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笑道:“我听姑娘的。”
顾夕颜目光忧郁地望着她,满脸都写着担心,自鸣钟滴滴答答地在墨菊耳边响着,把屋子里显得更静谧。墨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坦然,她半是调侃半是真诚地道:“我们这样的人哪府哪房不是一抓一大把,难得姑娘看得珍贵,也不枉我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啊!”顾夕颜惊笑。这算不算是为了体现个人的价值而置人生风险于不顾呢!
七月十四日,是个晴好的天气,清晨起来的时候还有点薄雾,但很快就散了。
顾夕颜从早上一醒来就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她问墨菊:“是不是有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
是有这个说法,可墨菊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她虽然不知道顾夕颜这几天为什么这么的反常,但却知道顾夕颜一直在担心着某件事的发生,她笑道:“我没有听说过这话。”
顾夕颜听了,自己跑到镜台前照镜子,半晌,她朝墨菊招手:“你来给我看看,我是左眼皮跳还是右眼皮跳?”
墨菊走过去貌似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又很认真地回答:“姑娘,我没觉得姑娘的眼皮在跳!”
顾夕颜听了喃喃低语:“难道是心里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顾夕颜又急匆匆地跑到了秀和园,摘了一朵月季花,站在花圃旁就开始拔花瓣,一片一片的拔,边拔还边说“出现,不出现,出现,不出现……”,拔到最后一片念的是“出现”,她就会喜笑颜开,可转眼间她又愁眉苦脸,说“这个概率太小了,我再试一试”,然后又摘一朵花开始拔花瓣,一边拔一边说“不出现,出现,不出现……”,拔到最后一片变成了“不出现”,她就脸色煞白,说“不对,我第一次说的是出现,第二次也应该从出现开始说,这次不算……”,说完又摘了一朵花,重新开始一边拔一边说“出现,不出现……”
花圃旁的小径满是落红……
一个上午,顾夕颜不知道做了多少这样奇怪的事。
在这期间,墨菊被她催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垂花门前去看看,看被顾夕颜用十两银子收买了的那个看热闹的小厮回来没有。
当墨菊第四次跑到垂花前时,看见到了喜逐颜开的刘左诚:“哎哟,这不是墨菊姑娘吗?”他以无比热情的态度和她打招呼,“二姑娘可在屋里?”
墨菊不敢怠慢,忙给刘左诚曲膝行了一个福礼,喊了一声“七爷”,道:“姑娘正在秀和园里散步呢!”
刘左诚笑眯眯地道:“那就麻烦姑娘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墨菊应声快步赶在刘左诚前面去回禀顾夕颜,谁知顾夕颜一听,竟然脸色大变,y晴不定。
是福还是祸呢?
沉默半晌,她才喃喃地道:“那,那就大家见一面吧!”
第七十二章 昭然若揭(上)
两人急急忙忙回了勿园,刘左诚全身透着高兴进来给顾夕颜作了一个揖,倒把顾夕颜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弄得更加忐忑不安的起来。
墨菊给刘左诚上了茶后退了下去,刘左诚眼宇间掩饰不住兴奋,小声地道:“二姑娘,没想到您竟然认识燕国公。”
顾夕颜一听,再也忍不住,眼角湿润,就象一个走过了大漠戈壁的人突然看见绿洲般激动。
这个家伙,果真是福大命大,到底还是出现在了献俘大典上。
刘左诚精明地观察着顾夕颜的神态,小心翼翼地道:“你看,刘家这事……”
顾夕颜忙压住心底的激动,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刘左诚忙道:“能不能烦请姑娘走一趟。我已经打听过了,燕国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四夷馆……”
顾夕颜矜持地笑道:“七爷,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实在是帮不上。我上次也跟您说过了,当时也只是答应熟人帮个忙而已,我本人和燕国公并不相识。更何况大家身份有别,实在是不方便……”
刘左诚非常失望,追问顾夕颜熟人的姓名,顾夕颜说是长生班的黄先生。刘左诚一听就坐不住了,急急匆匆地告辞了。
送走了刘左诚,顾夕颜忍不住跳起来大喝了一声“嗨”惠兰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闻言僵在了那里。
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个人如今是燕国公齐灏,而不是蜗居在滴翠阁的齐懋生。两个人之间,如云泥,隔着千山万水呢……
顾夕颜怏怏然地躺到了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齐灏是怎么脱险的呢?出殡的人是被他杀了灭口的吧!他当时就没有完成对刘家的承认,如今脱险了,还会不会认帐呢?丁翠娘说刘左诚的嫡亲弟弟还被关在燕地的大牢里,如果那家伙不认帐。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顾夕颜一会喜一会悲,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一下午。
掌灯地时分。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开始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乌云盖顶,电闪雷鸣,雨势颇有倾盆之意。
看热闹地小厮回来了,禀告顾夕颜道:“……坐在大马上的是燕国公,他是个老头子,个子很高,黑黑的,瘦瘦地,头发都白了……”
顾夕颜打了一个冷颤。
自己眼中的齐懋生英俊伟岸,端肃冷冽,可在别人眼中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
她在惶恐中已无法回避一个讯息。
难道,自己对这个人的好感已到了没有立场、没有原则的地步了吗!
