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什么事?可是魏姨娘那里……情况不妥?”
不管崔氏是什么心思,顾夕颜都没有和她深谈的意思,她淡淡地笑道:“不是,是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怕是坐久了……”
去了一趟魏士英那里,就觉得不舒服了?
小崔氏自然是不信的,但这话既然夕颜不愿意谈,自然也不便深究下去。她笑着给顾夕颜台阶下:“怕是今天闹得狠了,你又没有午休,要不,你到少芹屋里歇会。”
这帮妯娌十个里面到有九个是人精,如果这个时候自己露出什么不悦来,到时候,别说是方少芹会被人议论,就是自己,怕也不能撇清了。
顾夕颜笑道向小崔氏道了谢,强打起精神回到了花厅,然后她就一直输了下去。
还好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散了牌局吃了晚饭。
桌间,女眷们互相敬了酒,顾夕颜也吃了几杯,精神舒缓了不少,人也松懈下来,就想回家,回梨去,想靠在齐懋生的肩膀上歇一会儿……所以席还没有散,顾夕颜就做出了一幅酒醉的样子几位长辈玩地尽兴。都没有散的意思,方少芹闻音知雅,留她们玩牌。
顾夕颜就趁机提前回了梨园。
回到家里。顾夕颜第一句话就问齐懋生的行踪。
“爷一直在等您回来呢!”端娘笑道,“后来实在是等不着了,就去了蒜苗胡同三爷那里,说是吃了晚饭再回来。还说,如果您回来了,就让人去禀一声。”
自从齐懋生自高昌回来,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今天懋生又没什么公事,自己又撇了他去了花生胡同。本来还有点担心他孤单无聊,现在知道他去了齐潇那里,顾夕颜嘴角翘了起来:“别去禀了,他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就让他去三爷那里好好散散心。”
端娘欣慰地笑了笑:“男人们也有男人们的事……夫人能这么想,可见真是长大了!”
顾夕颜也笑了笑。
尽管嘴里这么说,心里这么想,但齐懋生家里的事实还是让顾夕颜有点难受,特别是一想到魏士英的恨意,她心里就有一丝凉意。所以她泡花浴。想借此洗涤一身的疲惫,可当她望着镜台里那张白净的脸时,脑海里又不由地浮现出魏士英的狰狞神色来。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就让墨菊叫了段缨络来。
这件事,齐府这边只有和她一起去看望魏士英的段缨络知道,就想和段缨络说说话,排解一下心里的郁闷。
当顾夕颜透过镜台地镜面看见段缨络走了进来的时候,她就转身指了自己身边的绣墩道:“我心里憋得慌,你和我说说话吧!”
段缨络知道她心里难受,笑道:“是为了魏士英的话吧?”
顾夕颜点了点头:“魏士英怀了孕。我还以为她和齐毓之会好好的过日子……谁知道,她从来没有改变初衷……竟然以为是德馨院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话又说过来。如果是我,恐怕也会怀疑吧!偏偏我又不能明说,也不想明说,而且也没必要和这样一个人说明白……话虽如此,但让人如此的恨着,我的心里,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好受……而且我现在很担心她这种心态,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有的时候觉得真的很烦恼……大家全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兜兜转转的。有时想想。挺没意思的……”
齐懋生无视那些向他行礼的人,步履冲冲地进了梨园。
园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灯火通明或是人流川息。
他心里更是焦急。
在花生胡同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夕颜出来,让四平叫了一个小厮去问,结果说,少夫人不舒服,早就回去了。
齐懋生一听,就狠狠地瞪了四平一眼。
四平也很委屈,自己真的没有得到消息嘛!
齐懋生也没心情和四平计较这些,赶催着马车快点回来。
他没等翠玉撩帘子,自己就“唰”的一声撩帘而入:“夫人呢?谁在身边服伺着?”
翠玉见齐懋生面色冷竣,忙道:“夫人叫了段姑娘进去说话……说让我们不用在跟前……”
说话间,屋里的顾夕颜和段缨络已听到了动静。
顾夕颜忙悄声对段缨络道:“这件事,别跟懋生说……免得他七想八想的……”
是怕他一c手就不给人留余地吧!
