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去她几乎是那几年他整个生活的目的,他期盼着有一天晓萱能够爱上他,能够像他心疼她那样的疼他。
然而面对天宇,那个爱字如同是溺死在晓萱心底的一只蝴蝶,没有了翅膀,飞不出她的唇。
“喂。”李薇推了推失神的晓萱。
晓萱这才愣怔了下,恢复了清醒。
李薇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语还休的。
人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心中的隐秘不愿意被人发掘,而隐藏的久了,自己便有一种与人倾诉的冲动,当然要绝对信得过的。
李薇就是憋了很久的那种,在她看来对人真诚的晓萱自然是可以信赖的,而她也的确到了一吐为快的地步。
“晓萱,我特别想离婚。”
“什么?”晓萱惊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杯子,“好好的,怎么想离婚呀,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唉!”李薇的这一声叹气把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还记得上次和你说去占卜的事情吗?”
“嗯。”晓萱应着,给她杯子加了些热咖啡。
李薇看看她,多少还有些犹豫,“晓萱,我们是同事,不是不相信你,是怕无意中说出去,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可憋在心里那样久了,真的快郁闷死了。”
晓萱更奇怪了,整天乐呵呵的李薇能有什么愁苦的呢?
“我真的想离婚!”
李薇又是一句这样的话,“你知道我结婚三四年为什么不要孩子吗?”
“你不是说怕体形会变,怕会老吗?”
“那是借口,女人没有因为生孩子而怕的。”
“借口?”
“是,其实我和他几乎没有性生活,当然想有孩子还是可以的,我们都很正常,可我根本不想要。”
李薇说着,脸渐渐涨红。
“究竟为什么呀?你可是大家羡慕的女人,老公体贴,婆婆通情达理。”
“哼,那不过是嘴上的说辞。”
哦,晓萱明白了,原来她和刘丰一样,隐藏着内心的苦楚。不像她,结婚后就闷闷不乐的,就是不说,也能看出她的不如意。
晓萱想到自己对天宇的排斥,问:“你不爱你老公?所以不想和他亲近?”
“很多事情和爱无关。”李薇苦笑着摇摇头,“虽说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不过感情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的是他妈妈——太不可理喻了。”
李薇一下子提高了音量,加快了语速,“都说寡妇婆婆是非多,这话一点不假,我都要后悔死了!”
李薇的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在咖啡杯里,溅起一个个咖啡珠,一丝苦味儿弥漫。
“婚前每次去他家,他妈妈都很热情,为了让我们独处,常假装有事情去亲戚家。可我们刚结婚没几天,她就经常在我们已经躺下后推门就进,有时候给我们送杯牛奶,有时候就问点闲事。起初我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最后发展到我们正亲近时,她进来了。亏了是冬天,否则全都在她眼里了。”
李薇喝了一口滴了泪滴的咖啡,不仅苦还有点咸,说不出的不是味儿。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继续说:“那次我都快疯了,没客气,大喊一声——出去!没想到不仅他妈妈连他都和我急了。晓萱,你知道那种孤立无援的感受吗?”
晓萱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没有那样的体会,她和天宇单独生活,去公婆家的时候少之又少,偶尔去了,天宇都会安排他在自己过去的房间看电视百~万小!说,不管婆婆怎么不高兴,都由天宇去担当。
“我知道婆婆一个人拉扯他不容易,我也不是狼心狗肺的女人,可是他们也得顾及我的感受呀。但没有,老公别的事情都好,就是不能涉及他妈,只要和他妈有关系的,就没有商量。从那次后我和婆婆就几乎不说话了,她也不做我的饭,每餐只拿他们娘俩的餐具,就算我做了饭,他也得陪他母亲吃。以前他的工资都交给我,现在又继续交给他母亲,理由是物价涨了,开销大了。”
李薇气的脸色铁青,使劲抹了一把脸,“就这样我们从争吵到现在的冷战,别说性生活,连简单的恩爱都没有了。”
晓萱听得直起j皮疙瘩,这样的生活实在可怕,她忽然想起平时同事对李薇的评价——这样娇媚的小女人,大约老公一日不见都会受不了的。
是呀,李薇不算漂亮,却是典型的小女人味儿十足,眼睛细长,总是笑眯眯的,娇俏中有点迷蒙性感。特别是身材,不胖不瘦,玲珑有致,胸脯饱满而挺拔,令人遐想。
晓萱看着她,不由得产生一种义愤,生硬的说:“这样的婚姻,还是趁早离了好。”
“你以为我不想?可我离婚后去哪?娘家还有兄嫂,不能回。租房子又负担不起,我们一个月就那七八百呀!拼命兼课,是挣了点钱,本想和他一起贷款买房子,可他说他不会抛开他母亲单过。索性我就把哪当旅馆了,现在晚饭都在外面解决,回去就是睡觉。”
“那怎么行呀?这样的婚姻不是名存实亡吗?”