顾夕颜把自己象茧一样裹在被子里。
他有什么好的?
老婆跟情人跑了。还有一个女儿,家庭复杂;和朝庭对着干,还灭了一个国家,职业不稳定;不仅骗我,还把刘左诚那个人精也骗了,狡猾j诈……
顾夕颜裹着被子滚来滚去,真象就这样是一只不懂得思考的毛毛虫。
滚了几下,有一个劲道扯住了被角,被子突然散开。因为下雨而带着湿意地空气聚然洒在了她的身上。
顾夕颜不由鄂然抬头,一道巨大的黑影正袭罩着她,有低醇的声音轻语:“是我,齐懋生。”
顾夕颜唰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想到刚才自己的心思。不由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怎么来了?”说着,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外面正电闪雷鸣,下着大雨。
月黑风高夜,适合杀人,也适合……嗯,偷情!
顾夕颜地脸一下子变得滚烫。
齐懋生进来的时候正听见顾夕颜裹在被子里呻吟。
难道是生病了!
他左右看看,屋里竟然没有一个伏伺的人。他一急,用力拉着被角一抖,顾夕颜象个小孩似的滚了出来,挺秀的鼻子红彤彤的,大大的眼睛盛满恐惧,象只落入陷阱的小动物似的无辜地望着他。他知道她被背着光,看不清人影,忙通了一声姓名。顾夕颜却猛地跳了起来,丰盈地胸部颤颤巍巍的,衣襟扬起一角,纤细的腰肢露出一大片白皙幼滑的皮肤。
瞬间,他全身的血y都涌到了一个地方,身体出现了尴尬状况。
他全身僵硬,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睛,心虚地解释:“刚参加完了御宴,明天早朝后皇上会在上书房见我,问完话我就要回燕地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顾夕颜叹道,语气怅然,无限留恋。
齐懋生听得心中一荡,只觉胸腔里有千股柔情,毫无戒备地低声道:“我在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
顾夕颜闻言立刻联系齐懋生躲避滴翠阁时地光景,心里好象有一团火腾地燃了起来,黑白分明的清丽眼睛瞪得大大,满是委屈:“你,你为什么骗我?”
齐懋生鄂然:“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顾夕颜地脸红的更厉害了。刚才是害羞,这次是气愤:“你说你是燕国公的二儿子,还说你叫齐懋生……”
齐懋生眉头微蹙:“家父齐煜,熙照王朝第十八任燕国公,我是他的第二个儿子齐灏,r名懋生。”
“我,我,我……你,你,你……”顾夕颜眼睛都湿润了,不知道该怨自己笨还是该怨齐懋生诱导她。
齐懋生见状,面色一沉,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把被子盖上!”
“啊!”这种天气,盖被子?
这家伙,刚才还好好的,质问他一句就变了脸,又发现了他一个缺点,喜怒无常,脾气不好……
顾夕颜不甘地嘟了嘟嘴。
淡淡柔柔的粉唇。象花一样娇美。
齐懋生心中又是一荡。
顾夕颜白了齐懋生一眼:“好,好。好,都是我笨。那我问你,你来干嘛?”
可怜的齐懋生只看见那粉唇一张一合。根本就不知道顾夕颜说了些什么。
顾夕颜有点恼火,站在床上俯首在齐懋生耳边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嗨”。
齐懋生只觉得暗香盈动,甜美柔和扑面而来,让他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如果不是耳边有人猛喝一声,他根本就不可能很快清明过来。
真是太荒唐了!
