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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刷一遍又一遍的从挡风玻璃上滑过,褚穆从街口把车拐进来,看着远远的那幢公寓忽的松了一口气。
高处那个小小的窗口透出了暖色的灯光,这盏小小的灯光在这个夜晚却显得无比明亮。褚穆把车匆匆地驶入车场,走回去的这一路还是对自己的判断给出了肯定。他了解舒以安,她是断不可能一个人赌气跑到哪里泄愤的,凭借她的性格,只可能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先独自离开。
隔着一道门,褚穆深吸一口气试图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客厅的大灯并没打开,只有落地窗前开了一盏地灯,舒以安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头倚在玻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从褚穆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半干不干的头发和缩成一团的侧影。
直到看到她活生生的坐在那儿,褚穆这颗心才算是真正的落了地,同时竟然还有一丝为她担心的恼怒。
脱掉了身上淋了雨的西装外套,褚穆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平静地问:“这么晚怎么不等我就回来了。”
舒以安闻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用比他还平静几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吐出四个字:“不想等你。”
褚穆拿着睡衣的手一顿,也没了再哄她的耐性,干脆径直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问:“舒以安,你到底怎么了?”
舒以安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景色,心底的绝望和悲凉因他这句话毫无预兆的弥漫了出来。
圆舞曲结束的时候,他冷漠地看着自己说“出人意料啊,舒以安”。
现在他又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满是不耐的说“舒以安,你怎么了”。
她动了动蜷着的双腿,终于忍受不了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朝褚穆打了过去,随即用毯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点。她的语气很冷:“褚穆,你真是个混蛋。”
昏暗的灯光下,舒以安鼓起勇气忽然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字正腔圆的说出这四个字。
褚穆听着她的控诉,冷静地看了看带着戒备姿势的女人,语气轻而缓慢:“我混蛋?”
“舒以安,我到底做了什么会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你倒是说说看。”
舒以安一时也被他的反问激怒了,小绵羊不禁有些愤慨的要起义:“我每天必须按照你的预想存在于你的人生,一旦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就会很生气,凭什么?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啊!可是为什么不一样你从来不问我也不想去了解,这样对我,你觉得真的公平吗?”
“你是吃准了我会依赖你不敢离开你。”
“看到这样一个落魄卑微的我,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我所有的感情和付出。”
褚穆手中捏着她朝自己打过来的那块热毛巾,看着她越来越红的双眼忽然讽刺地笑了笑:“我这么恶劣,那你怎么不走啊?”说完愤然离去。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舒以安看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大门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重新跌坐在地板上。
走廊静谧,褚穆的手机忽然突兀的响了起来。
他脸色很不好,接起来:“喂?”
那头秘书的声音焦急严肃:“老大,出事儿了!”
一个载满中国游客的旅游巴士因为山体泥泞导致翻滚,现在正在全力实施救援活动。褚穆代表中方理应迅速到现场交涉给予本国人民应有的帮助。
褚穆攥着电话原本向电梯走的脚步倏地停住,低声应道:“我知道了,马上组织驻地的医护人员,半个小时之后你让司机来大使馆接我。”
站在原地沉思了半分钟,褚穆还是叹息一声准备转身向屋中的那个女人认输妥协。
舒以安趴在地板上昏昏沉沉的,隐约感觉有关门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横抱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褚穆看着她在自己怀中由惊讶转变为平静的眼神,看着她的手从下意识的环住自己脖颈到慢慢垂下来,还是忍住情绪慢慢把人搁在了床上。
毯子滑落在了地板上,这么一来舒以安原本掩着的双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褚穆这才完整的看到她红肿的膝盖和脚上的伤痕。
时间越来越少,褚穆来不及多问,只是匆匆的找出几个药贴给她包扎好,重新烫了两个毛巾分别覆在舒以安的膝盖上。
舒以安从他进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抑制不住的鼻酸,看着她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的眼泪,褚穆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巴,半强迫她看着自己。
“有游客在这边出了事儿,我得赶过去处理。不管怎么样,有些事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舒以安看着眼前清俊成熟的男人哽咽着泣不成声,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在自己意冷心灰之后用最简单温情的方式让她陷入两难。
催促的电话一遍一遍的响起,褚穆最后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给她盖好被子关灯离开。
舒小姐这次可能是真的难过了,所以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决定要走。但是她是一个很知恩图报的人,为了感恩他收留自己这几天临走时还不忘了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
就连衣橱里的衣服都是洗干净熨烫好之后按照时节仔细的摆放整齐。
她刚来的时候褚穆给过自己钥匙,舒以安看着掌心亮亮的门禁卡还是轻轻搁在了茶几上。在这个地方不过待了三天,却好像三年那么漫长,她提着箱子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还真是有一种犹恐相逢是梦中的感觉。
他在自己受到侵犯最惊怒的时候出现把她带离;他和自己去超市买食材和家居用品;他带她去常去的那家家具店给她挑了一双合适的拖鞋。
他对自己那么好,可是你看啊,还是要走了。
舒以安再去happerdaff工作室时,达夫正在给别的客人设计造型,见到舒以安提着箱子忙打开店门把人让了进来。
“您怎么不说一声,拿着这么多东西我好去接你啊。”
舒以安递过手中洁白的纸盒:“这是那天在你这里拿的鞋子和礼服,真的非常感谢你。”
达夫奇怪的看着那两只纸盒茫然的摆了摆手:“还给我干什么?这本来就是给您的啊……您不喜欢?”
