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香(下)》第 2 部分

  功能 和 功能!她抬首,只见他端着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东西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解掉了领带,和两颗扣子,还卷起了衣袖。
  愣愣的,渺渺瞧着他,无法言语,直到他来到床边,坐了下来,她才有办法挤出一句。
  “这是什么?”
  “山药j汤。”孔奇云把汤递给她。
  汤很香,引人口齿生津。
  反胃的感觉,已经消失,空掉的肚子开始咕噜作响。
  她伸出手,接过汤碗,却听他开口道:“我妈把油撇掉了,应该比较不会反胃。”
  闻言,渺渺微微一僵,差点手滑把接过来的汤给洒了。
  “你和淑玉阿姨说了什么?”她匆匆抬头,有些紧张。
  “我没和她说什么,这是她本来就煮好的。”他瞧着她,淡淡道:“我想你应该也不想让她知道。”
  渺渺端着汤碗,松了口气,解释:“不是不想让她知道,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他点头,没再针对这点多说。
  几乎就在同时,诺拉又唱起了歌。
  她的手机应该在包包里,但声音却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他眼也不眨的从裤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原来,不是她的手机。
  渺渺没有多想,只端着汤碗,慢慢喝了一口j汤,感觉热汤滑下喉咙,暖了先前造反的胃。
  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会用歌曲当来电铃声的人,而且竟然那么刚好,还和她用了同一首歌。
  慢慢的,她再喝了一口,一边偷瞄他。
  “是。”孔奇云看着她喝汤,一边应答:“没错,我刚已经打电话去联络过了,他会协助你。”
  话说回来,他的手机好像也是和她同一款的?
  没错,是同一款的。
  “不客气,再见。”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拿到眼前,按掉了通话键。
  她盯着他掌心上的手机,忍不住眨了眨眼。
  不会吧,连手机萤幕画面都用同一张?
  第11章(2)
  “孔奇云?”
  “嗯?”
  他垂眼,快速的按着手机,浏览并回覆上面的简讯,她甚至不知道,他会用手机回简讯。
  “你喜欢诺拉?凉斯?”
  “还好。”他淡淡回答。
  “我也用同一首歌当来电铃声。”她眯起了眼。
  “嗯。”他应了一声,依然快速的按着手机上的小键盘。
  “还是同一款型号的手机。”她提示。
  “嗯。”
  “好巧。”渺渺再开口。
  “嗯。”他还是只应了一个音节。
  她不敢相信的瞪着眼前敷衍应答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道:“请问一下,那是我的手机吗?”
  终于,他抬起了眼,看着她,还是只回了一个字。
  “对”
  她倒抽了口气,只觉一阵晕眩,忙伸手把她的手机抢了回来,“搞什么?你刚刚在和谁说话?你为什么在回我的简讯?”
  “瑞华电子的老板。”他没和她争那支手机,只看着她道:“他想重新装潢房子,需要一个能够信任又能沟通的设计师,我介绍了一个给他。”
  “你……什么?”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
  “我介绍了一个设计师给他。”
  她嘴巴开开,简直呆掉了,“那是我的客人耶——”
  “你需要休息。”男人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道:“我相信你的客户能够体谅。”
  “你疯了了吗?”
  “没有。”
  他看起来也像没疯,但他的行为很像,真的是有够——有够——
  手机又响了一下,是简讯,她低头检查手机。
  不看还好,一看真的要昏了。
  她迅速点选按键,只见有好几封回覆都是差不多的字句,每一个人,都叫她好好保重,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先养好身体,健康最重要。
  她端着喝到一半的汤碗,气到了极点,却反而没了力,只能头痛的看着他,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我的手机、我的客户,你这样是侵犯我的隐私,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他看着她,道:“但你不缺钱,不需要为此卖命,累到连健康都一并赔上。”
  她拧眉,“我没有累到连健康都一并赔上。”
  “你才在路边吐了一地。”他平静指出。
  “那不是因为太累!”她火大开口。
  “那是为什么?”他问。
  渺渺张开嘴,却答不出来,只有脸色,在瞬间刷白。
  他挑眉。
  她哑口无言,只能瞪着他。
  为什么?
  叫她怎么说?说她脑子错乱了,说她以为自己点了香,就能回到战国?说她在一间咖啡店买了香,现在却找不到那间咖啡店?