那时的晓萱即使经历了一些生活磨难,仍然是凭着自己的心情想问题做事情,并未真正了解生活的艰辛,直到自己面对两难的选择,在婚姻的门里门外徘徊得肝肠寸断时,她才真的理解了此时李薇的难。
天宇进门时,晓萱和李薇刚吃完自制的火锅,并痛快地喝了点白酒。那白酒还是天宇为婚后探望没来参加他们婚礼的晓萱的叔伯们而准备的。晓萱并不领情,只一句我家的亲戚不必走动。虽没直接说出嫌他给她丢面子,可眼神已显露无疑。
天宇有时想大约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此生才会用失去尊严的爱去偿还。
白酒是高度的古井贡,两个人都喝了二两多,没醉,只是有点兴奋,说出的话也更加赤ll!
“晓萱,我终于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钱才是真的!我要是有了钱就立刻买房子,立刻离婚,立刻潇洒地活着。”
“不,我不要钱!”晓萱咯咯地笑,“我要爱情,一见钟情——二见定情——三见不了情的爱情!”
“啊?呵呵!你还小,还可以幻想,我快30了,要实际些就要有钱。”李薇在洗手间,半掩了门喊:“不过,你嫁了小职员是有点亏,凭你,至少嫁个小款儿!好在你老公比较帅,也算不错!”
“呵呵,哪里帅,是眉毛是眼睛还是嘴巴?傻了吧唧的。”
晓萱的话音未落,天宇打开房门进来了。她愣怔了下,问:“你们不是要玩通宵吗?”
天宇吸溜着,一身的寒气。
“怕我不在家做饭,你又吃饼干对付,就借口感冒了,先回来了,喏——”他把食品袋举到她面前,“还给你带回两个螃蟹。”
天宇只说了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除了几个真真正正的男女光g,其他人全是双双对对的,只有他不是光g却落单儿。
天宇人缘儿很好,大家热情地让他打电话叫晓萱赶过去,弄得他十分为难,干脆以不舒服为由提前回来了。
天宇在家里也是个“少爷”,和晓萱结婚后却彻底成了家庭妇男,洗衣做饭全包了,而晓萱仍旧是平民家的“公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总是很挑剔。
晓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刺儿头,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儿,不顺南不顺北的,整天皱皱巴巴,即使满心愿意也好大的不高兴,原本阳光的面孔上越来越多的是烦躁。
晓萱没接那两个螃蟹,而是低声说:“李薇在咱家,你尽量别说话。”
天宇知道她怕她的朋友知道他说话结结巴巴,没有面子。他无奈苦笑,以前从来没有因此失去自信,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是很大的缺陷。
他只微笑着和李薇打了招呼,就一头扎进厨房,先给她们泡了茶,让她们醒酒,之后就开始收拾碗筷,直到李薇告辞,都在厨房里忙碌,刷完了锅碗瓢盆,又把灶具墙壁都擦了。他平静的表面后是阵阵的痛楚,想到当初对父亲说的话——只要和她过一天,一生都幸福。鼻子一酸,他差点淌下男儿泪。
正月十五是天宇父亲的生日,终于有了一次两家人的大团聚。
毕竟是最近的亲戚,余萍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的亲弟弟是不能不认的。
晓萱和子媛很久没有见面了,多多少少,心里有一点芥蒂——晓萱觉得子媛对她也是有怨恨的,她有点冤;子媛不明白她常常背着家人给她打电话,她却总是冷冷淡淡。
安成本就不想来,不仅是不想见到晓萱,更因为他懒得接触任何人,他厌恶别人的关怀,那能让他失去平衡的心更加倾斜。他也不认为那是人们的好心,而看作是对他的讥讽,特别是在他每天的“辛勤耕耘”下,子媛的“领地”仍旧是干涸的,没有滋生出他渴望的秧苗。他真是万分沮丧!懒懒得靠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一起来的子芳聊天。
如今子芳是吴家的座上客,不仅深得余萍的信任,就连曾经不用正眼看她的天宇都和她越来越合得来。
晓萱问子媛:“他们怎么和子芳这个俗气的女人那样亲近了?”
