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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的日子,再也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清楚了,那样的煎熬,对于如此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就要耗尽韶华,等待时光老去,那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他忽然问:“芳菲,你愿不愿意出去?”
“出去?去哪里?”
她下意识地反问。
罗迦暗叹,是啊,天下之大,她一个孤身女人,又能去哪里?
芳菲的目光却忽然亮起来:“陛下,不管了,我们去北武当……我去北武当陪着你,永远陪着你……走吧,我们马上就走……”
罗迦忽然想起她昔日一身黑色的道袍,绾了高高的发髻,那么淋漓尽致地站在屋檐高台之上,很愤怒地质问自己:“你凭什么要我一辈子青灯古佛?不!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去做道姑,绝不!”
她是不愿意的。
本质上,她并非是一个习惯于寂寞的人。
那里,并非是她的世界。
“陛下,我真的不愿意留在宫廷……陛下……”
“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你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可是,芳菲,你过来好不好?”
驾崩22
他忽然伸出手去,狠狠地,想要一把抓住她。
芳菲跳起来,猛地扑过去:“陛下……陛下……”
他如释重负,手伸出,一把搂住她,另一只手,却是揪着她的耳朵,慢慢地,慢慢地,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挚的笑容:“芳菲……傻孩子……”
他的身子忽然那么滚烫,温暖着她冰凉的呼吸,甚至他的心跳,就在她的怀里,一句句地重复着:“芳菲,芳菲……”
她的眼泪狠狠地掉下来,如水滴一般,在他的脸上,身上,仿佛在暗夜的空气里,蒸发成了一种雾气缥缈的水雾。
可是,他的手却缓缓地垂下去:“芳菲……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你不要恨我……我,终究还是对不起你……”
“陛下,陛下……”
她紧紧握着的大手忽然一松,伸手到他的鼻端,竟然已经没了气息。
他说自己还能熬三日,原来,竟然是谎言?
他连这一个夜晚都不曾熬过去。
陛下,留给自己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一句谎言?
“陛下,你骗我……父皇,你醒醒……”
手的触摸,一片冰凉。
心的温暖,瞬间消失。
芳菲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在了罗迦身边。
门口,高公公冲进来,尖着嗓子呐喊一声:“陛下驾崩了……皇后,醒醒,你快醒醒……”
太子最先冲进来,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几名顾命大臣。
“父皇,父皇……”
“陛下,陛下……”
黑黝黝的屋子里,一片冰冷。
通灵道长抢上前,一探鼻息,沉痛地跪下去:“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这声音一声声地传出去,几乎弥漫了整个的青州城。
门外,文武大臣也跪下去。
一时间,廊庑内外,一片愁云惨雾,哭声震天。
………………………………ps:今日到此!周二(1月19日)上午10点之前继续更新。
火殉1
太子也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跪在地上。
当通灵道长去收敛陛下的尸首时,但见芳菲紧紧拉着陛下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两名侍女冲上前来,搀扶了冯皇后。但是,冯皇后整个人熬了这两三天,也已经油尽灯枯,奄奄一息,眼皮微微睁了一下,却睁不开。
“皇后……皇后……”
眼前很花,也不知是道长在叫自己还是太子在叫自己,眼前模模糊糊地,跪了许多人,黑压压的一片。
某一瞬间,忘了陛下已去的事实,只是下意识地,又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那只手——那么冰凉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了。
甚至他温暖的心跳也完全停止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
夜晚,生命里从此只是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
完全感觉不到温暖了!
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快救皇后……”
太子大喊一声,几名御医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快啊,你们愣着干什么?”他对御医已经完全失去了主意,赶紧转向通灵道长,“道长,皇后怎么办?她这样……有没有什么危险?”