段缨络就掩着嘴,了然地笑着点了点头。
顾夕颜起身拢了拢头发,和段缨络起身朝外间走去。
两人刚出了屏风,就和神色匆忙的齐懋生撞了个正着。
“不是说你不舒服吗?”齐懋生皱了眉,“哪里不舒服?”
顾夕颜一怔,道:“你去了花生胡同?”
“嗯!”齐懋生就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沉声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跟前也不让人服伺?叫了大夫没有?”
顾夕颜忙笑道:“没事,就是被婶婶和嫂嫂们灌酒……找了借口,落荒而逃了……”就算是听到顾夕颜这么说。齐懋生也还是从头到尾打她打量了一番。
穿着白色的亵衣,头发半干半湿的,身上有着沐浴后的雅香……最重要的是。她笑靥如花,神色静谧。
齐懋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的担心、焦虑和不安开始一点点的散去。
段缨络这时才有机会朝着齐懋生曲膝行礼道安,齐懋生点头还了礼,段缨络就退了出去,把空间让给了这对夫妇。
“叫婆子打水进来吧!”齐懋生解着腰带,“我今天和繁生他们去喝花酒了……”
“喝花酒!”顾夕颜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和齐潇?”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自己有点恍惚。现在仔细一闻,齐懋生的身上,淡淡的酒气中果然夹杂着浓浓的脂粉味。
“嗯!”齐懋生点了点头,重申道,“叫婆子抬水进来吧!”
“哦!”顾夕颜应声去叫了人抬水,再进屋地时候,齐懋生已经脱得只盛下一件亵裤了。
顾夕颜疑惑着:“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想到去喝花酒?”
齐懋生嘴角微翕之际,抬水的婆子们进来了。两人同时收了声,等水倒好了,齐懋生叫了顾夕颜:“给我洗个头!”
本来这种事都应该由贴身的婢女服伺。刚结婚的时候,因为是在冬天,自然也就没有瞧出个什么,可到了夏天,齐懋生是连头带身子一起洗,服伺的婢女就不免会看到赤l的齐懋生……顾夕颜就开始自己动手帮他洗头。
顾夕颜在澡盆缘上垫了厚厚的帕子,支了小几放着小盆给他洗头。
齐懋生脖子枕在帕子上躺在澡盆里,闭着眼睛,舒服地享受着顾夕颜的泰式洗头。
顾夕颜闻着齐懋生呼吸出淡淡酒气,一边给他按摩头皮。一边轻声道:“今天怎么突然跑去喝花酒了!”
舒服的感觉,让齐懋生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别提了!”齐懋生语调慵懒,语气无奈,“原来准备去找繁生喝点小酒的。谁知道那家伙大白天的,中午就和四叔他们一起跑去喝花酒了……我平时样子端凝,大家见了我都有些战战兢兢地,我就寻思着,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也去凑个热闹,免得他们见了我毕恭毕敬的,等我一转身,大家又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地约了出去乐呵……好象我这个人很不通情理似的……”
顾夕颜一怔。轻声地道:“懋生。你觉得很孤单吗?”
齐懋生闭着眼睛,半晌没有作声。
顾夕颜还以为他睡着了。拿了清水把他头上的皂角冲下来。
“以前不管是弓马骑s还是斗j飞鹰,兄弟间能和我比肩的就是齐潇了……可自从我承爵后,大家就渐行渐远……我有时候也不希望这样……原以为跟着他们一起玩玩,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可是……好象也不行……”齐懋生声音渐低,最终不可闻。
齐懋生是在和她吐露心声吧!
顾夕颜轻轻地“嗯”了一声,拿了帕子给他绞干头发。
“就是那样的赤袒相交,也始终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先还勉强的和他们一唱一合的,可到了后来,不仅觉得没有意思,而且觉得自己荒唐……”
“懋生,你以前曾经说过,你喜欢自己现在干的事……”顾夕颜拿了梳子,细细梳着齐懋生的头发,“那你觉得,你承爵后,是快乐的时候多些?还是痛苦地时候多些?”
齐懋生考虑了很久,认真地道:“如果没有那些杂事,当然是快乐的时候多些……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觉得承爵还是不错的,至少,我这一亩三分地可以按照我的想法来耕种!”