舒以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双镶满水晶的鞋子,慢慢的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是不适合我。”
见达夫没有把东西收起来的架势,她干脆直接把东西搁在了一旁的化妆台上:“谢谢啦,我走了哦。”
“唉!您提着这么多东西去哪啊??”
舒以安推着店门的手忽的停住了,转而回头对达夫灿烂的一笑:“回家。”
回我自己的家。
另一边,褚穆坐进公路边的商务车里接过秘书递来的水,沙哑着嗓子问道:“让你查的查清楚了吗?”
“应该正在往这边给我传,毕竟跨国申请调档案没那么容易。”
褚穆点点头,拧开瓶盖儿仰头喝了一口水。一天一夜的工作让他有些吃不消,一边安抚被救上来的同胞,还要和德国这边的救援队进行沟通协商,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老大,有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秘书犹犹豫豫的看着褚穆有些疲惫的样子。
“说。”
“嫂子她今天上午坐了回北京的飞机,已经走了。”
褚穆拿着水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即搁在桌上下了车:“我知道了,查到的东西别过第二个人的手。”
“好的,我明白。”
在候机厅的时候,舒以安给苏楹发了信息。
苏楹正在外面吃饭,看到舒以安的短信虽然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并没有问,只噼里啪啦的回简讯,
“钥匙在门口的地垫下面,我要是还没回家你就自己进去。下飞机报平安给我。”
飞机到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舒以安正从闸口拿着行李出来的空当儿就碰上了熟人。
纪珩东也没寻思能在这里遇见舒以安,只远远的瞧见那人像她,就停住了脚步看了一会儿,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还真是!!
“嫂子!”
舒以安本来都已经从纪珩东跟前儿走过去了,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热情激动的呼唤还有点愣。茫然的一回头才发现纪珩东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纪珩东穿着件烟灰色的针织衫,同色的休闲长裤,整个人立在那里配上那张面皮倒还真算是风流倜傥。大厅里有候机的年轻的女子时不时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上几眼。舒以安默默的腹诽了一句,他的兄弟怎么都一个德行。
纪珩东和褚穆是大院儿里从小长到大的倒霉弟兄,每天也不做些什么正经事儿,吃喝玩乐倒是把好手,按照岁数舒以安是比纪珩东要小的,但是按照褚穆那儿论,他是怎么的都得叫声嫂子。寻思间,他已经信步站在舒以安的面前笑得十分纯良。
“嫂子您在这儿干嘛呢?这是从哪儿刚回来?”
舒以安下意识的把手中的箱子往身后拖了拖,礼貌的朝他笑笑:“去出差,刚回来。你在这儿是……”
纪珩东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嗨,送一个朋友。没想到这么巧,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舒以安的行李。
“不用麻烦了,我打个车回家就行,你忙你的吧。”舒以安赶紧出声推辞,试图阻止纪珩东的动作。
有关一年以前的记忆舒以安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记得去年褚穆和战骋难得回来,纪珩东,江北辰就连在一块窜了个局。平常玩儿好的朋友喝开了都兴致大发的要去飙车。褚穆看了看身边的舒以安,江北辰看了看旁边的楚晗,俩人一致决定要先把老婆送回家。怎奈何舒以安和楚晗不放心他们几个,死也不肯回去,就这么陪着四个爷一起上了环山高速。
因为楚晗跟江北辰俩人一起厮混了很长时间,对于那一套她也是了解的。只是为难了舒以安被纪珩东骗到了车上。
因为纪珩东说:“嫂子,一会儿褚穆开我这个跑,你要是不放心就坐在副驾上陪他吧!”