通灵道长号脉,急忙道:“皇后是长时间水米不进,悲伤过度的缘故……无甚大碍,殿下不要惊慌……”
其他众臣见皇后晕厥,都感到震惊,源贺和乙浑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乙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目光只是落在皇后身上,似乎想看看她究竟是真的晕厥还是假晕厥。
通灵道长再也无暇顾忌皇后,只让几名侍女将她抬下去,送到隔壁的休息室里好好调养。众臣,依次上来,草草地膜拜了陛下的尸体。本来,他们是要长时间跪拜的,但是,陛下早有遗诏,只让通灵道长一人处理。
几名顾命大臣都看了陛下的尸首,确信驾崩无疑,然后,迅速退下。
火殉2
屋子里,只剩下太子。
道长面露难色:“陛下有遗命,不希望任何人再接近他的遗体……”
太子很是惊讶,但是,一想到父皇的遗嘱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父皇也曾跟他交代,有占卜一事,位在东南,生怕让他沾染了不吉利。
这并非父皇有意避开他——而是要他避开家族的命运。这些,通灵道长无法明说,但是,太子理解,充分理解。
太子本人不太相信什么不吉利,但是父皇的遗命也不敢违逆,只得退下去。
廊庑里,便只剩下通灵道长一个人。
外面的空地上,点燃了几只巨大的白色丧烛,临时撒了一些举丧的纸花。雾气朦胧,冬日的寒风一阵一阵的,几乎要把人的脚冻僵。
太子跪在地上的蒲团上,比之天寒地冻的平城,这点低温还算不了什么,但是,放眼看去,整个世界忽然死寂下来,那么黑,那么黯淡。
身边,围绕着的都是太监,密密匝匝的侍卫。
御林军统领张杰连悲伤都不敢,尽职尽责地率领着御林军,严密防守,谨防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变。
整个空气,都在寒颤的夜晚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通灵道长才缓缓出来。
廊庑的边上,是十六名道童;旁边,是以魏晨为首的灰衣甲士。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已经上架,战马在黑夜里发出嘶鸣声。
太子跪在地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见道长出来,立即站起来,无奈跪得太久,双腿一颤,几乎要摔倒在地。
两名太监急忙搀扶了他。
他停在父皇的灵柩之前,整个人扑了上去。
黑漆漆的灵柩,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仿佛是某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香料,有一种辛辣的味道。这种味道,太子完全陌生,根本不知道来自何处,他猜想,那是北武当的特殊药材?
火殉3
太子扑上去的时候,几乎被刺激得无法睁开眼睛。
通灵道长沉声道:“殿下节哀。陛下升天,会早登极乐世界。”
太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通灵道长将黑色棺材的最后一层灰土堆砌好——那种灰土也是非常特殊的。
他流着眼泪:“道长,为什么要连夜启程这么匆忙?”
“这个时间是陛下自己占卜的……过时不吉……”通灵道长的声音十分嘶哑,太子注意到,他的额头上一层一层的汗水,几乎在寒夜里迅速地散发出一种白色的蒸汽。
他略略惊讶,不明白道长在里面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何会这样满头大汗,几乎快要虚脱一般。
但是,道长却显然没有心思跟他多说什么,只道:“贫道告辞,殿下多保重……”
太子完全没法反对。
通灵道长一挥手,魏晨亲自驾马,众人上路了。
他们走的是侧门,位在东北,那是他们的吉祥地,避开了东南正面等候的所有文武大臣。
后面,太子和所有的侍卫,太监都跪下去。
黑夜里,马蹄声那么急促,仿佛不是在奔丧,而是一场盛大战争的序幕。太子也不知道自己心底为何起了这样古怪的想法。
但觉父皇的丧事,一切都是那么鬼魅。可是,也正因为这样的鬼魅,所以完全符合拓跋家族男人的死状——太祖的死,太宗的死,父皇的死……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在儿子手里,所以,每一个人的丧礼都那么诡异。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匆匆赶来见父皇最后一面的时候,父皇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儿……是三皇子下的毒……这是报应……你不要为父皇感到悲哀……这是命中注定,无可避免的……但是,到了朕这一代,就会绝迹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皇儿你放心!”
火殉4
太子还没有儿子,还没有经历过儿子们争权夺利的事情,还不懂得“报应”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但是,却没来由地觉得悲哀和惊恐。仿佛寒夜里,一把利剑刺向天空,冷冷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他很快释然,父皇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杜绝臣下的猜测,通灵道长也是有暗示的,毕竟这是家丑,谁也不愿意让天下人知道——一代大帝罗迦,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
不能让这样的家族丑闻,世世代代地再流传下去,就连临终侍奉的史官,记录的也都是:罗迦病逝的记录,而非是其他!倒不是他们故意曲笔,而是事情发生时,他们并不在现场,不知道真相。
大太监王琚来搀扶他:“皇上……您节哀……”
他心里一震,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皇上!
