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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你认为赵恺有甚做不得皇太子之处?”
“赵恺心胸狭小,狂妄自傲,从面相看,福气差薄。”
“恺儿在邀日楼痛殴当朝丞相汤思退的独子汤勉族一事,父皇难道不知?”
高宗一脸惊诧,道:“竟有此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月前,就在恺儿回京城为他兄长奔丧的第二天。”
“所为何事?”
“说来真是荒唐可耻。事情全为抢夺一名邀日楼的妓女而起。那邀日楼据闻乃是京城声名最著的青楼。恺儿回京的次日,便急不可待地慕名前往,并点名要邀日楼的头牌唐安安作陪。不料当时唐安安正在房内服侍另一位客人。恺儿妒火中烧,不顾众人拦阻,冲入唐安安房中,从床上揪起那位嫖客便是一顿狠揍。那嫖客便是当朝丞相汤思退的独子汤勉族。他认出恺儿的身份,没敢还手。恺儿不依不饶,又兼练过武功,愣是将汤勉族打得重伤卧床、至今未起。” 关于汤勉族的伤势,孝宗隐瞒了最为重要的部分。赵恺蓄意为之的连续重踢在汤勉族裤裆内的十数脚,已经注定汤勉族今生再也无法人道,这也难怪汤思退会狂怒不止。正所谓逢见瘸子不说拐,路遇和尚休言瓢。他担心提及此一部分,触到高宗的隐疾。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只要是男人,对自己的性能力都持一面倒的意见:只宜夸大,不能贬低。
南宋血案10…3
高宗大声道:“恺儿每天都到德寿宫给朕问安,怎不见他提起此事?”
“此事又不光彩,他怎敢向父皇提及?”
高宗叹了一口长气,道:“这乱子可闯得不小,若是打伤寻常人家的儿子倒也罢了。汤思退乃是多年朝臣,德高望重,如今他又是集丞相与枢密使两大显职于一身,于江山社稷立功匪浅,连朕对他也敬重三分。汤勉族乃是他独生儿子,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金贵。恺儿如此胡闹,那汤思退如何肯依?他可曾向你告状申冤?”
孝宗取过两卷画轴,在桌上徐徐展开,“父皇,就先过目这两幅画。”
第一幅画,从墨迹绢色判断,当作于三四年之前。画上为一个正在抚琴的年轻人,相貌颇为英俊,瘦长的脸,双颊凹陷,眼神轻佻,华衣锦袍,一望即知乃是一位显赫的贵公子。
高宗道:“这人我识得,这是汤思退的儿子汤勉族。”
孝宗接着展开另一幅画,笔墨尚且新鲜,显然刚画毕不久。画幅巨大,画上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几乎赤身l体的男子,大小与真人无异,只在下t围了一块麻布,男子浑身伤痕累累,触目不是红肿,便是淤青。鼻梁坍塌,从歪咧开的嘴唇望进去,望不见门牙,下排的牙齿也有三颗只残留半截。整张脸高高肿起,犹如发酵后的馒头,只是在颜色上,比不了馒头的白。两个眼眶如同两个幽深的黑色dx。一只眼睛紧闭着,因为上下眼睑的肿胀而无法睁开,另一只尚能睁开的眼睛,则放着怨恨而凶残的光,仿佛能穿透绢纸,直s入观者心中,令人不寒而栗。画工极尽画笔之神妙,每一处伤痕都刻画得细腻真。即使遭遇严刑拷打之后的囚犯,看上去也会比这画上的男子体面几分。
高宗不忍再看,吩咐孝宗将画收好,又问道:“这画上画的又是谁?简直不成人形。”
孝宗道:“这画上画的不是别人,还是汤思退的独生子,汤勉族。”
高宗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如果汤勉族果真伤得如画上所绘的这般严重,则恺儿下手实在是过于狠毒了些。”
孝宗道:“此画乃是当朝丹青圣手苏汉臣所绘,汤思退将苏汉臣重金延请到丞相府中,命他坐在汤勉族的病床前,把他所看到的一切均如实画来。苏汉臣足足画了五天五夜,可谓费尽心思。儿臣虽未去丞相府探望过,但想来这画上所画,纵然与事实稍有偏差,但也相去有限。”
高宗道:“这画又是如何到你手上?”