子媛说:“我婆婆不上班后在家里很闷,喜欢上了打麻将,可我怎么也学不会,姐就经常来陪他们打。”
晓萱没再说什么,却隐隐地感觉不对劲。
只有天宇最开心,笑逐言开地忙着照顾每个人的情绪,还主动申请掌勺。
除了买好的一些熟食,其他的菜肴也很丰富:红烩大虾、红烧平鱼、腰果西芹百合……蔬菜沙拉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一定用千岛沙拉酱,那是晓萱的最爱。
余萍看着侄子像模像样地挥勺子抖铁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忙叫安成。
“你看看,快看看!天宇竟然会做这么多菜,而且味道不错呢。”
安成像钉在沙发里一样,p股动也不动一下,不断地按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换着电视频道,揶揄着:“是呀,他结婚后接受厨师培训了。”
晓萱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关上房门,不想再听到安成的话语。随后发现靠在字台边上的子媛正注视着她,便慢吞吞地走过来。
“子媛,你别介意,我真的不想听他说话。”
“唉。”子媛轻叹,无限伤感,“他是越来越极端,你别介意才是。”
两个人都沉默了,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显然是生分了,不知道是时间的演变,还是境遇的变化,或许是彼此都没有了某种情绪,又都增加了另一种负担。
隔着房门传来天宇和几位老人的说说笑笑,天宇招呼着他们品尝着菜肴。余萍不停地夸,天宇妈笑着说:“儿子娶媳妇的好处是可以吃到儿子做的饭了。”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样说时并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听者有意,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她话中有话。
晓萱一脸的无所谓,侧目间,发觉窗外已微黑。寒冬腊月,天黑的早,干冷的天气,令黑蒙蒙的夜多了几分萧瑟和苍凉。
室内,暖气很热,而那热度有一种非天然的干燥,像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女子在脸上涂抹了太多的胭脂水粉,是抢了人们的眼球,却始终不是本色。
蓦然间,她竟产生哭的冲动,眼圈红了。
“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晓萱苦着脸,“过完年就25岁了,却越来越失败,没有爱情,没有事业,没有朋友,更没有人疼。”说到这儿,她更委屈了,瘪着嘴,唇角直抖。
子媛看着孩子般赌气啼哭的她,心中涌动了无名的烦厌,很想痛快地斥责她,却终是忍住了。她知道娇纵惯了的晓萱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能连哄带劝。
她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
“怎么没有朋友?不管我婆婆、老公怎样,在我心里你是像亲人一样的朋友。怎么没有爱情,是没有你希望的爱情,可你希望的真就是爱情吗?怎么能说没有人疼,你父母兄嫂谁不疼你?尤其是天宇,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那样小心翼翼的,有畏惧却没少了怜惜。说实话,你该知足,该对他好点了,毕竟你是个妻子。”
晓萱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
子媛真有点生气了,说:“你已经嫁给他了,没有人强迫,天宇又是那样爱你,你不善待他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怎么没善待他,我是在外面鬼混了,还是打他骂他了?”
“尊重!他是你丈夫,是个男人,需要起码的尊重。可你呢?对他不理不睬的。你们是好朋友的时候,你对他也会有情谊,现在关系更近了,你怎能这样任性随意?”
“对!”晓萱晃掉她的手臂,气哼哼地说,“我是越来越霸道、小气、庸俗,不可理喻!你们以后都别理睬我了。”
子媛不想再说什么,她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此时心里堵得慌,就更是说不出来了。她真的很担心她,这样的态度怎么能经营好婚姻?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人和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如果有一天天宇受不了呢?不,子媛想有一天天宇肯定会受不了的,那时候晓萱的婚姻会怎样?