  或许,他说中了,一切都是她累到了极点,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才会逐步迈向疯狂之路?
  恼羞,蓦然成怒。
  渺渺红了眼,脱口就道:“我为什么吐不干你的事!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真的不需要!”
  一句话,响彻一室,戳伤了他,也惊了自己。
  孔奇云的眼,微眯。
  一张没有表情的俊脸,依然没有表情,半晌,他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渺渺苍白着脸,端着依然冒着烟的j汤,紧握着手机,眼睁睁的看着他关上了房门,发现自己,就像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颓丧的放下手机,她以手抵着额,只觉得双眼,再次酸涩起来。
  她不是没有礼貌的人,也不是那么不知感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白目、不知好歹的话。
  他关心她,所以才照顾她,她知道,而且非常清楚。
  那个男人,大可以不管她的,但当她在路边狂吐时,他并没有装作没看到,反而过来帮忙,带她回家。
  或许他的行为有点过分,可其实他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两个小时过去,她查看了每一封简讯,偶尔也会有人打电话过来道谢。
  他没有全面拒绝她的客户,而是协助处理那些事情,从房屋交易,到商品拍卖,他甚至帮人买了票,还帮下条街的一位邻居买了药,大事他处理,小事他也一样做,然后一一告知她的客户,她的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一段时问。
  他甚至不避讳帮竞争公司的业务,打了通电话,调车搞定了延迟的货运。
  她怀疑那名业务知道,接电话的人是商界中,大名鼎鼎的孔奇云。
  从小,她一直觉得他是个讨厌鬼。
  现在,才晓得,真正的讨厌鬼是她。
  自我厌恶,充满了整个房间。
  事实是,她一直不想面对现实,虽然她轻松说出口,但依旧是不想面对。事实是,她不敢把手机关掉,因为拚了命的工作,才能让她忘记一切,假装她的人生还很正常。事实是,只要这支手机三不五时的响起,她就不会觉得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把它当成保命索,紧紧抓着,可也将它当成逃避现实的借口。
  所以之前手机一坏,她二话不说,立刻就冲去买了支新的,连一秒,都不敢没有。
  看着崭新闪亮的手机,渺渺喉头紧缩着,眼更酸。
  很晚了,隔壁的灯,却依然持续的亮着,淡淡的白光越过夜空,照亮了她的房间。
  你瞧瞧隔壁人家奇云多乖,早早就熄灯就寝了,哪像你成天熬夜,该睡觉的时侯不睡觉,该起床的时候不起床……
  母亲带着无奈的责备笑语,在耳边响起。
  从小,他就是个作息正常的乖宝宝。
  孔奇云是从不熬夜的。
  街坊邻居们,全都知道,但过去这一年,他却从未在夜里熄灯,一次也没有。
  起初,她以为他是为公事,所以才开始熬夜。
  现在,她才晓得,他不关灯,是为了她。
  为了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有别人,不是只剩下她一个。
  即便她说出那样无礼的话,惹恼了他。
  那男人,还是开了灯。
  心,闷闷的痛。
  咬着唇,渺渺拉回视线,看着手中发亮的手机。
  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晓得,他说的没错,她必须休息。
  深深的吸了口气,渺渺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按下了电源开关。
  它发出闪亮的光线,响起轻快的声音,萤幕浮现了手机厂商的标志,然后完全熄灭,再没有丁点声息。
  叩叩——
  敲门声响起。
  他紧盯着电脑萤幕,头也不回的开口:“进来。”
  来人打开了门,走进房内,将门合上。
  原以为是父亲或母亲有事找他,孔奇云正要移动滑鼠关掉视窗,却嗅闻到一抹淡淡的香气。
  那是,隔壁那女人身上的香味。
  他僵住,不动。
  她一路走到他身后,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靠近。
  他强迫自己移动滑鼠,假装正在浏览股市网页,却对上头的数字,视而不见。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对这间公司有兴趣,那位大老板最近有点私底下的财务危机。”
  她的建议,从身后悄悄传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离开那个网页,看下一个。
  “这间电子公司最新申请的银行融资被否决了,消息应该这两天就会上报。”
  他一顿,再次僵住。
  “其中一位银行主管,前几天才请我帮忙替她接送小孩,我听到她和人讲电话。”