齐懋生对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定力就这么土崩瓦解非常的不满。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端肃冷冽起来,从早已乱七八糟的思绪中随机应变地抓出了一条,冷冷地道:“刘家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让他们放心。至于他们提到的交易,等我回到燕地后再谈细节。”
是为了这事才来的吗?
顾夕颜满腔的欢喜跑到了爪哇地里去了,心里酸溜溜的,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掌握人心,本来就是一个优秀地领导都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齐懋生立刻感觉到了顾夕颜情绪上的变化。他有一点茫然。
怎么搞得,刚才都好好的,一下子又不高兴了。
他想起在滴翠阁的时候,每当他露出笑容的时候,顾夕颜目光中闪烁的迷惘,非常地可爱,象个迷路的小兽般局促无措。
齐懋生不由会心一笑,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暖笑意。
“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借着闪电。顾夕颜看得分明,她不由心中一暖,为齐懋生找起借口来。
人无信不立,他既然答应了刘家,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处理好此事才是。要怪只能怪自己……想得太多!
借着闪电。齐懋生也看得分明。顾夕颜眼中又闪烁出那种迷惘光彩。
他心中一动,那些在滴翠阁让他来不及细想的情节浮现在他的脑海。断断续续地形成了一个信号。
他上前一步走到床弦边,隔着顾夕颜一指地距离,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高兴?”醇厚的嗓音带在这雨夜中如大提琴的低吟,带着盅惑的味道,摧毁人的神智。
顾夕颜迷迷茫茫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齐懋生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坍塌了,轰得他两耳如鼓鸣。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屋子里瞬间白如昼日。
两人被这响声震荡着,从恍然中清醒过来,尴尬地不约而同望向了窗外的雨景。
直直的雨道象瀑布从天间直落下来,织成了一张密匝匝的水网,整个勿园都置于水气氤氲之下,溅在青石板上的水花如箭似地乱s,不时发出嘈杂地“噼里啪啦”声,如乱了调的弦乐。
顾夕颜注意到西边的窗棂半掩着,一片水花溅了进来。
她走过去,轻轻地掩住了窗棂,也把纷乱的雨声关在了窗外,屋子里立刻变得安静起来,雨声如响在天边般的遥远。
齐懋生听着闷闷地雨声,突然觉得这小小地空间变成了世界的一隅,把那些风雨交加,惊涛骇浪全关在了外面……让他感到舒心而宁静。
“雨下的这么大,你等会怎么回去?”顾夕颜声音里有着满满的担心,“被人发现就糟了!”
齐懋生面色凝重,定定地望着顾夕颜。
他想起了那天受伤后躲在顾府马车的座椅下时的感受。
第七十三章 昭然若揭(下)
马厢里黑漆漆的,头顶轰鸣着车轮的咕咕声和马蹄的得得声,鲜血不停地从他的腹部流出来,小小的空间里是萦绕的是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身体里水份随着气温的升高渐渐流失,头晖目炫的无法感知外面的世界。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感到了无助。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静悄悄的、孤单的死在这车厢里呢?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没有人去追查自己的来历?没有人去关心自己的生平?
如那些死去的流民一样,被丢在不知名的山岗,被野狗吐噬完身体……
这么多年的雄心壮志,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难道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r体渐渐变得虚弱。
朦朦胧胧中,软糯如醴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如想象中母亲的喃呢,如想象中春天的微风,他强打起精神来侧耳聆听,想寻找母亲的身影,想沐浴春风的温暖,流入耳中的,却是欢快的歌声:“我看到满片花儿都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要比那日光还要亮/荡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声音甜蜜如糯,缓缓地流进他快要干枯的身体里……他想看一看,看一看能发出这样妩媚动人声音的人。
心底渴望叫嚣着支撑他,从白天到夜晚……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白净如莲花面容时的悸动……现在想来,那是不是自己今天不合时宜地跑到这里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动机呢?
齐懋生背脊发冷。
温柔乡是英雄冢!
