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恺察言观色,连忙急切地问道:“太上皇在为何事烦心?”
高宗道:“不是烦心,是寒心。”
赵恺等着高宗继续往下说。
高宗又道:“你见过这聚远楼前楹柱上的那副对联了吧。”
“见过,‘赖有高楼能聚远,一时收拾付闲人’,乃是本朝大学士苏东坡的诗句,由太上皇御笔亲题。”
高宗赞许地点点头,问道:“知道朕为何写这样一副楹联悬挂于此处?”
“孙儿不知。”
高宗道:“朕已过花甲之年,岁月不饶人啊。朕退位至今已有七年,如今是闲人一个,终日除了练习书画,读读古书之外,再无他事。住在这偌大的德寿宫内,冷清得很。即便曾经贵为天子,一旦退位,依然免不了人走茶凉的命运。那些王公贵族们早就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了。刚开始是一个月来拜见朕一次,再后来是三个月一次,再后来又改成半年一次,我想过不多久他们甚至会索性都不来了。圣人说过,老而不死谓之贼,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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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争宠8…2
“有恺儿陪在太上皇身边,定不会让太上皇寂寞。就算别人都不肯来,恺儿也定然会每天都到德寿宫给太上皇请安,陪太上皇说话解闷。”
“你倒是有良心,比你的兄弟赵可强多了。”
赵恺一听到赵这个名字,心脏便是一阵极度的抽搐,热血只往头颅内急涌。长久的妒忌已经让他将赵视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仇敌。
赵恺道:“太上皇别往心里去。我这个三弟啊,从小就是这样,自傲自大,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些便是目中无人。”
一位太监进来禀报,恭王赵在楼外候旨。
赵恺一惊,心想他怎么也来了。
高宗道:“宣他进来。”
恭王赵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到聚远楼之内。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皮肤紧紧包着骨头,如一具蒙面的骷髅,有死相,无生气。削瘦如柴的身体,偏偏又配上一件宽大的长袍,由于缺乏足够的支撑,长袍的衣料便如同烈日下烊化的黄油软软地耷拉向地面,又或者说,那长袍于他而言更像是随身携带的一顶硕大无朋的帐篷。他走起路来也是东摇西晃,仿佛在他周围有数十条彪悍的大汉在同时将他往四面八方推搡。赵行到高宗跟前,跪下磕头道:“不孝孙给太上皇请安。”他磕完三个头之后,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高宗满面愠色,喝道:“大胆。朕尚未许你平身,你怎敢擅自站起?”
赵再次跪下,神态木然,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即便是高宗的厉声怒叱,也未曾在他的内心里掀起任何波澜。赵再次磕头,道:“孙儿死罪,死罪,孙儿一时幻听,尚以为太上皇已开金口,赐过孙儿平身了。”
赵恺一旁叱道:“你还敢狡辩,你分明根本未将太上皇放在眼里。枉你自称熟读经书,却连最简单的礼数都惘然不顾。太上皇,你可不能轻饶了他,得给他吃些苦头,以好叫他下次长些记性才是。”
高宗道:“赵,你可有话要说?”
赵也不还嘴,道:“孙儿无话可说,任凭太上皇发落。”
高宗强忍怒火,又问道:“朕且问你,你几时回的京城?”
“四天之前刚到。”
“既然已到了四天,为何迟至今日才上德寿宫来给朕请安?若不是你父皇召人催促,你打算猴年马月屈尊来见朕一面?”
“孙儿体弱多病,一回京便卧床不起,还望太上皇恕罪。”
高宗好生端详了赵一番,面容和缓下来,道“看你这般模样,倒的确是一副重病之相,你且起来说话,赐座。”
“谢太上皇。”赵起身,向赵恺旁边的位子走去,在经过赵恺身边时,既不施礼,也不问安,仿佛根本就没见到赵恺似的。赵恺对他怒目相向,他也毫无反应。
高宗道:“儿,你所患为何病?”