结果褚穆满场找媳妇的时候纪珩东已经拉着舒以安嗖的一声跑了,只听见舒以安一声比较遥远的尖叫。
当时褚穆就毛了:“那是我媳妇啊!!”
接着就看见褚穆速度极快的跟在后头追了出去,一旁的江北辰和战骋想看纪珩东受虐的戏码,也紧紧跟在后头。
都是些性能极好的跑车加上褚穆是真怕了,点公里加速的很快,没有几分钟的功夫就追上了。整整八公里,四辆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压的终止线。
停车的时候,舒以安脸都吓白了,褚穆把她从车里拖出来她抱着褚穆哇的一声就哭了,在场的江北辰和战骋冲着纪珩东比了个大拇指笑得快要直不起身来。
褚穆轻轻拍着舒以安微微颤抖的身体,对着纪珩东就是一通捶,临了把他反手压在车前盖儿上让他发誓,纪珩东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冲着舒以安道歉:“对不住啊舒妹妹,没寻思你胆儿这么小。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从那以后,只要纪珩东在车上哪怕有人跟他提起舒以安这三个字,他都能下意识的哆嗦着把油门放的很轻很轻。
“打我脸啊你这是,都碰上了还能让您自己打车回去?别说褚穆不乐意了,让江三儿他们知道不得拿话晒我啊。”纪珩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冲舒以安坏坏的一笑,“舒妹妹,保证把车速控制在60以下。”
舒以安深知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也知道自己不能一再推脱,要不反而容易让纪珩东感觉到什么,只能跟上他的脚步,“那谢谢你了。”
纪珩东今天开的是一辆红色的跑车,符合他一贯骚气冲天的风格。但是这么一辆车却如此规矩的行驶在高速上甚至比限速都要慢,不得不让过路的车纷纷侧目。
纪珩东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面的行李箱子,在心里琢磨着开口:“嫂子,送您回大院儿啊还是回湖苑?”
舒以安心里想说我哪里也不想回和苏楹说好了去她那里啊!但是纪珩东太精了,她哪里敢告诉他实话,垂下眼帘想了想,抬头对纪珩东说道:“回湖苑吧。”
“成!”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纪珩东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下个月六号,北辰跟楚晗在海南补办个婚礼,都是咱们自己这圈人,老大跟你说了吗?”
舒以安闻言忡怔,摇了摇头:“可能没来得及,楚晗的宝宝现在应该有……百天了吧?”
“嗯。”纪珩东看着前面的路况点点头,“都已经过了,我去看过,那小子白胖白胖的,长得秀气。”
舒以安想着楚晗刚生下宝宝的时候,褚穆不在家,她一个人去医院探望,一向骄傲跋扈的江北辰抱着儿子站在楚晗床边满脸的疼惜,那种感觉和一年前的他判若两人。
纪珩东车技很好,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舒以安送到了湖苑别墅。看着舒以安上了楼亮起灯才启车呼啸着离去。
原本上飞机前就答应好苏楹去她那里,现在都十点多了,也不能再去。舒以安换好衣服打算给她打个电话,表达一下自己爽约的歉意,但是打了好几遍都没有接。
因为手机淋了雨,她一直没开机。回了北京才发现上面满是讯息提示。 有苏楹询问她下机了没的信息,有肖克告知自己来公司办离职手续的信息,还有来自褚穆的。
“下飞机告诉我。”
纪珩东在车里寻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戴上耳机打给了褚穆。
国际长途接线很慢。
褚穆穿过医院嘈杂的诊疗大厅,从秘书手里接过电话旋步进入楼梯间。一天一夜没睡了,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就连声音都是有些沙哑的:“喂?”
纪珩东也没什么心思跟他开玩笑,干干脆脆的交代了今晚的事情经过:“褚老大,今晚上我在机场看见舒妹妹了,她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太好啊。人家好不容易去你那儿一趟怎么还吵架了呢?”
褚穆拿着打火机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她来我这儿了?”
“我是谁啊,江爷爷老话说的好,东子这小子要是长了毛比猴儿都精!她那箱子上贴着柏林的入境签和条码呢,不是从你那里回来还能是哪儿啊。”
“她回家了?”