是新帝了!
他缓缓站起来。
大门忽然打开。
门外,黑压压地群臣跪了一片,东阳王率先高呼:“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太子木然地站在门口,看着黑白孝服裹身的群臣,以及自己这一身厚厚的孝服。此时,方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心里,竟然有细微的喜悦,但是,这种喜悦却来得那么隐秘,那么寒碜——对于这一天,期待了许久许久,可是,当它真的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本来,他还以为,父皇至少还要到六七十岁才退位,那时,自己也四十几岁了,正是做皇帝的好时候。不料,却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以至于根本来不及品味九五之尊的喜悦。
好一会儿,他才一挥手:“众位爱卿平身。”
东阳王出班奏道:“皇上,先帝的丧事必须尽快举行,但是,这里是青州,毕竟不是我们熟悉的土地,为防生变,老臣建议马上回平城,按照祖宗家法行丧……”
火殉5
众人都纷纷表示同意。太子斟酌一下,也立即道:“按照先帝遗诏,虽然一切从简,但是,毕竟皇帝大行,不能太过简陋,一切法器皆在平城,我们必须在平城举行。各位爱卿,马上上路。”
“遵命。”
黑夜里,朝臣们熙熙攘攘的鱼贯而出。
他们并非是不曾在黑夜里赶过路,多次战争的时候,为了急行军,这样的夜路完全是常事;但是,这样的y影笼罩下,每一个人心底都非常沉重。因为,陛下死得如此突然,而且,尸体又去了北武当,两相是分隔的。
前面,是开路的御林军,张杰一言不发,走在前面。
随后,便是新帝的座驾,是他昔日太子府的几十名亲信侍卫。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大臣们按照官衔排开,没有任何人喧哗,只有马蹄声在黑夜里滴答,滴答。
当芳菲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身在颠簸的马车上。
四周那么昏暗,仿佛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荡荡的世界里。
她下意识地拂开窗帘,外面,是一个暗沉的y天。y风怒号。
“陛下,陛下呢?……陛下……”她疯狂地站起来,几乎马上就要跳下马车。
两名侍女急忙拉住她:“娘娘,您醒醒……娘娘……”
她头一晕,昏沉沉地躺在马车上,既不觉得悲哀,也不觉得疼痛,只是非常茫然。
只有嗜睡的感觉。
头挨着枕头,侍女们端来牛r,因为在路上,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她甚至闻到那种冷牛r的腥味,一阵恶心,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路上,芳菲都是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间,只知道马车不停地往平城的方向走,速度那么快,几乎日夜不停地在赶路。这是北国急行军的惯例,沿途,随时更换马匹,所以马车,马匹,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行走。
火殉6
与此同时,陛下驾崩的诏书也已经传告天下。按照惯例,北国境内行国丧四十九日,所有丧葬仪式,全部由顾命大臣支持。
急行军赶回平城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新帝一行是快马加鞭,只用了十天。
因此,芳菲回去的时候,所有的事宜,已经被新帝安排妥当了。
平城,寒风呼啸,连续数日的大雪,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人踩在地上,靴子几乎要陷进去一尺多深。
芳菲被宫女们搀扶下马车,放眼处,是那么熟悉的面孔:张娘娘,红云,红霞等人。
她们都是一身素服,哭得泪人儿一般,紧紧搀扶着她:“娘娘,娘娘……您可终于回来了……”
芳菲的脸上一点泪水都没有,十分默然。
仿佛泪水早已在青州的那间屋子里流干净了。
一阵北风吹来,刮在脸上,跟刀割一般生疼。眼眶那么干涩,她没有说话,只是迈步往里面走。
皇宫内外,到处是纸扎的花束,跟银白的世界混成一团,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这独一无二的唯一的颜色。
沿途,到处是跪下去的宫女太监,每个人都是一身素服。
终于,走到了立正殿的门口。
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跪满了一片呼天抢地的后宫妃嫔。这些,都是罗迦最早的妃嫔,她们中好些人已经年过四十了,所以,一直留在后宫颐养天年。
罗迦生前,她们不曾怎么受宠,死后,当然也不曾感到多大的悲哀。但是,此时此刻,她们的泪水却是真实的——因为,按照鲜卑人的惯例,她们中的一些人,意味着将要为先帝殉葬。
新帝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颁布陛下的遗命,治丧委员会也还在商议之中,毕竟,皇帝的遗言,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随时更改,要捏死一些看不顺眼的妃嫔,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火殉7
