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很多年前一样,遇到有危险的事就会跑得远远的。
想到这里,他英俊的面容,骤然间就焕发出如阳光般爽朗的光彩来。
顾夕颜一怔。
那个改变他们两人命运的夜晚突然间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还记得,那天夜晚,自己挽着一个装满细软的蓝色小布包。小心翼翼地靠近二门。准备趁着王婆子酣睡的机会悄悄离开顾府。可等她到了二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户大开。一个英俊地少年面如沉水地站在门扉旁,看见她,抱怨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她望着月光下桂官清冷的神色,不由心里暗暗叫苦。
自己虽然帮了桂官,但桂官也用他知道的消息换来了这份报酬,她并没有和桂官一起走的意思,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今晚自己会离开顾府……看样子,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踪都落在了这个叫桂官的少年眼中。
桂官好象对她的迟疑毫无查觉似的,直催着她:“快点,我在二门套了马车,小心马惊了,被人发现了。”
有马车……有了速度作保证,这次离家计划就多了更多胜算的机会。
顾夕颜决定不再坚持己见,她急急朝着桂官走去。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从一旁屋檐下的y影里窜了出来,猛地就抱住了顾夕颜的腰身:“要走,我们一起走……”
顾夕颜没有回头,朝着那人的脚背就是狠狠地一踩。
桂官却失声叫道:“百年,你……”
抱着顾夕颜的百年痛得发抖,却一点也没有松开手臂的意思,他声色俱厉地道:“……你们带我一起走,要不然,我就要嚷了……”
桂官只是略略犹豫了一下,语气凝重地道:“好,我们一起走!”
百年松开了手臂,顾夕颜转身,就看见他手里也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
三个人沉默无语地沿着顾家曲曲折折的屋檐到了二门,顾夕颜和百年坐到了车上,桂官坐到车辕上抖了马缰,一行人慢慢地朝着春明门而去。
那时候,城门已经宵禁,他们在春明门旁一个僻静的客栈里歇下。
客栈的老板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们,要了路引。
桂官颤抖着,把路引道了过去,老板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了良久。
桂官就指着百年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小厮!”
老板又打量了他们几眼,这才叫了一个小伙计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房子。
这是顾夕颜第一次住客栈。
散发着异味的被褥,摇拽的烛光。婆娑地树影,都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她畏缩在被子里,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的四周,不敢合眼。
但时间一长,她也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就在这似睡非睡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隔壁传来桂官的呼救声:“二姑娘,二姑娘,快,快……”然后传来劈里啪啦地打斗声。
在这寂静的夜晚。这一切响动都让顾夕颜觉得胆颤心惊。
如果这个时候惊动了客栈的老板,自己会不会被送到府衙去……
顾夕颜想到这里,立刻跳了起来。趿着鞋子就跑到了隔壁。
门是锁着的,可窗户却开着半扇,顾夕颜推开扇户,就看见百年正骑在桂官的身上。手里拿着一块砖头朝着桂官砸了下去,桂官一扭头。砖头就拍在了一旁的青砖地上,发出一沉闷的“砰”声。
借着窗外地月光,桂官已看到了顾夕颜如白玉般皎洁的脸,他一面抓住百年拿着砖头的那只手和百年对峙着,一边朝顾夕颜喊道:“……他要杀我……他要路引……”
顾夕颜一听,大惊失色。
她立刻从窗户爬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百年回过头来,桂官已趁着他分心的时候握住百年那只拿着砖的手,朝着百年挥去。
砖头拍在百年的侧脸上,百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嗯”声。就软软地倒在了桂官的身上。
桂官趁机翻身坐起来……顾夕颜急急地问道:“怎样了?你怎么样了?”
桂官喘着粗气摇了摇头。气息不稳地道:“没,没事。看看,百年,怎样了?”
顾夕颜跑过去用脚踢了踢百年:“喂,你怎么样了?”
随着顾夕颜的劲道,百年失重似的仰面躺在了地上。
静谧的月光下,顾夕颜看见百年太阳x旁一片狼藉……
想到这里,顾夕颜只觉得全身发冷。
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好象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朝着段缨络靠去。
两个人全力把百年放在了客栈的床上,然后静坐着等待春明门那幽幽的转轴声响起。
他们没有敢惊动客栈地人,手脚慌乱收拾了东西就匆匆出了城。
顾夕颜要和桂官分手:“你现在有了新身份,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桂官惊愕道:“你不和我一道吗……我没有什么地方去,就跟着你吧!”