“回了,我送她回来的。”
褚穆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辅表盘上显示的北京时间正好11点。到底是兄弟,纪珩东打在机场见到舒以安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她不对。于是干脆不要脸到底一直把人送到家里,也不管人家乐意不乐意。
“谢了。”
听着那边力不从心的声音纪珩东嗤笑一声:“做得好有奖励吗?按理说你这调回来她应该高兴啊,这么大的牺牲你没告诉她?”
褚穆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回不回去的,再说吧。”
话音刚落,秘书从楼梯间大门处轻轻探进头,伸手晃了晃拿着的黄色文件袋。褚穆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等一会。
“先挂了吧,我这边有事儿。”
纪珩东知道褚穆现在忙,便懂事的没再啰嗦。
秘书瞧着褚穆挂掉了电话,轻声关上门走了进来。把手中那个盖有绝密的文件袋递给褚穆:“那边加了戳,一路急送,您放心,提出来之后就在我手里,没人看过。”
褚穆接过来轻轻用手指划了划密封很严的粘贴线,面沉如水:“告诉那边,东西放在我这儿不送回去了。”
“好。那我先出去?”
“去吧。”
隔着一道门,听着医院里各种嘈杂的声音,褚穆倚在楼梯间的墙上将手中的文件袋冷静地拆封。 薄薄的几页纸,上面满满的记录了舒以安幼时得过的所有奖项,以及六年前机场高速上那场惨烈车祸的现场记录和照片。
舒以安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去公司办理离职的,她起床的时候看着衣帽间里的衣服发怔了好久,想来想去,还是挑了件最常穿的衣裤。
公司早上八点半上班,九点钟,舒以安站在高高的大厦下面还是忍不住有点伤感。自己从毕了业之后就来到这里,整整两年,即使没有太大的欢喜但也没有太大的厌恶。虽然布莱恩这件事给她留下了很沉重的阴影,但是那也仅限于某个人,如今就要离开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是一点一点从心底里弥漫出来。
刚一进入格子间,办公室里原本安静的气氛就被打断了。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走进来的舒以安彼此交头接耳。
肖克的秘书拿着一只文件夹举止从容的朝她走来,好似等待多时:“你好,舒小姐。”
舒以安停住脚步同样对她点头致意:“你好,薇安。”
“肖总吩咐过,请跟我这边走。”
人事部在格子间的上一层,待薇安和舒以安走进电梯间的时候格子间里的男男女女一下喧哗起来。
“哎,听说了吗?法国总部那边特别生气,布莱恩是真的被送到警局了,还有咱们公司韩艺和他的……那个呢。”
“韩艺?她不是自愿的吗?这事儿早在公司传开了啊……”
“人家官方发出的通告,连带着咱们公司有关人员全受到了审查,估计是布莱恩在舒以安那儿吃了亏。”
“哎……不过说起来这以安同志到底有什么背景啊,法国人都收拾得了?”
“谁知道呢?”
“得了得了,干活吧,咱可没人那命。”
“对,对,都散了,散了吧。”
办理离职的过程十分简单,确认之后签署一系列的解除劳务合同就差不多了。因为是外企,对于员工有着很严格的要求制度,通常都是每两年一次的合同聘用制,现在离舒以安的合同期限还有一个半月。
薇安指着那张a4纸上的某一条款解释道:“肖总说不追究你提前离职需承担的违约费用,签上这个就差执行人签字了,等下你自己进去吧。”
舒以安顺着薇安手指指的方向,“执行总裁”四个字的名牌在走廊尽头的那道门上闪闪发亮。
肖克一早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甚至比他常来的时间还要早。听到清晰缓慢的三声敲门声之后,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算稍稍有所松懈。
“请进。”
舒以安穿着鹅黄色的上衣,着了一条浅灰色牛仔裤,不同于之前的职业化装扮,此时的她看起来年轻了很多,像一个刚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学生。
肖克抬起眼帘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窗户下面的那排沙发:“坐吧。”
“谢谢肖总。”舒以安规矩的在沙发上坐定之后,才把手中等待肖克签字的离职同意书递给他,“这是我的离职手续。”
之前那一通电话,已经让舒以安心里对肖克有了一些芥蒂,再见面时心里难免有些尴尬。
肖克顺着她推过来的同意书看了一眼,忽然沉声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舒以安,你觉得你过的好吗?”