“在你心里,什么事是杂事呢?”顾夕颜轻声地道,“是魏夫人和徐夫人之间的争斗,还是那些日常的公文,或者是,别人喜欢偷窥你的心意……”
齐懋生沉吟道:“日常公文啊,不觉得烦;魏夫人和徐夫人之间的争斗,好象也有点习惯了,至于偷窥我的心意,我也不是那么好相于的人……只是有时候看到齐潇,有点觉得……有点觉得……”齐懋生想了很好会儿,才找到一个形容词,吐吐吞吞地道,“妒忌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余波未平(二)
“妒忌!”顾夕颜非常的惊讶,但却不敢在这个齐懋生向她袒露胸怀的时候表现出来。所以她顿了顿,先帮着齐懋生把头发挽起来,然后才轻声道:“为什么会妒忌齐潇?”
可能是在和顾夕颜的叙述中,齐懋生也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声音有就有了几份怅然。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庶子,性格开朗,很受兄弟们的爱戴,做事也都很飞扬洒脱……我娶了一个熙照的女子,他娶了高昌一个老婆……可我,却变得暮气沉沉,他却和十年前一样,总是那样欢快洒脱,不管是叔伯兄弟还是同僚属下都喜欢他……愿意亲近他……不象见到我,再怎么,也有点战栗……有时候我不免会想,如果是齐潇继承了爵位,会不会,比我做得更好些呢……”
在别人眼里,齐潇已经够可怜了,可偏偏齐懋生却妒忌他……顾夕颜真有点哭笑不得。
可她的心里却是软软的。
顾夕颜低下头亲吻齐懋生的鬓角:“傻瓜懋生,干嘛一定要人家把你当兄弟!”
齐懋生就抬了头,侧着脸,惊讶地望着帮他梳头的夕颜。
顾夕颜笑道:“你这种想法,太好强了。”
齐懋生就扬了扬眉。
“在公私上,你是他们的上级,在私底下,你是他们的兄弟。可是。这两种身份始终是对立的,不可能有统一的时候。因为上下级之间有一个管理和被管理地关系,维系这种关系是等级和威严。而兄弟之间。却是平等的,维系他们的,是恭让与友爱……你说,这两种对等的情绪,怎么能同时存在。”
齐懋生微怔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淡然地笑了笑,继续道:“就拿这次你们一起去喝花酒的事来说吧。大家在一起肆无忌惮地随意说说,放浪不拘随意玩乐一番,如果是齐潇。那自然无可厚非。可如果是你,那就不一样了。你想想,喝酒的时候,倒是一派祥和其乐融融,等明天酒醒了,再看这个人,原来英明神武的背后,是这副嘴脸,也不咋地嘛,昨天不也和我一样。大家还一起握个一个女人的手……时间一长,你到时候在下属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在亲眷面前还有什么立场可言……有时候,公私是无法很明显地分开的,你就得做个选择,是以公事为主选择当一个好上司,还是以私事为主选择当一个好兄弟。如果觉得公事更重要,那就只能和兄弟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选择当一个好兄弟,那和他们一掷千金、放浪形骸地去玩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齐懋生迷惑道:“可是齐潇他们……”
“他为什么和自己的兄弟去喝花酒?怎么不请了军营里的下属一起去喝花酒?”顾夕颜笑着打断他。“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他们在一起喝酒,只会加深深情彼此间的感情……”
齐懋生沉默不语,脸上却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顾夕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淡淡地笑了笑。倒了一点热水到澡盆里,然后拿了帕子给他洗澡。
“如果实在是想和大家乐呵乐呵,可以去爬爬山什么,骑骑马什么的。选什么,也别选一起找了女人来喝酒……酒是最能误事的,不是有一句话,叫酒后失德吗?在家里喝喝小酒,有什么。也是在家里人的面前。别人不知道。可是外面,那就不一样了……你自己不也说过。最怕上行下效,坏了名声……”
她轻言轻语的说着,服伺齐懋生穿了衣裳,两个上了炕。
顾夕颜又叫了翠玉来,让厨房用温水冲碗蜂蜜水来给齐懋生醒醒酒,自己则把齐懋生还湿着头发散开,给他用帕子绞头发。
“点春堂的姑娘,都漂亮吗?”顾夕颜很随意地道。
齐懋生还沉浸在刚才顾夕颜的一番话里。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崭新的观念。以前,父亲总是告诉他,要把下属当兄弟一样,这样,才能留得住贤才。可今天,夕颜却说出了另一番不同的话……仔细想想,的确有道理。和兄弟们太过亲近,就是自己处事再公正,还有人心存疑惑,特别是那些靠着军功积累晋升的寒门子弟,总有几份猜忌,齐潇和龚涛的矛盾,很大一部分,不就是由此而来的吗……
他就有些心不在焉地:“一般般吧!”