顾夕颜手汗如浆。
为了一张路引,就丢了一条性命……她手上这个看似平常的蓝布包袱里,却裹着价值几千两的金银首饰……这足以让桂官过一辈子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信。
“我是信教的,准备去教堂,你去不去!”
桂官张大了眼睛:“姑娘,信基督教吗?那是个邪教……说死了都要烧成灰的……”
顾夕颜沉默不语,朝着桂官笑了笑。
桂官抿了抿嘴,眉宇间浮现出义无反顾的坚毅:“我也去!常言说的好,绝处逢生……我不相信,我的运气就那么差!”
他们抄着小路往富春县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破旧的教堂。
教堂的神甫接待了他们,给他们提供了食物和房间。
顾夕颜却故计重施,在第二天天色发白的时候偷偷地跑回了盛京。
走在大街上,有面色猥琐的男子拉她……她在人群中穿来窜去,然后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用延颜膏涂在了自己的脸上,用胭脂做了一个胎记在脸上。
买了一个小匣子,把首饰全封在了里面,当到了当铺里。
她站当铺的门槛上,望着穿梭如织的人海,却无处可去。
转转兜兜,她又回到了顾府……然后听到了丁一鸣和他贴身小厮的话,无奈中,她叩开了秦大姑的门。跑了,就是不想和自己再有什么接触吧!
桂官眼色一沉,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顾夕颜:“……当时走得匆忙,后来才发现有个包袱是百年的……我知道这书本,是你先祖的手迹,前朝孤本,珍贵无比……我本来准备把它给烧了……可这几年,我看多了生生死死,反而把以前的事看得淡了……它本来就是你们家的,我现在还给你……我也可以放下以前的种种恩怨……从今往后,你我再见,就只有顾神甫和齐夫人了……”
第二百五十章 九峰之旅(四)
那是一本薄薄的线装书,蓝色的封皮,用行楷写着《道德经》三个字。
顾夕颜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本书,就好象看到一块烫手的山芋般,急急地道:“我这几年,也把以前的事看得淡了……世间之物,本来就是有德者居之。这本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它就是你的了……”说完,她忽忽回头,急切地对柳眉和段缨络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柳眉儿满头雾水,可段缨络却能体会到顾夕颜不愿意和这位神甫多做接触的急切心情,她点了点头,护着顾夕颜匆匆而去。
到了山下,她们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徐姐姐带着桔兰下山来。
段缨络把桔兰抱进了马车,徐姐姐挥手和她们道别。
马车一路飞驰朝着碧园而去。
顾夕颜望着张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马车豪华装饰的桔兰,尽量放松心情,和桔兰柳天:“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桔兰有些拘谨地笑了笑:“……我们每天要打扫卫生,还要读书、写字,帮着年纪小的妹妹弟弟们洗衣服,照顾她们……”叙述中,或者是想到了曾经快光的时光,小小的脸上开始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小草来的时候,象个小猫,顾神甫把她交给了我,我每天就煮糊糊她吃,现在她也可以照顾别的妹妹了……是个很乖的孩子……”
顾夕颜带着鼓励的笑容摸了摸桔兰的头。
感觉到顾夕颜的温和,桔兰抬头,诚恳地望着夕颜:“夫人,您一定很有钱吧。”
很有钱?今年懋生给了三万两银子的家用给她,说是高昌那些的形势比预想中的还要好,还开玩笑地说,以后,只会多,不会少……比起平常人家来说。应该算是很有钱吧!
“夫人,你也帮帮我们教堂吧!”桔兰急切地道,“现在,我们的姊妹越来越多,我们都尽量节省了,可钱还是不够用。顾神甫到处想办法……上次,徐姐姐还在担心,说,梁地马上就要打仗了。到时候,又会有很多和我样一样的孩子……”
顾夕颜一怔。
“梁地马上就要打仗了”,这种涉及到军事上的事。就是她,也是听齐懋生说起的,徐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马车很快到了碧园,石王氏和李石氏都恭敬地在二门等候。
看见顾夕颜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两人都大吃了一惊,顾夕颜没有多做解释,把桔兰交给了杏雨。然后和石氏姑嫂寒暄了几句,就借口太累,端茶送客了。
梳洗完毕,顾夕颜和柳眉儿歪在罗汉床上喝茶。
杏雨带了梳洗干净的桔兰带过来给顾夕颜请安。
桔兰看她的神色带了些戒备。
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吗?