治丧委员会的头号人物,当然是乙浑。所以,她们的亲属们正在急急忙忙地上下打点,希望能让她们逃过这一劫。
生前,她们是鲜卑贵族结交权贵,为家族获取荣耀的机器,现在陛下死了,她们当然也思索着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一看到皇后,众人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因为,按照鲜卑人的规矩,一般是汉人妃嫔殉葬,鲜卑妃嫔治理后宫。而皇后,便是正宗的汉人。
此时,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对面雪地里,落满了满头雪花的皇后,她面色惨白,形容枯槁,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纸鸢一般。
“参见皇后……”
芳菲看着这一群陌生的面孔,默然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陛下遗命取消了殉葬制度……”
众人的哭泣声忽然停止了。
她们是在害怕,为自己的命运而害怕。忽然听得这样的一声特赦令,无不欣欣然。
芳菲独自走进了立正殿。
身后,是头发上掉落下来的层层积雪,晃动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拖得老长老长。
嫔妃们慢慢站起来,各自散去。
立正殿里早已生了火炉。
芳菲走进去,习惯性地在地毯上坐下。
所有宫女们都平息凝神。就连张娘娘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一杯滚烫的热茶递来。她端起,喝了一口,又放下。
心里一点也不曾暖和,只是呆呆地看着旁边铺开的花貂发怔。
“芳菲,等我们有了孩子,就一家三口拿了这个花貂出去玩儿……”
“芳菲,如果是个女孩子,就让她住在立政殿,女孩子胆小……”
她悚然心惊,抬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耳边说话。
可是,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茫茫的一片白。
就连立正殿里面,也是一种雪白的死亡的气息。
火殉8
她多次想过,自己去青州,就是接陛下回家过年的。不料,去年今日送君出征,今年今日,搀扶亡灵归来。
缠绕着柱子的白色的纸花。表明着大行皇帝,他已经彻底远离这间屋子了。
(注:“大行皇帝”是中国古代,在皇帝去世直至谥号、庙号确立之前,对刚去世的皇帝的敬称。而大行皇后是对刚去世的皇后的敬称。“大行”就是永远离去的意思。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一旦确立,就改以谥号、庙号来作为他的正式称号。最早见于《后汉书。安帝纪》:“大行皇帝,不永天年。”)
才过晌午,又下起小雪,四周暗沉沉的,仿佛黑夜马上就要到来。
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跪在地上:“娘娘,皇上求见……”
她一怔,喃喃道:“皇上?皇上在哪里?”
“娘娘,是新帝……”
新帝!
也是皇上了。
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皇上,可是,却再也不是自己要等待的那个人了。
“娘娘,皇上说有紧急事情……”
“那,请他进来吧。”
红云等搀扶了皇后,来到立正殿的正殿。这里,便是专门接见外人的地方。
新帝侯在立政殿外,一见到芳菲出来,立即行礼:“太后……您身体好些没有?”
太后!
芳菲心里一震,这才想起,自己是——太后了。
一个女人做了太后,便意味着是寡妇生涯的开始。
她的目光落在新帝身上,但见他一身素服,眉眼神色十分憔悴,胡渣子又长又乱糟糟的,想必是这些日子劳碌不堪所致。一听到“太后”回来,自然马上就要来向“太后”请安。
名义上,自己真正是他的庶母了。
甚至他在称呼“太后”的时候,目光也有些躲闪,并不跟她真正地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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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无法应声。
新帝也看着她,但见一身白衣的冯皇后,此时,整个人几乎比纸鸢还单薄,仿佛外面的朔风一起,她就会倒下去似的。
父皇的去世,她比任何人都悲伤,这一点,他是完全知道的。
但是,却不料,她竟然形销骨立到这等的地步。
他几乎从未见过她这般样子,完全失去了昔日那个冯皇后的风采。
他心里十分震惊,可是,又不能说什么。
心里不是不悲哀的,昔日,自己和她之间,隔着父皇。
现在,父皇去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是拉近了,而是更加遥远了。
她此时完全保持着自己皇后的身份,淡淡的:“皇上,有事么?”