“怎么个一般般法?”顾夕颜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
齐懋生就随手在一旁地多宝格格子里抽了一本书,道:“舞娘的身量个子都差不多,妆容很艳丽,看上去好象个个都一样似的,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喊了几个头牌来服伺,四叔好象都挺熟,其中还有一个说是清倌,可我看她那样子好象也挺放得开的……”正说着,翠玉端了蜂蜜水进来。
白色骨瓷小碗里,盛着金棕色的汤水,非常的漂亮。
顾夕颜把小碗递给齐懋生:“醒醒酒!”
齐懋生端着碗看了半天,道:“干嘛要冲蜂蜜水?怎么不做醒酒汤!”
时候都不早了,还把小厨房里的人吵醒……顾夕颜就随口道:“是我的密方,用蜂蜜水为主料做的,专为醒酒,你喝了就知道了!”
齐懋生知道顾夕颜一向在饮食上有些稀奇古怪的做法,没有再多问,就端着一饮而尽了。
翠玉收了碗出去,顾夕颜继续用帕子绞着头发和齐懋生说话。
“有没有哪个样子很出挑的……”
“很出挑的啊?”齐懋生回忆道,“好象没有!”
“那你们喝花酒,都是个怎么喝法?”顾夕颜语带好奇地问。
“就那样喝呗!”齐懋生理所当然地回答。
“总不会就是你们坐着,然后她们给你们敬酒吧……总有些节目吧!比如说,拿个骰子掷个大小,谁的小谁就要喝酒之类的……”
“你还知道这个啊!”齐懋生笑道,“谁告诉你的!”
“这个还要人告诉!喝花酒,喝花酒,顾名思义嘛!”顾夕颜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告诉我嘛,你们都怎么玩的?”
“也没玩什么!”齐懋生道,“四叔他们都有熟人,只有我是第一次去,所以叫了两个坐在我身边,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头牌……我和齐渠唱酒,她们两个就在一旁给我们斟酒什么的……”
顾夕颜就掩嘴而笑:“那你们谁最喜欢和那些小姐们嬉闹?”
齐懋生沉吟道:“齐泯吧!我们还只喝到一半,他就和那女的半推半就起来……四叔可能是因为我在那里的原因,一直只是搂着那女的调调情而已……”
“那三叔呢?”顾夕颜目光流转,“三叔不会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吧?”
“齐潇啊!”齐懋生不以为然地道,“那怎么可能?在那种场合,傻傻地坐在那里,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齐潇和我各搂着个小姐喝了几盅酒,然后我回来了,齐潇继续在那里和他们混……”
“你也搂了一个?”顾夕颜的笑容就有点僵,“她好看不好看?”