在这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你不是觉得嫁给蒋杏林更好些吗,你姐姐那里我会想办法的,会让她同意你嫁到蒋家去……”
鄂然,羞愧,愤怒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打在顾夕颜叫自尊的岸石上。她脸色发白。背脊挺得笔直。
暧昧的憧憬象薄冰被踩的粉碎,只留下一个带着淤泥的脚印。
先是把我推给齐毓之。现在又把我推给蒋杏林……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顾夕颜的声音蓦然地拔高了八度,尖锐地道:“你有这时间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私自出兵高昌还不知死活地到盛京来献俘,我要是皇上。就在你返燕经晋地时侯让官兵扮成土匪把你给杀……”
胃象被什么东西搅得生疼,那个“死”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齐懋生目光闪烁地望着顾夕颜,半晌,脸上轻轻露出温暖的笑容,下颌却微微一扬,目光中透着横睨天下地傲然,缓缓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
顾夕颜侧过脸去。
突然,有人三长一短有规律地在窗外敲打着窗棂。
这是催行的暗号!
齐懋生悚然。自己好象每次见到顾夕颜都能东扯西拉的完全偏离自己地方向……拿印章的事全忘了。
顾夕颜羞愤。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任性无理过,就是当年和初恋的男友分手,也没有失掉姿态。甲之砒霜。甲之熊掌,而现在齐懋生只是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朋友似的关心,难道就不行吗?
她满脸绯红,却泪盈于睫。
齐懋生一双苦苦练就的夜眼看得分明,晶莹圆润的泪珠儿折s出水晶般剔透的光泽来,颤颤巍巍地悬挂在如蝶翅般地睫毛上。
那个只要看见自己就会瞬间绽放如烟火般绚丽笑容的女孩子……
他心中一急,真怕那长长的睫毛不堪珍珠般泪珠的重负掉了下来!
齐懋生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滴眼泪掬在手心里!
外面一道闪电,划开黑鸦鸦的黑云。
修长地手臂在半空中显得那么的兀突。
齐懋生无力地苦笑。
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情……明天上书房的问话,出城的安排,还有,八千里晋地的凶险……
齐懋生心中有一块地方隐隐作痛。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臂,好象缩回来一点。就会离那个甜美的梦境远一些的让人留恋。
顾夕颜盯着那手臂。心中腾地升起了一团火。
我是瘟疫还是源罪?
让你避之不及?
沉默中,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齐懋生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道:“明天我派个叫瓶儿的待女来,让她在你身边伏伺,你有什么事可以叫她去做,墨菊毕竟年纪小,你让她到处乱跑,万一有什么事反而连累了你……”。
顾夕颜只觉得全身地血y都涌到了头顶。
一边和自己划清界线要自己嫁到蒋家去,一边又派待女来伏伺我……她抿着嘴,咬着唇,脊背挺得更直了,脸上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淡淡地道:“你别管这事,我已经有了应付之策!”
齐懋生的眉头本能地皱了起来:“你能有什么主意,不外是私逃或是利诱而已……”
为什么皱眉,不耐烦?还是觉得她没有象个布娃娃似的随他的摆布而心生不满?
顾夕颜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愿意在齐懋生面前承认他都猜对了,负气地道:“也总比你的破主意好!”
齐懋生就算是再迟钝,这时也感觉到了顾夕颜的怒火。
“你啊!”他叹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柔得要滴出水来。
知道了他是什么人,还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行事。
心里,却隐隐有点喜悦。
小姑娘,不怕他呢!
窗棂上再次传来三长一短有规律的敲窗声。
真地不是时候!
齐懋生黯然:“我得走了!”
顾夕颜躇踌着。
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个时候还斗什么气啊!好好地说声再见吧!
可是刚才自己一副急着和他划清界线的模样,现在又轻言慢语的和他道别,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象个孩子似的幼稚呢!