舒以安惊得瞬间抬起头,一下子对上了肖克深邃的眼眸。
她倒是也没躲闪,清越柔和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我很好。”
肖克听后半嘲讽半自嘲的笑了笑,起身踱步到窗台前,声音中好像带了一丝无奈:“舒以安,如果是我更早一点遇上你,你一定不会这么说。”
肖克知道舒以安很聪明,话都已经说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也就没必要继续隐瞒。他垂眼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说出了自己压在心底里最沉重的情感。
“我没想过你会结婚。那天从酒店出来,从看到你丈夫的那一刻起我才明白,有些事情不会按照你所想的发展。你很爱他,从你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得出来。,但是舒以安,一个幸福的女人不该是你这副样子,在爱人面前她应该是嚣张的,甚至是跋扈的。”
“可能是我太自私了吧,如果从把你招进公司的那天就表明心意,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我承认布莱恩的事情是我有意为之,或许是我忌妒心作祟,没有考虑后果,这是我的错。”
“舒以安,我再问你一遍,你觉得你快乐吗?”
如果说一开始舒以安害怕见到肖克,那么从听到他的这些话起她变得更冷静更坦然。她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看着窗前站着的男人坚定和缓地说道:“肖总,一个人的快乐与不快乐不是由她的生活状态来决定的,而是她觉得值不值得。至少,在爱情和婚姻上我觉得我很值得。哪怕有一天我会一无所有,可是我依然能记得我很认真的爱过一个人,并且从不遗憾为这段感情付出那段全部。付出表示没有任何遗憾。”
“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厚爱,但是很抱歉,我必须离开。”
肖克认命的闭了闭眼:“你坚持?”
“是,我坚持。”
二十四岁的舒以安站在落满阳光的地毯中央,目光没有丝毫的退却和畏惧,就好像她做的所有决定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
肖克忽然想到自己面试她的那个下午,他看着面容青涩的女孩儿问:“舒小姐,你的成绩很出色,但你坚持放弃外交工作愿意来我这里做翻译文员吗?”
刚刚毕业的女孩儿手里握着那份还不具备任何质感的简历,轻轻地点头:“是,我坚持。”
还真是承受不住一丝回忆的重量啊,哪怕他这么直白的挽留和提醒也依旧无法得到她一丝一毫的心软和接近。她又何其聪明,用自己问过的问题来回答了自己。
爱过就不遗憾,都毋须去费尽心思的得到。
舒以安啊舒以安,你当真这么潇洒吗?
肖克伸手无力地指了指身后的那张纸,声音平淡:“你走吧,手续我会签字的。”
“那您保重,再见。”
她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肖克忽然出声制止住她的脚步。
“如果哪一天你觉得不值得了或者你不想在坚持了,我一直都在这里。”
舒以安的脚步却只是停了一瞬,随即打开门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薇安一直在门口等候,打算亲自送舒以安出门。两人一路下到一楼,薇安友好的对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么舒小姐,我们再见了。”
舒以安同样伸出手来回应,想到自己在格子间看到的那个空座位,忙拦住转身欲走的薇安。
“等等!”
薇安疑惑的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舒以安指了指大厦里面:“不好意思,我想问问苏楹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哦。她请了两天假,按理说今天应该来销假的,可是都这个时间还没来。我也打算一会儿上楼去联系她呢。你找她有事儿?需要我转告吗?”
“不用了,我自己再联系她吧。”
舒以安联想到昨天打给苏楹的电话,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市中心一座公寓里的苏楹,看着大亮的天色目光空洞的没有一点神采。原本漂亮娇艳的脸上此时也是憔悴不堪,她静静地趴在地板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床单,床单下不难看到她不着寸缕的身体。
她努力地爬到手机的旁边,颤抖着抓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
舒以安正在去苏楹家的路上,看到苏楹的来电迅速接听了电话:“苏楹?你在哪啊?怎么从昨天就不接我的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苏楹嘴唇干涩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听到电话那头舒以安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崩溃地拿着手机大声嚎啕。像是劫后余生恐惧的释放,也像是受了无尽委屈的心酸。
舒以安从来没见到过苏楹这个样子,当下脚步走得更快了。
“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现在安全吗?在家吗?”
苏楹全身哆嗦着点点头,好半天才哽咽着声音冲着舒以安答道:“你来我家吧,以安……我快要死了,真的。”
听着电话盲音,舒以安冲到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苏楹的家住在十七楼,舒以安抱着从公司清理出来的一箱子物品噔噔噔上了电梯。
敲了好久的门苏楹才打开细细的一条门缝,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她才松了一口气。
舒以安一进门,苏楹整个人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她。 舒以安慌乱地腾出手来安抚她,这么一碰她才清楚地看到苏楹后背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水泡,淤青,大大小小能有十几块。听着苏楹在耳边伤心欲绝的哭声舒以安也有些找不到头绪:“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微微把苏楹拉离了自己的身体舒以安才觉得她不对劲儿,怎么会大白天的不好好穿着衣服只裹了一条床单呢?
