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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证如山2
她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罗迦笑起来:“傻东西,朕陪你。”
她才点了头。罗迦立即亲自扶了她,二人亲自登上了软舆。她稍稍侧卧着,罗迦抱着她的肩头,有些担忧地看看她的肚子:“芳菲,要紧不?”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摇摇头,微笑道:“不要紧,宝宝要回家了,他高兴了,所以在肚子里踢了几脚。”
罗迦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方放心一二。
“陛下,你猜,现在神殿情况如何了?”
罗迦一笑,淡淡道:“朕估计,通灵道长那边的人全跑光了。”
“为什么?”
罗迦抬头,夕阳里,城西的天空,一股浓烟冲向天空。那正是神殿的方向,隐隐地,已经开始有了打击乐的声音。他是亲眼见过好几次这样的祭祀盛况的,那种可怕的人殉,那种打击乐的声音,几乎一二十里之外,都能听到。
凡是沉浸在这种疯狂里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清醒。
北国立国之初,刚刚攻占平城的时候,当地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土人、部落。当时,北国就是点燃了火堆,拿出巨大的青铜器,在周围敲敲打打,凭着这样的打击乐和信仰,完全震撼了当地的土着,吓得他们不得不立即臣服,甚至连战争都不需要,就乖乖地依顺了。
原初人民意识落后,尤其是北国往南之前,很多还处于原始的奴隶民主部落,根本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自己的一套制度,将一切都归为天意,对于一切,都有着深深的敬畏,以为是神灵作祟,不能忤逆了神灵。所以,大祭司的力量,才能强大到了几乎和皇权分庭抗礼的地步。
再加上历代皇帝的故意抬高,因为历代皇帝许多本身就是坚定的信徒,所以到了罗迦之时,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怎么打压,都颇费周折,再加上不巧出了一场日全食,更是给了神殿蛊惑人心的借口。
铁证如山3
罗迦自己见识过神殿祭祀的威力,北武当的轻音乐,此时,是根本压不住阵脚的。
芳菲也亲眼见过那样的盛况,以前,她总是远远地看,因为厌恶,对于那样的声音,总觉得是一场噩梦——高台上绑着的木架子,一身白衣被束缚了的少女——不知道是谁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问一下这个问题,甚至想都不敢想。
一切,都如梦一般。
直到现在,都不敢面对。
“陛下,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罗迦的脸上,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不!不会罢休的!”
相反,他想,也许,更大的危机——战争,就要来临了。
说话间,软舆已经停在立正殿的门口。
本来,软舆是不进门的,但是,罗迦见芳菲面色紧张,情绪不太稳定,便道:“进去吧。”
软舆停下,两名宫女上前,搀扶了芳菲。罗迦笑起来:“皇后,你先回屋子休息。”
她摇头,站稳了。
深秋的立政殿,夕阳带着一缕不祥的残红。也不知为何,她看着这样的残红,心里就十分焦虑。
旁边,是一排的丹桂,种在高大的土台上,四周用花纹的石头砌了,开满了朱砂似的米粒一般大小的碎花。再往前,就是一片菊花园了。里面成片的獒头菊,花瓣一缕一缕地向一边歪斜,仿佛深宫里熟睡的美人儿,慵懒而娇弱,摆在巨大的花盆里,沿着淡褐色的铺砖走廊,袅娜地荡开,无限的风情。
尽处,便是书房。
陛下,这是要去书房。因为一名小太监已经捧上了一个紫红色的匣子,那是盛装奏折的匣子。陛下,显然有重大的事情要处理。
“芳菲,你瞧,菊花开得正好。”
各种各样的菊花,在这北地盛放,连绵成秋日的花海,可是——
她无心赏菊。
铁证如山4
她无心赏菊。
这个时候,决不是赏花的好时机,什么东西看在眼里,都是寡淡无味的,就如自己这条受伤的臂膀。
罗迦见她面色不安,干脆携了她的手就往书房走。
书房的地面,早已燃了火炉。这跟一般的火炕还不一样。修筑立正殿的时候,一位能工巧匠想出办法,在下面开了一层地下室,一到冬天,便在地下烧炭。如此,整个屋子的温度,便不高不低,保持着春天一般的温暖,赤脚走在地上,更是惬意。
现在已是深秋,里面单独燃一盆无烟的炭火,上面熏烤着一种干果,一屋子的淡淡的香味。自从芳菲发现张婕妤等用迷香之后,就严禁宫里焚香,此后的熏香,都用一些鲜花和干果取代了。尤其这间书房里,放着一个特制的大缸子,那是用了一整块的翠玉打造的,深深地凹陷下去,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果,人一进去,立刻嗅到一股清香的味道。和着炭火的味道,让整个秋季,都散发出一种宫廷才有的芬芳和温暖。
芳菲静静地躺在舒适的御塌上,微微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受创的右臂虽然不太疼,但也不能太过拉扯,只能静卧着,手下垫了两块小小的软枕。
这样的舒适,这样的享受,的确是宫外所感受不到的。
可是,也正就是因为这样的享受,这样的权势,更惹得无数的人熙熙攘攘,争权夺利。
罗迦就坐在她身边,拿了奏折,一封封地看,有些,便讲给她听。
罗迦停下时,她便睁开眼睛,拿起一封奏折看了看,微微有些紧张:“陛下,齐国真的出兵了?”