顾夕颜唏嘘着,颇有些无奈地吩咐杏雨:“这段时间,桔兰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顾她才是。”
杏雨笑着应了一声“是”。然后带了桔兰下去。
柳眉儿却对桔兰的态度不以为然:“怎么这样……一点也不知道感激……”
顾夕颜就叉开了话题:“你们家的那个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嫁?”
柳眉儿笑道:“你还真去啊!”
“可以不去吗?”顾夕颜奇道。
“是房远亲,而且是庶出的……借了她的名义把你约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一早去给崔太君请了安,就回雍州吧!”
柳眉儿一怔:“这么快啊!”
顾夕颜望着几上的热腾腾的茶水没有吱声,这一刻,她无比的怀念起齐懋生来。
当齐懋生听到顾夕颜回来的消息时,正在主持燕地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两天前他接到了盛京的圣旨,要求燕地派六千骑兵再次前往梁地,配合梁庭都督府围巢梁军。
齐淇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极别地军事会议,他慎重坐在离齐懋生两步的距离。正襟危坐地侧耳倾听着其他人的意见。
齐潇是坚决反对的:“六千骑兵。等于是把燕地摆在桌面上的兵马全部调走,如果一旦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如若抵御,盛京方面就可以以我们违反了明岛协议拥兵数量一条对我们发难……六千骑兵,太多了!”
林永昭是赞成齐潇意见的,只是语气比较缓和些:“国公爷,要不,和朝庭谈谈,去四千人马,您看如何!”
龚涛是一贯的与齐潇唱反调:“六千骑兵,也不是不可以。不如趁机再和朝庭谈谈,让我们再增加兵力……高昌的五万人马,我们手中各有一万人马,这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由暗转明。”
从高昌赶回来的袁泽寰则和龚涛想到一块去了:“盛京就是想对我们用兵,中间还隔着一个晋地,而且上次晋地信使也表示,愿意以我们马首是瞻,到时候,晋地只要在粮草供给个对盛京略有拖延,形势就会对我们有利。我带三万人马驻扎在缨河,万一出现什么异常,最多十天,我就可以赶到合县……六千精锐,也可以立刻掉头,到时候,呈两面夹击之势,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地收获。”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齐懋生。
齐懋生却在低声地嘱咐二平。
其他的人坐的远,听得不太清楚,齐淇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齐懋生在交待二平:“让四平去,他和少夫人接触的多些……要是脸色不对,就立刻来禀了我……问问跟去的人,这几天少夫人都干了些什么……”
二平唯唯诺诺地点头而去。
齐懋生转过头来,笑道:“大家再议议……定先生,您的意见呢?”
四平缓缓地走进梨园。
齐懋生的那一脚,让他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正在指挥着人卸箱的嫣红见了,笑道:“四平哥。你消息倒灵,我们刚到,你就过来了!”
四平笑道:“少夫人在吗?”
“你等会,夫人正在梳洗呢!”说着,就叫了小丫头带着四平到一旁的暖阁去喝茶,等事忙得差不多了,又去了暖阁招待四平:“你胸口地伤,可好了些!”
四平的手不禁在胸口抚了抚,苦笑道:“怕是不能完好了。可也不会丢了性命去!”
嫣红就露出同情地目光来:“都是那贞娘害人……”
四平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可别再提这个人了!三姑娘这段时间怎样?”
嫣红小声地道:“少夫人让人带着去了几次道观,开始回来还哭哭泣泣的,后来见夫人不是哄着她。这才好些了,也开始跟着那位王嬷嬷学规矩了。”
这件事,四平是知道的。
刚开始贞娘走的时候,红鸾还有些闹人。后来,少夫人答应她,只要她跟着新来的教养嬷嬷好好地学规矩,就每个月的月初让人带她去看贞娘。为这个事,爷还有点不高兴……现在看来,还是少夫人的办法有效。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看见秋实从正屋出来了,嫣红忙道:“四平哥,估计夫人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四平也站了起来:“我还是到屋檐下等着吧!”