  他再离开这间公司,来到另一间公司的网页。
  “这间还不错,他们刚接到新的美国订单,而且,你是个有前瞻性的老板。”
  他愣住了,不由得从椅子上转过身,看着她。
  那女人的脸,还是十分苍白,但她看起来好多了,嘴唇添了些许血色。
  “你怎么知道美国订单的事?”连他自己,也是今天才正式确定了这张订单。
  “你妈刚刚和我说的。”她低头瞧着他,说:“你无法想像,人们会在无意中,透露多少能够赚钱的小道消息。”
  或许,他其实可以想像,毕竟她就是个活生生的实证。
  他注视着那个显得有些忐忑不安的女人,道:“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情报。”
  “我知道。”她垂下了眼,脸色瞬间又变得更白。
  “你有什么事吗?”他握紧了滑鼠,问。
  “我喝完汤了,来还锅子。”她垂着脑袋说。
  还锅子拿给他妈就行了,不需要到他房间来,而且此刻她手上也没有拿着任何锅具。瞧着眼前这倔强的女人,他只觉烦躁在心中堆叠,正要回首,继续工作,她却开了口。
  “还有”渺渺舔了舔干涩的唇,吸气,抬眼,看着他悄声开口:“我很抱歉。”
  一秒钟,怀疑他的耳朵听错。
  他扬眉,让她耳发热、脸微红,但仍鼓起勇气重复。
  “我很抱歉。”她说,这一回,大声了点。
  他的脸,再次没了表情,只歪着头,微微又眯起了眼,审视着她。
  渺渺局促不安的站着,忍住想逃跑的冲动,张嘴再道:“我不该那么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我……”
  她语音一顿,显得莫名紧张,甚至忍不住咬住了唇。
  他看见,她黑眸中,有着不确定的神色,她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几乎忍不住,想催促她,叫她别再用牙齿蹂躏那柔嫩的唇,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耐心的等着。
  该死,华渺渺,你是来道歉,把话说清楚的,别这么僵站着。
  可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事到临头,还是感到有些惊恐。
  她强迫自己张嘴,让字滑过。
  “最近,我做了一个梦…”
  她再起头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乍听之下,和前面的话题完全没有相关,但他隐约晓得,这很重要。
  “我睡不好,我已经睡不好很久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眼前的女人,非常紧张,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这么不安。
  她瞧着旁边,不自在的伸手环抱着自己,缓缓摩擦着双手的手臂,好像屋子里的冷气只有八度,而不是二十八度。
  这女人看起来活像站在雪地之中,他想将她拉到怀中,却怕惊扰到她。
  渺渺咽着口水,道:“上个月,我在街上,买了一盒香,那味道很好闻,店员说能够安眠,我想,试试也无妨,所以就买了。”
  渺渺将视线拉回他脸上,等着他的评论,但眼前的男人,脸上没有表情,他没有嘲笑她,也没有指责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不知何时,他已经椅子转了半圈,面对着她。
  “然后呢?”他问。
  “我点了那盒香。”她往视着他,道:“然后做了梦。”
  他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
  深深的,再吸口气,怕自己反悔,她快速的开口:“我梦到我回到了战国时代,交了一个朋友。”
  她屏住气息,看着他,等着他大声嗤笑,或生气。
  但他只是以手撑着脸,一语不发的,用那双深幽的黑眸瞧着她,薄唇微启。
  “叫什么名字?”
  渺渺一怔。
  “你的朋友。”他说。
  她瞪着他,张嘴,开口:“刀荼蘼……她叫刀荼蘼……荼蘼她,是个总管……”
  话一起头,就再不敢停下。
  在来得及后悔之前,她已经滔滔不绝的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字字句句,如泉似水,轻轻从嘴里涌出,飘散在空气中。
  第12章(1)
  她说出来了。
  关于铁子正,关于刀荼靡,关于那上柱国,和他的夫人,还有那位和卖香的咖啡店员长得一模一样的阿澪,以及消失无踪影的那间咖啡店……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什么停顿。
  他的电脑主机,轻轻运转着;墙上的冷气,无声吹送着凉风。
  他的卧房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男人脸上,波澜不兴。
  渺渺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感觉。
  然后,他开了口,问:“今天晚上,你就是在找那间店?”
