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天晚间做什么饭,林初月早有计划安排,只是没想到邵砚山在这个时候过来,有些打乱了她的计划。
洗菜择菜,切菜翻炒下锅,动作利落,不出半个时辰,她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她端着汤送去了主屋的桌上。主屋里静悄悄的,只在桌边燃着一盏灯,但邵全德房门却是打开的,林初月把菜全都端到桌上后,轻手轻脚走到了邵全德门口,敲了敲门。
她站在门口往里探视,依稀在墙上看见一个伏案的影子。
“出来吃饭了,饭已经做好了。”她说着又往里走了几步。
再往里看,她看见邵砚山坐在凳子上,手上拿着凿刀,目光专注在手面的玉石上,而邵全德呢,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邵砚山手上的动作,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初月的声音,更加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进来。
看着这父子俩静悄悄的做派,林初月更加不敢打扰,她就在门口安静的看着。
借着暖色的烛光,林初月看见那修长的手指握着凿刀,一点一点仔细的动作,不多时又换了一把更小的刻刀。
他的目光始终沉静而又专注,一丝一毫不受影响。
静默的氛围持续了快一刻钟,终于在林初月的注视下,邵砚山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玉石面上轻轻摩挲。
“可以了。”他对着邵全德开口。
邵全德接过邵砚山递给他的那枚玉石,对着烛光仔细观摩。
“妙妙妙!实在是太妙了,巧绝伦。”说着又把目光转向邵砚山,“这样的手艺,便是我当年巅峰时刻也不及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水连绵后浪不绝。”
邵砚山眉眼柔和,唇瓣还带着笑,这下注意力回,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房门口站着的林初月。
“怎么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他朝着林初月开口。
林初月笑了笑,答道:“我看见阿砚你和阿爹两个人安静的在那儿琢磨东西,我当然不好出口打扰你们了。”
“饭已经做好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出来吃吧!”
邵砚山点头,起身迈步,朝着林初月走去。
“站了多久了?”他问。
“没多久也就一下子。”
“一下子是多久,一刻钟?半个时辰?”昏暗的烛光里,邵砚山的眉目愈发温润,“下次碰上这样的情况,要不然就在外面等着,要不然就来里面坐着,站久了,腿容易酸。”
林初月看向他的目光一愣,随即扯着唇角点了点头。
几人一起出来,用完饭后,邵砚山主动去了拾碗筷,他把桌子捡完,带着碗碟去了厨房,林初月随即跟上。
两人都没说什么,配合着把东西拾完了。
时间还不算晚,林初月计划着先回屋里再研究研究新样式的手套图纸,只是还未等她进屋里,就被刚出房门的邵砚山给喊住。
“阿砚怎么了?”
他缓步上前手,里拎着一个布扎的袋子。
“这个给你。”
“是什么?”林初月好奇。
“枸杞,桑叶,菊花,石斛。”把东西交到林秋月手里,他又开口,“阿爹我也送了,这是我在归来途中于安城的药铺里买的。”
林初月讷讷点头。
“近日城中内外戒严,要买东西实在不便,你不必随意走动,若有什么需要,可同上次一样写信于我,我会着人捎给你。”
这城内外风声鹤唳,戒备森严,虽身处渝林书院平常无事不得外出,但邵砚山也不是全不知情。他知道林初月因着绣品会和于安城绣铺的掌柜有些联系,但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林初月少来往于安城。
至少在这段时间。
“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那时候不早我先回房了。”
他笑得温吞:“早些休息。”
又过了几日,到了大年初一,张家村里里外外一片喜气围绕。
按照他们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烧香礼佛,这一环节是万万不可缺少的。林初月一家人这天都起得很早,为的,就是赶那几里地外白马寺的早间香火。
他们隔得并不算近 ,头炷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早间香还是有些盼头的。
因邵全德的腿脚不方便,他都是不去的,由邵砚山林初月二人代劳,只是那供奉的香火蜡烛全都会由邵全德的准备好,也算是包含了他的一份心意。
林初月拎着准备好的香火蜡烛,跟着邵砚山一起顶着雾蒙蒙的天,就出发去了白马寺。
只是才出门,那香火蜡烛就被邵砚山顺手接过去,林初月愣了会儿,随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上了邵砚山的步伐。
天色黑暗,周围寒气裹席,走得略慢了一些,身体就冷了下来。幸好出门前林初月拣了一双手套戴上,不至于手还冻着,可是看身边的邵砚山,那双漂亮的手,就这样直接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这不让她有些心疼。
“阿砚,我之前不是送了你一双手套吗?天气这样冷,你怎么不带?”
“你送给我的手套?”
“对呀!”林初月点头。
却不想邵砚山眉头忽而皱起:“那双人手一份的手套?”