“齐国当然没有明说,但是高焕的大军不会无缘无故向我们靠近,而且,一些小道消息也透露,齐国有意攻打我们。”
“莫非他们真的和神殿有什么勾结?”
“等朕拿到证据!神殿便是里应外合,叛乱罪孽!”
铁证如山5
她微微有些小小的兴奋:“陛下,我们能拿到证据么?”
罗迦的面色十分沉重:“潜藏的毒瘤太深了。这一次,不一举挖去,北国从此,将永无宁日。”
她微微垂下了睫毛,要挖去,又谈何容易?
“这一次,刺杀失败,真不知神殿又会想出什么花样来。”
罗迦凝视着她那种充满了惶恐的面容,是知道的,神殿,是冲着她来的。一次失败,便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这之后,真正对准的,便是自己。
“芳菲,也许这一次,他们会改变思路。”
“哦?他们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这皇宫里,男人已经进不来了。”
芳菲瞪着他,陛下是什么意思?男人进不来了,难道派出女刺客?
“陛下,难道还有女刺客?”
“这倒不一定。只是同样的方法,他们不会用第二次。朕也在想,他们其他的方法是什么。”他的手抚摸过她的秀发,柔声道,“其实,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要想进入皇宫,都是难如登天了!芳菲,你不要害怕!你在哪里,朕就在哪里!”
她也笑起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信任。
顺手拿过一张牌子,那是陛下折子中的一张密折。她看了,又放下去。陛下对于此事,精心策划了这么久。
成败与否,可谓就在这最后的一个月了。
罗迦的声音十分温柔:“芳菲,你不要担心,这一切,都交给朕。你现在的任务,便是好好安胎,好好保养身子。等我们的孩子出世,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明年,朕就带你们母子去北武当度过夏日。”
她温顺地点头,心里其实并没有如何担心。自己相信陛下,一直都是相信的。而且,陛下显然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孩子,这一次,无论如何,必须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来到世界上,再也不容有任何的闪失。谁也经不起第二次的闪失了。
铁证如山6
她忽然问:“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辩经会?”
罗迦笑起来:“你想哪天去?”
她一时反而答不上来了。当然是巴不得马上就能去。
罗迦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微笑道:“等这个小家伙不踢打,不折腾了,我们就去。也算是顺便祈祷一下,让他顺顺利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笑起来,伸了个懒腰,眼波流转,那么明亮:“陛下,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这一次,我力壮如牛呢!就像我在北武当山脚下看到的那些农妇一般,都快生产了,还背着大背篓干活呢!怀孕八九个月的农妇都还干活的……”
罗迦被她逗得笑起来:“你是不是也想去干活?”