子媛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只是她自己的婚姻也已经如履薄冰。
子媛是个温厚单纯的女人,倘若她有一点点的心机,一切都会变得从容。有时候狡诈真的是必要的,这样一个人心不古的时代,毫无保留的真诚往往换来的是莫大的伤害。
爱情婚姻?亲情?友情?一切的情感都在旋涡里打转儿,与机缘无关,与性情无关,是人性最y暗的一面的爆发。
任何人或多或少都有y暗的一面,如同都要经历黑夜,只是人们用沉睡来接受黑夜,却不能用沉默来承担y暗。
y暗如同是幼小的时候就存于人腹中的蛔虫,如果吃了打虫药,排出了身体,就是轻松的感觉。如果从来都没有吃,或许会死于腹中,或许会一直生长,总会在一定的时候在人的体内翻滚折腾,令人疼痛难忍,于是想尽办法让它离开身体。
夏子芳是个内心y暗的女人,潜意识里她总在寻找平衡,不是想自己像子媛一样衣食无忧、生活安逸,就是希望子媛和她一样孤苦伶仃、生活难安。
她巴结余萍一家人,不是为了妹妹能得到照顾,只是想攀附而已,她的生活圈子里没有这样的亲戚朋友,她几乎把这家人看做是惟一可以帮她改善境遇的契机。
余萍也越来越把她的事情当作大事,到处张罗着给她找对象,尽管是只见风声不见水起,也总是让她看到了希望。后来她陪他们打麻将晚了,就睡在客房,再后来就经常留宿,自然是余萍的邀请,也是她的意愿。
她越来越不想住在那里外间的平房里,尤其是那个名义上的大姐以孩子上学近为理由又住进来之后,简直是太不方便了。她明白那女人不过是怕拆迁时,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然而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家,她再厉害再不好欺侮,也没有说话的分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余萍诉说,并不失时机地奉承迎和着余萍,甚至说:“我没有妈妈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您,就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无疑喜欢听好话,喜欢被恭维的感觉就是余萍的致命弱点。如此强攻下,这个最初很不入她眼的世俗不堪的女人竟然成了她的干女儿。
子媛从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对自己充满了嫉恨,在寻找着一切机会让她陷入困窘。子芳勿需口蜜腹剑就足以让子媛落入她的圈套。直到那场轩然大波后,她才有了些须的怀疑。
安成的巴掌再次落在子媛的脸上是在他绝对清醒的状况下。这次他不是只给了她一巴掌,而是痛打。他尽情地把他粗俗不堪的一面表现了出来,子媛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那一刻他似乎疯了,忘却了承诺。直到父母、子芳破门而入,直到老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才扭巴着一张麻酱饼子脸,气恼地甩手去了客厅。
“子媛,不是我护着安成,你这件事情做得太过分了。”余萍语气还算温和,言语却透着不满。只是看着媳妇被儿子打得面目全非,原本要发泄的怨气也就忍了,吩咐着子芳帮子媛用冷水敷脸,自己和老伴去到客厅和儿子交流。不管怎样安成丧失理智的行为还是让老两口儿十分震惊的。
“安成,妈理解你的心情。”余萍竟然给儿子倒了杯水,“我们都盼着子媛再怀孕,生孩子,可她为了继续大本的学业,竟然偷着吃避孕药,幸亏子芳问出来告诉你,否则我们急死也白搭。你那样疼爱她,她却这样,你怎能不伤心。”
她这样说着竟流了泪。
安成也哽咽起来。
“哎呀!”老吴终于开了口,“余萍呀,你这是教育儿子吗?无论怎样,他那样打老婆就是错误的,像什么?即使是犯人也不行呀。人家子媛没有什么亲人了,你们这样不是欺侮人吗?”
余萍张张嘴,又闭上了,她明白老伴儿说得在理。
安成却痛哭失声。
“爸,你知道我的苦吗?我快34了,单位里同事天天说我太难产,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我结扎了,我心理也不停地嘀咕,谁想到是她人为的问题。爸,我算看透她了,表面温柔贤惠的,实际上就是死有准儿,您说她还想过吗?我打她?我打她我心不疼吗?”
安成一脸的惨烈。
老吴摇头叹气,又心疼又焦虑,不知道这个家何时才能安定。
子媛这时候踉跄着出来,向大门走去。
“你去哪里?”安成大步跨过,拦住她,才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漂亮的瓜子脸肿胀着,右眼有明显的淤血。已经平静了些的安成不由得有些心虚,躲闪着她的目光。
余萍和老吴也过来了。
“子媛呀,我们都在说他呢,他今天实在是太混了。可夫妻没有不吵架的,你比他懂事听话,就别和他一般见识呀。”
“妈。”子媛叫了一声妈,便感受到了钻心的痛,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妈妈能否在天国保佑她,能否知晓她的窘境,她没有亲人,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可她强烈的想离开这里,她真的对安成太失望了。
她倚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双手捂住脸,没有哭声,好像所有的眼泪都流进了心底。
子媛最终没有离开,是呀,她又能去哪里?
