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撞开露辛达。走廊上的文森佐和亨里克发出惊恐的嘤嘤声,犹如见到猛兽出没的小动物一样躲在角落不敢动弹。
“爱德华,你现在离开的话,就只能算你弃权认输了。”露辛达追上去。
“这种幼稚游戏谁赢谁输很重要吗?”爱德华讥诮地笑了。
露辛达停下脚步。她明白再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了。没人能将这个年轻人强行留在赛场上。他的心思早就不在斗剑上了。不,应该说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斗剑上。她想。他只是一个因为家长的爱好而不得不从事同样爱好的孩子而已,为了讨大人的欢心,只能硬着头皮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其实根本不喜欢剑,他只是喜欢那些喜欢剑的人。
“抱歉,露辛达,让你看笑话了。”布莱克森先生说。他弯腰拾起被爱德华撅断的手杖,试图将两截木头拼在一起,可失败了。就像这根破碎的手杖一样,他的家庭也永远破碎了。在露辛达心目中,布莱克森先生一直是老骥伏枥的典型,像个头发雪白犹能披甲上阵的中世纪老骑士。可现在她发现,他也不过就是个垂垂老矣的无助男人罢了。
“还有人要退出比赛吗?”露辛达的目光落在西萨尔身上。
银发年轻人站起来,抱紧了他的剑。
“我要继续。”他说。
***
“那场比赛西萨尔不出所料地拿了第一。文森佐虽然撞了大运不用比半决赛就直接晋级决赛,却还是没能赢过西萨尔。我想他们大概就是从那时起被人称作‘万年老二’的。”
“布莱克森夫人呢?”罗曼担忧地问,“她身体还好吗?”
露辛达摇摇头:“她没挺过去。爱德华一直陪着昏迷不醒的老人家。布莱克森先生和获胜的西萨尔回家后,她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了,听说西萨尔夺冠后就满足地睡去了,从此再也没醒过来。据说她的遗言是‘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很为你骄傲’——是对西萨尔说的。”
“她都没对爱德华退赛的事发表意见?”
露辛达耸耸肩:“我想她不知道吧。也没人愿意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老太太有点儿像那种……小说里的沉迷于研究的‘痴人学者’,一辈子都扑在古文献上。她非常为两个孩子骄傲。可我到现在都不敢确定,假如她得知爱德华放弃比赛回到她身边陪伴她,是会高兴还是失望。我想这个问题永远都是个谜团了,被老人家带进棺材里了。”
“爱德华肯定难过死了。”罗曼嘟囔。他最爱的祖母过世了,而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念叨的还是剑术和在剑术比赛中获胜的西萨尔。这对放弃了一切赶回来陪伴她的爱德华而言算什么呢?
“那之后他跟布莱克森先生就彻底翻脸了,最后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布莱克森先生冷酷地把他从遗嘱名单里除名了。他是圈子里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谁也不敢忤逆他,没人愿意冒着惹恼他的风险去挽留爱德华——只有一个人除外。”
“……西萨尔。”罗曼喃喃说。
露辛达点头。“他听说爱德华要走,连夜赶往机场去追他。可是就在途中……”
接下来的故事罗曼已经从阿列克斯那儿听说过了。
第54章
西萨尔出了车祸, 差点成了残废, 之后休养了很久。直到阿列克斯投入露辛达门下, 被她带到极光俱乐部练剑, 西萨尔才又一次拿起剑。
而爱德华后来当了兵,与汉弗莱在军中相识。现在他退伍回乡了, 汉弗莱成了极少数认识他的圈内人士。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回归的事, 连露辛达都蒙在鼓里。要不是罗曼那天在鲸鱼骨无意中撞上爱德华,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存在于现实中呢。
西萨尔为了挽留离家出走的爱德华, 不惜冒着忤逆布莱克森先生的风险赶去机场,甚至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故。罗曼心里冒出一股味道古怪的液体,让他鼻子发酸。西萨尔肯为了那家伙付出那么多,在他心中, 那小子的分量就那么重吗?他是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西萨尔如此牵挂的人?
“我以为爱德华看不起兵击,没想到他竟然也参赛了。”露辛达困惑地托着下巴,“是因为想圆他当年退赛未能夺冠的遗憾吗?可是他似乎不是这种求胜心切的热血少年……”
“你猜得没错,他讨厌兵击。”罗曼无力地说,“他恨死这项运动了。他参赛的唯一原因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夺冠,然后不屑一顾地将他获得的荣誉踩在脚下,羞辱那些热爱兵击的人。”
“……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才知道……”
岁月非但没有磨平爱德华的棱角,反而令他变得更加犀利和愤世嫉俗。他上次和西萨尔狭路相逢却没酿成互相残杀的惨剧, 真该感谢他们两人的克制。
“所以你是担心西萨尔的反应, 才向他隐瞒爱德华参赛的?”
“我没法想象他听说这件事后会干出什么。最好的情况是什么也没发生,他已经释然了,也许……”罗曼哽住了。
如果可以, 他希望西萨尔一辈子都不要跟爱德华接触,一辈子都不要摊上这种烦心事,一辈子都快快乐乐地舞刀弄剑、做他最喜欢做的事。西萨尔理应获得幸福的一生,而不是像爱德华那样被往昔的幽灵所纠缠,一直活在阴影中。
露辛达笑了笑,像师长鼓励学生那样弯腰按了按罗曼的肩头。“要是他知道你这么关心他,说不定就把爱德华抛在脑后了。”
罗曼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多谢你的安慰。”
“我说真的。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为朋友着想。你所做的已经超出一般友人的本分了。”
“西萨尔也曾为我做过许多事,我觉得反过来这么报答他再正常不过了。”
“仅仅如此吗?”
罗曼不解地望着女剑客。她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我又不求他回报我……我只是……”罗曼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有麻烦,就让我来承担,而西萨尔……他只要永远开心地做他自己就够了。”
一想到不久前跟西萨尔的争吵,罗曼就心如刀绞。但是哪怕西萨尔误会他,也比卷进关于爱德华的是非里强。西萨尔曾是拿着剑保护他的人,现在轮到他来保护西萨尔了。
恩雅说得对,他想成为英雄。拿着剑的时候要做英雄,放下剑的时候更要。
只要西萨尔喜悦,他就跟着高兴。只要西萨尔悲伤,他就跟着难过。不知自何时起,他的心已经被那个银发男子牢牢牵住了,他失去了情绪的自由,失去了掌控自己灵魂的权力,像个披枷带锁的囚徒,但是身上所负担的这份沉重却是那么的甜美。
手机不失时机地响起来。罗曼一瞬间期盼那是西萨尔打来的电话,用别扭却隐含着恳求的语气寻求和解。可惜不是的。那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罗曼先生吗?”手机传出一个粗犷的男声。
“是的。您是?”
“第九十九分局,德莎警官。您曾经在我们这里报案,现在案情有了新进展,能否请您拨冗过来一趟指认嫌疑犯?”
罗曼怔忪几秒,他最近报过的案太多了,竟然一时想不起是哪一桩。但警官既然提到指认嫌疑犯,那么就应该不是艾丽莎母女的那件案子,因为嫌犯被当场逮捕,不需要指认这道多余的工序。剩下的就是罗曼自己被袭击的案子了。
“你们抓到那个女人了?”
“这得等您过来指认过凶手才知道。”
在经过被害人验明正身前,警方也不敢轻易承认他们所抓捕的就是真凶,哪怕他们有99.99%的把握。罗曼承认他们还蛮严谨的。
“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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