孝宗道:“十天前的一次早朝,汤思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两幅画呈给儿臣,然后便一直托病不朝。儿臣虽对汤家数加赏赐,又为汤勉族加官晋爵,但看来汤思退依然怨气未消,还是不肯上朝。他这是在将我的军呀。他到底要朕如何才能心平气和下来? 难不成把恺儿也毒打成汤勉族那般模样,他方才心甘?”
高宗道:“你也不必太过激动,你固然不宜出面到丞相府一行,向他当面赔罪,朕这把老骨头却是不妨。朕连夜带上恺儿,亲自登门,向汤思退当面赔罪,想必总能让他心里开解些。再晓以大义,如今国事纷繁,正在用人之际,不可因一时意气之争,而误了国家大事。”
孝宗道:“如此有劳父皇。父皇出面,更胜儿臣百倍,可谓给足了汤思退面子,他若是再不就着这个台阶往下,未免便太不知好歹。”
孝宗又道:“自金使被杀以来,我朝与金国的关系便急转直下。金国以为金使雪仇为借口,在边境布驻重兵,以发动战争为要挟,提出亘古未见的巨额赔偿,且要割去我朝唐、邓、海、泗四州之地。杀害金使的凶手迄今尚未找出。因此,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正面迎战或割地赔款。金人亡我之心不死,宋金之间必有一战。”
高宗道:“两国之间,开战易,和睦难。开战一事,须从长计议,不必乘快,要在坚忍,终于有成。”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眼下与金国正面交战的时机的确尚未成熟,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以忍耐为上。儿臣以为,可寻一能言精干之人,与金国人谈判交涉,看能否将赔偿降到合理的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儿臣本属意于汤思退,但倘若汤思退仍旧称病不出,儿臣恐怕只好将与金国谈判的重任全权委托给虞允文了。”
高宗道:“虞允文乃抗金名臣,采石一战功盖当世,金人对他恨之入骨,且他性格刚烈,宁折不曲,恐怕不宜启用他与金国谈判,恐招金人之怨。汤思退资历深重,圆滑周到,又曾数度出使金国,对金人了解颇深,当是与金国谈判的不二人选。看来,朕今夜更有必要到丞相府一行,说动汤思退当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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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血案11
时间:酉时整,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六点十五分)。
地点:皇宫之内,粟湖之上。
日已没,长天如灰幕,隐约透出些微弱的星光。杭州城内华灯初上,自粟湖远眺,城中灯火如从一口深井里飘起,将天地之间的空白温暖地填满。晚风轻拂粟湖的水波,荡漾追逐,千年后的那个年轻男子对此无以比拟。高宗和孝宗之间的深谈从纵论天下大势移转到赵姓家事。然而,对皇帝而言,家事和国事怎能分开?家事就是国事。
高宗道:“恭王赵也该从云南回来了吧。”
孝宗道:“儿辞世次日,儿臣便已遣人分赴云南与襄阳召儿与恺儿回京,恺儿是今年一月初九回到京城的。儿须从云南回到京城,路途遥远,艰险难行,所以儿才延迟到前日方到京城。”
“赵既已回京,怎么也不来给朕请安?是不是已经把朕这个老头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恺儿回到京城的当天,便到德寿宫里给朕请安,兄弟两人一比较,便足以显出赵的薄情寡爱。今日他不将我这个太上皇放在眼中,日后,如果你也退朝传位予他,恐怕他也不会再将你放在眼中。”
“父皇言重了。想是儿旅途劳顿,身体欠佳,在家静养,这才一直未曾到德寿宫来给父皇磕头问安的。”
“你还在袒护着他。就算他身体劳累,给朕请安的气力总还是有的吧,从恭王府到德寿宫,也就五六里路程,而且有车马服侍,不须他步行,他分明就是懒得过来。如此疏于礼数,让朕好生失望。”
“父皇尚请息怒。这事的确是儿的不是,儿臣难逃管教不严之咎。明日我便派高公公去恭王府上,命他登门向父皇请罪,任由父皇责罚。”
“这又何苦呢,他既然已经忘了朕这个无用的老人,就让他继续忘下去好了,要是你传旨令他来德寿宫向朕请安,倒显得朕心眼太小,稀罕他来请安得不得了。讨来的礼数,受起来也令朕心里别扭得很,还是不要为好。”
“父皇,儿只是一时糊涂,缺少计较,还望父皇秉着一颗慈爱之心,原谅他这回的过失,给他一个负荆请罪的机会,以好让他经过父皇的责罚教训,能够迷途知返,重获父皇的宠爱,儿出镇到云南,一去便是三年,那云南乃是穿乡僻壤,教化不及之地,怕是儿近墨者黑,也沾染了些那里野人蛮民的恶劣习气。这次儿回京,儿臣正要着学士院几位大学士好生监督他用功苦读,重学孔孟之礼,再习圣贤之道。”
“朕这四位孙子里面,恪儿死得最早,剩下的三个,朕最喜欢的还是庆王赵恺,你母后对他也是倍加疼爱,从小他便爱陪伴在朕周围,陪朕说话解闷,哄朕开心。至于恭王赵这孩子,生性孤僻,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毫无半点少年人该有的天真烂漫,也不知道他成天在想些什么。每次看到他,朕心里都觉得很不自在,朕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对这样一个孩子青睐有加,甚至不惜为他动起了越次建储的念头。”
“儿虽然话语不多,也不爱玩耍,但却勤于问学,姿质极美。与讲官商较前代,时出意表,讲官自以为不及。其英武之气,每令儿臣思想起昔日儿臣年少的情形。父皇当年能对儿臣错加厚爱,为何却不能欢喜儿?”