“哦,”齐懋生道,“就是那个头牌清倌……长得啊……留着长长的指甲,染着一种粉红色的指甲……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连人家涂着什么颜色的指油都看得那么清楚……不舒服,是看了不舒服,还是抱着不舒服……顾夕颜心里就升起一团火来。
说起来,齐懋生就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万丽不够热情,他觉得索然无味,万蕊不够矜持,他又觉得腻味……
他心里嘀咕着,心里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好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齐懋生就不由惊诧地抬起头来望着顾夕颜。
夕颜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酒还没有醒,却强撑着给他梳洗……
他不由低声道:“夕颜,是不是头痛了……”
而顾夕颜呢,她没指望齐懋生去了那场合就能板着脸不吃不喝地破坏别人的兴致,也没有天真到以为那些女人就不会在他的面前谄媚……可她没有想到,齐懋生竟然会去搂别的女人,而不是婉转的拒绝……她越想心头的火烧得越旺,再看齐懋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心的火烧得更旺了,抬起脚就狠狠地踹在了齐懋生的身上:“你这混蛋……我还以为你只是去看看,竟然还抱着人家小姑娘……你这混蛋……”说着,心里一酸,眼泪就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下来。
齐懋生转了身子坐到了炕缘边,正准备穿了鞋下去叫翠玉再做碗醒酒的汤,突然被顾夕颜从旁边踹了一脚,重心不稳,趔趄着就跌下了炕。
还好他身手敏捷,很快站稳了脚跟,没有撞到什么地方。
“你这是怎么了?”齐懋生不解地皱着眉头。
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又是踢人又是掉眼泪的。
“你还问我怎么了?”顾夕颜忍着眼泪,怒目以对地瞪着齐懋生,“我只不过是走了一天亲戚,你倒好,又是去妓院,又是喝花酒,还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的……你还问我怎么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余波未平(三)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只是应了应景,又不是对那些女人怎样了,或是动了什么心思……齐懋生不解地望着顾夕颜,可看着她的眼神象珍珠似的落了下来,心里又觉得有些慌乱,他上前几步想抱着跪坐在炕上的顾夕颜:“夕颜,乖,别哭了,嗯,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去就是了,啊,别哭了……”
听着齐懋生那息事宁人的语气,顾夕颜更是伤心。
齐懋生,又要象哄孩子似的哄哄自己……自己已经表示的很清楚明白了,希望他不要看别的女人一眼,可他……难道在他的心里,自己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喜欢的时候逗一逗,不喜欢的时候就敷衍一下吗……或者是,觉得她说的都是些孩子话,不值得记他放在心上,记在心里……
想到自从认识齐懋生后自己对他的温驯和付出甚至是被魏士英误会成一个虚情假意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往上爬而陷害别人的女人,顾夕颜真是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口来。
她悲从痛中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
所以,当她看见齐懋生伸过来的双臂,就下意识地推开了那曾经让她迷恋不己的怀抱……那里,就在不久前,还有一个女人,和她一样,享受过那温暖,感受过那温度……
顾夕颜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痛彻心腑。她头昏目眩地喃喃低语:“不要,我不要,你太过份了。我不要……你太过份了……”
夕颜,把自己推开了……
齐懋生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可怕起来。
他全身僵直在了那里,觉得心口象有把刀子似的在那里面搅,搅得他痛不欲生。尽管如此,可看到夕颜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齐懋生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让她别哭才好。
梨园就是守得再严,她这样不管不顾地大哭,难免那些丫头们不会胡思乱想……到时候。坏了名声,那才是得不偿失的事……
他想象以前一样上前抱着顾夕颜,哄她别哭,可一想到刚才她的拒绝,腿就象灌了铅似的,动也动不了,他想说什么,让她别哭,可一看到夕颜那满是泪珠的脸,他的脑子里又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懋生呆滞了半天,才喃喃地道:“夕颜,别闹了……你这样,别人听见了,象什么……可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子……”
“我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子……”齐懋生的话,让顾夕颜震惊瞪大了眼睛,连哭都忘记了,“我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子……成亲之前你不是就知道的吗?现在,却说,我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子……齐懋生……齐懋生……”
顾夕颜喃喃地喊着那个曾经让她想起就觉得无比甜蜜的名字。嘴角微翕,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时间长了,温柔体贴,包容顺从都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这样的被爱着。习惯这样的享受着,忘记了付出的人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疼爱着他……在这段情里,原来自己是这么地失败……
夕颜的样子……象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没有了生气……
齐懋生心里就升起一股寒意来。
不,不,不……自己没有想让她伤心的意思!可夕颜,为什么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现在他每天洗澡的时候,如果夕颜不愿意帮他,他都是自己动手了。她还要自己怎样……她不就不喜欢自己看别的女人一眼吗。自己也的确做到了……可她现在就连一个妓女的醋都要呷……
想到这里,齐懋生就怔住了。
难道只要是个女人……她就心里不高兴……这也太、太……离谱了吧!