“请您出席父皇的大行烧灵仪式,明日午时三刻在城西正街的祭坛举行。”
所谓“烧灵”,是北国人的习惯,也就是把皇帝生前所用过的一切,喜欢的一切,都放到纸扎的灵花中烧掉,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可以继续享受。
她忽然想到,陛下,他在另一个世界,真的能享受到这些东西么?
新帝见她不回答,再一次道:“父皇的烧灵仪式……”
芳菲茫然地点点头,忽然问:“是谁主持仪式?”
新帝迟疑一下,才说:“父皇遗命,是首辅乙浑。”
乙浑!
竟然是乙浑主持陛下的葬礼。
她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新帝又说:“李奕和王肃,将亲自烧灵……这宫里,他们两人最懂礼仪……”
她一怔,心里一紧,李奕!李奕回来了!这便意味着,李奕根本还没来得及和神殿接洽,便被召回来了。
陛下已死,李奕找不到三长老,都没什么关系了。
新帝强忍悲痛,对宫女们说:“你们要好好服侍太后,太后身子不适的,就要及时请太医。”
火殉10
宫女们恭敬地回答: “是。”
新帝退下。
芳菲没有跟他告别,依旧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黑夜已经袭来,但觉这个世界那么空旷,周围布满人群,但是,没有一个是熟悉的,没有一个是亲近的。
她想,古往今来,有自己这样的太后么?
没有娘家,没有任何的亲人,连自己的儿女都没有一个。孤零零地一人,享受着这世界上最最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
皇太后!
她歪在花貂上,旁边的火炉仿佛不足以御寒。
张娘娘等人端来了很多热气腾腾的饮料,但是,每一种东西到了喉头,都有作呕的感觉,长期处于罢工状态的胃,仿佛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不停地萎缩。
西正街的祭坛,是历代皇帝驾崩时举行丧葬仪式的地方。中间的土坛上,布满了纸花、纸人、纸马,两边的石门,石阙上,悬挂着白色的旗幡。这里,便是烧灵的正殿。
也是昔日通灵道长的先师在平城建立的第一个道坛。
先帝生前信奉道教,死后,自然会在这里举行法事。
东西方向,是奏乐和诵经的道士们,南方是主祭的位置。最下面,是一排主持烧灵的小吏。
众人赫然发现,正是深谙礼仪的王肃、李奕等汉人官员。
此时,两边的台阶上,密密麻麻地跪满了披麻戴孝的朝臣。正殿的中间,站着新帝;两边分别是几位顾命大臣。
而右侧的琉璃廊庑之下,则是一群特殊的女人——陛下的后宫。
虽然废黜殉葬的法令已经由皇后颁布,但是,只要这丧葬仪式一天没有结束,她们就一天还是战战兢兢的。
一个人匆匆而来,他穿着非常怪异的丧服,身上挂着许多法器,头上还戴一顶高高的帽子,正是通灵道长的大弟子天师道人。
火殉11
众臣都感到惊讶,以为会是通灵道长亲自主持,不料,却只是派了一个大弟子来。这也太过于轻慢了吧?毕竟是皇帝的丧事啊。
乙浑等人正要发作,但是,一估算来回,通灵道长送先帝灵柩去北武当,要赶回平城治丧,短短半个多月,也是不现实的。而且,人人皆知,通灵道长才是真正奉了“秘密遗诏”——陛下不愿意火葬,要土葬,这便是一种和神殿的彻底的决裂,他当然不会在一番大屠杀之后,再让神殿安顿自己的尸首。陛下脾性向来如此,也不以为奇。
就在这时,众人看见皇后缓缓而来。
她没有让人搀扶,自己走得十分稳健。
也没有怎么呼天抢地,只是眼眶深深地陷落下去,整个人如行尸走r一般。
她的脚步几乎随着白色的旗幡缓缓飘移,每行一步,旗幡就晃动一下,人是白色的,天空是白色的,旗幡也是白色的——仿佛整个白色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跳一场悲凉的舞曲。
顾命大臣们悄然看着她。
待她走过,乙浑撇撇嘴巴,对身边的源贺等说:“你们看,汉人的女子,就是花样多,假招子多。在青州的时候,又是晕厥又是生病,但是,谈到要为先帝殉葬,她就不敢了……她是贪生怕死啊……”
源贺小声道:“先帝不是废黜了殉葬么……”
“废黜?陛下待她那么好,赐居立正殿,她又没有一儿半女,于情于理,都该殉葬,追随先帝于地下,服侍先帝……”
“的确,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汉人的妃嫔都不去殉葬了,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太祖的祖宗家法,就是一纸空文了……”