“当年你入嗣宫中,朕偶尔对你过于严厉,甚至责罚时有失公允,你都能面无愤色,坦然承受,仍然能朝夕陪伴朕躬左右,和颜笑面,终日不倦。孔子言:色难。诚哉斯言。而你却能以行动践之。朕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朕人生的一大幸事。”
“儿臣侍奉父皇,乃是天经地义。儿臣虽然为伯父秀王所育,却是由父皇所养所教,儿臣能有今日,全仗父皇所赐。”
“在这一点上,儿与你实在相差太远。欲日后入继大统,登上九五之尊,必须才德兼备,缺一不可。有才方能治理国家,抵御外侮,有德方能镇慑众臣,表率四海。恭王之才学姑且不论其高低如何,仅就其德行而言,实在令朕忧虑,在他留守京城、尚未出镇外藩之时,便难得光临德寿宫一趟。他大概是对朕怀恨在心吧,然而即便对朕再有怨愤,也不能废却礼数,罔顾人伦,没有容人之量,怎来服人之德。”
“儿怎敢对父皇怀恨在心?简直是大逆不道。”
“儿怨恨朕也自有他的道理。怪只怪当年朕误听太医皇甫坦之言。皇甫坦入宫之前,原是云游四方的道士,曾于荆南知府李道家中盘桓数日,得见李道之女,唤作凤娘,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叹道:此真天下人母也。后皇甫坦入宫,数次在朕面前极言此女之美貌贤德,朕一时偏信,便为恭王求聘为妃。殊不知,这李凤娘泼辣善妒,喜怒无常,对恭王管束甚严。夫妇两人如同天生的冤家对头,动辄吵架,甚至动手互殴,弄得宫闱不宁,传为朝野笑柄。恭王因为娶了这一门晦气亲事,心里自然不悦,便怪罪于朕这个爱管闲事的媒人。”
高宗继续说道:“虽然朕这个媒人的确有乱点鸳鸯谱之嫌,然而妇人终究是妇人,做夫君的怎能如此软弱,任由一个女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如果做妻子的敢无理取闹,便该拿起鞭子,狠狠地将她抽打一顿,她自然便会老实听话起来。做丈夫的没有德行,自然得不到妻子的敬重,所以李凤娘才敢在恭王面前骄悍跋扈,如此畏缩惧内,在赵姓皇族中,他可称得上是头一个了。虽然,这是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情,你我不便c手。但如果恭王连自己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又怎能安心地将祖宗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基业交到他的手中。说不得,李凤娘便可能是下一个吕雉,下一个贾南风,我大宋江山恐怕不劳金兵过江来取,也自毁于外戚佞臣之手。”
孝宗赵面色凝重,高宗的话堪称语重心长,思虑深远,让他无从辩驳,他也禁不住产生了一丝动摇:难道赵真的不该被立为皇太子?难道越次建储真的是一个错误?太上皇如此明确地反对立赵为皇太子,我是否还应该一意孤行呢?好在立皇太子一事不用太着急,兹事体大,宁缓一年,不急一日。孝宗赵决定还是静观其变,给庆王赵恺和恭王赵多一些时间,听其言,观其行,然后再做定夺。高宗也知道孝宗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想当年自己在确定孝宗和恩平郡王赵谁为皇太子之时,也曾犹豫徘徊了二十五年之久。因此,面对孝宗的左右为难、难作取舍,他也不便多言。
夜幕渐次拉开,露出闪烁的星辉,如坠在夜神之裙上的珍珠,遥向唱和。晚风含露,带来飕飕的凉意,远山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提着灯笼侍立在水天境界长廊上的内侍们正翘首以盼,但却又不敢开口请求两位圣上回驾,生怕扰了两位圣上游湖的雅兴。几只大雁低鸣着从皇城上空飞过。
孝宗道:“父皇,夜色转凉,湖上风寒,不如就此回舟。父皇龙体倘有微恙,儿臣死罪。”
高宗道:“也好,回舟上岸吧。”
于是,孝宗重拾船桨,水面溢起无声的波浪,一叶龙舟,在苍莽夜色下,向着灯火阑珊的水天境界徐徐驶去。龙舟上的两位皇帝,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
12
时间:亥时整(按今日计时,当为晚上十点整)。
地点:无名山庄,灵犀别院。
宁心儿临睡前,犹在念叨着:“我的生日,他还记得吗?”