他满脸复杂地望着泪如雨下的顾夕颜,喃喃地道:“夕颜,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去搂那个妓女的,所以才哭的吧……”
顾夕颜望着满脸不置信的齐懋生,心中那团火好象又熊熊地烧了起来:“你既然连我为什么哭都不知道,干嘛还劝我不哭不哭……你就是把我当小孩子吧……明明知道我受不了你看别的女人,不仅不放在心上,还搂搂抱抱地……”说到这里,她脑海里就浮现出齐懋生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的画面来,她抓起手边的迎枕就砸了过去:“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这个混蛋……”
齐懋生身手敏捷的抓住了顾夕颜丢过来的两个迎枕,然后又看见顾夕颜又不依不饶地丢了一个笔架过来……
但望着夕颜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和嘟得老高的嘴,不知为什么,齐懋生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生气的时候砸东西,不高兴了放声大哭……都比刚才那种没有了生气的样子让他觉得安心些。
“夕颜,你别孩子气了,嗯,有什么话,我们好好的说!好不好……”齐懋生侧身避开顾夕颜丢过来地一块砚台,无奈地道。
“我孩子气,我孩子气……”顾夕颜怒火中烧。
她现在最听不得,就是齐懋生那种把她当小孩子似敷衍的安慰口吻。
“好,好,好……”顾夕颜又气又急,恨不得象孩子似任性一回才好。
左顾右盼间,她就看见了半掩的耳房门。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孩子气……”说着,顾夕颜就跳下了炕,冲进了一旁的耳房。
齐懋生一怔,正要跟进去,就看见顾夕颜抱着他换下来的衣裳冲了出来。
“夕颜。你这是要干什么……”
齐懋生的话音未落,就看见顾夕颜顺手就拿了炕几上的灯朝门外冲去。
齐懋生袋脑一嗡,这个夕颜。难道还要闹得大家都知道不成……他忙把手里的迎枕丢在了炕上赶了出去。
顾夕颜把齐懋生今天穿衣裳丢在了院子中央,然后把手里的灯砸在了衣裳上,“嘭”地一声,灯盏里的油溅到衣裳上一下子燃了起来,瞬间就映红了夜空。
齐懋生真的呆住了。
自己的直觉一点也没有错,顾夕颜……就是一只母老虎,而且是披着一件小兔子皮的母老虎……
这边哭哭泣泣的,端娘那边就得了消息。一直焦急地躲在正屋通住拥翠居的角门边听动静,顾夕颜一冲出来,她就急急地跟了过来……可惜双方还有着十来米的距离,等她赶到的时候,顾夕颜已砸了灯盏点燃了衣裳……
端娘就不由打量了一眼齐懋生。
齐懋生的脸上虽然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却没有怒意。
端娘不由地放下心来。
她上前几步就拉住了顾夕颜的手臂:“和我回屋去,你这个样子,让爷以后怎么做人……”
她不说还好,一说,顾夕颜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端娘撇角一眼。就看见今天当值的翠玉和嫣红正瑟瑟缩缩地躲在屋檐下惊恐地望着这边。
她抿了嘴,使劲地把顾夕颜住屋里拖:“回屋去……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给我回屋去……”
顾夕颜哭了半天,气了半天,已是头昏脑涨之际,被端娘带着,就跌跌撞撞的进了屋。
齐懋生这才觉得自己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急急地进了屋,关了门,站在外间倾耳静听屋里的动静。
裙摆声里夹杂着端娘无奈的声音:“你这个样子。象什么,嗯,象什么……就是东市的泼妇,只怕也比你体面几分……。把脸给我擦干净了,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夕颜不作声。
“怎么越活越象小孩子……这几年的体贴懂事都到哪里去了……”
端娘不说“小孩子”这句话还好,一提,顾夕颜立刻就跳了起来。
“为什么你们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你自己也说,我这几年体贴懂事,可为什么遇到什么事就把我当成了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端娘打断了顾夕颜的抱怨,“你看你做的事。哪一桩不象个小孩子……你看你这屋里。容得下哪一个……就是爷洗个澡,穿个衣。都容不得人碰一下,还是自己动手……就是喜欢,也不是这样个喜欢法……你可是当家的主母,不要象那些寒门祚户的,见不得爷们瞟女人一眼……”
“你是我r娘吗?你是我r娘吗?”顾夕颜嚎啕大哭起来,“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伤我……”
端娘急得团团转。
这个死丫头,怎么平时的机灵劲一点也没了……我这不是说给爷听的吗?我这时贬你一下,爷心里痛,自然就会护着你了……
她不由地去拉顾夕颜的衣袖。
可这个时候的顾夕颜,只觉得天塌地陷的。
齐懋生理直气壮地搂着妓女喝花酒,端娘还责怪自己不够大方……这可是自己最亲的两个人……同时背叛了自己……
