滚而来。
  黄沙前,是一辆四匹白马拉乘的战车。车上一名中年人负手而立,他身着布衣,面容沉静,即使站在颠簸的战车上,身体仍挺得笔直,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军伍气质。
  一看到那名中年人,月霜就躲到队伍後面。她伤势不轻,一路上摇摇晃晃,几乎骑不了马,若不是卓云君和那个面冷心热的夙未央在旁照拂,早跌下马来。
  看到太乙真宗一行人,战车远远停住,中年人徒步过来,向蔺采泉等人施礼道:韩庚见过诸位教御。蔺采泉拂须笑道:数年不见,师侄又进一步,修为愈发精纯,只怕快要突破了吧。韩庚不卑不亢地说道:教御目光如炬。好!好!好!蔺采泉开怀道:要不了多久,我太乙真宗又多了位一流高手,可喜可贺。韩庚道:教御不远万里奔赴西塞,定有要事。师帅闻讯,已在营中等候。
  请。与韩庚同来的还有百余名骑兵,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皮甲,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一群岩石刻成的雕像。主将下令後,骑兵分成两列,在前引路。韩庚弃车不用,等诸人上路,才扭头看了月霜一眼。
  月霜躲无可躲,只好硬头皮说道:韩师兄。见她身上完好无损,韩庚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她唇角的血迹,韩庚脸色又y沉下来。他闪电般伸出手,扣住月霜脉门,眉头立刻皱紧。
  後面的夙未央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策马前行。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从袖中弹出一颗药丸。韩庚张手接住,讶异间,夙未央已经远去。
  …………………………………………………………………………………向北行进了十里,众人绕过一座山丘,一杆大旗突然出现在眼前。三丈高的旗杆顶天而立,彷佛要刺破苍穹。黑色的旗帜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左武。旁边是两个带圈的红色小字:第一。
  暮色下,巨大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黑色的旗面与旗上血红的大字交相辉映,无声中透出令人生畏的肃杀与威严。
  左武军第一军团与寻常军队布营完全不同,大旗之下就是帅帐,座落在一座鱼脊状的山丘上,位於整个军营的最前方,周围看不到任何防护。这样的布置完全是建立在对主帅的强大信心上,可以想像,这位左武卫大将军是如何自信。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立在帐下,向众人长揖为礼。
  大将军麾下参军,文泽,见过太乙真宗诸位教御。说着他挺起身,从容说道:大将军在帐内恭候。军中简慢,还请诸位见谅。文参军客气。诸人略一见礼,蔺采泉等四人随即前往帅帐,剩余的弟子由文泽安排歇息,韩庚则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月霜离开。
  看到程宗扬一身的现代装束,文泽也是一愕。程宗扬连忙道:我是个过路商人,路遇劫匪,幸好被蔺真人收留。哦,文泽拱手道:幸会幸会。他踌躇片刻,然後道:还剩一顶帐篷,就请程兄委屈一夜吧。程宗扬当然不奢望有星级宾馆住宿,能不睡在野地里已经是托福了,闻言连声道谢。
  经过长年风沙洗礼,牛皮制成的帐篷已经显得陈旧,但捆紮仍十分用心,帐篷内无床,只是铺着被褥,程宗扬没有心情多看,钻进帐篷就一头倒在铺盖上。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待了一个下午,却像一个月那样漫长,他这会儿早已疲惫不堪,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就在程宗扬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层r眼难以察觉的白光从他身上流淌出来,缓缓渗入身下生长着青草的沙土中。那些青草紮下帐篷时已经清除过,只留下沙中的根j。与他身上的白光一触,埋在沙里的草j重新生长,以r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绿叶。
  程宗扬对身边的异状毫无所觉。下午所经历的一切在梦中重现,凶猛的半兽人,坚毅如石的秦军,格斗搏杀……衣甲破碎的月霜,风姿绰约的卓云君,蔺采泉、商乐轩……被s杀的段强……还有他,孤零零站在伏满屍体的战场中央,每一口呼吸,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第五章
  程兄一场好睡。帐外一声大笑使程宗扬惊醒过来。
  参军文泽踏步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摆在地上。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是夜间,如水的月光泄入帐内,洒下一片耀眼的银霜。
  咦?看到程宗扬身边茂密的青草,文泽不禁露出讶异的目光。
  程宗扬也一片迷茫,他不记得自己是睡在草丛里,可这会儿席下的青草已经有半尺深,几乎盖住了他的身体。愣了一会儿,程宗扬疑惑地问道:草原上的草都长这麽快吗?文泽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苦笑道: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许是此处水脉有异吧。文泽放开此事,笑道:程兄一路远来,想必是劳累了。军中无酒,些许肴饭,程兄慢用。木制的托盘里只有一小碗粳米,却放了两大块煮过的r块,另有一碗r汤佐餐。餐具是一支切r的铜匕,一双木箸。程宗扬在飞机上只喝了两口咖啡,这会儿正饿的难受,当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饭肴入口,程宗扬觉得有些不对。粳米吃起来索然无味,分明是放了不知多久的陈米。那两块r不知是什麽动物身上的,份量够足,却又粗又硬,而且一点盐都没加,完全是白水煮出来的。
  文泽解释道:程兄莫怪。我军出塞已三月有余,菜蔬稻米已经用尽。这点粳米还是省下来的。连大将军平时也吃的白水马r。马r?程宗扬还是头一次尝到马r的滋味,这多半是一匹老马,味道有够难吃的。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匕箸,多谢文参军,我已经吃饱了。文泽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拂衣在程宗扬面前跪坐下来,说道:看程兄相貌,也是六朝人士?程宗扬心道:来了。大军在外征战,营中突然来个陌生人,作为参军,文泽肯定要探明他的底细。
  程宗扬飞快地想着,把他给蔺采泉编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文泽听得极为认真,听说他是商人,问道:程兄平常在何处经商?做的是什麽生意?程宗扬这会儿连一个地名也说不上来,只好含糊道:在六朝内陆,过了大雪山就是。文泽含笑道:程兄的服饰与我六朝多有不同,不知来自哪个部族?程宗扬看看自己的衬衣,硬着头皮道:阿玛尼。文泽拧眉思索,阿玛尼?莫非是盘江以南的部族?
  程宗扬灵机一动,拉开背包,拿出皮夹,这是我们贩卖的皮货。文泽突然间目露精光,沉声道:程兄的货物可否借我一观?程宗扬没想到他反应这麽强烈,不就是一个皮夹吗?还是空的,一分钱都没装——装了他也用不了啊。
  程宗扬把皮夹递过去,文泽却没理会,而是拿起他的背包,学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拉链拉开,合上,然後再次拉开。他重复开合着拉链,目光越来越炽热。
  拉链!程宗扬明白过来,吸引文泽目光的不是那只皮夹,而是背包上的金属拉链!
  在程宗扬那个世界,人类大规模使用拉链也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这种现代人已经习以为常的物品,以其方便实用而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与原子能的应用一起,被称为上世纪最重要的十大发明。
  看着文泽闪动的目光,程宗扬有种梦幻的感觉。一支古代军队的文职军官,认真审视着一条二十一世纪生产的拉链,那感觉就像看到张飞吃麦当劳,杨贵妃跳迪士高。
  奇思妙想!巧夺天工!文泽连声赞叹,以铜为牙,对列为链,机关一动,链牙便即啮合。开闭自如,天衣无缝!他抬起眼,心悦诚服地说道:程兄的制艺好生了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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