苏楹拉着舒以安的手抽噎了好久,好半响才顺了顺呼吸:“杨柯来找过我了。”
“什么?”舒以安大吃一惊,“你怎么还和他有联系!!”
苏楹今年二十八岁,典型的风韵熟女型,都说熟女不经历过男人是没法表现出那种世故和风韵的,苏楹就是这句话的典型。
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男朋友,两人在大一入校的时候迅速产生了好感,不到半年两人就情不自制的搬到了学校外面住。当时她男朋友家境好,信誓旦旦的对苏楹说将来一定会娶她负责。结果到了大二苏楹就怀孕了,正赶上期末考试,男朋友听说这事儿以后忽然不见了踪影,苏楹通过多方面打听才知道人去了澳洲留学。
苏楹家里知道这件事以后是又羞愧又恼怒,一气之下说要和她断绝关系,就连生活费都不再按月给她打了。苏楹那段时间也是伤心至极,每天酗酒抽烟,最后还是室友给她凑的钱把人送到了医院去做手术。
但是八卦在校园里往往是传播速度最快的,苏楹的事情不胫而走,校领导研究决定将她开除。
二十岁的她年纪轻轻就经历了男友的背叛、骨肉的分离、亲情的冷漠,学校的无情。之后的她在社会上换过无数个工作,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舒以安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刚刚毕业来到公司时,这个画着黑眉红唇的女人对自己说:“别觉得这个活儿很枯燥,至少它干净。”
人人都觉得苏楹世故,圆滑,但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无奈和无措,她的本性依然有那种小女人的特质,她愿意去相信爱情甚至给伤害自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至于那个背叛她的男朋友,就是杨柯。
舒以安是知道这段过往的,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这么的惊讶和愤怒。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大概是舒以安的到来给了苏楹勇气,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过一旁厚厚的浴袍给自己裹了个严实,靠在窗台上点了支烟。
“其实我工作这几年他一直都有找过我,但是我都拒绝了。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家破了产他生活的并不好。”
“直到你出差的前一天,他又约我见面,说想跟我道歉,态度很诚恳。我想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可能他是真的发现自己做错了,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就在送走你之后去了。”
“也还真是像他说的那样,有道歉的花,有红酒有蜡烛,他比我之前记忆中的样子成熟很多。那天晚上都喝了不少的酒。我们……”苏楹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不想在往下说。
“我也真够傻,直到他昨天拿了我的照片来威胁我我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他管我要钱。我说我哪有啊,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怒了,人渣!”
舒以安跑上前去把人搂在怀里安抚,别说是苏楹,就是连自己听完手都隐隐的有些颤抖。她试探着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楹。
“那他有没有说照片的事儿怎么处理?“
“说了。”苏楹有些悲怆的闭了闭眼,“一百万,如果明天拿不出来他就要公布出去。”
“可是以安,就算拿了钱他也根本不可能把照片给我。昨天我隐约的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瘾君子。”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的什么都敢做的!我拿了第一笔就会有第二笔,第三笔……”
舒以安是一个活的很干净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或者朋友身上,或者说四年的大学把自己保护的太好,还没来得及接触社会上的人心险恶就结婚嫁人。在外界,被褚穆的光环包围着她根本感受不到这么黑暗的一面。
所以出了这样的事,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找警察。
“报警吧。苏楹,我们报警。”
苏楹吸了吸鼻子,心里有点害怕:“报警?可以吗?杨柯那是一个真的卑鄙小人啊,如果被他知道他会不会报复我?”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现在你这样子好。”舒以安扔掉手里那段被割断的麻绳把苏楹从窗边拽起来,“起来振作一下,洗个澡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然后去报警。”
苏楹坐在窗台上思量很久,做了好半天的思想斗争。
“好。”
车子慢慢驶离小区,苏楹公寓的楼下不远处,三个相貌颓废的年轻男人各自踩灭了手中的烟。
“杨哥,那女的好像找来了帮手,她们会不会报警啊?”其中一个矮个子男人有些警觉的看了看车子离开的方向。
被叫做杨哥的男子显然是三个人里的主心骨,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那是她一个朋友,但是看上去也很有货,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要是敢跟我撕破脸也不在乎多个人。”
三个人心有灵犀般的眼睛一亮,异口同声的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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