……
但是,他们的声音很快被炮声淹没。
那是第一声炮响,意味着烧灵仪式即将开始。
震耳欲聋的声音,带来一阵浓烈的烟雾。
火殉12
新帝侧身,不经意地看一眼自己身边的冯太后——两人是以“母子”的关系站在一起的,但是,位置非常疏远,彼此之间,什么话都没说。
旁边,是任城王,东阳王,京兆王等宗室近亲。
再后面的第一例,是新帝的女眷,以米妃为首,匍匐在地。
皇帝公公死了,儿媳妇们自然不会太悲痛,其中,好些人还心里不自禁地窃喜——丈夫成了新帝,自己等人,随后便是封赏——
皇帝大行仪式之后,将有一个大规模的封赏,最起码论资排辈,也该是贵妃,昭仪之类的。
但是,皇后呢?
谁将是皇后?
米妃目前是第一顺位的妃嫔,这天下,就没有哪一个女人,是不曾想过皇后的位置的!
毕竟,这天下第一的殊荣,实在是太诱人了!
而且,太子还没新娶,就算米妃再神通广大,也还没有打探到太子即将迎娶李将军的小女儿。因为,太子在府邸的时候,基本上是不会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嫔妃们的。后来,遇到出征,叛乱,父皇的大丧,就更没有心思讨论这些闲事了。
米妃的目光往上,落到新晋的太后身上——但见如此年轻的冯太后,和自己的丈夫并列在一起,尽管彼此之间的距离那么疏远,却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才是未来的皇帝,皇后。
她这样的感觉,并非是今日才滋生的,而是早在李玉屏死后,冯皇后来太子府嚣张的时候就有了。
她忽然觉得很不舒服,而且非常危险。
新帝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嫔妃们在烧灵仪式上的想法,只是看一眼太后,淡淡道:“太后,要开始了……”
太后的声音十分飘忽:“那就开始吧。”
紧接着,又是两声炮响,之后,宰相乙浑迅速登台,大声宣布:“烧灵仪式开始”。
火殉13
首先登场的是天师道人,拿了一把桃木的宝剑,一身麻白色的道袍。他手舞木剑,朝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彩旗不停地指指点点,口中念着祝祷之词。他正当盛年,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每念一段时间,间隙里,左右小道士们就钟鼓法器,十分有节奏的配合鸣奏。
不一会儿,又转为了相互的应和。旁边的鲜卑贵族们,第一次真正见识这种纯粹汉人道教的丧葬礼仪,都觉得十分新奇,尤其是众人鸣奏的时候,声音十分高亢,几乎有穿透裂帛的声音,但是,道人们的唱词,都依依呀呀的,一句句经文含糊不清,都令人听得不是十分清楚。
这些是和神殿的仪式完全不同的。也跟火葬完全不同,轻微,简单,并不那么震撼人心——但是,却很深入人心,带着润物细无声的那种淡淡的悲哀。
然后,天师道人的桃木剑开始指点,按照玄武、青龙、白虎的方位,最后,落到了朱雀的位置上。
到了朱雀的位置,他的动作忽然加快,整个人,几乎把一把桃木剑挥舞得水泼不进,随着他的咿咿呀呀的唱词,合奏之声也开始变得分外的高亢。
就在众人的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只听得“嗤”的一声,眼前忽然一亮,但见桃木剑的法器之上,竟然滚出了一团火红的火焰。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这团火焰已经坠落下去,砰地一声,就掉在正中的纸人纸马之上,轰然地,一团冲天火焰就燃烧起来。
这便是道家讲究的与天神的沟通,从天神那里取来天火。
鲜卑贵族们几曾见过如此玄妙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心里便多了一层深深的敬畏,只是跪在地上,看着天人合一的大火,在底下熊熊燃烧起来。
然后,是中书令高允开始朗读祭文,这祭文出自这位三朝元老之手,字斟句酌,将罗迦生前的丰功伟绩全部体现出来,润色得十分丰润。
火殉14
所有人都哭成一片,追思着先帝。
当芳菲听到那一句“殚精竭虑,战死沙场”的时候,心里一寒。陛下,跟他的祖宗们一样,终于是“战死沙场”——
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可悲呢?生前至高无上,死后,连自己的死因都不敢告知天下。纵然王侯将相,又算得了什么?