两人出了暖阁。嫣红进了内室,就看见云裳正服伺着顾夕颜喝茶,她曲膝行了礼。笑道:“四平过来了,夫人见还是不见?”
顾夕颜笑道:“让他进来吧……说起来,已经好久不见他的人了!”
嫣红应了一声,叫了四平进来说话。
知道是齐懋生让来问地,顾夕颜笑了笑,道:“你去回了爷,让他别七想八想的,我就是想家了,所以提早回来了!”
四平笑着应声而去。
顾夕颜叫了杏雨进来:“你把桔兰送到龚府去。如果是亲姊妹,就交给龚夫人处置;如果不是亲姊妹,就把人带回来!”
杏雨清脆地应了一声。然后拿了牌子出去了。
几天的车马劳顿,她还真觉有点疲惫,翠玉给她铺了床,她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地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跟前服伺的是云裳。
“爷回来了没有?”
云裳忙道:“还没有回来呢……不过,杏雨姐姐回来了!”
“让她来见我吧!”
云裳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叫了杏雨进来。
杏雨给顾夕颜曲膝行了礼,笑道:“夫人还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那个桔红,还真是桔兰的亲姐姐。”
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
“做了件什么天大的好事?”随着说话声,齐懋生撩帘而入。
“懋生!”顾夕颜高兴地笑起来。
齐懋生走到炕边,望着顾夕颜那张因喜悦而显得光彩照人的脸,笑道:“去了一趟九峰,做了件什么天大的好事?”
顾夕颜搂了齐懋生地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答非所问地感叹:“回家可真好!”
那依依恋恋的口吻,让齐懋生嘴角不由地就翘了起来。
杏雨就把桔兰的事情简单地向齐懋生说了一遍,然后笑道:“爷,你说,这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
齐懋生听了一怔:“我还以为龚涛是因为家里兄弟侄儿多才会那样贫困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有战争,就会有死亡……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顾夕颜不想让齐懋生想那么多,就叉开了话题,吩咐杏雨道:“你去让红玉摆饭吧!”
杏雨应声而去,顾夕颜就下了炕服伺齐懋生换衣梳洗。
两人吃晚饭地时候,顾夕颜就跟他说了自己去九峰经历,她理所当然地瞒下了自己和桂官见面及教堂收养了很多孤儿的事。
齐懋生就戏谑她:“你如果可是喝了圣水的……今晚可要好好地服伺一番才好!”
“你这家伙!”顾夕颜红了脸拿了筷子去敲齐懋生的手。
齐懋生哈哈大笑着把顾夕颜拉进了怀里……
第二百五十一章 柳暗花明(一)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去给徐夫人请安,遇到了同来给徐夫人请安的方少芹。
自从方太后死后,两人之间就是见面也如隔了一层薄纱似的,亲昵中透着客气。
大家互相见了礼,顾夕颜就看见石嬷嬷用大麾裹着什么,她笑道:“怎么,把绯官也带来了。”
方少芹笑道:“祖母掂记着,一日不见,就象是丢了魂似的……只得把他带了来。”
生了齐绯,方少芹丰腴了不少,再也没有那种如柳絮般的轻盈,眉宇间却平添了一份刚毅,配上那d察世事目光,看上去精明利落,顾夕颜有时候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很陌生,那些两人在一起的默契和舒适好象都随着时光而流失了。
她们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易嬷嬷就笑着出来招唤她们。
易嬷嬷撩着帘子服伺顾夕颜和方少芹进了门,然后她就围到了石嬷嬷跟前打量齐绯:“瞧这小脸,红扑扑的,这样抱着也不见醒,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石嬷嬷笑道:“我们绯官,就是性格温顺,听话,一点也不吵人。”
自从徐夫人“轻微”的中风后,她梳装打扮的时候骤然间就延长了不少,请安的人经常要在屋檐下等很久。顾夕颜和方少芹虽然不用在屋檐下等,但也不是一到就能见到徐夫人的。
婢女们上了茶,两人就坐在外室喝茶。
易嬷嬷听了石嬷嬷的话,就看了顾夕颜一眼,笑道:“可不是……这个也太安静了。那个,也太闹了些。听说前几天又发起热来,雍州府的名医都到齐了,今日可好些了。”
易嬷嬷说的“那个”是指魏士英生的齐绘,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十天到有九天病有,一天晚上。花生胡同还派了人到梨园来求参果……
这些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易嬷嬷当着顾夕颜说这些。也只是想让她闹心而已。可偏偏顾夕颜一番鱼不动水不调的模样,易嬷嬷说了几句,也就没趣,转移了话题。问顾夕颜道:“少夫人,九峰那边,还好玩吧!”