“回禀太上皇,孙儿已经延请京城众多名医诊断,却均说不出病因,孙儿只是觉得终日浑身乏力,精神涣散,难以集中心思,严重时更出现幻听幻视。是以多有失礼犯上之处,望太上皇恕罪。”
赵的确像是一个垂死之人,看去没几天好活了。他蜷缩在椅子当中,如同一个被抽去魂魄的躯壳。高宗看得不忍,虽然赵有诸多失礼不敬之处,竟也不忍心再责备于他。
“你去云南才两年时间,怎会落得这般模样?朕还记得,两年前你辞京之时,尚是一雄姿英发的翩翩少年。莫非是云南的瘴气恶毒,蚀毁了你的身体?”
“孙儿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也许是孙儿前世造孽,今世该有此报应。”
赵恺见高宗一改方才的恼怒,居然对赵和颜悦色起来,便道:“太上皇,你忘了赵是如何傲慢无礼地待你的吗?你不加责罚,反而对他施以善言嘉色,这般纵容下去,赵他更要无法无天不可。”
高宗横他一眼,道:“你见你兄弟病成这样,该念及同根情谊,好言安慰,为其求福祉,度病厄才是,何必咄咄人,抓住他的把柄不放,你适才责备赵无情无义,依朕看,你这样步步进,也未必是有情有义之举。”
赵恺备感委屈,他想不通,屡次犯上的恭王赵能平安无事,而他终日侍奉在高宗身边,谨小慎微,唯命是从,反而却要遭怪罪。他耷拉着脸,在内心深处将高宗也一并怨恨起来。
反观赵,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左顾右盼,时不时还要呵欠连连,却也不以手掩面,赵恺忍不住斥道:“赵,太上皇驾前,要检点举止。你怎敢如此放肆。贱民家的孩子也比你有教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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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争宠8…3
赵转头看了看赵恺,也不说话,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做他的多动症儿童。
赵恺与赵的眼睛一接触,心头不自觉冒起一阵寒意。那不可能是一双活人的眼睛,活人的眼睛不可能如此空d乏物、毫无感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怨恨。那仿佛是一双死鱼的眼睛,虽然睁着,却尽透出死亡的气息,再无其他。
高宗道:“赵恺,你就别再责备你弟弟了,虽然你说的句句在理,但也别总是得理不饶人。”他又对赵说道:“儿,你且回府歇息吧,明日我派御医皇甫坦到恭王府,给你检查一番。皇甫坦医术高明,当能查出你的病因。你且宽心静养,朕就不留你了。”
赵道:“多谢太上皇美意。孙儿之病,想来是水土不服所致,过几日自当痊愈,不敢劳皇甫御医登门。”
高宗以为赵犹自记恨着皇甫坦将李凤娘举荐给他并由他许配给赵一事,又不便明说,便顺了赵的意,道:“如此也好。”
“弟,为兄明儿要去郊外狩猎,不知你可有兴趣同行?骑马s箭,追狐逐兔,也许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赵恺明知赵自幼读书,不习弓马,是以故意有此一问,意在刁难他一番。
赵依然是呆若木j,不发一语,赵恺的话,他仿佛一个字也未曾听闻。
“赵恺,你就别为难你弟弟了,他现在最好就是在家里调息静养,至于到郊外狩猎,可万万使不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到你父皇跟前可如何交待?”
赵道:“如果太上皇没别的吩咐,孙儿先行告退了。”
高宗挥挥手,道:“去吧。”
赵走后,赵恺急切地道:“太上皇,你可都看见了,他从进门到出门,都没称我一声兄长,一别两年,连假意的寒喧也没有。我在他眼中,就如同子虚乌有。他去到云南这种化外之地,人也变得如同野蛮人一般。真不明白,父皇将他召进京城来干什么。”
“朕倒知道,你父皇要在你两人中间选一个立为皇太子。在他百年之后,继承皇位,掌管大宋江山。”
“我赵恺自认无德无能,不配被立为皇太子,但若是要立这般德行的赵做皇太子,我却是宁死也不服气。”
“你还在生你兄弟赵的气?”