安成也算是舒了口气,他打她,释放怨气时,是那样痛快。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个残酷的人。但他不想失去子媛,他明镜似的知道再也找不到子媛这样年轻貌美又安分守己的女人。可他又无法忍受她的倔强固执,特别是当她用沉默来反抗他时,他离疯也就差一步了。
或许是他们性格差异太大,或许是彼此太缺乏沟通,或许是造化弄人,或许是每对夫妻都可能存在的问题——某段时间内都尽情地爆发着自身的缺点,同时用最挑剔的眼光去发现对方的问题,并将彼此的缺点最大限度地扩大,于是对对方产生身心的动摇。
人与人都是在失望中渐行渐远的,夫妻之间的失望如不及时修复,就会越走越远。
子媛与公婆、安成达成协议,一旦怀孕就办理休学。
安成没有正式向子媛道歉,而是用买首饰来表达心里的愧疚。子媛戴上了那枚价值5000元的小钻戒,却无法忘记那个晚上安成的歇斯底里。
夜晚,虽然还躺在一张床上,虽然还会任由安成把她困在怀里,但心远了,真的远了。
子媛在家休息了几天才去上班,而眼角仍有淤青,那显然是被暴打后的遗留,所以没有人相信她跌倒摔伤的谎言。
秦朗远远地注视着子媛,她轻微的声音,一问一答间慌张的眼神,无不令他揪心。
他忽然很恨自己,如果当初他大胆地向子媛表达了爱慕,或许不能给她很好的物质生活,但绝对会爱护她疼惜她,她绝对会比现在过得好。这样想着,他冲动地想冲过去,想拉了子媛就走,天涯海角,相伴相随。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沉沉的,动弹不得。
良久,他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十一章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曲折,关键的地方却只有几步。婚姻就是如此,它如同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但它不是楚汉相争,彼此拼杀,而是夫妻对弈,伴侣相处。
恋爱是婚姻的序幕,也是寻觅下棋对手的过程。无论是子媛还是晓萱,或是很多红尘男女都忽视了这个过程,以为相遇了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却忽视了真正的现实——人的内心是需要品味的,没能真正品味出人的品性,就兀自跨进婚姻的门,那扇门是无论如何也关不严的,不知何时就会悄悄开启,在一阵狂风的推波助澜下,强烈地拍打。是用力关上还是彻底推开,只是一念之间。
婚姻,就是要将一切琐碎积累在一起的生活方式。然而有人积下的是怨,有人积下的是爱。有人因琐碎而厌弃,有人却因琐碎而愈加固守。
晓萱不知道她的婚姻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不过她好像也慢慢习惯了天宇的照顾。
转眼已经是婚姻的第三个年头,时间已经跨过了两千年。
这天是她和天宇的结婚纪念日。
天宇早就做好了准备,早上出门时叮嘱着:“下班后我们直接在小城西餐厅见,吃完饭,我们去全市最火的酒吧感受时尚的气息。”
晓萱匆忙地往外赶,嘟囔着:“这个破职业,天天都得上7点半,烦死了。”
天宇已经习惯了她的牢s,把酸奶面包塞进她的书包。
“别忘了吃早餐。”
晓萱已经打开门,天宇冲着她的背影又喊了句,“下班在哪里见呀。”
整个上午,学校的初三年级都在进行模拟考试,没有片刻的消停。学生在不住地机械地挖空心思地答题,老师们从8点到12点都在监考,监考时是不能坐着的,晓萱站得腿麻心慌。
终于熬到午休了,像完成任务似地吃了份盒饭,就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腿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后背靠着墙,懒洋洋的,恨不得有张床躺着。
刘丰刷饭盒回来经过她这里,竟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嫌她挡路,就那样悄然地过去了。晓萱备战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心想今天怎么没有一堆不满的话,反倒像蔫儿了的茄子似的。
李薇在摆弄她新换的手机,是摩托罗拉的40和弦的双彩屏超薄新款,她播放着一首首乐曲,非让晓萱帮她选出最悦耳的。
晓萱假装倾听,而后糊弄着随便说了一首《春之圆舞曲》,竟得到李薇的认可,立刻就制定成来电铃声。
有手机铃声想起,是晓萱的。
天宇在电话那端陪着小心,再次叮嘱:“晚上直接去小城呀,我已经买了红酒。”
“知道了,都几遍了,啰嗦。”
晓萱挂断,一脸的不快,最烦天宇这样啰理啰嗦的,越来越像个老男人。
李薇竟流露出羡慕,说:“天宇真是个好丈夫,把你当孩子宠爱。”
晓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准她再说。
正好别人来欣赏李薇的新手机,话题便岔开了。
“李薇,这手机得多少钱?”