她狡黠地一笑:“这表明我身体好嘛。”
琉璃殿。
秋日夜长。
张婕妤躺在床上,对面是优雅的小轩窗,月光斑驳地进来,碎了一地。角落里,一只锦盒,盒子里,蝈蝈的声音,抑扬顿挫,长长短短,让人回肠荡气。
宫花寂寞红,在深宫里,有无数这样幽怨寂寞的嫔妃,除了皇帝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恩宠是不可能眷顾到所有人的,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不得不从青春少艾,到垂垂老去,都是如此一个人,辗转反侧到天明。人是人,也是动物,感情的,生理的,各方面的煎熬,宫廷的荣耀之后,也是外人难以预料的沧桑。也因此,宫妃们对这种东西是情有独钟,夜长难眠的时候,唯有听着它的叫声,声声到天明。
对面打击乐的声音开始隐隐地传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天空——正对着神殿的方向,冲天的火光,把整个平城外面都映红了。这样的焰火,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据说,只有大神的力量才能办到。大神,到了他该发威的时候了。
她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
铁证如山7
她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
自己的成败,自己这一生,能否翻身,就指望着这一场辩经大会了。
可是,她却无缘目睹。
自从她嫁到宫廷之后,从来也不曾目睹过这样的盛况。
窗外,有微微橐驼的声音,那么细微。细听,却是角落里侍奉的宫女小飘的声音:“娘娘,娘娘……”
张婕妤懒懒地:“何事?”
“小翠要出宫了。”
张婕妤这才知道,不知不觉之间,黎明了。
“奴婢买通了出宫运泔水的公公,答应帮奴婢把这个包袱带出去。”
“很好。小飘,过了这一次,就再也不要往外送任何东西了。夫人处,也不许带进来任何的东西。”
“奴婢知道。”
张婕妤便不说话了,歪着身子,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无情无绪地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阵子,回来时,日上三竿,更是愁容满面。
正在这时,宫女来报:
“左淑妃来访。”
张婕妤坐起来:“她来窜什么门子?”
“娘娘,请她进来么?”
“好!”
左淑妃如一道幽灵一般进来。宫女掌灯,看得出,她双眼通红,也是整日整夜地睡不好。再看张婕妤,也是一脸惨白憔悴。二人都是爱美之人,就算是简单相见,也经过精心的梳妆,可是,面对面时,都彼此只顾摇头。早前的争奇斗艳,现在已经无心无思,再也没有半分的情绪关注在自己的容颜之上。没有了男人,女人,就不会那么在意容颜。
“张婕妤,你可知道,皇后遇刺了?”
左淑妃开门见山。
张婕妤摇摇头,淡淡道:“我长居宫里,冷清度日,不问外事。”
左淑妃不屑一顾:“你得了吧,还不问外事,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没听说。”
铁证如山8
左淑妃不屑一顾:“你得了吧,还不问外事,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没听说。”
她反问:“听说了又如何?她还不是安然无恙?”
左淑妃看着她眼里的那一丝恨意——丝毫也不压抑的恨意。
目光过处,看到墙脚的那只蝈蝈,装在那么美丽的盒子里,那还是蝈蝈。
声声断肠。
就如宫里任意一个寂寞的女人。
正因为经历过特别的恩宠,面对这样的落差,所以才更是不能忍受。
张婕妤,比自己还恨!
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再掩饰这样的仇恨和愤怒了!
左淑妃压抑不住的喜悦,激动,情切,仿佛一个巨大的秘密在喉间,不吐不快,可是,又不敢放心大胆地说出来,哽咽在喉咙间,脸涨得通红:“张婕妤,你听到昨晚的打击乐没有?那是神殿在祭祀……在举行大祭……”
张婕妤不动声色:“这又能如何?”
“你知道祭祀是什么意思么?按照往年的规矩,是要用活人祭祀的。要用女子,年轻的圣女,圣处女公主……在她们十八岁的时候,将她们推到祭台上,献给我们伟大的大神……四五年前,就有过这样的一次盛况……”
“哦?妹妹目睹了那样的盛况?”
左淑妃没好气,几乎在咬牙切齿:“我可没有那样的好命。当时,我被人陷害,我的孩子……”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口气便十分松动了:“都是她……都怪那个狐媚子……”
张婕妤故作惊讶:“妹妹,她是谁?到底当年是谁害了妹妹?”