顾夕颜一本正经地坐着那里,笑道:“我是代表齐家去九峰参加崔家的婚礼,自然是循距踏矩的,不敢有半路差池,哪里有好玩不好玩之说。”
碰到个软钉子,易嬷嬷就讪讪然地笑了笑。
顾夕颜一向是绵里藏针的性子,别人不知道。方少芹却是颇有体会的。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想到了以前两人一起办珠玑社时地情景……那个时候的顾夕颜。总是淡淡地微笑,默默地安排一切,就象一缕香,久在其中就感受不了它的芳香,可一旦有了距离,才知知道它的美好。
方少芹眉头很快地蹙了一下,笑道:“易嬷嬷,还望您去看看祖母收拾得怎样了……这清早的天气还是有些寒意的,我还担心绯官有些受不住!”
易嬷嬷一听,立刻笑道:“我这就去!”说完,急急进了内室。
顾夕颜朝着方少芹淡淡地笑了笑。
她不由地想到了两人新婚时每天和方少芹一起来给徐夫人请安的日子,那个时候,方少芹也是常常这样帮着她……想到这里,顾夕颜心底更觉怅然。
也许是方少芹的话起了作用,很快,徐夫人就见了她们。
顾夕颜一副孝顺媳妇的恭敬模样给徐夫人请了安,徐夫人和她淡淡地打过招呼后,就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齐绯的身上,顾夕颜见状,就找了一个借口告辞了。
她刚回到梨园,杏雨就来禀告:“龚夫人前来求见!”
“龚夫人,龚涛的夫人吗?”顾夕颜奇道。
杏雨笑道:“正是龚大人的夫人。”
“快让进来!”顾夕颜忙道,“拿了好茶来招待!”
杏雨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杏雨就撩帘服伺韩氏进了屋。
韩氏曲膝向顾夕颜行礼,顾夕颜忙下炕搀了她:“韩姐姐快别这么客气,到炕上来坐!韩氏本来也不是个扭捏之人,见顾夕颜语气真挚,不是客气之词,道了谢,就坐到了炕上。
杏雨带了几个小丫头上了好茶和点心,顾夕颜就殷勤地问道:“韩姐姐,您是轻易不到我这里来的,可是有什么事?”
韩氏笑道:“还真是有一桩事!”
顾夕颜接过小丫头们递过来的茶,亲手放在了韩氏的面前,笑道:“韩姐姐,您请说!”
韩氏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了顾夕颜:“这是桔兰让我带给您的!”
蓝色封面的线装书,竟然又是那本《道德经》。
韩氏见顾夕颜面露诧惊,笑着解释道:“桔兰说,这是她临行前顾神甫让带给您的。说是您落在了教堂的东西……那孩子,有点小心眼,先还不准备拿出来,后来不知道怎的,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把东西给了我,让我一定要转交给您。”
顾夕颜苦笑着接过那本书。
是因为自己是燕国公府的妻子,是杀死她父母的仇人,所以才不准备交给自己的吧!
韩氏估计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一些蹊跷,笑着安慰她:“孩子嘛,想法都简单,你也别放在心上……向好处想,如果是梁地或是晋地进犯我们燕地,我们燕人也一样……”
顾夕颜笑着点了点头,道:“韩姐姐的意思,我懂……”
韩氏见顾夕颜笑容淡定,并不是违心之话,这才放下心来。
喝了几口茶,神色间就闪过犹豫之色。
顾夕颜对韩氏一向很有好感。现在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主动地问:“韩姐姐,你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韩氏抬头,就看见了顾夕颜清澈明亮的眼睛。
还是个孩子呢!