“孙儿只是以口言心,心里怎样想的,嘴上便怎样说。”
“枉你自小便追随在朕周侧,朕对你言传身教,用心匪浅。如今你却依然见事不明,遇人不分,好不叫朕失望。”
“敢请太上皇点拨。”
“朕虽非医家,但也略涉歧黄,初知方术,朕观赵之相,已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必将不久于人世,早则数月,迟则一年。赵一去,皇太子位舍你其谁?你和一个垂死之人怄气,岂非不仁?岂非不智?”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宗的一席话,让赵恺心结即解,茅塞顿开,久违的发自肺腑的笑容重又回归他的脸庞。方才,他还在暗气高宗处事不公,偏袒赵,现在,他却已是对高宗满怀感激。这位高踞龙榻之上的老人,一生中经历大风大浪不知凡几,驾驭着帝国之舟,每每在即将触礁或面临没顶之灾时,能顺利地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其政治智慧之高超、权谋机变之精擅,甚至堪与开朝太祖媲美。再想想赵的模样,的确是活脱脱一个正在迈进棺材的人。他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只要等待,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无情的时间将赵自这个阳世逐入阴间。他唯一的心腹大患已即将翦除,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整个帝国都注定将属于他,几个月前,他还只是在襄阳城内郁郁寡欢,预备挥霍残生的庆王,而在几年以后,他却将登上帝国之巅,成为号令天下、莫敢仰视的君王,怎能不感慨命运的变幻、人生的离奇。从今以后,他便可以令行禁止、为所欲为了。当然,除了在高宗和孝宗跟前。想到这里,他的眉毛不自觉地往上一挑,嘴角无声地裂开,一副心痒难耐、志得意满的样子,像是一个焦急等待大餐上桌的食客,又像一个正兴奋地盼望着新玩具到手的儿童。
庆王府诡谋1
时间:巳时初(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九点整)。
地点:无名山庄正门。
三公子和宁心儿出门,欲去拜访画师苏汉臣。然而三公子一打开家门,隐约觉得有些异常,再放眼往前一看,便发现通往山下的石径上呈品字形站着三个黑衣人,凶神恶煞、杀气腾腾地向这边张望。
跟着三公子一道出门的宁心儿不由得花容失色,紧靠在三公子身上,说:“他们好凶啊,一大清早就守在门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搞不好他们是来杀你的。”
三公子看看像个藤树精一样把他紧紧缠住的宁心儿,笑着说:“明知道他们是来杀我的,你还把我的手脚都死死抱住,让我动弹不得,莫非你和他们是同党?”
宁心儿羞红了脸,说:“人家害怕嘛,抱抱又不会死。”
一位黑衣人见三公子只是站在门口闲聊,并不急着下山,便高声喊道:“三公子请了。”
三公子道:“来的可是山西五虎断刀门的彭家三兄弟?”
黑衣人一抱拳,道:“三公子好眼力。”
“不知三位此来何事?”
“受人之托,取三公子性命。”
“要取我性命,为何不在我开门之时动手?我猝不及防,没准就真的被你们乱刀砍死,现在我早有准备,你们要得手的机会恐怕不大。”
“你也太小看咱兄弟三人了。山西五虎断刀门乃是堂堂的名门正派,怎会使出偷袭暗算的鼠辈伎俩。我们彭氏三兄弟今天是志在必得,还望三公子引颈就戮,不要作无谓的反抗,我们保证,只取三公子一人之性命,无名山庄其余人等,我们绝不伤其分毫。”
三公子忍不住暗笑,心想这些人武功虽低,做派却比武林高手还要显摆,又见三兄弟虽然长相凶狠,却有一种在江湖人士中少见的天真烂漫之气,并非穷凶极恶之辈,便已决定不与他们为难。三公子道:“如果杀不了我,你们怎么办?”
黑衣人道:“我们久闻三公子剑法乃当今一绝。我们三兄弟加在一起也许只能和你打个平手。然而古人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古人又说,有志者事竟成,我们就在这里慢慢地杀你,总有一天会把你杀死的,我们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求求你千万不要心肠这么好,害得我们都快不忍心杀你了,年轻人,你快过来呀,让我们一刀给你个痛快,省得耽误你的时间,也耽误我们的时间。”
在路两侧的大樟树下,蹲着两位捕快,他们原本一直用眼睛紧盯着大门,自三公子和宁心儿迈出大门以来,他们便立即背转身去,宁心儿冲他们嚷道:“两位公差,这里有三个家伙就在你们眼前叫嚣着要杀人,你们也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两位公差并不回头,背影沉默而坚定,假装研究着清晨的露水对植物的外观和生长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彭定康大笑道:“江湖上有一句话,井水不犯河水,我方才问过这两位公差大人为何而来,两位官差大人煞是爽快,见我兄弟二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又出身名门正派,有身份,有地位,便以实情相告,他们是奉了包大人之命来监视三公子。至于为什么来监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而我兄弟三人是来杀三公子的,两不相干。”
宁心儿问三公子道:“包大人为何要派人监视你,他不是有求于你吗?”