“此事,一言难尽……”
左淑妃的目光处,看到映蓉的脸色。她二人相处日久,映蓉要提醒她,却又不敢很明显。张婕妤却故意当不知道,依旧淡淡道:“若是触及了妹妹的伤心事,就不提也罢。来来来,今日,咱们吃点新鲜的东西……这是南方送来的螃蟹……”
铁证如山9
北地寒冷,时人并不怎么欣赏螃蟹,此时八九月,正是蟹黄肥美的时候,宫里送来的螃蟹,到了各宫,大家都没什么兴趣,唯有张婕妤兴致很高,留下一些。
左淑妃根本心不在焉:“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除了壳就没什么r了……”
张婕妤暗叹她粗鄙不文,却还是亲亲热热的:“唉,秋日漫长孤寂,我们在这深宫一辈子,真真如冷宫一般煎熬岁月,不寻点乐子,就更打发不了时光了。妹妹,今日我就邀你品尝一番南方的美味……”
左淑妃依旧唉声叹气的。
张婕妤却已经命令宫女们在屋里摆开了。屋里是一个青花瓷盆,里面燃烧着几根红红的木炭,上面放着一口砂锅。锅里煎着滚烫的花雕酒。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象牙筷子、象牙签子、象牙夹子、象牙镊子等等。
张婕妤一边看着侍女们整治螃蟹,一边说:“妹妹,我们北人不习惯南方的食物,但是,这螃蟹,在南方,是上等好料。吃蟹r,不能沾铁器,否则,就腥膻了,所以一定得用象牙筷子,吃一口蟹r,喝一口烫酒,那滋味别提多好了。不过,蟹r性寒,吃多了伤胃,为了免去吃后胃疼,就要佐以姜醋汁,然后喝酒,y阳调和,南人有句话叫做‘泼醋擂姜热酒烧’,说的就是吃螃蟹的最高境界……”她看看四周,挥挥手,侍女们便都退了下去。映蓉迟疑一下,可是也不敢违逆,屋里,便只剩下二人。
她一边说,一边亲自将一只螃蟹剥弄好递给左淑妃:“妹妹,你且尝尝。”
左淑妃本是毫无兴趣,她是游牧民族出身的,地道的北方人,从未吃过螃蟹,螃蟹在宫里,也被视为下品,如今,听了张婕妤的解说,一尝,味道果然十分鲜美。她兴致来了,连吃了三只,才叹道:“昔日的奴婢们,根本整治不出这个味道,我还以为螃蟹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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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证如山10
张婕妤呵呵一笑,递给她一盅花雕:“这酒也是南方的。还是我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
左淑妃一饮而尽,热酒下肚,情绪也忿忿的:“都是她多事,这宫里,竟然连酒也不许喝……深宫漫长,她独霸龙宠,她不喝,就不让我们喝……”
“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我们?”张婕妤轻描淡写的,“她十天半月,也不会召见我们一次,这后宫,已经形同虚设,后宫的老太妃们,不都照样喝酒玩牌么?”
“她掼会做样,老太妃们如何,她从不会管,权当是卖给她们人情,让上上下下都说她的好,可是,就会拿我们出气……”
“谁叫我们当日受到陛下的恩宠呢?她争强好胜,我们让她一时不痛快了,现在,就该让我们一生不痛快了,唉,这也是命啊……她心狠手辣,这还只是开始,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整治我们呢……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勾起了左淑妃无穷无尽的伤心事,呜呜呜呜地就啜泣起来:“想当年,陛下对咱们是何等的宠幸,要什么有什么……唉,要是我的孩子还在,我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今日才知,她是何等的心狠手辣,一步步赶尽杀绝……现在,她又怀孕了,陛下当然更会只宠信她一人了……我们这一辈子就完了……全完了……她口口声声,我们都可以自由选择,自由出宫,改嫁过从,悉听尊便,可是,我们出去后,还能嫁给谁?”
张婕妤听着她的哭诉,也是恻然。
就如她所说芳菲的,宫廷的女人,都是在争强斗胜之中长大,秉信的就是“你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让你一生不痛快”,她本人则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因为妒恨芳菲,几乎要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也恨不得,亲手马上将之除掉。
此时,见左淑妃痛哭,想起自己的苦楚,就更是愤怒交加。
铁证如山11
此时,见左淑妃痛哭,想起自己的苦楚,就更是愤怒交加。
“唉,我们并非人人都是小怜……小怜出去,受到了莫大的荣宠……”
左淑妃眼前一亮,用手帕擦了脸,红晕上来,酒气朦胧:“听说小怜得意了?”