  “对……”
  反胃的感觉,又再次上涌,再一次的,她不自觉来回轻抚着自己的双臂。
  “你觉得,我疯了,对不对?”
  渺渺颤颤开口,想扯出轻笑自嘲,却没有办法,言语里,只有藏不住的慌。
  “不。”他把手放下,慢吞吞的说:“我记得你说的盒子和香炉,你摆在床头。”
  “你看到了?”她愣愣。
  “嗯。”他点头,道:“至少,那个,不是你的幻觉。或许,你只是一时情急,太紧张,才记错了咖啡店所在的地方。”
  是吗?
  “你……相信我?”她无法置信的悄声轻问。
  过去一个月,这个女人确实睡得比较好一点。
  他很清楚,他每天都会忍不住探看一下,那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她的房间,就在他窗外,正对着他的。
  “对。”他瞧着她,说:“如果你疯了,我想你没有办法如此正确的,处理你手边的每一份工作,过去一个月,你不曾搞砸过它们,不是吗?”
  的确。
  他点出了一个她不曾想过的事实。
  渺渺惊讶的看着他,喃喃回道:“没有,昨天之前,我没有搞砸过任何一件工作。”
  他将两手交握在身前搭成塔尖状,定定的看着她,道:“所以,我想你不需要太过紧张。
  无论如何,至少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为此哈哈大笑。
  眼前的男人,认真看待她的恐惧。
  渺渺震慑的瞧着他,屏息,然后吐出,突然有些腿软,却又感觉不安。
  应该这样就好,她应该算了,他能体谅她的状况,而且他认为她没疯,只是太累而己,可是……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她忍不住,她无法再一个人,承受这整件事,而他又是如此理智冷静,于是话又悄悄溜出口。
  “我觉得,荼靡是我呢……?你还是觉得我没疯吗?”
  孔奇云微微一房。
  渺渺看着他,口干喉紧,白着脸,哑声道:“我觉得,荼靡是我,我就是荼靡,不只……在梦里……不只昨夜而己……”
  “怎么说?”他问。
  “我记得,一些没有梦到的事,我不应该晓得的事。”渺渺舔着唇,痛苦的哑声道:“我记得,铁子正牵着荼靡的手,带荼靡离开刀家……我记得,有一日荼靡去朝市,天正下雨,淋湿了被锁在街边的小蛮奴,却无人理,她本想下车买奴,但另一辆车舆停下,铁子正抢先了她一步,买了那奴,一把抱起那孩子,亲手把锁给解了……你知道吗?他一点都不嫌那孩子身上脏,沾了泥,爬了虫,藏了蚤……”
  声,轻如风。
  她的眼,迷离朦胧,不知何时,又再悄悄泛红。
  “我记得,有年冬日,他强要刀家派人来探我,着他们,对我嘘寒问暖……何必呢?明知都是虚假,却执意要做?为了什么?为让我安心?就这样,他愿意年年都砸下千金万金?”
  她那悲伤酸楚的怔忡摸样,喑哑吐出的一言一语,都教他心惊不己。
  不由得,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渺渺。”
  她身一震,回神抬首。
  他极力维持着镇定,告诉她:“人的大脑,会欺骗自己,将梦里不足的部分,自动补足,或许你也只是这样而己。”
  “但是,那个梦……好清楚……”她睁着赤红大眼,轻颤。“我记得,他身上泉涌而出的血,好热、好烫,既湿,又黏,止不住……我怎么样也止不住……”
  “那不是你,是荼靡,刀荼靡。”他轻喝,抚着她的脸,制止她的低语。
  “我知道……我知道……”渺渺喉头一哽,仰望着他,痛苦的说:“那不是我,是荼靡。可我不曾接触过战国时代的文物,甚至没有看过相关电影小说,只是过去这个月,梦到过而己,为什么现在却会知道那么多当时的事情?我知道丝麻该如何精练,怎样脱胶、染色,晓得能用一匹绢,换多少米。我还清楚市有分早午晚,管理市场的官叫市令,收的税叫布,有分总布与质布。我知道季春之月不伐桑柘,孟夏之月不伐大树。我知道他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越说越害怕。
  “我甚至可以背得出,楚国所有的爵位与官职。”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渺渺在他身前,抖颤迷惑的问:“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历史系的……又不是历史系的……”
  她是这么恐慌,如此困惑,整个人抖得如风中落叶,他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强调:“那只是梦,只是场梦而己,你应该把它忘了。”
  “我知道我该忘了……”她将脸埋在他肩头,痛苦的哽咽喘息,“但我忍不住、忍不住想,或许,那不是梦……不只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是我的……前世?否则……我怎会如此清楚?怎会这般……感同身受?”