三公子道:“很简单,包温怀疑是我杀了金国使节。”
“就算要监视你,也应该在暗中监视,不让你发现才好,哪有两个捕快守在家门口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你,他在监视你。”
“包温还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要派人监视我而不被我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任务,索性就脸皮一厚,明着来了。不过,有这两位公差守在门口,也有好处,如我有事需知会包大人,这两人正好可做信使。”说完,三公子挽着宁心儿的手,慢慢地走回家去,进门时,回头对彭氏三兄弟道,“久闻山西彭家乃是与少林、武当齐名的名门正派,所以,我想三位大侠应该不会不顾大侠的身份,冲进无名山庄里来,当着我一家老小的面把我大卸八块吧。”
彭老三说:“当然不会,我们是无数江湖少年的侠义偶像,亿万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彭氏老大说:“年轻人可真会说话,我们彭家虽然也是鼎鼎大名,不过比少林、武当还是要差这么一点的。”他用拇指和食指比画着彭家和少林、武当的差距。
彭老二在旁边歪着头看了看,觉得不满意,便伸手过去把老大的拇指和食指并拢些,说:“大哥,是差这么一点才对。”
三公子微笑地道:“三位大侠,后会有期。” 说完,和宁心儿走回门里。大门关上。
彭老三冲三公子的背影叫嚷道:“我就不相信你不出来,你一出来我就杀死你。”
孟叔过来请示道:“公子,这三位大侠如何处置,总不能任由他们一直站在大门口叫骂吧?得想个法子把他们赶走才对。”
“让大飞小飞辛苦一下,把他们一个送到海南,一个送到陕西。”
“还剩下的那位大侠怎么办?”
“树上有三只鸟,你用弓箭s落了两只之后,树上还有几只鸟?”
“还有一只。”
三公子哈哈大笑,道:“你再好好想想。”
孟叔挠头,不知所云,正想继续请教,三公子和宁心儿却已走远。
宁心儿道:“公子怎么不出手教训他们彭家三兄弟一顿?反而让他们给吓回山庄,不敢出门?你可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画像的呀。”
三公子叹道:“红颜祸水,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你为了去画像,也不管我的死活。你就不怕我一出门就被人取走性命?”
宁心儿道:“你那么高武功,彭氏三兄弟怎会是你的对手?”
“你说得对。我武功是挺高的。不过,我见他三兄弟毫无心机,实在不想与他们动手。我们从侧门出去。”
庆王府诡谋2…1
时间:巳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九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侧门。
侧门很隐蔽,藏在一片竹林当中,宁心儿来无名山庄这么久,居然也不知道。
三公子手握侧门的把手,说道:“总不至于这扇门外也站着要杀我的人吧?”说着,把门打开。
门刚一打开,便听到一阵凄厉的破空飞物之声,且夹杂着腥臭,不想而知,这些暗器上淬有剧毒。三公子像是早料到有此一劫,很利索地顺手把门关上,大量的暗器击打在门上,噼里啪啦像连环鞭炮响了有数十声之多。
而门刚一合上,一柄剑却已穿门而入,直刺三公子的胸膛。剑势又急又快,加上出其不意,人又怎能躲得过去?
只听三公子发出一声惨叫,道:“我命休矣。”而门外也随之响起一阵欢呼声。随即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不以为然地说道:“江湖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不足为信。老夫还以为三公子真的剑术通神,原来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剑慢慢地从门上拔出。一阵沉默后,那苍老的声音又说道:“咦,奇怪,剑尖上怎么一滴血也没有?”