“是啊,她快做到齐国的皇后了。现在,齐帝只宠幸她一人,皇后是完全冷落了的……她要什么给什么,据说,光是为她采买胭脂,一年都要花费几十万银子。齐帝为讨她欢喜,为她专门修建了水殿堂,齐国夏季炎热,不用外出避暑,在水殿堂就能享受到避暑的乐趣……”
对比别人,再看自己,更是处处落得凄寒。左淑妃就更加难以忍住了,忽然一拍桌子:“她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她其实就是个卑贱的东西……”
张婕妤的目光,看着自己身后紧紧关闭的大门,四周严密的厚厚的挂毯。这屋里,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又斟一杯热酒递给左淑妃:“妹妹,你可是知道什么?”
左淑妃此时还是完全清醒的,但酒过三巡,更是失意:“我知道,我完全知道……大祭司,阿当祭司,他们其实已经发现了皇后的身份……就是上一次的大祭,他们已经发现了皇后的身份,我亲眼看到阿当祭司去追逐皇后……”
张婕妤故作惊讶:“皇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嘿嘿,她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多了……她早就该死了,她是一个孽种,亵渎大神的罪孽……她满身都是罪孽,太阳死了,平城内外凶杀,都是跟她有关,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祸胎……”
张婕妤不紧不慢,循循善诱:“妹妹,真的如此?据说南朝以前有个狐狸精叫做苏妲己,她是狐狸精变的,专门蛊惑君王,很多忠于皇帝的人要去杀她,但是,都斗不过她……不但如此,她还先后把那些曾经受宠的妃嫔,从皇后到贵妃,全部杀掉了,然后她自己做了皇后……”
铁证如山12
“对对对,她也是狐狸精,我们是斗不过她的……呜呜呜,我们是人,她是妖精,我们怎么斗得过她啊……”
“更可怕的还不在于此……”
“还有什么?”
“汉朝刘邦的妻子吕雉。她当了皇后,不可一世。刘邦生前,曾宠爱一名妃子,戚夫人。吕雉把这个戚夫人视为眼中钉r中刺。刘邦死后,她立即拿戚夫人下手,把戚夫人的四肢砍了,美丽的双眼挖了,然后,把她弄成哑巴,丢在粪坑里,做成人彘……”
左淑妃吓得哇哇大叫,几乎魂飞魄散:“天啦,那死肥球会不会也这样对付我们?”
张婕妤自己都有点不寒而栗。
二人对视一眼。
忽然,就心意相通:一定,一定更要先下手为强!
再也不能有任何顾忌了!
“妹妹,你也知道神殿的打击乐……”
“知道又如何?她就是从神殿逃出来的。”
“哦?”
左淑妃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实不相瞒,张婕妤,皇后就是从神殿出逃的妖孽……她也许本来就是一个狐狸精……”
张婕妤早已听她醉后清清楚楚地讲过这事,此时,故意露出了非常惊讶的神情:“但听妹妹细细道来……”
左淑妃眉飞色舞,一边比划,一边诉说,张婕妤耐着性子听了一遍。一边听,一边故意惊叹,不时恰到好处地c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左淑妃絮絮叨叨地诉说了大半日,一壶花雕酒,已经喝得精光。
张婕妤又取了一壶温上。
左淑妃已经彻底醉醺醺的了,张婕妤喝得不多,却也故意露出醉态,口齿不清的:“唉,我们该为陛下着想了……”
“是啊,应该劝谏陛下,可惜,我们不是御史,陛下不会听我们的……陛下甚至都不来我们的宫殿了,没法了……”
铁证如山13
“这不是大祭么?大祭司肯定有办法。”
“大祭司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他们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就能抓到这个罪魁祸首,把她烧死……”
左淑妃只听得“把她烧死”几个字,简直兴致勃勃,几乎要跳起来:“对对对!把她烧死!据说狐狸精最怕火了……”
“对,当初苏妲己就是被烧死的……一烧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变成了一只狐狸……”
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一只手放在张婕妤的肩上:“你说,要如何才能烧死她?”