顾夕颜欲言又止。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嘟着嘴好象负气似地站在那里。眼里满满地盛着委屈。他心底不由又软了几份,想伸手去摸摸顾夕颜的鬓角。安抚她一下。可转瞬间又想到自己的决定,硬生生地把要去抚摸安慰顾夕颜地手紧握成了一个拳头收了回来。
有值得自己信赖的人看着她,应该会没事地。
他释怀地笑道:“听话。别乱闹了,我都是为你好!不管怎样,战争都无可避免了。左小羽也好,毓之也好,甚至是我……迟迟早早都会上战场的。刀枪无眼,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你嫁到蒋家去,如果我们战败了。熙照王朝蒋氏依旧是功勋世家,再什么潦倒,也不会少了你的吃穿用度;如果我们战胜了,我自然会保你安然无恙……”
在齐懋生说话期间,三长一短地敲窗声又响了一遍。齐懋生加快了语速,“你放心,我知道你姐姐和米霁关系非同一般,我会通过他向你姐姐进言的,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
外面的人已等不耐厌,沉声喊了一声“国公爷”。
齐懋生最后望了顾夕颜一眼,推开了窗棂。
顾夕颜头脑里一片混乱,只知道齐懋生这一走,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她猛地冲了过去。拉住了齐懋生的衣角,嘴角微翕,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搅,又是心痛。又是心酸……
齐懋生低声轻语:“怎么了?”说不出的醇厚撩人。
顾夕颜心中酥麻。抬头望着齐懋生,目光缠绵。良久无语。
齐懋生只觉得心中一荡。
真的不是时候……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握住了顾夕颜拉着他衣角地手,轻轻地却带着绝然的气势把自己的衣角抽出来。
顾夕颜随着手中衣角的滑落蓦地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自己的不舍多可笑啊!
她慢慢地放开衣角,眼中泪光闪烁。
带她走!带她走!
可齐懋生不敢开口说话。
前途茫茫,生死未卜……齐懋生忍住如梗在喉地千言万语,化只成了一声低喃的“听话”。
这话如惊雷似地让顾夕颜猛然一惊。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把正事给忘记了。
她急急地道:“齐懋生,齐毓之在威武镖局落脚,还有一帮高手跟着他……”语气急切的象是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在后面追赶似的。
“嘘!”齐懋生轻嘘,眉目微睨,笑容飞扬中带着盅惑,“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管这些事了。以后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顾夕颜已是泪眼婆娑。
既然要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不要摆出这样一副暖昧不明的姿态来。
最让人不甘地是,好象根本就是襄女有梦庄王无情……
顾夕颜恼羞成怒:“齐懋生,你这混蛋……”
这小丫头,又发脾气了!
齐懋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唏嘘。
夕颜,是但心他吧!
蒋杏林幼受庭训,蒋老侯爷又一向是个怜花惜玉的人,她嫁过去了有自己的人看着、帮着,就随便她去闹吧!
如果还有再见面的一天……齐懋生怅然地叹一口气,推开窗轻轻一跃,跳出了窗台,有些落寞地朝顾夕颜挥了挥手。
几道身影如鬼魅般地跳跃着消失在漫天的雨氲中。
这混蛋,我还没有问他是怎么脱险地,我还没有把私章还给他呢……
顾夕颜只觉得浑身发软,缓缓地坐在了地上,银红色地软鞋象血渍似的散落在青石地砖上,鲜红地刺目。
胸口隐隐的疼。
顾夕颜不由抓住衣襟嘤嘤地低声抽泣着,嘴里喃喃低语:“齐懋生,你这混蛋……你这混蛋……”
第七十四章 彩云易散
第二天,雨还没有停,但雨势已渐小,淅淅沥沥的,象绣花针似地飘在空中,被雨水打湿了的树叶比平常显得更加鲜艳,碧绿碧绿的。
顾夕颜有点一反常态的早上没有去给顾夫人请安,而是少见地呆在屋子里写字,反反复复地练习“却道无情似有晴”七字个。
惠兰帮着她磨墨,笑道:“姑娘这字越发写的好了。”
顾夕颜望着自己虽然端正但毫无特色的大字微微一笑,神色间有点恍惚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有他的方向,我有我的行程!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思念,以后也只是漫漫长夜里独自啜饮的一杯茶而已!
冷暖自知!
中午时分,雨停了,顾夫人屋里的叶儿来请顾夕颜,说顾夫人请她去守园。
几个丫头帮顾夕颜收拾了一番,然后顾夕颜跟着叶儿去了顾夫人守园处理家务事的暖阁。
进了暖阁,还有两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年约三十来岁,梳着个圆髻,髻旁戴着朵碗口大的红色绒花,圆圆的脸,嘴角还长着一颗黑痣,样子俗艳而滑稽。另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上身穿着白色起蓝色小花的襦衣,下身着深蓝色的襦裙,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五官秀美,双眸开合之间神采奕奕,全身上下扬溢着自信,因而显得非常的靓丽出众。
顾夕颜一时猜不出两人的身份,依礼给顾夫人请了安,顾夫人请她到身边的大榻上坐下,指着那年纪的女郎道:“这位是瓶儿姑娘,暂时到我们家来帮帮忙。”
瓶儿?