话刚说完,他便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大的白袍青年凭空站在他的面前。情急之下,他连忙出剑自卫,刹那间,已经刺出七七四十九剑,却也刺了四十九次空,在刺第五十剑时,忽然手腕一紧,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三公子制住老者,再扫视全场。他看见一个端庄少妇,正在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手却放在胸前皮囊里,随时准备朝自己s暗器。又见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人拄着一根拐杖,立在一棵古樟树下,正不停地大声咳嗽,仿佛非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咳出来才肯罢休。而被自己抓住手腕的则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头,面容慈祥,身形瘦削。
三公子回头对门里头喊道:“心儿,出来看吧,在门后面看不清楚。”于是,宁心儿很开心地从门后跑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三公子旁边,说:“怎么样?把他们都解决了?”
三公子道:“还没有,不过快了。”又转头对老头说,“我听说过你们,你们是江湖中臭名彰著的暗杀四人帮,号称男女老幼。你是老,他是男,她是女,怎么没见到幼?你们四人从来都是一起出手的,今天却只来了三个,奇怪。”
“要杀你,我们三人已经足够。”
“彭氏三兄弟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便是你们几个。”
“你并不笨。”
“那为什么还不动手杀我?”
“何必急在一时呢?”
“你等的那个人,很快就将是个死人。”
“老夫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老头强笑道。
三公子忽然猛一跺脚,便听到地底下传来一声沉闷的惨叫。紧接着,一个人影破土而出,手中两柄短剑直刺三公子咽喉。然而,短剑还未刺出多远,人影便从空中摔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咽喉处一道深深的剑伤,正在往外汩汩地流血。
死者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体形娇小,只有五尺来高,眼睛瞪得巨大,嘴巴张得老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正是暗杀四人帮中迟迟未曾现身的幼。
三公子对老头道:“好锋利,果然是一柄杀人之剑。多谢。”原来,三公子抓住老头的手,用老头的剑将幼刺杀当场。
老者阴沉着脸,道:“不客气。”
宁心儿惊呼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三公子道:“你见过五十多岁的孩子吗?这人天生侏儒,加上养颜有方,所以看上去像个清纯可爱的小男孩,殊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就是因为不提防他而被他乘虚而入,死于非命。这里剩下的三位同样也个个都手上沾满鲜血,死有余辜。”
老者眼珠乱转,又在打什么主意。只见他猛地向后一退,整条手臂居然从他身上脱落下来。三公子正诧异间,老头已经用左手从背后抽出另一柄剑,向三公子直抹过来。剑至中途,忽然停滞不前,老头低头一看,自己左手手腕又被三公子轻轻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三公子笑道:“右手是假肢,你的左手总不会还是假肢吧?”
老者惨笑道:“不是。”
三公子却松开了老头的手,道:“听说男女老幼各有一招必杀之技,幼会遁地,你其实是左手使剑。至于那一对狗男女有什么必杀之技,我过一会儿还要一一领教。有人说你的剑法足以名列当今前二十名之内,在我面前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知道是为什么吗?”
老头道:“不知道。”
三公子兴奋地大声吼道:“因为你是凡人,我是神仙。”在很平声静气地说了一大番话后,忽然来一个霹雳狮子吼,哪怕是杀人如麻的暗杀四人帮,也禁不住吓了一大跳,老头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神神道道的年轻人,禁不住哆嗦起来。
三公子道:“你杀过多少人?”
老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那么多废话。”
三公子笑道:“你怎么说也是成名的剑客。我不来杀你,你自杀以谢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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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诡谋2…2
宁心儿道:“曹小三,你发什么神经,人家活得好好的,干吗要听你的话,乖乖自杀呢?”
老头却一本正经地对三公子施了一礼,道:“谢公子成全。”说完,缓缓挥剑,刺向自己的心脏。转瞬间,剑势一变,竟是刺向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宁心儿。宁心儿只觉得眼前剑影纵横、阴气森森。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不是忘了躲避,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躲避。
老头忽然看见自己的剑尖在拐弯,紧跟着剑身也在拐弯,像一艘掉头返航的快艇。他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眨巴眼睛后再看,没错,剑的确是在拐弯。他手中的剑拐弯回来刺入他自己的心脏。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身躯居然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像一只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于是,他觉得自己死得很憋屈。
老头倒下之后,三公子对宁心儿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宁心儿说:“有什么奇怪的?”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是啊,你一说我倒真的发现了,为什么会有一种异常安静的感觉呢?”