“6000多。”
“啊?天呀,是我们半年多的工资呀,李薇你发财了吗?”
李薇把玩着手机,满不在乎地笑,她知道她们话中有话,更想从她口中窥探出些隐秘。
李薇和晓萱相视一眼,笑笑。
晓萱是知道她的秘密的。
李薇和那个老王在一起已经一年了,老王是她补习班的学生家长,一个没有太多的文化却很有钱的包工头。
老王接孩子的时候看到眯眯的笑眼,婀娜的身段,说起话来柔声细气的李薇,感觉像是见到了林忆莲。老王说他最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最喜欢那首林忆莲的《伤痕》。
老王追求李薇的手段很老套,就是大把大把地花钱。对于想离婚又困难重重很需要钱的李薇来说,无意那是很奏效的方法。
老王邀请李薇去各种高级的场所吃喝玩乐。慢慢地李薇再不觉得他秃秃的直冒亮光的头顶是那么恶心了,相反却觉得那是一种富贵的象征。
她对晓萱说:“钱真是好东西。”
晓萱说:“那为了钱就一直做他的情人吗?”
李薇轻松地笑:“呵呵,毕竟我还没有离婚,倘若我离了,就他家的那个黄脸婆是我的对手吗?”
晓萱撇撇嘴,摇摇头,不敢苟同。
“我觉得这事情有点玄,你们这样像什么呀?还是应该尽快离婚后再结婚。”
“唉!”李薇轻抚着手腕上那个价值万元的玉手镯,漫不经心地说,“我既然搬出来和老王同居,离婚是迟早的事,只是想和他再稳定些,就把工作辞了。”
“为什么要辞职?”晓萱很不理解辞职和离婚有什么关系。
“这累死人却挣不到钱的全凭良心付出的工作,我真干腻了。更何况离婚要单位的证明,就咱们这样的单位,离婚那样的事情还不成轰动性新闻。”
晓萱点点头,没敢告诉她现在有关她的传闻已经有好几个版本了。而且任何事情的确是无风不起浪,就好像那些明星的八卦,若是被传出来的,多半是八九不离十。而关于李薇的传闻全是围绕她夫妻不睦,傍了有钱的人。
李薇和老王的事情只有晓萱知情,可她越来越时髦高档的衣着,价格不菲的首饰暴露了她的秘密——一个普通的中学语文老师是不可能有那样的闲钱用来挥霍。
晓萱并不赞成李薇的作为,但李薇对她的信任还是让她很感动的,这样一来两个人真成了很交心的朋友。
从李薇身上晓萱看到很多东西,她想不清楚是对还是错,或许生活就是很难用对错去衡量的。
和天宇这3年的婚姻生活,晓萱多愁善感得很,经常涂抹些伤感的诗句,几乎成了一个宿命的人,没有了现实中该有的热情,把一切都看作梦境中的繁华清丽或是万像皆空,没有什么是值得欢喜的,也没有什么是值得流泪的。想来的确可笑,最性情锋芒的女人一旦内敛平静了不是因为真的悟道了,而是消极了。
晓萱的消极却是一种假性的消极,是给自己放纵自己漠视天宇的情感的借口。当某个契机出现的时候,她便立刻还原,连常常上扬的下巴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这样的机会在这个初夏的却是闷气的晌午出现了……
一个浓妆艳抹、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出现在办公室,一股劣质的脂粉味儿直刺靠近门口的晓萱。
家长见的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谁都没在意。
“刘丰,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出来。”
这一声吼却是爆炸性的,所有的人都被这说不清哪个地方的口音的吼叫弄得从晕沉中惊觉,无不抬起头睁大眼张开了嘴巴。
刘丰急匆匆从里面冲出来,拉了那女人就往外走,显然她不想让同事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女人很泼,甩开她,顺带还推她一把。
她一个踉跄,幸好晓萱及时托了下,否则就坐在地上了。
那女人丝毫没有退意,上前一步。
“我老公说你最要面子,今天就彻底撕下你的皮,看你还敢缠着他吗?”