  前世之说,只是怪力乱神,没有科学实证。
  他应该振振有辞的告诉她,却说不出口,只有心阵阵紧缩,只能收紧手,将她紧拥。
  原以为,她做恶梦,是因为难以摆脱,丧亲之痛;却未料,困扰她的,却是更混乱的状态。
  “孔奇云……我疯了吗?”她的问题,好小声、好小声,闷在他肩头。
  他抚着她的后脑,抚着她的背,实际的道:“或许你应该去看医生。”
  她喉咙紧缩,同意:“或许,我应该去看医生。”
  但她不想。
  他知道,她也清楚。
  这一切,太荒谬,太超乎常理。
  若那场梦,并不是梦,若她记得的一切,事后被证明都是真的,两人几乎可以确定,她会被心理医生当成医学案例,新闻记者会找上门来,家门前会日夜被狗仔包围,或许记者狗仔在兴头过后就会消失,但她这辈子,却绝对会因此被贴上怪胎的标签。
  况且,那个梦,太过私密,他怀疑她有办法,和陌生人谈论。若非压力太大,快将她疯,恐怕她也不会和他说。
  事实上,她愿意讲出来,己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个女人是如此倔强压抑,顽固得像颗石头,要不是两个人已经解开了多年的误会,要不是他昨晚,刚好人就在那里,恐怕她至今,都还要压着。
  她担心自己已经疯狂,害怕面对那些真相,慌得无人可以商量,才找上了他。
  “或许,”他建议:“我们可以再去找找看,你说的那间咖啡店。”
  “你愿意……”渺渺微讶,抬首轻问:“帮我?”
  只见他低着头,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黑瞳幽幽,问:“为什么不愿意?”
  至此,才发现,自己在他怀中,揪着他的衣,贴着他的身,依偎着他。
  微微的,小小一惊,该退开的,却又不想。
  亲密的氛围,飘散在空中。
  他的手指,画过她的颊,抚过她的眉。
  “为什么,不愿意?”他轻问。
  渺渺仰望着他,不自觉,止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她悄声说。
  “渺渺。”他的手指,滑上了她的唇瓣,哑声再问:“你为什么来?”
  他的指,微暖。
  刹那间,脸红了起来,她不自觉轻喘,回道:“我……来道歉……来还锅子……”
  “为什么告诉我?我们,并不熟。”他说,声哑,却诱人。
  他的眼,深深,让她心头,怦然跳动。
  “因为……”她看着他,老实承认:“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黑瞳,变得更深,如墨。
  他低头,轻轻吻上了她苍白但柔嫩的唇。
  那个吻,好轻、好暖,让她心口微微发热。
  仿佛怕吓到她似的,他的唇轻轻扫过一次,再一次。
  不自觉,轻喘。
  只将他热烫的气息,吸进心肺血脉里。
  那缓慢、缠绵、眷恋般的吻,教她为之叹息、微醺,几乎要融化在他怀里。
  他温柔的舔吻着她的唇瓣,一次,又一次,以舌描绘,用唇吸吮。
  然后,他缓缓加深了那个吻。
  心跳,蓦然加快,呼吸换得更急,她感觉到他热烫的唇舌,探进嘴里,强取豪夺、攻城掠池,不禁攀紧了他的肩颈,贴得更紧,想得到更多,想满足无法说明的急切与空虚。
  他的手,探进了她腰后的衣,抚上她光l的背。
  她悄悄战栗,心抽紧,感觉到他男性的ying挺,热切的顶着自己,感觉到他的拇指抚过了她敏感的胸侧。
  那应该要让她警醒,但脑海里的警钟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酥软发颤的身体不由自主,热情的回应。
  叩叩——
  蓦地,敲门声轻轻再次响起。
  他僵住,额抵着她的额,唇贴靠着她的唇,喘息。
  她呼吸着他的呼吸,在他氤氲黑眸中,看见迷茫慌乱的自己,胸中的心跳,是如此大声,跳得那般用力。
  “奇云?”他母亲的叫唤,在门外响起。
  依依不舍的,他放开她,却又抬手,以指腹抚上了她微湿,变得稍微红润的唇瓣。
  她忍不住,又颤颤喘了口气。
  然后,他缩回了手,转身,开门。
  她只能呆站在那里,感觉浑身发烫,最烫的,是他最后摸过的那片唇。