“因为没有人咳嗽了啊。”
宁心儿这才想起那个病怏怏的一直在咳嗽的中年男人,果然有好一阵子没听到他的咳嗽声了。便抬眼向那中年男子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吓了一跳。中年男子已经面色惨碧,七窍流血而死。眼珠子凸出眼眶,鲜红一片,再也分不出眼白眼黑。长长的舌头伸出口腔,差一点就垂到地上。
“他死了,好端端的又没人碰他,他怎么就死了呀?”
三公子不无得意地道:“是没人碰他,是一条蛇碰了他,藏在他拐杖里的一条小蛇。”
宁心儿再仔细注意中年男子所拄的拐杖。果然,在拐杖顶端盘踞着一条颜色火红的小蛇,约莫有一指来长,三角眼,扁扁的脑袋,正咝咝地吐着红信,样子居然比它死去的主人更加可怖。宁心儿虽然隔着有一段距离,仍不由心里发毛。她下意识地抓紧三公子的胳膊,颤声道:“蛇为什么要咬死它的主人呀?”
三公子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又怎么会看错呢,这蛇乃生长于西域火山脚下,唤做七寸金线,堪称蛇中之王,别看它的体形是个小不点,但连大蟒蛇看到它都要狼狈逃窜,一旦被它咬上一口,天下绝无药可救。刚才那男人趁我正在和老头聊天的时候,偷偷地把蛇从拐杖里放出来,并指望它来暗算我。他想得倒实在天真。但是蛇刚刚一爬出来,我便及时来了一声狮子吼,还记得吧,就是我对老头吼的那句‘因为你是凡人,我是神仙’。我可不是瞎吼着玩的。我乃是有感而吼。那蛇受此惊吓,也昏了头脑,呵呵,如果它有头脑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离它最近的物体也就是他主人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男人骨头也真够硬,吭也没吭一声就死掉了。而且还能依然拄着拐杖屹立不倒,假装自己还活着。”
看见老、幼、男在谈笑间相继死去,端庄少妇居然丝毫也没有兔死狐悲的感伤,脸上依然堆着媚人的微笑,一双丹凤眼勾人魂魄地闪亮着。
三公子对少妇道:“你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少妇道:“在三公子面前我怎么敢出手呢?我那点雕虫小技,又怎么入得了三公子的法眼。”说着,她居然解下胸前的皮囊,扔在地上,向三公子抛了个媚眼,施礼道,“公子丰神俊朗,英姿盖世,武功又是如此高强,叫小女子好生崇拜。公子要是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终身侍奉在公子身边。”
宁心儿看见少妇一副发s的模样,心里有气,便遥指着少妇的鼻子,说道:“不许你看他,你又没我漂亮,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再看他,小心我……”她想了想,到底没有想出该怎样惩罚对方才好。
少妇双手慢慢伸向背后,脸上挂着挑逗的笑容。三公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宁心儿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管她呢,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少妇解开背后的带子,再慢慢地脱下上衣。露出洁白坚挺的茹房。少妇微仰着下颌,骄傲地笑着。在她这把年纪,还能拥有如此美丽的茹房,的确值得骄傲。
宁心儿骂道:“你怎么说也不说,就开始脱衣服。一点也不害臊。”
少妇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妒忌姐姐的身材比你好呀?”