不知道为什么,韩氏心时就浮现出这样的感叹来。
韩氏迟疑半晌,轻声地道:“少夫人,你身上还是没有动静吗?”
这事。都快成了忌讳了……大家问起。都带着小心翼翼……
顾夕颜不由就笑了起来,坦然地道:“嗯。也不知道为什么,求神拜佛地,补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动静。”
韩氏见她笑得俏皮。更觉得心痛,就想起自己那次去洪台的事来。
齐懋生特意让人请她去,反复地叮咛:“她年纪还小,你陪她一会,千万别把她吓着了……”
自己当时还有些担心,怕会遇到一个哭哭泣泣的小姑娘,谁知道,掀了盖头,她竟然是满脸的欢欣。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眸子。也象今天一样闪烁着俏皮的光芒,四处张望、打量着。象个不知道危险的孩子似地……
韩氏的心里突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她认真地道:“少夫人,原来府上有位高姑娘,医艺了得,如今年纪大了,在春里荣养。我看,少夫人不如再把她请回来……”
顾夕颜就怔住了。
这已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向她推荐高姑姑了。
韩氏走后,顾夕颜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让杏雨去了一趟勤园,看看齐懋生在干什么。杏雨很快就回来回话了:“爷正和几位少府事、府丞商量事情呢。说是谁也不准靠近……”
“哦!”顾夕颜失望地叹了一口声。
可这个时候,再失望,她也不能去打扰齐懋生。这几天,燕国公府的几位大将都被秘密急招回了雍州,据说是为了商讨前几天盛京圣旨地对策……
等待是很无聊的,她就随手翻了翻那本《道德经》。
字迹清秀中透着冷峻,旁边还有好几种不同笔迹的批注,页间还有收藏的印章,看得出,当时的拥有者是怎样的喜爱和珍视这本书。
顾夕颜淡淡地笑了笑。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到了自己的手里,也是缘纷吧,不如就留起来做个纪念。
她叫了杏雨来,让她把那本《道德经》收好。
杏雨找了半天,最后开是开了库房,才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夫人,您看这个怎样!”
大小也合适,不过,用不着这么名贵的匣子吧,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只怕又要杏雨找半天了。
“就这个吧!”顾夕颜把书递给了杏雨。
杏雨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夫人,这书,放哪里那呢?”
顾夕颜顾目四望,道:“随便放哪里吧,又不会常用!”
杏雨应了一声,笑道:“要不,就放在西屋的书架上吧!”
顾夕颜随意地道:“行啊,你看着办吧!”
等晚上齐懋生回来后,顾夕颜就把自己的想请高姑姑来给她瞧瞧的打算跟他说了。
齐懋生一怔,道:“那个赵嬷嬷,可是高姑姑的得意弟子,在你身边都待了好几年了……而且高姑姑年纪也大了……”
因为赵嬷嬷在自己身边呆了好几年,也没有看出个什么来,顾夕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过高姑姑,可这段时期却连继听到两个人推荐她,不由也有些动心了。她迟疑道:“试试看嘛!难不成还真去栖霞观不成……”
齐懋生却正色地道:“这栖霞观总是要走一遭地……”
齐懋生不说还好,一说,更坚定了顾夕颜请高姑姑地决心。她娇嗔道:“懋生,你就让她来试一试嘛,要是不成,我们再筹划着去趟栖霞观……好不?”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期盼的目光,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我明天就派人去请高姑姑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柳暗花明(二)
请高姑姑来的事,齐懋生心里虽然有准备,但没有想到这么难。
第一次去,高姑姑不在家,说是出去访友了,没见到人;第二次去,高姑姑给人出诊去了,没接到人;第三次,齐懋生派了齐潇去,这才把人给请了来。
这些过程,顾夕颜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高姑姑到的那天,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在梨园等。
高姑姑先去给徐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到梨园。
她头发花白,个子高挑,身材削瘦,目光清亮,穿着白色的襦衣,藏青色的襦裙,显得精神抖擞,干净利落,一点也不象年过八旬的人。
高姑姑见了顾夕颜,恭敬地给她曲膝行礼,顾夕颜忙上前搀起她:“姑姑快别这么客气,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高姑姑就微微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象邻家乃乃一样,很慈爱,宽容,让人觉得温暖。
顾夕颜让人给高姑姑看了座,上了茶,然后很关心的询问了高姑姑的腿疾,高姑姑微笑着和她聊了几句,双方都是温和的人,屋子里气氛很容洽。
寒暄一番后,高姑姑就让赵嬷嬷拿了脉枕来开始给顾夕颜品脉。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大家静心屏气地望着高姑姑。
高姑姑把左手的脉象,眉头就微微地蹙了蹙。
顾夕颜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悸。
等把完了右手的脉象,高姑姑淡然的脸上就带了几份凝重。
顾夕颜急切地道:“高姑姑,怎样?”