顾夕颜鄂然。
那女郎已曲膝向顾夕颜行礼并恭敬地喊了一声“二姑娘”。然后落落大方地含笑静伫。
旁边那个年长的在一旁解释道:“我们瓶儿姑娘原是兵部左侍郎李大人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只因李夫人近日要返乡处理一些琐事。瓶儿姑娘又是自幼在盛京长大,不愿意离开,所以才请夫人帮着照看照看。”
顾夕颜一怔。
是齐懋生派来的还是巧合呢?
她抱着一丝侥幸用目光询问顾夫人。
顾夫人朝顾夕颜点了点头。示意那妇人说的是事实。
顾夕颜怅然若失。
顾夫人转过头去对那年长地使了个眼色,笑道:“王嬷嬷辛苦了,您领了瓶儿姑娘先下休息休息吧!”
两人曲膝行礼出去了。
顾夫人这才凑在顾夕颜耳边道:“这瓶儿姑娘是李夫人托委我照顾,你也瞧见那模样了,说是太能干了些,李大人常喊了去做些添香的事……李夫人和我嫂嫂是闺中密友,实在是推脱不了……”
顾夕颜应付着笑了笑。
“你这边又缺婢女。她年纪又比你大多,放在你屋里我倒觉得蛮合适地。”顾夫人最后下结论道。
顾夕颜笑道应承:“母亲想的周到。”
顾夫人趁机商量顾夕颜:“端娘说她年纪大了,不愿意东奔西跑了,她这几年在舒州老家住惯了,想要回乡去。你看这事……”
顾夕颜笑道:“端娘也给我提过这事。她毕竟是伏伺过祖母的人,我也不好拦着。此事全凭母亲做主了。”
顾夫人沉吟:“既然如此,那就选个好日子送端娘出府吧。至于你屋里地嬷嬷,前几天丁执事曾经向我介绍过一个,姓廖,我见了一面,样子也还利索,我寻思着就让她你屋里伏伺吧。至于婢女,现在有墨菊、杏红、惠兰还有瓶儿。也马马虎虎了。如果再有什么情况,再商量着买几个丫头进来。”
“多谢母亲费心了!”顾夕颜感激地道,“廖嬷嬷那里不如等过几天再进府吧,一来是我那里暂时也够人手,二来她多进府一天。这月例钱就要多算一天。等端娘的事定下来再说吧。”
顾夫人会意。笑道:“还是二姑娘想的周到。就这样了。等端娘出了府再议那廖嬷嬷的事。”
两人又说闲聊了几句,然后顾夕颜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顾夫人的暖阁。那个和瓶儿一起来的妇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瓶儿正在屋檐下和柳儿、叶儿说话,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地样子。瓶儿看见顾夕颜出来,低声和柳儿、叶儿说了一句,然后迎上前给顾夕颜曲膝行礼:“姑娘,以后还请多多指导!”姿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哪里有一点婢女的样子。
顾夕颜风轻云淡似地笑了笑,试探道:“你主子启程了吗?”
到是瓶儿把话挑明了,轻声地道:“国公爷下午五点钟从明德门出城!”
顾夕颜苦笑,停下了脚步对瓶儿道:“瓶儿姑娘,你给我带一句给你主子吧。就说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手。”
瓶儿只是淡淡地笑。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我池子太小了,怕委屈了姑娘。”
瓶儿不为所动,笑道:“姑娘放心,国公爷已经付了我十年的薪资。”
是听到自己和顾夫人的话了才有这一说的吗?
顾夕颜心中一顿。
十年,难道这个瓶儿准备在自己身边呆十年吗?
齐懋生到底打地什么主意?