大家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难道顾家的刘丰竟然红杏出墙,被人家找上门来?
晓萱和李薇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刘丰全无了平日的刻薄刁钻,近乎哀求道:“我们出去说好吗?这是办公的地方。”
“就得让你这些做老师的同事都听听,看看你有多下贱。”
“谁下贱?我忍受你们还不够吗?”
一向昂头挺胸的刘丰竟然掩面而泣,她知道这一次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潜心掩饰的真相必定会被揭示,这让她怎样面对。
那女人分明是知道她的软肋的,继续抖着包袱。
“我和老公在一起好几年了,就想要个孩子,可你死也不离婚,不是下贱是什么?”
她突然伸出手指,怒目圆睁。
“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和老公商量的,你要是痛快离婚,就算了,否则让全校都知道你有多贱。”
偌大的办公室空前的安静,除了女人的叫骂和刘丰的哭泣,便是大家强力屏住的呼吸声。
刘丰更是蒙了,瘫坐在晓萱搭腿用的椅子上。
那女人更加得意,又窜上一步,双手往胸前一交叉,撇着嘴巴叫嚣着:“今天先给你点颜色看看,要是不快些和我老公办离婚手续,我就天天来。”
“你真无耻!”
晓萱再也忍无可忍了,“明明自己是第三者,还舔着脸来威胁别人。”
“你是谁?有你什么事情?”
看到有人帮腔,那女人的音量明显的小了些。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你只要清楚这里不欢迎你就可以了。”
那女人听晓萱一副文绉绉的语调,立刻又来了精神。
“没有你的事,就少在这里放p。”
“你!”晓萱气得嘴角直哆嗦,却不知道用怎样的话来回击。
还是李薇见多识广,乐呵呵地从门旁边的角落里出来,站到晓萱和刘丰之间。上下打量着那个女人说:“听你的口音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你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属于江湖女人。可这江湖规矩你怎么不懂呢?小老婆可就是小老婆,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同事们全笑了,李薇自己心里却抖了下,是呀,她又是老王的什么?一下子她黯然了。
好在大家已经缓过劲来,常被笑言缺乏阳刚之气的两个男老师发挥了男人的作用,警告那女人再闹就报警。
一个业余时间自学法律的同事也搬出法律条款——《婚姻法》第四十六条规定,因重婚、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的,而导致夫妻离婚的,无过错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
晓萱并不是很清楚这些,可她自然比那个女人反应机敏,顿时扬了下巴振振有辞地说:“听好了,我们都是证人。你一口一个老公的,我们可听得清清楚楚。”
那女人先还在负隅顽抗,在大家j一嘴鸭一嘴的数落下,慢慢落了下风。后见大家怂恿刘丰去告她坐牢,终于有些怕了,气焰一落千丈,最后翻翻白眼,悻悻然落荒而逃。
大约是憋闷的内心终于得到释放,刘丰的痛哭没有停止,断断续续却是一吐为快地把丈夫背叛她,她忍辱负重希望他回心转意却无能为力的事情讲了出来。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事情听的多了,可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多少还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特别是这样好强争胜的刘丰。
晓萱一直没有c话去安慰她,但心里无比同情,虽然平时关系紧张,而此时却只有痛惜。
快下班的时候刘丰走过来,有些尴尬也是极其诚恳地说:“小倪,小李,晚上我想请你们俩吃顿饭,算是谢谢你们,也想和你们聊聊。”她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人一旦暴露了脆弱,或许就可以尽情些。此时的刘丰性情心性大变,无意之中给晓萱也上了一课——人真的不能用简单的好或是坏来区别。
听这刘丰讲述她的故事,晓萱和李薇都有种说不出的悲悯,同时又有些感动。
“我为什么一再迁就他们?为什么不告他们通j?只因为那是我40几年的人生中惟一的一次爱情,只因为那是我从18岁就爱着的男人。连我上大学的女儿都劝我赶紧和他离婚,可是我做不到,我用了20多年的生命爱他呀。”
刘丰没再哭泣,她似乎很平静地回味过往。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曾经的美好时光。
3个女人的心底都因了婚姻的不顺利而在内心煎熬着:刘丰是难以割舍惟一的爱情经历,李薇是在有名无实的婚姻中衡量着利弊,晓萱呢?她想她该算是幸运的,毕竟天宇是爱她的。
天宇会把单位加班时发的j腿汉堡带回来给她当早餐;会在她夏季随单位旅游时,把水冻成冰,再用干毛巾裹好防化;更会经常对别人说——晓萱,才貌双全!