13
时间:子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地点:丞相府。
高宗携同庆王赵恺步出丞相府大门,高宗笑容满面,这次拜访一如他所期望,圆满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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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争宠1
时间:辰时初,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七点四十五分)。
地点:无名山庄,灵犀别院。
宁心儿从一场酣睡中醒转,她睁开眼睛,带着些初醒的茫然。早春温暖的阳光透过占据半面墙壁的落地纱窗照s进来,铺满地面和床衾。金色的阳光像一群无声的精灵,在升腾、在飞舞,无处无时不在将欢乐传播。新的一天已经来临,时间的更迭演进如此顺畅而流,难免让年轻的宁心儿产生恍惚的错觉。她试图把昨晚所做的梦给想起来,但是徒劳无功,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她确信是做过梦的,只是那梦曾经出现过,现在又消失了,就像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她不免有些遗憾,有些惆怅。等她放弃将梦从遗忘之川唤回的努力之后,这才注意到满屋子如鲜花般怒放的阳光。她于是一下子变得开心起来,觉得自己正处于世间最温暖的包容之中,刚才的遗憾和惆怅也一扫而空。她甚至向着确实而又虚无的阳光露出甜蜜而美丽的笑容。
她侧耳倾听,房间外面安静得出奇,整个山庄也是安静得出奇,只有隐约的几声鸟鸣。平时的这个时候,山庄里可都是热闹得很。她心里开始隐隐觉得不安,再从窗户眺望西湖,只见湖面上已是大小船只密布,诸色画舫云集。白堤上人头攒动,有行色匆忙的担夫,有步履悠闲的游客,与平时所见的景致大同小异。宁心儿寻思道:“莫非山庄里的人都出门去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反而越想越恐惧,急忙披好衣裳,推门而出。
宁心儿一出门,看见侍立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她的心方才稍微安定了些。
两丫鬟恭声问候道:“小姐起床了?”一边说一边会心地相视偷笑。
宁心儿问道:“你们笑什么?”
“奴婢是替小姐高兴。”
“我有什么事好值得高兴的?”
丫鬟道:“奴婢不能说。孟叔交代过,等小姐起床后,奴婢们侍候小姐洗漱梳妆,其余的事情,过一会儿小姐自然便知道了。”
宁心儿道:“故弄玄虚,古里古怪。”又问道,“三公子呢?”
丫鬟答道:“公子想必还在酣睡,未曾起来呢。”
宁心儿咬牙道:“这个懒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贪睡,无可救药。”她生起气来。今天是她的生日,三公子却依然如往常一般,早睡晚起。“他肯定早把我的生日给忘了,实在可恨,罪大恶极,我定轻饶不了他。” 在丫鬟为她梳妆之时,她气呼呼地说道。
两个丫鬟在她背后又掩嘴哧哧偷笑。她在镜中看得分明。“你们还好意思笑,就算公子忘了,你们也该提醒一下他才是。人家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可不想连个祝寿贺喜的人都没有。”
丫鬟也收起笑容,施礼道:“奴婢们给小姐祝寿。祝小姐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永远年轻,永远美丽。”
宁心儿依然闷闷不乐,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忘记她的生日,不在乎她的生日,但唯独有一个不可以,永远只有他,绝对不可以。
梳妆已毕,孟叔求见。叫他进来。
孟叔手举纯金托盘,托盘上却只是一块洁白的丝巾。孟叔道:“老奴给小姐请安。”
宁心儿道:“孟叔,请安就请安,拿条白色丝巾来,有何用意?想请我上吊不成?”
