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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之后,迎面吹来阵阵的轻风。
我独自蹲坐在殷氏船坞附近的一处小小的高坡之上,鼻息间飘过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身心俱爽。
“主公,上船了。”
“主公……”
懒洋洋地看着那高大舰船中兴高采烈的人们,我心里叹息一声,回来三天了,难得遇到如此的好天,不能在岸边捕蜂捉萤,寻花戏蝶,却要去跟一帮手下去江上试舰,实在是扫兴。
坡下走上两个人,前面是徐庶,后面那个神色木讷,一身黑色粗布衣裤,乃是我军专管兵器研制的司金都尉韩暨。
我只好站起来,徐庶也还罢了,韩暨却很敏感,这人可是现在我长沙最贵重的物品,半年的价值就是一支重型水师。
别让他误会我对他最得意的发明一无兴趣,那可就触大忌了。
徐庶步履轻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我身边,韩暨却脚步迟钝,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稀滑,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会摔倒在地,滚下山坡。
好不容易等他挨到近前,我急忙扶住他,道:“韩兄,你上来做甚?”
韩暨喘了几口气,挥袖抹抹嘴边的口沫,道:“主公,为了今日试舰,我和铁挺昨日督查工匠们连夜赶制,提前造出了两架主公所要之物,果然神奇。”
我无精打彩地说:“哦,在哪里?让我先看看。”
韩暨白白我,又喘了两口气,咽口唾液:“在楼船之上。”
“嗯?”
我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老实恳切地对徐庶挤眼睛。
徐庶笑道:“主公还在为蒯氏兄弟生气么?”
我道:“没有的事。啊,元直,再过几天,就是庞公生日,你回襄阳拜会诸长辈,师父、师兄弟面前总不能空着手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庶道:“我都已准备好了。不过,士元师兄虽然说也要去赴会,但决定如何,却尚难以逆料。”
“我听说庞统性情清傲,脾气古怪,他乃周郎谋主,万一他不肯答应蒯良的提议呢?”
“每年庞公的生辰,原是我们小一辈借机相聚的大日子。我已分别发信邀约了恩师、黄承彦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女婿孔明夫妇、石韬、孟建等人在庞公家会合,这次会有更多的人,一起来劝庞师弟。”
我道:“唉,这都怪我,都怪我乱说了一句话,让人顺梯子就上了房。”
徐庶笑道:“主公还说不生气。呵,其实这也不能怪主公。我仔细想过,蒯子柔的本来目的,也确实是希望在解荆襄之围的同时能帮助我们。依我看,周郎同意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
“哦,有这么多?”
我精神一振。
“是啊,周瑜现在,不会比我们好受。至今尚无一路江东的援军赶到。呵呵,这对我们是非常很有利的,任他周郎有通天本领,士元再能妙手规划,没有援军,他们在江陵就无所施展。而且我已令阿叙先行潜赴江陵城,伺机救出王威,再度起事。”
我眼睛一亮:“对,万事先从自己做起。”
徐庶看看我的神色,道:“主公,我打一比方,设若蒯良并不曾提起此议,我们长沙军,将会如何?”
“将会如何?”
我重复一句,忽然恍然大悟,“是啊,即使没有江陵这个诱饵,我们其实也别无选择,只能和刘表联手抵挡小周郎。”
“着啊,哈哈!”
徐庶笑了,“咱们那么急的跑去襄阳,不就是为了拉人入伙嘛!”
“嗯,嗯,是啊,是啊!”
我连连点头,“就是他妈的最后倒像是我们中了他们的奸计,心里不爽的很。”
徐庶哈哈大笑:“是啊,我也闷了好几天,今天才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我也忍不住大笑:“我们是一对讨厌被人阴里设套占便宜的家伙。”
徐庶见我情绪转好,道:“对了,有件事,需要烦劳主公一趟。”
我问:“什么事?”
徐庶从袖中取出一个书简:“宜城有人请客,时间定在六月十二,我欲请主公一往。”
“嗯,那不是离庞公寿辰没几天了么?”
“正是。”
“不过,为何要去宜城?”
“怎么要去哪里?”
“主公可听说马氏五常之名?”
听过,当然听过,我还听过一句话,叫: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吶!
不过我不清楚现在是不是就有这种叫法,憋在肚里也不敢说,只道:“知道。”
徐庶道:“马氏家族也是荆襄的豪门,居于宜城,离鹿门山很近。既然想要大聚,不如把他们也邀上,也许会有帮助。”
哦,原来如此。
“为什么非得我去?”