宁心儿羞红了脸,说道:“我才不来妒忌你呢。你爱脱就脱好了。”又指着三公子道,“你不许看。”
三公子莫测高深地笑道:“不仅要看,而且要好好地看,我向你保证,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因为你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比这更奇妙的身体了。”
少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道:“三公子不是说自己是神仙吗?原来神仙也食人间烟火,也有动凡心的时候。”
三公子道:“你别停下,继续脱啊。说不定,我真的会被你的美色征服,饶你一命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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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诡谋2…3
宁心儿大为生气,说道:“好你个曹小三,我算是认识你了。原来你也是好色之徒,天生y虫。一看见女人脱衣服,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三公子不紧不慢地笑答道:“小姑娘,少安毋躁。凡事不要这么快下结论。”又对少妇道,“你不会故意吊人胃口吧,光脱了上半身就不脱了,我可还没看过瘾呢。”
少妇朝三公子抛了一个媚眼,道:“你们男人,都是这么猴急。”说完,再解开盘起的发髻。修长的黑发如同瀑布直泻而下,两缕长发刚好挡住胸膛却又半遮半掩,更显诱人。
宁心儿气呼呼地看着少妇。三公子依然微笑着。
少妇甩甩头发,眼神更加迷离,裙摆随之飞扬。在山野之间,茂密的树林中,一个美丽的半l女子扭动着腰肢,长发在空中飘舞,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不为之心旌摇荡、难以自拔呢?而往往就在人最松懈时,危险便会适时降临。
突然,从少妇的长发中闪出一道银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深深地钉入三公子的胸膛之内,那一道银光,分明就是一篷细如发丝的银针。
三公子目瞪口呆地站着,嘴角牵动,完成一抹苦笑。他的眼睛盯着胸前密集的银针,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诞最离奇的事情。
宁心儿在旁边也大吃一惊,很快她便醒过神来,对三公子道:“谁让你好色呢,这就是你的报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色迷迷地盯着别的女人看。”
三公子用微弱的声音道:“不会再有下次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那边,少妇接过话头,狞笑道:“不错,他中了我的罗刹神针。一根罗刹神针的毒性,足以在半盏茶的工夫毒死一头大象。身中几十根罗刹神针,就算他真的是神仙,也只能是一命呜呼了。老娘多年没使这招美人计了,看来,老娘的魅力不减当年啊。只是他这么年轻英俊,英年早逝,实在有些可惜了。”少妇忽然色迷迷地看着宁心儿,道,“小妹妹,你的情哥哥已经死了,不如你以后就跟着姐姐吧。姐姐可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年轻妹子了。”
宁心儿被她的眼神盯着,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恶心,她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女人会用如此y荡潮湿的眼睛看着她。少妇带着笑容一步步近宁心儿,两手举在前面,十指手指动来动去,似乎已经在抚弄她的身体。
宁心儿惊呼道:“站住,你不要过来!”
“过来了又怎么样?你是不是想挠我痒痒吗?姐姐不光让你挠痒痒,只要你喜欢,姐姐的全身都可以让你挠的。” 少妇y笑着过来。
宁心儿躲在三公子身后,叫道:“曹小三,救命呀,你再不救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少妇道:“小妹妹,你真是吓傻了,他正在赶往黄泉的路上,哪里有工夫来救你啊。”她越走越近,y笑更盛。
宁心儿的声音更加尖锐,用尽浑身的力气,叫道:“曹小三!你给我活过来。”
一直沉默的三公子忽然叹了一口气,虽然只是轻微的一声叹息,在少妇的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神色大变,双手护住胸前要害,快速后退。
宁心儿道:“你终于肯活过来了?”
三公子笑道:“是啊,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少妇惊声道:“你不是死了吗?”
三公子把罗刹神针一根根从体内拔出,拔完之后,淡淡地道:“有些事情,你们凡人是无法理解的。”
“这怎么可能?莫非你故意让我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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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诡谋2…4
“不错,不这样,你又怎会彻底绝望?”
“可是,你身中几十根罗刹神针,就算你及时服下了我的独门解药,也该只剩下半条命,做一辈子废人才对。”
三公子鄙夷地一笑,道:“丑人多作怪,总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区区几根破针,能派什么用场。”他拈着一根罗刹神针,在胳膊上刺来刺去,又说,“你看,这样都没事,你总该死心了吧。”
少妇如见鬼魅,面如死灰。哀莫大于心死,她知道,碰见一个她怎么杀也杀不死的人,最后死的只能是她自己。
三公子好整以暇地道:“我等了很久,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等我继续往下脱衣服?”
“是的。我洗耳恭听,洗眼恭看。”
少妇道:“我已经没有再脱衣服的心情。”
三公子看着她,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道:“你不是没有再脱衣服的心情,你是不敢把你全身的衣服脱光,因为你要隐藏你最大的秘密。”他顿了顿,道,“你根本就是个男人。” 他指了指站在树下死去的男人道,“他才是暗杀四人帮男女老幼中的女人。”
此言一出,少妇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刚才还艳光照人的脸瞬间苍老了许多,她用最最恶毒的眼神盯着三公子,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这么说无疑承认自己是男人了,宁心儿再也忍不住,开始呕吐。
三公子回答道:“因为没有女人会再三拒绝我的要求,通常是我要她们脱上半身时,她们会迫不及待地把下半身也一并脱光。”
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的宁心儿听到三公子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不禁又开始呕吐起来,而且比先前一次更加猛烈。等她终于吐完了,三公子对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死呀?”