“妹妹,该我们两个效忠陛下的时候了……狐狸精一日不除,陛下的安危一日不可测……等除掉了狐狸精,我们两个便是大功臣……”
“哈哈哈……我不要做什么大功臣,我只是希望看到她死……死掉……我希望她死掉……希望那个狐狸精不要出来害人了……”
张婕妤附在她的耳边:“妹妹,既然如此,我们姐妹就要联手……”
“好好好,我们联手……联手……哈哈哈,我们一定要砍断她的狐狸精尾巴……”十分的酒意,十分的憎恨,左淑妃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张婕妤拿出纸笔,放在桌上,铺开。
左淑妃坐下去,手歪歪斜斜地拿着笔。
她并不怎么识字,只能有限地写下几个字,画押——这个是根本,她画押签章,是妃嫔特有的签章。
然后,朱笔一挥,醉醺醺地,就匍匐在地。
张婕妤拿着这份东西,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这可是铁证如山!如今,已经不得不牺牲一些人了。
如今,认证物证齐全,就算是陛下,也庇护不了那个死肥球了。
她心里的疯狂火焰上来,已经完全孤注一掷了。
然后把东西收好,自己也躺下去。
桌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也安然地躺着,和左淑妃一起,在软绵的地毯上,呼呼大睡。
这么久的日子以来,第一次深深地熟睡。
ps:明日外出,明晚的更新改到周日上午:))周日上午约莫10点左右更,大家睡醒了正好可以起来看文:)
华夏颂1
辩经会的第二日。
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朝阳一起醒来。
仿佛是应景似的,这几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晴朗。真真算得上是秋高气爽,瓜果飘香,昔日的凄风苦雨,已经不见了。
诺大的神殿广场上,昨日的击打乐已经散去,篝火也只剩下淡淡的烟雾,而且因为没有酒助兴,所有人都开始清醒下来。
一夜的疯狂已经过去,音乐让人重新开始思考。
传入他们耳膜的,是一阵清淡的音乐,淡淡的,如随风潜入夜的细雨,润物无声。这种音乐,以钟、磐等打击乐器为主,伴随之吹管乐器,弹拨、弓弦乐器,林林总总,有三十种之多。虽然这音乐也以打击乐器为主,但是,却和神殿的疯狂投掷击打青铜器那种震耳欲聋的疯狂不同,那是编钟的优雅,慢慢的浸入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安静下来。
此时,正在弹奏的正是一曲《华夏颂》。
磐挂在一排栏杆上,用绳子吊着,按照宫商角徵羽的音律,平缓,如一股清泉在山间流过。但是,又不仅如此,音律到了关键处,忽然高昂,但是并不疯狂,带了一种激越人心的震荡,仿佛盛世时期的华章,又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动员令。
北国的民众,几曾听过这样的音乐?
一时,倒显出几分如痴如醉来。
然后,他们好奇地看到八卦台下的展品——用一圈栏杆围着,矮矮的栏杆,高大的展台,能看得清清楚楚:上面供奉的是华夏历代的大神。从伏羲氏开始,到女娲造人,遭到炎帝黄帝、尧舜禹……每一个展台,都用北国人喜闻乐见的文字或者符号标明,注写了出处。
他们一一地看过去,越看,就越是惊讶。仿佛一些以前从未意识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些识字的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天啦,那是舜帝?那不是我们的大神么?”
华夏颂2
“天啦,那是舜帝?那不是我们的大神么?”
“不对,这组青铜器怎么跟我们神殿的一样?”
“果真,连花色都是一样的。”
“快看,天啦,那是我们大神的眼睛,骨突着……只有我们北国的大神才是这样,其他地方的大神不会这样……”一个男子显然是走南闯北惯了的,自认为见多识广,“我在南朝、齐国都去过,他们的大神不是这样,他们的是观音如来,是老君天师……不是这样,这个大神怎么成了南朝的大神?”
“南朝的神怎么跟我们的一样?”