“马氏宗族内盛行棋道,他们派人赶来油口找我,说非常希望能得到棋道大高手飞帅的指点。”
我疑惑地看徐庶诚恳认真的眉脸:“他们真这么想?没有这么简单吧?”
徐庶笑了:“当然不仅仅如此。我想应该是在目前这种局面下,马氏家族希望和飞帅建立一种相知互信的关系而已。”
“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马氏五兄弟,都是很有名的清流士子,在襄阳豪门中声誉尤佳。还有,马二仲常和庞师弟交情很深,他说话对庞师弟很有影响。”
“唔,这样啊!那好,到时候我们分头行动,正好6月14在鹿门山相会如何?”
既然有必要,就别多废话了。
徐庶点头而笑,心中想道:“和主公配合,就是默契省心。”
“主公,大家都等我们呢。”
韩暨听我们说得热火,有点发急,催促道。
“好,好,先去试舰。”
楼船船舷上伸出好几块宽厚的长板,直接支到岸边,斜斜竖立泥地中甚深的铁制嵌板之中,非常稳定。
我们三人从其中的一块踏板登上舰体。
我随意一扫,发现这楼船居然有四层木楼,整个船体突出极高,目测一下,最高处离水面不下十七、八米,比甘宁的大船还高了一倍,大了一半。船周和每层楼缘都建有女墙和战格,开有无数窗孔,大窗小孔相错而排,大窗便于发射强弓硬弩,小孔可以伸缩长枪远钩。女墙可以隐身,避免被敌人的矢石伤害;战格是将士兵隔开的木板格子,敌人攻上船来时,可以人自为战,使敌人步步荆棘。舱体外露部分围覆着生牛皮,可以抵挡巨浪并防止敌人的火攻。四面甲板还备有六架长达十五米的新式武器——拍竿,前后各一,左右各二。
桓阶、殷淏夫妇等人都围在船头那拍竿的周围,正在议论这种武器的威力。
殷淏一边摸着那拍竿的黑黑的身体,一边咋着舌头道:“这是韩都尉研究的各种武器中最令我喜欢,也最令我恐惧的绝品。”
桓阶道:“殷兄喜欢,我能理解。如何却又恐惧?”
殷淏白了他一眼:“你整天躲在长沙城里,当然一点也体会不到。这巨型铁锤砸在舰上,只需两三下,蒙冲、冒突、走戈这类战船的船体就将一分为数,破碎不堪,就算是船甲厚实,坚固耐撞的斗舰,也抵挡不住这等武器的反复打击。你要像我这么日夜在水上漂着,看到敌人的这东西从天而降,轰然击落,自己却无处可藏,无路能闪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恐惧感了。”
殷夫人深有同感,叹道:“单凭这一创制,已是万金不换。可是一想到敌人船上的将士只有跳江逃命,死中求活的惨状,妾身就一阵阵心凉胆寒。”
他夫妇二人精通战舰制造和驳船走水之术,虽然还没见过这种武器的实际运用,但对这种武器的厉害处已是了如指掌。
我和徐庶站在离他们稍远处,听着殷夫人冷意四散的话语,想到那种桅断板裂,血肉横飞的惨状,心中也都是忍不住一阵觫栗。
我转过头,却看到陆子云正蹲在船尾处,低头看着什么。问韩暨,韩暨道:“他对那些飞轮踏极有兴趣,这几天一直爬在那里探查究里。”
殷夫人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夫君,以后咱们就只造楼船,不造其他战舰,你说可好?”
殷淏微一皱眉,心想:“那怎么赚钱啊?”
察觉夫人手心发凉,道:“苏苏,你身体欠佳,今天就别去了,先回房休息吧。”
殷夫人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和桓阶告了个罪,带了自己的侍婢,盈盈下船而去。
徐庶看看韩暨,道:“想不到韩兄如此妙想天开,竟然造出了这种雷霆霹雳般的武器。”
韩暨道:“全赖主公提示,才有今日之成。”
我道:“没有韩都尉,这东西绝对造不出来。”
徐庶点头:“不错,韩都尉果然辛苦,为我军称雄江南立下了头功。”
韩暨木讷的脸上也泛起红光,道:“主公、军师过誉了,其实这船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设计呢。”
伸袖擦一下嘴巴。
我道:“很好很好,那咱们就开船吧,一路走着,韩都尉慢慢指给我们看。”
韩暨一声令下,船舷的踏板慢慢收回放妥,大船开始启碇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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