孟叔道:“小姐折杀老奴了。老奴斗胆,敢请小姐将这丝巾蒙住双眼,老奴要带小姐去一个地方。”
“岂有此理!孟叔,我看你何止是斗胆!你就快赶上常山赵子龙,浑身都是胆。这种无礼的要求你也说得出口。凭什么要我蒙住双眼?难道我是贼,要防范着我不成?”宁心儿本来就心情欠佳,这下正好将怒气撒在孟叔身上。
孟叔似乎早已料到宁心儿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他不慌不忙,赔着笑脸道:小姐请息怒,就算老奴胆子比常山赵子龙还要大上许多,也不敢故意来招惹小姐生气。老奴之所以有此不情之求,其实乃是出于公子吩咐。
“公子?公子在哪里呀?他不是还在丧尽天良地睡大觉吗?边流口水边做他的春秋大梦。他怎么吩咐你呀!难道他托梦给你不成。”
“是公子昨天就吩咐下的,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就算是他吩咐的也不行。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他叫我把眼睛蒙住,我偏不,我才不稀罕他要你带我去的地方呢。”她虽然心里很想去,但嘴上却不服软。
孟叔老眼毒辣,早猜到宁心儿的真正心思,他朝两个丫鬟使一眼色,两丫鬟心领神会,对宁心儿好一番哄骗怂恿。
宁心儿不经哄,道:烦不过你们,那就去吧。那地方远吗?
孟叔道:不远。
不远是多远?
就在这山庄之内。
山庄内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我无不烂熟于心。蒙住我的双眼,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奴敢打赌,老奴要带小姐去的地方,小姐却从来未曾见过。
好,我倒真要看看,这山庄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请小姐跟老奴来。
丫鬟搀扶着蒙住双眼的宁心儿,孟叔在前面带路。
宁心儿虽然眼不能见,鼻子耳朵却没闲着,随着步伐的前进,她闻到不同的花香,梅花、茶花、杜鹃……她听到流水声、风声、鸟声、树叶声……她盘算着,刚刚走过的是起风斋,又绕过了天脉石,走过了曲薮桥,再穿过了紫竹轩,香远堂,庆春堂,又往山上行,经过子虚园,龙归亭。再往上走,便到了孤山之巅的天遗坪。
皇子争宠2…1
时间:辰时整,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八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天遗坪。
孟叔到了天遗坪,停下脚步,丫鬟随之也停下。
宁心儿也不急着将蒙眼的丝巾摘去。说道:“孟叔,你带我来的就是这里?”
“回小姐的话,正是这里没错。”
“孟叔,你带我到天遗坪来做什么?”
孟叔惊讶道:“小姐居然记得所有走过的路程?”
宁心儿道:“那是当然。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整个山庄里面就数这天遗坪最没看头,十数株参天古柏合围的一块空地,十余亩宽广,既无建筑,也不植花卉,都不知派何用场。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最后一次到天遗坪是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
“今天的天遗坪可大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请小姐睁开双眼,一看便知。”
丫鬟帮宁心儿解开蒙眼的丝巾。
宁心儿睁开了属于她自己的眼睛,再连眨数下,又复睁开。她看到:一夜之间,原本平整如镜的天遗坪上,已赫然耸立起一幢三层楼阁,高约十丈,仰望有通天之感。楼前台榭环绕,辉煌壮观,恍若仙宫。楼顶之上,悬有一大块巨大的红绸,不知遮蔽着何物。尚未散尽的山间薄雾,如仙女的霓裳,绕楼飘舞,半隐半现。每层楼阁为屋五间,十二架,修六丈,广八丈四尺,通体晶白如玉,柔光蔚然。台榭之前,不再是空地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连绵延伸,香气四溢,花海只有一种花,百合。花朵洁白淡雅,花枝修长翠绿,正是宁心儿最喜欢之花。花海中辟出一道花径,直通一夜新起的楼阁。
无名山庄上下三百余人站成两排,挂笑容于脸上,站在花径两侧,齐向宁心儿望来。