她哪里还注意到端娘的神色,一边唏哩哗啦的哭着,一边伤心地道:“他想……看别的女人一眼……可以……我死了……他就随便看……你也说这样的话……不如拿根绳子把我给勒死了算了……我就是那容不得人的人……他想和我过日子……就想都别想……”
端娘一怔。
她原来举顾夕颜不让婢女服伺齐懋生的例子,是想说齐懋生正眼也不瞟一下别的女人,让她看在齐懋生在这方面检点的份上,有什么事不要跟他计较……可现在听顾夕颜这话音,却是齐懋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来……她眼皮子就一跳,脑海里闪过了贞娘和翠玉的样子……或者,是长得最好夏晴……杏雨那丫头心思细腻,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余波未平(四)
一时间,端娘心乱如麻。
她也顾不得那多,急步进了耳房用凉水浸了一声帕子拧了出来就狠狠地擦了顾夕颜的脸。
顾夕颜被端娘有些粗暴的动作弄得脸上一痛,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端娘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爷做了什么不妥的事……”
顾夕颜被冰凉的帕子惊得头脑一凉。
端娘待她,就象母亲一样……和丈夫吵了架,最忌惮的就是跑到娘家人面前去哭诉,除非是铁了心要离婚了……难道……和齐懋生分手不成……可是……
顾夕颜脸上就有了几份犹豫,半晌,才低低地道:“没,没什么……”
端娘看在眼里,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个女人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彻底的死心……
她心里既然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夕颜还护着齐懋生,这事就有挽回的余地;难过的是,这结婚还没有一年,齐懋生就打了夕颜的脸……
心里这么想的,脸上却不能露出半分来,只当是不知道,拿了话劝慰顾夕颜:“好姑娘,端娘过是来人,这上牙齿还要和下牙齿打个架,这夫妻之间,哪有一帆风顺的……这不如意的时候,也要想想爷平日对你的好……”
端娘在这边絮叨着。顾夕颜什么也不说地低着头听,外面的齐懋生却眼角有些湿润地呆在了那里。
他本来就耳聪目灵,这屏息静听。自然把端娘和顾夕颜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
夕颜的哭声凄楚而悲婉,象,象那些在战争中哭泣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似的肝肠寸断……可就是这样伤心,端娘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始终都没有说自己的一句不是……夕颜,就是再气,再恼,也始终是顾着他的……
这念头闪过。齐懋生自己也怔住了。
自己,又有哪里不是了!
在高昌的时候,不是没有人送女人给自己,可望着案头夕颜那写来的那一叠厚厚的信件,想到她如花的笑靥,自己不是冷着脸拒绝了吗?
自己什么时候又看过别的女人一眼!
齐懋生不由抬头,就看见了挂在东屋门上的缠线盘花的青竹帘子。
白白的丝线,蜿蜒的把一根根青竹缠在一起,看似似细纤无力的线,却是让这些青竹挂在空中不散的根源……他心里就有什么东西突然坍塌了。
和顾夕颜吵架的场面一一地掠过齐懋生地脑海。
用脚踢了他。他却怕她受了伤;用东西砸他,他却担心她伤心;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他就慌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情绪,让他欢喜让他忧……
齐懋生手汗如浆,心乱如麻。
自己就象那门帘的竹子,而夕颜,却是盘在他身上的丝线……
所以自己不停地退让,不停地妥协。不停地接受……接受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接受那些匪夷所思的做法……原来,很多事情,早已不是由他来做决定了……
齐懋生突然间就感觉到了很害怕。
好象有一张网。密密匝匝地把自己网在了网中央,而自己,就象那被困在网中央却没有一点自知还在那里为找到了这柔韧的落脚处而高兴的手舞足道的小虫子……
他神色仓皇地冲出了屋子。
已是午夜时分,松贞院里静悄悄地,树儿在夜色中安祥的伫立着,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任何风波都不能引起他的s动。
齐懋生惶恐地象只第一次离巢的鸟,不知道何去何从。
无措中。他回到勤园。
勤园的房间。并不因为主人的不在而有所疏忽。值夜的小厮,通夜的热水点心。甚至齐懋生睡前总要翻两页的兵书,都原样的放在枕边。
主人穿着单薄的亵衣,神色冷竣地回到勤园,并没有引起什么s动,就象很多年前一样,那时候,勤园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可当齐懋生躺在了床上时,却觉得被子带着潮味,炕面烙人地挺,屋子里没有一点生气……
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场所,这个自己睡十几年的房间里,怎么会再也找不到让他觉得舒适温暖的感觉了呢!