高姑姑抬头打量了屋子几眼,笑道:“别急别急!”说完,转身吩嘱赵嬷嬷:“你把这段时间用的药给我看看!”
赵嬷嬷毕恭毕敬地应声而去,很快就拿了一叠药方子来。
高姑姑一张一张的认真看着。
屋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听到沙沙沙的翻页声。
看完了方子,高姑姑又问了顾夕颜一些比较隐私的事,有一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赵嬷嬷和端娘在一旁补充的,最后,高姑娘仔细地看了她的舌苔。
顾夕颜紧张地问:“姑姑,我。怎么样?”
高姑姑就笑了笑,道:“你身体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顾夕颜一怔,“那我怎么就怀不上呢?”
高姑姑就笑了笑,道:“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我先给你用几副方子,看看效果……”
顾夕颜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
看看效果……大夫通常对没有十分把握的事,都会这样说……如果懋生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失望,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偷偷地逃到盛京去啊……
想到这里,顾夕颜就心乱如麻。
她强打起精神来吩咐杏雨服伺高姑姑开药方。
高姑姑却笑道:“不急。说起来,我还没有去给国公爷请安呢!”
也是。高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听人说。是看着齐懋生长大的,虽然是在内院,但来了,总要去给齐懋生请个安吧!
顾夕颜又让杏雨陪着高姑姑去勤园。
高姑姑却道:“哪里好劳烦少夫人身边人。让赵嬷嬷带我去就行了!”
顾夕颜心情有点底落,没有坚持,让杏雨送了高姑姑出门。
过了通往勤园的甬道,拐了一个弯,高姑姑就停住了脚步,目光凌厉地望着赵嬷嬷。
赵嬷嬷慢慢地垂下了头,嘟喃着:“……我开始就想,让她们,清洗徐夫人泼在你身上的脏水……可没想到会这样……”
高姑姑看着眼着战战兢兢的赵嬷嬷。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我知道你的心思。觉得我受了委屈,一辈子为齐家做牛做马。临到老了,还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可正因为我老了,经历的多了,这些虚名,反而不那么看重了。你是我亲自推荐到齐府来的,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当初的用意……一旦被人识破,又怎么对得起你两个孩子……”说到这里,高姑姑不由摇了摇头,“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听到高姑姑语气里并没有严厉的指责,赵嬷嬷放大了胆子,抬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也是照着国公爷的吩嘱行事,而且正如你所说的,只要少夫人夏季的大补停了,休养个几年,生他十个八个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啊!”高姑姑语气怅然,“没有那金刚钻,就没攒那瓷器活。你想想看,如果国公爷没有嫡子,那燕地势必会引起内乱,一旦燕地引起内乱,熙照就有可能趁虚而入,到时候,我们燕地又要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晋地和梁地,都是车前之鉴啊!你到齐府也有几年了,难道还不清楚魏、徐两位夫人争的是什么,难仅仅是子嗣、爵位那么简单……你做事,也要用用脑筋才是!”
赵嬷嬷一听,就“噗”地一声跪在了高姑姑的脚下:“姑姑,我,我后来,也后悔了,可是……”
可是,事已至此,只有一错到底啦!
想到这里,高姑姑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和我去见国公爷!”
“姑姑……”赵嬷嬷哀求着喊了一声。
“起来吧!”高姑姑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要是想把你交出去。还单独和你说这些……只希望现在补救,还得来及!”