本已决定不再去多想的,可瓶儿的话还是如投入心湖里的一颗小石子,击起了道道涟漪。
她目光清冷地盯着瓶儿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来。
瓶儿并不胆怯或是回避,落落大方地朝顾夕颜淡然一笑,反到显得顾夕颜有点小家子气了,顾夕颜不觉泄气,率先侧过脸去,败下阵来。
那瓶儿却“噗嗤”一笑,道:“二姑娘。只要有了国公爷的恩典,我也不敢在您这小池子里乱扑腾!”
顾夕颜汗颜。脸一红。
是啊,干嘛和她发脾气,她也是奉命行事。自己不愿见到她。她也未必愿意到这里来呢!
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想的太多了。
只要是齐懋生的事,就会在行事上偏离了原来地方向,变成不象自己了!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还有多少事等着自己去做呢。端娘的离开,墨菊地去留,杏红的意愿,惠兰地野心,现在身边又多了这样一个人……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拧着不放地和自己较劲。
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顾夕颜客气地问道:“你姓什么?故乡在哪里?原在是做什么地?”
瓶儿笑着恭敬地道:“回姑娘地话。我是个孤儿,姓什么,故乡在哪里,早就不记得了。原来一直在国公爷府上当差。”
说了等于没有说!
顾夕颜又道:“你来。他,是怎么吩咐你地?”
瓶儿笑道:“国公爷说让我好好伏伺姑娘,有什么事多跑跑腿,免得把姑娘给累着了。”
顾夕颜再次露出苦涩地笑容来。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被齐懋生派到自己的身边人,瓶儿这人不简单!
念头一起,她不由地打量起瓶儿来。这一看,才发现瓶儿眼睑下有细细的笑纹和并不很明显的眼袋。她心中一动:“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瓶儿眉目舒展,大方地道:“回姑娘的话。我今年二十八岁了。”
虽然怀疑,但还是让顾夕颜有点意外。
找个有阅历的女郎来,看样子,齐懋生是真心要帮自己的了!
算了,就当是齐懋生是要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吧!
顾夕颜不由地咬了咬唇。只得无奈地对瓶儿露出貌似大方的笑容:“那这段时间就请瓶姐姐多多照顾了!”
瓶儿恭敬地道:“姑娘。姐姐二字实不敢当。还请姑娘随意吩咐就是。”
顾夕颜一想,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瓶儿恭顺地应了一声“是”。
两人回到了勿园,惠兰一见瓶儿就露出了戒备的神色,而早上被顾夕颜派去刘左诚那里送信回来地丁翠娘看见了瓶儿,怔了怔,眼中闪过疑惑。
顾夕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
丁翠娘带了一封刘老爷给顾夕颜的信,也顺便向她辞行。
顾夕颜出于礼貌没有当着丁翠娘把信斥开,而是和丁翠娘说了一些诸如“这段时间辛苦了”了之类的话,然后亲自送她出了垂花门。
一路上,丁翠娘欲言又止,顾夕颜也不多话,亲切地和她说话,分手的时候,顾夕颜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她,婉转地说是让她路上买点零食吃的。丁翠娘终于忍不住了,悄声地道:“二姑娘,我看那瓶儿面熟的很,有点象我一个朋友,姑娘还是多个心眼的好!”
丁翠娘这么一说,顾夕颜更加觉得瓶儿不简单,可面上她却装着有点慌张的样子:“那,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叫什么名字?”
丁翠娘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是真的话,应该叫段缨络……也说不上是好人坏人的。”
顾夕颜花容失色的:“这,这是母亲收进来的。我要快去禀了母亲才是……”
丁翠娘忙拉住了顾夕颜,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二姑娘,也许是我没有看清楚。那人身手极高,在江湖中也颇有地位,应该不是她地。”
顾夕颜却在心里冷哼一声。
你的确没有看错,什么不是她,就是她。瓶儿一定就是丁翠娘所说的段缨络了!
送走了丁翠娘回到勿园,瓶儿正如闲庭漫步般地打量着勿园,而杏红却站在屋檐下抹眼睛,惠兰则在一旁轻声地安慰她,没有看到墨菊和端娘地影子。
一见到顾夕颜,惠兰立刻拉了拉杏红的衣袖,然后笑着迎了上来:“姑娘,瓶儿姐姐是来代替丁翠娘的吗?”
顾夕颜笑着点了点头。
惠兰露出甜甜笑容,吩嘱瓶儿:“瓶儿姐姐,那就麻烦你把厨房水缸里的水提满了吧,姑娘中午盥洗的时候把水用光了,现在不提满了,晚上就没水用了!”