如此多的目光,让宁心儿脸上微微一红,甚至有些不自在。
三百多人齐声叫道:“恭贺宁姑娘十八诞辰。”其势如惊雷,山间群鸟翔而后集。
宁心儿一笑,灿烂无以复加,楼台百合均为之失色。
孟叔和两个丫鬟也喜笑颜开,他们也自有快乐。
三公子就站在楼前的台阶之上,一袭白衣,远看似与楼台融为一体,难以分辨,然而他那星辰瀚浩的双眼,却能击穿雾霭与时空,掀起宁心儿的剧烈心跳,他脸上是孩子般顽皮的笑容,又稍许透出些扬扬得意,为着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
宁心儿知道众人都在等待着她,一直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这样等了多久,而他们居然仍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并不见丝毫怨色,她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她甚至想远远逃开,逃离众人的关爱与好意。眼前的所有已经大大超越了她的期待,反而让她难以承受,过分的美丽,往往第一反应却是恐惧,然而她不得不向前走去,这是属于她的一天,这一切都是为她而有,正如人为她在,花为她开。她尽量放慢步伐,平静自己汹涌的内心,她左顾右盼,借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她的目光,从花朵上掠过,从飞翔的鸟儿身上掠过,从雾中朦胧的树枝上掠过,从一张张熟悉的热情的脸上掠过。
她走向那个人。
她走向那个在道路的尽头等待着她的人。
她走向那个用眼神和微笑迎接着她的人。
她走向那个她如此深爱却总也无法把握的人。
她走向那个在亿万人中选择她疼爱她纵容她的人。
她觉得这是一场梦,也许正是早上她极力想记起却偏又忘却了的那场梦,她正在梦中行走,轻飘飘地,有些眩晕……
她感觉不到石阶,尽管绣鞋已经踏在石阶上面。
她感觉不到泪水,尽管泪水已经盈满双眼。
她看见在雾气中神光夺目的三公子正向她伸出手来,如同远古的召唤,她将手下意识地放在他的掌心,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入,瞬即充溢她的全身,仿佛一种魔力,给了她无穷的信心和能量。因为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也随之爱上自己的命运,并安于其中。
尘世间的幸福,概莫过如此,庸碌的人啊,倾听你的内心,你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呀,你思念轻柔的皮鞭,你思念温暖的羊圈。那些无法幸福的人,是因为他们总是缺乏信任,他们的两眼紧闭,双耳深塞,固守着自己的孤独,只因为那孤独乃是他唯一的所有。让我告诉你,你转告他们,有一种欣喜,从内心的深处焕发,如同火炬照亮幽暗的隧道,激发全身的每一块肌肤,每一根毛发,而有一种更大的欣喜,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它并不来自内心,也不来自你自身,因为你已将自己奉献,交给你的归宿,你的所终,你就是欣喜的一部分,你就是欣喜。以上乃是废话一通,姓瞎名白字扯淡。
宁心儿好生抽泣了一阵。她顾不上仪态,也不在乎那么多人看着她,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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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争宠2…2
雾渐渐散去,白玉般的楼阁在明亮的光照下更显剔透华美。百合花瓣上犹带着露珠,点点滴滴。
宁心儿哭罢,道:“你怎么没在睡觉?”
三公子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怕你揍我,所以就起了个大早。”
宁心儿破涕为笑,道:“算你有良心,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的生日忘到九宵云外去了呢。”
“说的没有错,我是把你的生日忘到九宵云外去了。不过,我是神仙嘛。所以我就飞到九宵云外,又给取了回来。”
“净说大话。我问你,昨天这里还是空地一片,一夜之间,怎会变得如此富丽堂皇?这花是从哪里来?这楼又是谁人造?”