……
大家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无限的惊讶。
一些认识字的南朝人,也加入进来,“天啦,你看这个说明,大神就是舜帝……”
“不会吧,纵目神会是舜帝?”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是北武当运来的……”
“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会假得了?你看那青铜器的年代,都这样了,怎么会假……”
……
众人要跃上去,可是,栏杆围着,四周是人墙一般的士兵——这些士兵仿佛是一夜之间忽然涌出来的,牢牢维护着这些布展的青铜器和各路大神的神像。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就在道教的音乐里,在人们的口耳相传里,北国人民,开始人山人海地涌来参观。
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对面歇息的尊贵的客人的耳朵里。
那些大臣们,各国的使节们,赶来助阵的僧侣们,一个个地,也闻讯往八卦阵的展台而去。当他们看清楚了那些祭祀的展品到底是什么时,一个个的表情,比普通民众更加惊讶。他们身居高位,但是,对于这样的东西,却是闻所未闻。
渐渐地,一些人脸上就露出惶恐来。
但多数人的脸上是新奇和惊讶。
华夏颂3
这个时候,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站在了展台上。
“乌拉……”
台下的妇女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比看了那些青铜器更加振奋。
那是稽阮。
他穿着高高的木屐,雪白的长袍,整个人,浑身上下,仿佛不沾染半点的灰尘。北国风沙大,很多人终年都是灰头土脸的。可是,他一站到台上,风一吹起,那些灰尘到了他身上,仿佛都要自动弹开。
他风姿卓绝,温文尔雅,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跟北国那些彪悍勇猛的男人不一样,他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仿佛无时无刻,都充满着一种健康——又温雅——两种独特属于男人的气质完美地结合,令人如沐春风。
他开口,声音清淡,温和,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儒雅,难以描绘的磁性:“各位,这组青铜器,是华夏商周流传下来的,大家请看这个……这便是华夏伟大的舜帝……”他的手放在纵目神上——那是活脱脱的纵目神——可是,却是舜帝!
明明是差不多的,但是,名称却变了,变成了舜帝。
他并不说来自于南朝,而是说来自于“华夏”:“大家知道,北国人的祖先,便是黄帝的小儿子昌意……”
他这样的言谈方式,很容易让人消除南北之间的差异,仿佛,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北国人,彼此之间,是北国人在交谈。这让人相信,他是到过北国,至少是和北国边境的南人很相熟。否则,绝不会有这样娴熟的语言。
尤其是那些女子们,他一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几百上千,声势浩大,却无声无息。大家都屏息凝神,听着他的讲解。
他也声音温和,中气十足,手里拿着一个喇叭形状的东西,是青铜器制造的锥筒,有扩大音量的效果(相当于现在的扩音器,但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也因此,他的声音传得更远。
华夏颂4
他字正腔圆,高谈阔论,更妙的是,竟然用的是北国的语言——那种半汉半北的语言,纯熟地说出来,娓娓而谈,不时情绪高昂,到激烈处,激情饱满,仿佛一个天生的演说家。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妙的解说员了,他引经据典,台下就算有想反驳,临时想到提问的人,但是,经过他一回答,众人立即便觉得理所应当,疑惑顿解。
就算是一些故意刁难的,他也能轻松化解,而且言谈之间,没有丝毫的不礼貌。
就连反驳,也是反驳得文质彬彬的。
原来,南朝来的名士,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许多鲜卑贵族已经围过来。
“这是谁人?在此妖言惑众?”
“他说的是真的么?”
“天啦,你听听……”
……
只见稽阮满面的笑容:“大神,纵目神,其实,是一家,很古老的时候,他们是一脉相承的,也或许,是同一个人……”
……
阿当祭司也闻讯赶来,简直不可思议。
拉法上人当即就怒了,大喝一声:“你放狗p!”
在仙音妙乐里,忽然听到如此不和谐的声音,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嵇阮却在台上,拿着青铜器的喇叭,面带笑容,四下看看,漫不经意:“哦,哪里来的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拉法上人身上。
一些女子更是吃吃地笑起来。
拉法上人气得满面怒容,立即就要往台上冲去。可是,栏杆前面的侍卫,已经拦住了他。
“你这个狂生,你的这些青铜器,是哪里来的?你说,是不是偷了我们神殿的?”
众人经他一提醒,都纷纷醒悟,是啊,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程度?
这组青铜器,怎么会跟神殿的那么相似?
难道真的是牛鼻子偷了神殿的东西?