他望着从窗户里照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只觉得透心的凉。
在里屋说话的顾夕颜和端娘听到齐懋生开门的声音和远去的脚步声,都怔住了。
端娘眼中不由地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本来已哭得伤心伤意的顾夕颜见了端娘的神色,更觉得心凉。
他做了错事,竟然还敢甩她的门。
本来已经收住了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扑在了床上,搂着一个迎枕再次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端娘只好抱着顾夕颜的肩膀安慰她:“这哭啊,也是要会场合的……傻孩子,快收了泪,爷都走了,还哭个什么劲……你一向聪明,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这男人,打一打,还要摸一摸……你闹也闹了,这时候就要寻思着给爷一个台阶下了……你快别哭了,我去看看,看爷去了哪里,等会你也好好梳洗梳洗,拿出你那手段,哄哄他……”说着,端娘就站了起来。
顾夕颜猛地起身拉了端娘的手。眼泪止不地住下淌:“不许去……明明是他做错了,为什么要我给他道歉……你不许去……他这么拿乔,还不是我给惯的。事事都怜惜他,事事都心痛他,他倒好,把我踩到脚底下去……原先哄着他,那是觉得他对我好,我高兴,如今,让我哄他。门都没有……”
“又说胡话了!”端娘望眼睛都哭红了的顾夕颜,心痛地道,“哪个爷们不要面子……你看,要是你刚才身段软一点,爷何至于甩门而去……快别哭了,我去看看就回来……”
“姑姑,你不许去!”顾夕颜坐了起来,眼睛因为哭地时间太长已红肿起来,“你不许去,你要是去了。我,我……”
我,又能怎样?
她有片刻的茫然和慌乱。
这次低了头,只怕是从今以后,就再也别想在齐懋生的面前挺起腰来说话了……
可要是万一齐懋生真的……难道就这么分开不成……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无措中,顾夕颜再次扑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越哭就越气,越气就越哭……
头昏脑涨中,只听到端娘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嗡嗡,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端娘望着把自己埋在迎枕里的顾夕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好话说尽了。可夕颜,就只知道哭……爷到底干了些啥事,让她这么伤心……
看看床头的自鸣钟,都这凌晨两、三点了。再过一会,就该天亮了,要是爷真地一狠心,到哪个屋里歇下了……
端娘就抿了抿嘴,神色凛然地站了起来。
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再闹下去了……
“姑娘,你就给我在这里痛快的哭吧……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这机会呢……”
端娘语气里的讽刺,让顾夕颜不由地抬了头。
“既然那么喜欢。怎么能把人往外推。”端娘见自己的话生了效,不由松了一口气。“爷出了门,你不去追回来,要是真有个什么,爷一恼之下,铁了心要收人放在屋里,你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不会的,只是吵了几句嘴,懋生不会这样对我的……”顾夕颜惊愕地道。
话虽如此,可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对自己说,齐懋生可从来没有说过不纳妾的话,而且,两人结婚都大半年了,自己肚子还没有动静……到时候,他就是收了人在屋里,谁又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为自己说一句话。怕就是端娘,也会象今天一样劝自己忍着吧!
顾夕颜更觉得伤心。
抬头望着这间曾经让她觉得有明快温暖的屋子,那些让她觉得美伦美换的家具,都好象蒙让了一层灰似的,华美中带着陈腐的气息。
原来,没有齐懋生的家,是这样的!
她颓然地倒在了床上,静静地弓身躺着,无力地道:“姑姑,你什么也别说了。他想睡到谁屋里,就睡到谁屋里吧……脚长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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