“你还没娶我就想死,未免太便宜你了。”
少妇叹了口气,对三公子道:“成王败寇,你爱怎样吹嘘尽管吹嘘。今天是我技不如人,死在你手里我也认命,你动手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来杀你的,你没有理由不杀我。”
“我想干什么又怎能让你给猜着?我决定饶你不死。你的这三位同伴,还要麻烦你走的时候一并带走。记住,从今往后,不可再有恶行,须知,本公子千里之剑,取尔人头易如反掌。”他牵着宁心儿的手,往山下走去。
少妇在身后喊道:“你难道连是谁派我来杀你的也不想知道吗?”
三公子头也不回,道:“这次没能杀得了我,他自然还会再派人来的,我又何必问呢?”
少妇坐倒在地上,看着两个人翩然远去,道:“真是怪人,老娘今天真是开了眼。”
这人总以老娘自称,让我怀疑她有严重的性别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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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诡谋3
时间:巳时整,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上午十点三十分)。
地点:苏汉臣的家中。
自从杭州成为京城以来,一个城市的命运就此改变。风景未曾改变,改变的是看风景的人。市肆加倍繁华,往来之人也是鱼蛇混杂,满大街的人,c着南腔北调,为着各自的生活和梦想奔忙不休。
三公子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人多的场合,他总是不太自在。再看宁心儿,却像鱼儿回到水中,活蹦乱跳,少女的心思,又有谁能懂呢?看见小吃摊,她要停下来,买几串小吃尝尝;看见卖玩具的,她也要停留上好一阵子;看见卖胭脂水粉的,她更是眉开眼笑,东挑西选个没完。短短两里路的清河坊,他们居然走了一个时辰。这让三公子觉得比刚才对付暗杀四人帮还要辛苦得多。但看见容光焕发、活力四s的宁心儿,却又认为再辛苦也都值得。宁静安逸的隐居生活也许适合他,然而对一个正当妙龄、性极好动的美丽少女却很有可能是一种禁锢、一种残忍。他决定,以后要经常带宁心儿到外面走动。
莫非,在他虚无缥缈的心里,也萌发了凡人的感情?
暗杀四人帮乃江湖中要价最高的几个杀手之一,能请得起他们的人,必然是志在必得,一击不成,必有后招。而躲在人群中行刺无疑是一个最佳的选择。然而,两里长的繁华市集居然风平浪静地走了过来,连三公子也觉得颇有些意外。
走过清河坊,再行几步,便到了苏汉臣的宅子,却见大门紧闭,黑纱挂门楣之上,里面隐隐有人哭泣。三公子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小丫鬟来应门。三公子道:“苏汉臣苏画师可否在家?”
下人的眼光一向是雪亮的,那丫鬟见站在门外的这两位,男的高大英俊,翩翩有出尘之想,女的秀美绝伦,明艳如天仙下凡,便知来者非同一般,得罪不得。她恭声道:“不知两位寻我家老爷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向苏画师求画的。”
丫鬟眼圈一红,道:“我家老爷已于昨夜过世,两位还是请回吧。”三公子和宁心儿闻言,大感意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去就去了。三公子道:“我与苏画师也曾有过数面之缘,故人西去,且容我入内吊唁作别。”说完,也不待丫鬟禀报,便径直走入进去。
走过两重院落,便来到大厅之内。大厅已布置成灵堂,一口棺材正摆在大堂中央,棺材盖犹未合上,那棺中人衣冠齐整,面容生动,直如熟睡一般。有妇人依棺而哭,一个小男孩穿着孝服,冲每一个进来吊唁的人磕头。出乎三公子意料的是,刑部的包温包大人也赫然在座。包温看见三公子和宁心儿,凝重地点点头。
三公子和宁心儿吊唁已毕,安慰那妇人道:“苏夫人节哀顺变。”
苏夫人抬头看三公子,虽不认识,但见他仪态非凡,令人一见便生信赖。又看向宁心儿,却觉得她面熟得很,仿佛在哪里见过。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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