  “渺渺,你还好吗?”庄淑玉端着热荼进门,见她眼眶泛红,傻傻的愣站着,忍不住担心的问。
  闻声,她回神,双唇微张的看着在门边一脸担忧的淑玉阿姨,只觉面红耳赤,一时间,竟发不出声。
  瞧她那样子,淑玉忍不住叨念儿子:“奇云,你是不是对渺渺乱说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满脸通红的女人。
  “没……我没事……”渺渺慌慌闪避他的凝视,只脸红心跳的匆匆道:“淑玉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晚安。”
  说完,她举步,绕过他,不给淑玉阿姨拦截的机会,迅速落荒而逃。
  从头到尾,不敢再看那男人一眼。
  她逃走了。
  动作迅速得像小兔子逃避大野狼的狩猎追击,俐落的奔窜离去。
  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他甚至可以听见她飞奔下楼的声音,她停都没停。
  “怎么回事?”淑玉傻眼,回头追问儿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事,我没做什么。”他敷衍着,接过母亲手上的热荼,回到了桌边。
  淑玉挑起了眉,对他的回答,不怎么信。
  “要知道,追女孩子不是像你这种追法的,哪有人明明喜欢人家,却老是板着个脸,活像人家欠你几百万似的。亏你妈我之前还趁你感冒,特别帮你制造机会,叫渺渺来照顾你,唉,真是……算了……我懒得说你……”
  瞧那孩子一脸的冷,面无表情的坐回电脑前,她看了就没力。
  庄淑玉没好气的走了出去。
  真是的,她看她这儿子是一辈子都甭想娶到老婆了,都不知她这做妈的,在旁边看得有多辛苦。
  身后的门,被母亲关上了。
  孔奇云坐在椅子上,关掉了电脑,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上,瞪着天花板,深深的,吸了口气。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他闭上眼,拧着眉,为自己的失控,感到恼怒。
  他不该这么做的。
  那个女人,以为自己是梦中的女人,爱着梦中的情人。
  他应该把事情全都解决,让她心安,然后再对她出手,而不是趁她心乱,占她便宜。
  可他不想。
  总有一种,她随时会被抢走的不安,在心头,隐隐蠢动。
  即便只是个虚幻的梦中男子,也叫他妒嫉。
  一颗心,像被火,生生的烧、狠狠的熬。
  她喊那男人的名,说那男人的事,都这般自然、那般希冀,恍若身在其中,恍若心已陷落,恍若她真是她口中的刀荼蘼,恍若她真的爱上了那个名叫铁子正的男人。
  深深着迷。
  那一切,教他惊恐、恼怒,妒火中烧。
  有那么瞬间,他真想用力的摇晃她……
  什么战国?什么千年?什么前世今生?什么梦中情人?
  他才是真实的存在,不是虚妄的梦幻。
  害怕,会在下一秒失去,忍不住,想要提醒,要她看见自己、注意自己,而不是那个该死的、已经挂点的,铁子正。
  所以,才吻了她,吓得她落荒而逃。
  抬手,覆着眼,他深深的,再吸一口气。
  这一辈子,他做什么都按部就班,就这女人,最干扰他,总无法不去在乎,不去在意。
  原以为,对她,只是对邻居的关心,直到方才,看她那样,听她告白,才了解,那不单单只是纯粹的关心,更不单单只是母亲嘴里说的喜欢而己。
  从小到大,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
  曾经,试着交过几个女友,却都没有结果,感觉就是不对。
  唯一让他有感觉的女人却讨厌他,莫名看他不顺眼,所以他也没强求,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动作太慢,醒悟得太晚。
  如果他早一点想通,早一步动手,早点和她在一起,在她失去至亲时,陪在她身边,支持她,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烦忧?是不是她就不会爱上那个该死的梦中人?