第七十五章 自作主张
杏红停住了抹眼睛的手,有点惊恐地望了望顾夕颜,又望了望惠兰,最后又望了望瓶儿。
“好!”瓶儿淡然地笑了笑,“不知道厨房在哪时?水桶又在哪里,还要请惠兰妹妹告诉我才好!”
惠兰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瓶儿姐姐你跟我来!”说着,领着瓶儿进了西边用做小厨房的厢房去了,杏儿见状,也慌慌张张地跟了过去。
顾夕颜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很想劝惠兰一句:你和瓶儿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别瞎折腾了。可这话要真的说出口了,又怎么解释瓶儿的身份呢?
顾夕颜不由又长叹一声。
你们就给我闹去吧!
她微笑着进了端娘住的西房。
西房里,墨菊正在给端娘清理东西,把一些什物和衣物都分门另类地放到大樟木箱子里。
顾夕颜没有避开她,坐下来和端娘商量她出府的事。
端娘道:“您放心,我出了盛京往南走,进了江南郡的常州柳集和妥娘的汉子汇合,拿了我们的新户藉、路引就会立刻到栖霞观等姑娘的,最多不会超过二个月。”
顾夕颜沉吟:“那富春县的宅子就送给妥娘两口子吧!”
“这怎么能行了!”端娘反对。
“这都有六、七年的光景,他们也在那里住习惯了,周围左右的也都以为他们是东家了。”顾夕颜笑道,“那地方离盛京太近,我们也不可能在那里定居,”
端娘想想,道:“虽然说如此,可过几年我们总是要再回来的,屋子给她们。那我们怎么办。”
顾夕颜受现代女人教育,认为只要有钱和身份证。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害怕。对那些带不走的不动产,她一点也不感兴趣,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对自己好的人占点便宜。她郑重地对端娘说:“你见了妥娘家那口子,记得把这话带到。这事还指望着他们能守口如平呢。”
端娘不以为然:“没有夫人,他们两口子也只能到哪家府上去做个嬷嬷管事的……”
顾夕颜脸色沉了下来,前所未有的严厉:“姑姑,他们也是冒了风险的。如果被发现,按照熙照的刑律,是可以流放地。”
端娘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一愣。
顾夕颜继续沉着脸道:“姑娘可要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才是。”
端娘脸一红。
顾夕颜见状,拉着端娘地手叹了一口气:“我就全凭姑姑了!”
端娘忙点头:“姑娘放心。”
到了晚上,顾夕颜向大家宣布了端娘要回舒州老家的消息,惠兰和杏红很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消息,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反而笑盈盈地上前恭贺端娘;瓶儿和丁翠娘迟了一步,回过神来也都上前来说了一些挽留端娘地话,还提出明天中午为端娘摆一桌酒席送行。
瓶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丁翠娘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时地注意着瓶儿,也不知道在打量些什么。真正伤心的,只有墨菊,她情绪低落。伏伺顾夕颜梳洗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了。
顾夕颜拍着她的手安慰她:“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墨菊点了点头,神色间还是有点伤感:“我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端娘要离开地消息象长了翅膀似飞到了各屋各房,大家都知道了。从下午起就三三两两地来看端娘。端娘忙的脚不沾地的。应酬完这个又来了那个,特别是赵嬷嬷。她们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和别人的感情又要不同些,而且现在赵嬷嬷自认为自己过得很好,就更是同情端娘老大不小了还要孤零零地回到舒州乡下去,不仅送了十两银子地仪程,还给端娘做了几件衣裳。
顾夕颜索性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大厨房,让她们做了酒席以端娘的名字请大家吃了一顿,算是离别宴了。
顾夫人将端娘要回舒州老家的事禀告了顾老爷,顾老爷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说了句“那就早走”,顾夫人听得心中生寒,但还是依言很快选好了七月二十八日让端娘离府。端娘趁机在顾夫人面前请了假,到锦心那里去告了一个别,回来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的,都是锦心送给端娘的东西。
告别,收拾东西,顾夫人、顾夕颜的赏赐,来来去去的,一晃就到了七月二十八日,顾老爷让一个叫小四的小厮送端娘回乡,顾府有头有脸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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