“过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你先把那楼楣上的红绸解开。”
红绸上有一根红绳直垂到地面,三公子将红绳交到宁心儿手中,宁心儿使劲一拉红绳,整块红绸便被揭开,露出一块金色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如心楼,却并无落款及印鉴,其字潇洒出尘,矫矫沉雄,有如天马脱御,追风逐电,又似银河奔流,夹涌群星,字字欲飞去,直抵南天门。眼睛明亮的更可看出,这三字并非用刻刀翻刻于匾上,居然是直接用毛笔,将字写入厚重的木头里面,传说中的入木三分今日真实再现于眼前。以毛笔之至柔至软,入木头之极硬极密,尚能做到如书于纸上的流畅自如,转折变幻间,殊无半点凝滞生涩,则撰写此牌匾之人的内力,端的是可惊可怖。
宁心儿也不由唱彩道:“好字,与此楼堪称绝配。真不知乃是当今哪位书家的手笔。”
三公子眉飞色舞道:“我。一直是我。”
宁心儿瞬间改口道:“这么丑陋不堪、难以入目的字,你也有脸写出来,还拿出来给人看,又挂得那么高,你难道一点也不害臊?” 她也不说字丑陋在哪里,只要是三公子做的事情,她总归会下意识地贬损一番。
三公子在宁心儿面前,早已练成“八风吹不动,唾面任自干”的忍耐神功。他也不生气,只是顺着宁心儿的话茬,往下说道:“字虽然是难看了些,不过名字却是为你而取的。这如心楼,便是小的送给你老人家的小小寿礼,还望你老人家笑纳。”
宁心儿笑道:“曹小三,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给我衔草结环,做牛做马?”
“呸,你想得美,你给我做牛做马还差不多。不过,你送我一幢以我名字命名的楼,那我也送还你一幢以你名字命名的楼,你意下如何?”
“如此厚爱,愧不敢当,惶恐惶恐,善哉善哉。”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收也得收,不收砍死你。”
“既然你以暴力相威胁,那我就屈服了吧。敢问你打算何时将你应允之楼送将与我?”
“就是现在,我马上就可以送给你。”
“哦?那楼唤做何名?又在何处?”
宁心儿晃动脑袋,眼珠乱转,吊足三公子的胃口,三公子也跟着宁心儿晃动着脑袋,倒也不显得太着急。
“那楼就在你眼前,你为何还视而不见?”
三公子原地三百六十度大转圈,极目四望,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于是乎一脸迷惘,道:“没看见。莫非是海市蜃楼?”
“我送你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楼。笨啊你,我把那楼的名字告诉你,你自然便能看见了。”
“愿闻其详 。”
“那楼也是以你的名字命名,就叫做三楼,”宁心儿指着新建的如心楼,从下往上数将起来,“你看,一楼,二楼,三楼,我没骗你吧。”
三公子恍然大悟,继而哈哈大笑,道:“好礼,好礼。对此当尽三百杯,对此当倾一江水。痔疮腋臭不用愁,宝善宾馆上三楼,走。”
三公子牵着宁心儿的手,也不见他作势,便已带动宁心儿一起飞向空中,宁心儿只感觉有一股强大而温柔的力量引导着自己向天空而去。她先是惊叫一声,马上发现自己其实既稳妥又安全,她所要做的,便是保持优美的仪态和从容的风度。
风吹拂两人的衣衫,也舞动着宁心儿的秀发。孤山之巅,在地面的人仰望着天空下两个肆意飞翔的年轻人,只觉得他们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突破人类的极限,如同传说中的神仙翩翩而飞。
他们已经飞到与三楼齐高处。三公子道:“心儿,我们到了,我带你过去。”
宁心儿不情愿地道:“不要,我还要再高些。”
“这么高足够了。”
“可我还想再飞高些。”
“下次我保证带你往更高的地方去,今日就到此为止,还有好多人在等着给你祝寿呢。”
“那好吧,你说话可要算话。”
皇子争宠3
时间:辰时整,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八点四十五分)。
地点:无名山庄,如心楼。
如心楼,三楼,三公子服侍宁心儿坐下。三楼之上的陈设,古雅奢华,精美绝伦,处处可见营造的苦心。宁心儿张望许久,方才大梦初醒,问道:“那些造楼的工匠和植花的园丁现在何处?我可要好好地谢谢他们。仅一夜的时间,便将原本空无一物的天遗坪,以妙手幻化为人间仙境,定是费尽了心思,耗尽了气力。”
“他们一夜劳累,一个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怕污了你的眼睛,坏了你一天的好兴致。是以一完工便先行告退。不过你不必过意不去,我早已替你谢过他们了。”
宁心儿道:“曹小三,你也一定花了许多心血,把这一切设计得尽善尽美。真是多谢了。”
三公子却并无得意之色,看着孟叔,道:“孟叔,尚缺一幅画。”
宁心儿道:“什么画?”