她呆呆地跪着,不经意地瞄到新帝一眼,但见他跪在地上,哭得非常伤心。
她竟然哭不出来,而是愤怒,非常非常的愤怒:仿佛自己受到了一场莫大的欺骗。
陛下的死因,陛下的三日之期,都是一个谎言——唯一的目的,便是为了维护他们这个帝国,他们的祖宗基业。
这些,才是帝王们讲究的身后事。
其实,人都死了,还管那么多面子工程干什么呢?
她就更是哭不出来,居然抬起头,看着下面熊熊燃烧的火焰。
李奕和王肃,一边一个站着。
宫人们陆续地将陛下生前喜欢的各种东西搬上来,先是陛下生前所喜欢穿的衣服,然后是他曾经批阅的各种文牍;接着是他喜爱的一些法器;再然后,是他喜欢的两匹良驹。本来是三匹,但是,在当初从北武当迎接芳菲回宫的时候,为了让芳菲练习骑术,他便将其中最好的一匹送给了芳菲。
衣服,案牍等陆续扔下去,每添加一样,火焰就要升腾一下。
旁边的乙浑,目光不时落在冯皇后的身上。
但见她的目光不是悲哀,而是一种好奇——
乙浑的声音,在荜拨,荜拨的燃烧声里,显得那么气愤:“你们看冯皇后……”
几位顾命大臣的目光都转移过去。
“你们看,我就说汉人的女子假嘛,先皇尸骨未寒,她倒好,连哭一声都不愿意了……她心里肯定暗自兴奋着呢,汉人女子做太后了……”
火殉15
东阳王等人深知,就是因为陛下临终时候,跟冯皇后单独呆了那么久,乙浑怀疑先帝留下了什么不让他知道的密诏,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他息事宁人道:“冯皇后也不是不悲伤,你看,她都瘦成那个样子了……”
乙浑冷笑一声:“她这是做戏。为了不殉葬,饿几天算得了什么?以后,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
众臣此时无法跟他说什么。
乙浑觉得没劲,便不再说下去了。
下面的烧灵仪式,已经到了一个高c——轮到烧马了。
烧活马当然凭借一己之力是不行的。旁边,四位侍卫用一个大铁笼子,将那匹赤兔鬃马抬上来。赤兔马的四蹄都是被牢牢捆住的,李奕和王肃一左一右地协助,让笼子打开。
赤兔马此时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悲鸣一声,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挣扎。
笼门打开,四名卫士将铁笼子一打开,骏马立即从高台上滑到了下面熊熊燃烧的火堆里,火焰猛然增高数倍,一阵浓烟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顿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真真是撕心裂肺……
马蹄在火堆里不停地挣扎,咆哮,许多人都被这叫声震撼。
芳菲也被这嘶鸣之声震撼,遽然站起身来。
她浑身发抖,但见那火堆里,胡乱飘舞的碎片,如火蝴蝶一般,一片一片,逐渐幻化成陛下的脸,是他那么温柔的声音:
“小东西,这是朕给你存的私房钱……”
“小东西,朕只喜欢你一个人,以后,再也不找其他人了……”
“小东西,我们和好吧。我们生个乖巧的女儿吧……”
早已干涸了的眼泪,再一次掉下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的命运,一生都和他联系在一起。恨了,爱了,都是深深的。那是自己在这世界上,真正唯一的亲人啊——放眼看去,亡国的芳菲,无亲无故的芳菲,身世不明的芳菲,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一个亲人?