尽管她并不快乐。
她常抱膝蜷缩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她俏丽的面庞没有了甜美的笑容,微蹙的眉头尽显忧郁,与木沙发的生硬组成了和谐的冷色。
她常和李薇煲电话粥,但和天宇无话可说。
天宇不解地问:“晓萱,为什么你有事情和朋友商量却不问问我呢?”
晓萱白他一眼,说:“你的事情还都要我帮忙拿主意呢,我和你说能解决问题吗?再说你除了柴米油盐和单位里的那点活,还懂什么呢?”
天宇不说话了,悻悻然地独自去阳台抽烟去了。
晓萱看看刘丰,再看看李薇,竟然意识到天宇对她是纵容的。
于是才猛地想起今天是和天宇的结婚3周年的纪念日,天宇千叮咛万嘱咐她在小城西餐厅见面的。看一眼手机,天呀,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天宇打来的,餐厅里很乱,她压根没有听见。忙拨回去,连拨了几次,没有应答。晓萱又有些烦躁了,索性不打了。
李薇的心里是最矛盾的,眼前的刘丰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而受尽屈辱,而她却充当着第三者的角色,之前真的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光彩,她没有主动去勾引谁,是老王爱慕迷恋她,这时候她终于明白自己处于多么不堪的位置,但她无法摆脱。
李薇说:“今天我们干脆不醉不归,我请你们去酒吧喝酒,你们俩是不是还从来没有去过酒吧呢?”
晓萱疯狂娱乐的时候还只盛行的厅,酒吧开始时兴时,她已经和天宇结婚了,也再没有和天宇在一起疯玩的兴趣了。
谁也不会想到,晓萱第一次泡吧竟导致了她和天宇最终的分手。
那家酒吧就是天宇要和晓萱来庆祝的地方,只是同样的时间却分别和不同的人前来了。
就那样的遇见,刹那间却在偌大的酒吧里四目相对,一切都像是预演的一场戏,自己布下那些凄凉或是绚丽的景儿,自己投入地去扮演着自己。
许是整晚都在聆听背叛,都在体会婚姻的无奈,当晓萱看到天宇和一个女孩子痛饮畅谈的瞬间,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多少次在心中想倘若发现天宇背叛了她,也一定会仰天长笑地放走他,一定会无所畏惧这段婚姻的破裂。
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是体会到了失落和愤怒,在音乐的激荡中,她心灵的抖动更加剧烈。
正是一段迪斯科舞曲,整个酒吧都在跃动,只有她和天宇的心是凝滞的,眼神是怔怔的。也只是片刻,片刻迟疑之后她走过去,拿起他们桌子上的一大杯扎啤,痛快淋漓地泼洒在天宇的头上,天宇还没有反映过来时,那一包爆米花也在他的头上开了花。
“你干什么?”没等天宇有所表示,那个女孩子已经恼怒地叫起。
晓萱冷冷地瞄着她——长头发、大眼睛、尖下颚,竟然很面熟。
噢,原来是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这个女孩儿叫茗茗,是天宇单位的实习生,长得很像晓萱,不同的是茗茗没有晓萱的敏锐和清高,不同的是茗茗很崇拜天宇。
平日里茗茗唧唧喳喳围着天宇转的时候,天宇常把她看成了晓萱,天宇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是多么渴望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被晓萱依靠,想到这些天宇的鼻子酸了,眼睛湿了。茗茗便会递给他一张纸巾。天宇尴尬的接过,迅速的擦拭。
茗茗说:“天宇大哥,你有什么心事,我愿意聆听。”
天宇的心底有一丝温暖,那是晓萱从来不肯给他的温暖。
自此天宇和茗茗会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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