孟叔回答道:“公子请京城著名画师苏汉臣为小姐画了一幅巨画,欲悬于这如心楼的中堂之上。按照道理,昨晚苏汉臣便应将画送到,也不知是何缘故,他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没来,看样子,也是不会来了。”
三公子叹道:“终于还是出了差错。不过也只算是白璧微瑕,心儿,你不必沮丧,下次我再找别的画师替你重新画过。”
“不好,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给我画过像呢。明天我要你陪我到苏汉臣家里去,看看他到底替我画了没有。要是没有,就叫他马上补画,你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三公子道:“好的,明天我陪你去。现在,寿星佬,等着收礼吧。”
“收礼?谁送啊?”
“一批不请自来的宾客,要前来为你贺寿,不仅你不认识,很多连我也不认识。人家大老远来京城一趟,总不好将他们拒之门外。” 三公子说完,向孟叔点一下头。
孟叔早会意,朝楼下一拍手,便有人点燃从十丈高的左右屋檐直垂而下的两长串鞭炮。旋即,喜庆的鞭炮声扈拥着火药的香味,在孤山上下弥漫回荡。
宁心儿居高临下,举目远望,见白堤上一条逶迤的人龙正拐入孤山,拾级而上,朝无名山庄大门走来。
从大门口传来洪亮的唱名声:“少林派到。”一路上迎接宾客的仆人们将话语向天遗坪这边依次传来:“少林派到。”仿佛这四个字长了腿一般,从大门口一路传将过来,此处方歇,另一处马上接着响起。
不一会儿,一个和尚在孟叔的引导下来到三楼,向三公子施礼,道:“贫僧惠施,奉敝寺方丈园性大师之命,来此为宁姑娘祝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他送来的礼物是一尊纯金打造的弥勒佛。惠施说道:“这尊佛像,经敝寺圆字辈的九位师叔伯开光,念经加持,历七七四十九夜,愿它能保佑姑娘长命百岁,福泽无尽。”
宁心儿笑眯眯地将礼物收下,道:“谢谢大师的好意,不过我不用菩萨保佑,我有三公子保佑就足够了。”她说着拿眼去看三公子。三公子连忙挺直腰板,面容严肃,做威武状,宁心儿又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大师。”
三公子也道:“大师一路辛苦,请至二楼奉茶。”
惠施和尚合什行礼,由孟叔领引而下。接下来,又有武当、昆仑、峨眉等数十个武林门派的代表依次被领上来,献上寿礼,为宁心儿祝寿。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这才完结。
宁心儿对三公子道:“我不认识这些人,他们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啊?”
三公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江湖中的人胆子大概比较小吧。我想他们一定是害怕你武功盖世,万一你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将他们门派上下来一场灭门惨剧。所以他们未雨绸缪,预搔待痒,先来贿赂你,让你不忍心对他们下手。”
宁心儿道:“你少来取笑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他们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三公子道:“我不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
“其实是因为他们都很仰慕你。”
“胡说,你再敢贫嘴,我就把你从三楼丢下去。”
“你丢不下我,我武功还是有点高的。”
“无耻,那我把自己丢下去,这总行了吧。”宁心儿恼怒起来,她真的走到栏杆处,准备往下跳去。三公子没奈何,只得死拉活拽地让宁心儿回到她的座位。这期间,自然免不了很大量很大量的身体接触喔。实在是羡煞旁人啊,也包括我在内。
“说,他们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宁心儿继续追问。
“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你别管是谁送的,也别管他们为什么要送。不要问那么多,有礼物收还不好吗? ”
“不行,不明不白的礼,我就是收了也心里不痛快。”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孟叔出来打圆场。孟叔道:“小姐,其实,这江湖中的各大门派多多少少都欠我家公子几分人情,可平时他们也没什么机会还这个人情,因为公子天纵奇才,无往不胜,也的确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所以,他们正好趁着小姐的生辰这天,登门祝寿,顺便也算是还了公子的人情。”
宁心儿笑眯眯地道:“曹小三啊曹小三,原来,我收这么多礼物,都是沾了你的光呀。”
“你可别这么笑,我心里发毛。你想发火就发吧,我认命,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请开金口,吼吧。”
“呸,你想得美,我才不对你吼呢。”
“你还是随便吼几声吧。不然的话,我的心就老悬着,小生怕怕。”
“你放心好了,在人前,你永远都是一家之主,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可不敢发火,那岂不是让你下不了台。”
“你怎会生这么大的气?”
“我气你,我气死了。”
“可为什么呢?”三公子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欺负我,你自己欺负我还不够,还要叫这么多人来合伙欺负我,我过生日与他们有何关系?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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