  今天早上,她在他怀里的感觉,是如此契合,那么正确。
  如果真有什么命中注定,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也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个突然闯入她梦中的家伙——
  该死,或许他的脑袋也出了问题。
  否则怎会对一个不存在的男人,如此在意?
  第12章(2)
  但……她说的是那般认真,所有的细节都那样分明,当她讲述那段梦境时,连他都起了j皮疙瘩,恍似能看见其中画面,让人心里发毛。
  抹了抹脸,他睁开眼,瞧着屋外隔壁的门窗。
  她的房间没亮灯,但一楼客厅的灯亮着。
  他怀疑,她不回房是怕看见他、想起他,忆起刚刚那个吻。
  至少,她现在开始注意到他了,真正的注意,且看见了他。
  自嘲的苦笑,浮现嘴角。
  他起身,考虑着,是否该把灯熄掉,让她不要那么惊慌,但最后还是把灯留下,然后拉上了窗帘。
  或许这不能让她安心多少,可也许能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他起身,走进浴室里,洗澡,跟着上床睡觉。
  半梦半醒间,些许疑问飘进脑海。
  后来呢?
  铁子正死了之后,那个女人怎么了?
  他叫她活下去,要她安妥仆佣,命令她不准再哭——
  一阵寒气,袭上心头。
  渺渺不曾哭过,再痛都不哭、再苦都不哭。
  难道……真是前世?
  这念头,教人不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想醒,醒不过来;想睡,也无法深眠。
  恍惚中,竟也梦见,那让人痛怒悔恨的一天——
  电铃声,响个不停。
  渺渺蓦然转醒,才发现自己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铃声,毫无间歇,声声催促着,要她开门。
  可恶,到底是谁?
  没有时间多想自己为何睡在沙发上,渺渺伸展酸疼的四肤,困倦的起身,穿过小院,开了门锁,拉开大门。
  门外来人,让她吓得瞬间醒了过来。
  是孔奇云。
  那个昨天晚上亲吻她的男人。
  她呆看着他,有那么一秒,差点反s性当着他的面,把门给关上。
  “你为什么不接手机?”直到她打开了门,他才放下了压在电铃上的手,恼怒质问。
  屋外,风和日丽,阳光灿灿,但他一张俊脸,却罩着淡淡寒霜。
  这男人,是在气什么?
  渺渺茫然张开嘴,好不容易才有办法出声,沙哑的道:“我……我把电源关了……”
  这女人把手机电源关了?她不是视工作如命吗?
  “为什么?”他拧眉,追问。
  “你说我应该休息。”她稍微冷静了点,将双手交抱在胸前,防卫性的道:“我想你说的没错。”
  孔奇云愣看着她,然后闭上了嘴。
  能让他哑口无言的感觉真好。
  她几乎笑了出来,跟着才慢半拍想起,现在都几点了,看那阳光,显然早过了一般上班时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还按她电铃按得那么急。
  “你找我做什么,你不用上班吗?”
  “今天是周休二日。”他走过她身边,没等她邀请,就进了大门,丢下一句:“你不应该再继续睡沙发,我不会跳过阳台,对你恶虎扑羊。”
  小脸,暴红。
  她跟在他身后,羞恼的道:“你又知道我睡——”
  他头也不回的指出:“你的脸上有椅背的红印,嘴角还有干掉的口水。”
  什么?!她既惊又窘,忙弯身就着老爸车子的后照镜,检查脸和嘴角,迅速擦掉。
  谁知,他在那一秒回首,害她一僵,更加尴尬。
  挺直了身体,她强自镇定,抬起下巴,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那间咖啡店。”他转过身,推开门,走进屋子。
  她愣住,匆匆再追上,只见他一路走进了开放式的厨房,动作一气呵成的,拿出柜子里的咖啡粉,倒进咖啡机里,按下咖啡机的开关,再从冰箱里拿出蛋,从墙上拿下平底锅,然后回身放到瓦斯炉上,同时瞄了她一眼,开口。
  “我昨晚答应,要帮你找它。”
  她呆了一呆。
  他开火,倒油,再单手敲破蛋壳,将蛋打到平底锅里,见她一脸呆,他神色自若的挑眉提醒:“在我吻你之前。”
  小脸,再度暴红。
  “我知道,我又没说我不记得。”她羞恼的说。
  “既然你记得。”他瞧着她,露出让人害怕的微笑,“现在,麻烦在我替你做早餐时,快点去刷牙洗脸,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虽然眼前的男人在笑,但她敢拿所有的身家财产出来赌,他今天早上的心情很不好。
  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所以,她识相的没有再出言抗议,乖乖转身上楼,洗脸刷牙,顺便按摩压出睡痕的脸。
  说不定,经过按摩,那红印看起来不会那么明显。
  而且洗把脸,也许可以让她跳得乱七八糟的心,恢复应该有的速度和频率。
  坐在久没使用的餐桌上,华渺渺一边吃着简单的早餐,一边轻啜着苦得要命,但能醒脑的咖啡,一边偷瞄对面那个同样在吃早餐,动作却依旧优雅的男人。
  她猜,是教养的关系。
  这男人,搞不好从来不曾大口吃过汉堡,然后把番茄酱沾得满脸都是。
  至少她记忆中,完全没有。
  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要吻她?