“什么叫人手一份……”
“袁述清有,我的教习夫子有,出书院门时看到街上的多数人都带着,这难道不叫人手一份吗?”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但唇角却是抿着向下,显然是不太开心了。
林初月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做的手套会在于安城里卖得这样跑火,可这也不能怪她呀,她只是挣钱而已。
她昂着头:“那不一样的,阿砚的那一双是我亲手缝制的,旁的人做的肯定没我致好看。”
“他们的手套,我做的是为了挣钱,送与阿砚的,是为了保护你的手,这怎么能一样呢。”
林初月说着,也觉得自己有道理。
邵砚山怔了一刻,随即辗转轻笑:“歪理。”
“怎么是歪理,明明就是事实。”
邵砚山没再理她,林初月也不再闲话,两人加紧脚步。
在日出时分,总算赶到了白马寺。
这白马寺位于赵家村附近,算是离得赵家村和李家村更近些,张家村则偏远了,所以,若是张家村的人想要赶这白马寺的早间香火,需得摸黑就过来。
头香就别想了,赵家村的人就住在附近,前一日夜间就在这里蹲守,谁还能比他们快。
林初月和邵砚山赶到的时候不算晚,白马寺内人不亦算太多,但却热闹的很,地上有已经放完鞭炮的红屑,白马寺主殿正中间的方鼎已经插了一半的香火。
香烟袅袅,闻着让人安心静气。
邵砚山在围栏旁放下篮子,打开包着香火的黄油纸,取了一把檀香,又到找了根蜡烛引燃。
紫红色的檀香随着火焰点燃,颜色加深逐渐变灰,顶端又燃起一丁星火。他捻了一簇分给林初月,手指不沾染上些檀香的余粉,在那纤白的手指上尤为突兀。
主殿内佛祖宝相庄严,两人拘着檀香,诚心礼拜。三叩首后又转身对上殿外的青铜方鼎,再拜三次。
方鼎上此时已经插了大半的香,上面还燃着烟火,一个不小心就把香灰容易弹到手背上。但看邵砚山,动作利落又态度谦和的插好,而林初月,看着那方鼎犹豫不决。
“我帮你?”
这实在有些不诚心了,林初月摇着头拒绝。
最后她在邵砚山的注视下毅然插上去,只是在触碰时不小心抖到了旁边的檀香,香灰弹到了手上带起了几分灼热。
林初云皱眉嘶了一声,随即甩了甩手。又看见邵砚山关切的目光,她笑了笑。
“没事的,没事的。”
两人捡好东西,要往主殿里去参拜其他神佛,进门便与一人擦肩。那人似乎也没注意到林初月他们要进来,动作幅度太大,被挤得一个擦身,险些摔倒,幸好有旁边的人扶住了他。
“对不住,你没事吧!”察觉到自己似乎差点撞倒了一个人,林初月回头连忙道歉。
其实这事真怪不得林初月,她跨过门槛的动作轻缓,是那人脚步匆忙,转身的幅度太大才撞上的。
“没事……”
林初月看到这说话的人,目光陡然愣了一下,这不正是她前几日在李乡绅宴席上看到的里正夫人吗?而揽着她的那一位,不正是他们张家村里正。
“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撞上你的,怪不得你。”里正夫人声音轻柔,笑得温雅。
“下次可小心些,这寺庙内人多得很,一时不察就容易出事。”里正在他夫人面前低声。
一转头,随即就看见了面前的林初月和邵砚山。
“这不是我们张家村的小秀才吗?”里正只看了一眼林初月,并没有提及她。
“里正大人。”邵砚山低眉敛目,淡淡的唤了声。
里正一手揽着他夫人,笑得爽朗:“今天可真是巧,我们一家来着白马寺,居然能碰上邵秀才,怎的不见你父亲了?”
“家父行动不便,年初参拜,一般由我和阿姐代劳。”
邵砚山的话让把里正的目光拉到了林初月身上,他瞅着她,上下打量,这样的视线,实在让林初月有些不舒服。察觉到林初月的不适,邵砚山不动声色的脚步微移,挡住了里正的目光。
“邵秀才的阿姐,不就是和我那倒霉侄儿有些误会的小姑娘么。”
里正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带了几分不客气,他那侄儿如今半条命都吊着,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看到林初月,他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张麻子出事后,里正是有问过究竟是何人害他,张麻子那时模糊说了句,他是离开祠堂后看到林初月的身影,才去的后山,却不想一朝失手。
他侄儿都说了这样的话,可见这事绝对与林初夜拖不来干系,可他又没有证据,没办法定那林初月的罪。
见着了这林初月,他心里就硌应极了。
上次迫于李乡绅的宴席,他不好说什么,这次没有这个顾忌。
“能有什么误会,里正这事可真是说笑了,”仿佛真是什么好笑的事,邵砚山唇角微弯,“您的侄儿都已经被张家族祠除名,这,还能有什么误会呢。”
气氛一下有些僵硬,安静了片刻,里正夫人笑着开口:“谈那些过去的事做什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时候不早,我们还是赶紧去参拜才是正事,我们午后还会在寺庙里吃素斋,你们有何打算呢?”
“参拜完应该就回去了,父亲还在家中候着。”
里正夫人又夸他:“真是懂事的孩子,不愧是咱们十里八乡最年轻的小秀才。”
“夫人过谦了。”
原本还僵持的氛围,因着这几句话缓和了不少,几人又客套了几句。此时大殿内人还算不得多,他们站在这一旁倒也没引起多少目光。
“竹清啊,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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