华夏颂5
纵然不完全一样,但是,风格,纹饰,甚至表面的颜色,都已经被风吹雨打得差不多了。
这也太蹊跷了吧?
“快说,是不是偷了我们的神殿的东西?”
“如果是小偷,一定要把这些牛鼻子抓起来……”
“快,来人……”
“就是偷了我们的东西……”
这一喊,完全激发了人民的疑惑,大家纷纷议论起来:“真的是我们的东西?”
“偷了我们的神器去展览?”
“快给个交代……”
“说清楚……”
神殿的侍卫们陆续地接近。
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台上的青铜器,嵇阮一个应答不对,人们立刻就会冲过去,将他抓起来。
甚至负责防守的士兵,也紧张起来。
现在人民如此虎视眈眈,随时会冲破士兵们的警戒线。
嵇阮好暇以整:“各位请看,神殿的青铜器,不是在哪里么?”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是那么悠闲。
美男子的风度,那种无法形容的神采,人们便很难将他和小偷联系在一起。
众人赶紧回头,只见神殿的高大气派的祭台上面,摆着成组的青铜器。和南朝的展览方式不同,那是用绳子吊起来的。
为了将这些青铜器悬挂起来,特意制造了很粗大坚韧的绳子。居中悬挂的,正是双目突出的纵目神。在它的旁边,左右分开,是成套的祭祀组器。
众人此时已经看得分明了,再回头,竟然看到北武当的八卦台上,那些青铜组器,完全是跟这里的风格一脉相承。更诡异的是,这组青铜器,显然比神殿的更多更大更齐全,因为他们多了两棵神树。那是金乌背日的通天神树,传说中,天上有10日,每天轮流值班。一个太阳出去干活了,剩下的9个太阳就栖息在这个树上休息。
华夏颂6
而这棵树,是神殿传说已久,却没有的。
许多人都从神殿的典故里听过,以前大神是有这棵树的。他通过这棵树的天梯,上达太阳,然后,照耀人间。
但是,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棵树。
他们说,那样的大树,是凡人见不到的。
现在,竟然在北武当那里。
它那么炫目地摆在那里,带着一种通天的气派。
再看北武当的展台,而且,摆设得比己方更加绚烂,更加华丽。
这意味着什么?
昨日才欣欣然的大小贵族们,一觉醒来,不料竟然变了天。
仿佛己方的大神,一夜指甲,就跑到了对面——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可以肯定的是,北武当绝对不曾偷盗神殿的东西。
那是东西都是他们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为什么他们也有这样的青铜器?
难道大神不是北国独一家的么?
这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惶惑里,竟然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质疑。
这时,太子也走出来。
前面是开道的侍卫,他居中,大步行来。
“殿下驾到。”
所有人都往后退,行臣礼。
通灵道长也率人行礼。这是殿下第一次正式走到这边的八卦展台。
他脸上微微露出笑容:“殿下,请看看这组器具吧。”
太子也震惊了:“这是什么?”
为何昨日没有摆出来?
嵇阮不慌不忙的行礼,他态度温雅,不卑不亢,令人很有好感,太子和颜悦色的:“免礼。”
“谢殿下。”嵇阮不由分说,当起了解说员,“这是华夏自古流传出来的青铜祭祀祖器……殿下请看这尊,这就是传说中的舜帝,您看,它和大神的区别在哪里……”
太子简直不敢置信。
华夏颂7
太子简直不敢置信。
这时,才隐隐明白,父皇为什么敢于让北武当和神殿打擂台了,原来,父皇竟然做了这么精妙的,充分的准备。
只是,他无法置信,这些东西,那是一个国家流传下来的瑰宝,怎么会在北武当?
要保存这么大量的瑰宝,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北武当难道真的已经强大到了如此的地步?
本来,他还在担忧,放了这么久的假期,让城里的男男女女都来参观祭祀大典,在神殿打击乐器的强大震撼之下,北武当完全是不战而溃。
现在才明白,这是田忌赛马。
昨夜,大祭司的上等马已经祭出,而北武当,祭出的只是下等马。
今日,祭出的方是中马。
杀手锏呢?
北武当真正的杀手锏呢?
他忽然有些冷汗直冒的感觉。
这些青铜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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