  在她表现得如此疯狂、这么不正常的时侯,这个男人为什么还对她有兴趣,竟然一时冲动吻了她?
  应该是一时冲动,绝对是一时冲动。
  如果不是,他恐怕不会大清早跑来找她,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好吧,不是没事人的样子。
  虽然正在进食,但他冷着脸,看起来活像被人踩着了尾巴的老虎。
  或许他心情不好,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一时冲动吻了她。
  讨厌,她问题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再增加他一个。
  她低头攻击盘子内的荷包蛋,几乎忍不住要叹起气来。
  可恶,这一切,真是一团乱。
  唯一清楚的,是她发现,孔奇云昨天晚上,成功的把她慌乱得几近疯狂的思绪,转移到他身上。
  现在,她冷静了一点,大概是冷静了一点。
  她依然感觉荼靡是她的前世,她记得越来越多事情,之前的、之后的,小小的细节,会突然浮现,完全没有任何预警。
  不过,如果她真是荼靡,不是应该深爱铁子正吗?为什么会对他感到心动?
  她是这么三心二意的人吗?她不认为自己是,也不觉得荼靡是那样的人。
  偷偷的,再瞄他一眼。
  他将那苦得要命的咖啡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垂。
  一颗心,又速速跳快了起来。
  然后,他抬眼,瞧着她,拧眉。
  “你今天有戴隐形眼镜吗?”她忍不住问。
  “当然。”他一脸淡漠的看着她,“不然怎么开车?”所以,他果然是在对她皱眉。
  有些不愉快的,渺渺低头叉起最后一口荷包蛋,塞到嘴里。
  对面的男人,已经吃完了早餐,往后靠在椅背上,边喝咖啡,边审视着她,一副大老爷的样子,只可惜眼下多了两层淡淡的黑影。
  “你没睡好?”她问。
  他没回答,只眼微眯,显得更恼。
  渺渺自讨没趣的低下头,但某种无形的东西,却梗在她的喉头,不上不下的。
  她吃掉盘子上剩下的火腿和沙拉,然后在来得及阻止自己之前,忍不住再抬首,冲动的将那个憋在心里一整夜的问题,问了出口。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吻我?”
  他瞧着她,眼也不眨、慢条斯理的,张嘴回答。
  “当然是因为,我想吻你。”
  这什么回答?
  渺渺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那神色自若的男人。
  “你……”
  他挑眉,等着。
  “至少应该先问……”老天,她在说什么鬼?要他吻她之前先问她吗?
  渺渺一阵气虚,一张脸烧红火烫,尾音消失在嘴里。
  “你不喜欢吗?”他问。
  咦?
  “你说什么?”她吃惊的脱口。
  “你不喜欢吗?”他一点也不害躁的重复。
  她以为自己听错,原来没有。
  “我以为你喜欢。”他淡淡道,一双眼,直勾勾的瞧着她。“你当时没有抗议。”
  华渺渺小嘴微张,面红耳赤的僵在当场,她呆看着那个坐在对面,老神在在、慢慢的,再喝了一口咖啡的男人,好半晌说不出话。
  她挤不出任何字句,无法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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