顾夕颜望着一旁收拾茶盅云裳,也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魏夫人知道了诊断的结果,不知道会不会强势的要求齐懋生纳妾啊!说起来,她盼孙子不知道盼了多少年……
想到这里,顾夕颜一怔。
这种事情,按道理应该先跟女性的长辈说,高姑姑就算是和徐夫人不合,为什么不去报了魏夫人,反而带了赵嬷嬷去见齐懋生?
难道是自己……那些得了绝症的人。医生不也是当着病人说没事没事,然后再背着患者找家属商量吗?
突然间,顾夕颜就觉得通体冰凉。
她趿了鞋就往勤园。
屋里的人都被惊呆了,端娘心念飞转。立刻道:“你们都待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着,疾步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满屋子人。
顾夕颜一路小溜进了勤园,二平忙迎了上来,道:“少夫人,出了什么事?”
二平焦急地口吻提醒了顾夕颜。
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可别惊惶失措的乱了方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笑道:“高姑姑……还在和爷说事吗?”是,少夫人!”二平恭敬地道,“你稍等,我去给您通传。”
“不用了!”顾夕颜笑道,“你去忙你地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虽然这样有些不符梨园地规矩,可只要是涉有少夫人,国公爷……那些规矩通常都变了味,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公事,应该不要紧吧……
想到这里,二平也不好说什么了,低头恭敬地立在了原地。
顾夕颜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轻轻地撩了帘子进屋,就看见赵嬷嬷正站在帘子旁。
她看见顾夕颜,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顾夕颜忙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掂着脚朝耳房走去。
近了,就听见齐懋生略带疑惑的声音:“……照您这么说。夕颜的身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嗯!”高姑姑调气平淡地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为什么……”
高姑姑语速有点慢,带着试探的味道:“少夫人。几年前,是不是受过一次风寒?”
“受过风寒?”齐懋生怔道,“没有了,自她嫁入齐府……”说到这里,他就“啊”了一声。
的确,自从他们结婚以后他知道她手脚畏寒,别说是冬天了,就是夏天,燕地的夜晚有些凉,只要他在家,都会捂着她的手脚睡……可在这之前,夕颜从盛京到洪台的时候,路上受了不少颠簸,人也瘦得厉害,难道是那次……
想到这里,齐懋生不由脸上闪过懊悔之色。
自齐煜死后,齐家的关系更加错综复杂了,如果真是有病,高姑姑到不怕,怕就是怕……所以她才出言相问的。
如今看齐懋生的样子,颇有顿悟之感,有些话,也就不需要说的得明白。
高姑姑就笑道:“燕地天气寒冷,梨园的火炕,据说九月份烧起来了,到了次年的六月才歇着,时间长了,身体难免有股燥热之气;到了夏天,天气转凉,本是散热的好时机,可我看少夫人这几年的方子,每到夏季,反而大补……”说到这里,高姑姑就若有所思地瞟了齐懋生一眼。
齐懋生神色间就有些尴尬。
夏天天气转凉,夕颜时时穿些古怪地衣服做些古怪的打扮,俏皮得不得了……有时候就难免……可第二天又要到徐夫人那里立规矩,他看她脸色不好,就常咐嘱了赵嬷嬷煮些进补的汤药给她。
高姑姑看齐懋生那神色,哪还有不明白了。
她笑了笑,继续道:“体内的寒气没有散尽,又用燥热之物,如此反反复复……体内虚火上升,已形成宫寒之势……”
高姑姑此言一出,别说是站在门外偷听地顾夕颜怔住了,就是齐懋生,也禁不住“啊”了一声。
高姑姑微笑道:“这火炕不能再用了,趁着夏天,先把这热所散出来,然后再把体内的寒气拔出来……”
齐懋生微怔,道:“就这么简单吗?”
高姑姑望着齐懋生,眉眼带笑:“还有一件事……”
齐懋生的语气里,就有了几份急切:“姑姑有话直管说就是!”
高姑姑顿了顿,笑道:“少夫人那里,爷还是节制一点的好……”
良久,顾夕颜就听见齐懋生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柳暗花明(三)
晚饭的时候,顾夕颜做了齐懋生最喜欢吃的葱烧蹄花。
齐懋生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晚饭结束,他才犹犹豫豫地道:“夕颜,我过段时间就要去合县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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