火殉16
她的脚步,悄然地迈下台阶。
所有人都被骏马的惨呼所震撼,根本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就连她身边站的新帝,也因为沉浸在悲痛里,根本没有留心,还是一味跪在地上,不停地恸哭。
一直都在注意着她的乙浑,见皇后竟然在这个时候走动,不禁勃然大怒,“你们看,冯皇后,她竟然站起来……”
几位顾命大臣也皱紧了眉头。冯皇后此举,也实在太无礼了。
“我就说嘛,汉人的女子,都是这样,真该叫她殉葬的……唉,要不是她是皇后,我非治她一个失礼之罪不可……”
乙浑唠唠叨叨的,却并不阻止皇后,只希望她走到前面,越失礼越好。
东阳王,源贺等人却直觉有些不对劲。
二人压低了声音:“不对,皇后的脸色好奇怪……”
“天啦,皇后这是要去哪里?”
皇后此时已经走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那是一个没有凭栏的高台,往下,就是熊熊的大火。
她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场弥漫的大火。
马的悲鸣,纸钱的腾空,四周白茫茫的。
眼睛忽然很花,她用力地眨了眨,但见前面,一个绿咬鹃王冠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举着自己的那一堆破烂的宝贝,狠狠地,狠狠地往火堆里扔去:“傻东西……这不是你的,什么都不是你的……你什么都没有……”
“不,不要这样!”
“不要……那是我的……我的花树……我的……”
花树,陛下,破烂的珍品……
她狠命地就冲过去,“你还我……还我……你这个骗子……骗子……”
不知是谁惨呼一声:“天啦……皇后……皇太后……”
所有人如梦初醒,但见高台上,一身雪白孝服的冯皇后,整个人,从高台上直接坠落下去,风吹起她的白色的袍服,呼啦啦的,仿佛头顶的白色旗幡在不停地晃动,晃动……
火,冲天的血红,竟然直直地,就投入了火海。
……………………
ps:今日到此!
真假节烈1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乙浑等顾命大臣也惊呆了。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新帝还跪在地上,此时,霍然就站起来,身子和双腿一样不停地颤抖,就连命令也不停地哆嗦:“快……皇后……快救皇后……快啊……”
他抖抖索索地冲上去,眼睛是花的,只有那一片白色的长袍在风中晃荡。他本能地伸出手去,似乎马上就要捞住她的裙裾,若非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拉住他,他的身子也坠落了下去。
偏偏冬日寒冷,风势又猛,烧灵的战马惨嘶犹在耳边,又响起这样人的悲鸣之声,呜呜咽咽的,仿佛为大火助兴,白色的袍子一着火,火焰更加腾空。
太子被侍卫们紧紧地抓住,眼睛一眨不眨,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忽然想起当年的神殿,也是这样的一场大火,被绑缚在高高的木架上的少女——
芳菲,芳菲,她竟然还是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
火堆旁值守的正是李奕和王肃,二人但见冯皇后忽然从天而降,直直地掉入火堆里,二人不假思索就冲了进去,但是,火势太猛了,二人又毫无准备。李奕冲进去的时候,眼前一片浓烟,他不停地咳嗽,只能看到那一片茫茫的白,倏然之间就完全融入了一片血红里。
“娘娘,娘娘……”他大声呐喊。
王肃也大急,他是文士出身,虽然平素也诗剑飘零,但是,终究比不上李奕,刚一着火,头发就烧起来,缺氧令他几乎马上就要窒息过去。
“王肃……”
李奕手忙脚乱,不停地扑打,手一伸,终于够着了那白色的袍子,但是,早已着了火,他一拉,早已融化成了火海。
“快……”
王肃忽然跳出来,灵机一动,接过旁边小吏递上来的水,就浇了过去。
真假节烈2
李奕得到这番喘息的机会,急忙抱了冯皇后就冲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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