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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需要体会到幸福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感觉,难道就是幸福?至少,它安全,温馨,就如一个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不管好和坏,不管简陋还是富贵,至少,风雨无忧。
烈焰焚情11
他紧紧搂住她,这样子,就是一辈子了么?
他想,那是一辈子了。就如她搁在自己胸口的手,温柔的,暖暖的,掌心的力量,随着纹路,传递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给予爱怜和滋养。一如自己烙印在她身上的那些亲吻。
其实,人要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他笑起来,仿佛忧惧都彻底消亡了;四季,都是春天和繁花。
一缕乌云飘来,遮挡了光线。他只来得及看到最后一眼,她月光下,晶莹的脸。然后,一切都归入了暗黑。
那正是黎明之前最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遮挡了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心事。
黑夜,才是最最厉害的火焰。
令他嗖嗖地燃烧起来。
他浑身再一次燥热,仿佛第一次知道情事的青涩少年,搂住她,渴慕地深吻下去……那么多错过的日子,青春,人生,爱情,方第一次开始。从此时才刚刚开始。
他搂住自己的女人,仿佛要把昔日,统统都补回来,就如一个拔苗助长的人,要拼命地,拼命地追回那许多错失的美好的时光。
在一次次的疯狂里,他剧烈地喘息,几乎是语无伦次,芳菲那些声音,来自久远的压抑的灵魂:“芳菲……我爱你芳菲……现在,你才是我的了……完全是我的了……芳菲,我一辈子都会待你好……”
她在半梦半醒里,有时咯咯地笑,有时又哭,仿佛身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醒来的梦里。
酒的香味。
缠绵的蛊惑。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混乱……都那么无足轻重了。
一夜疯狂,无数次的缠绵。
直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弘文帝才终于轻轻搂着她,沉沉睡去。
他一生的热情,都在这一夜里燃烧殆尽。
烈焰焚情12
清晨。万道霞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进屋子。弘文帝习惯性地睁开眼睛,但觉头疼如裂,宿醉的痛苦,已经开始爆发出来。
眼睛也是涩的,他赶紧又闭上。身边那么温暖,臂窝里,躺着一个女子,正在酣睡。他下意识地一弯手臂,那种感觉是丰满而真实的。
再次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的脸,白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偶尔煽动一下。突如其来的甜蜜和喜悦,冲淡了宿醉的痛苦,那么习惯,那么安心,那么胜利,那么得到……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仿佛和某一个女人,这样一同入睡,一同醒来,每每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仿佛早就是这样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规矩,也那么奇怪,以前,为什么非要独自就寝?
这样,不是很好很好么?
仿佛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已经适应得很好很好了。
他抬起手,轻轻拨弄一下她覆盖了额头的乱发,黑发飘散,抚在自己的鼻端,痒痒的,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微微侧一下身子,嘟嘟囔囔的,还是没有醒来。
他松一口气,凝视着着她甜蜜而舒适的面容。
本是要起床的,有很多的事情。
可是,这温柔乡实在太过甜美——而且,昨夜的盛宴,群臣皆醉,北武当就没什么清醒之人,今日本来就不上朝。群臣不会猜忌,慈宁宫,也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轻易进出;所有人,都是经过严厉过滤的,外面,有他最亲信的太监,魏启元在监管;纵然是一只苍蝇,也是不可以在划定的空间里自由穿梭的。为此,他曾是做了精心的防备。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考虑,每走一步,无论结果如何,事先安排,步步为营,总是错不了。因此,他才能一次次地绝地逢生,击败一个个的政敌,对手。甚至感情,也是一场艰苦的战役。
烈焰焚情13
他心安理得的继续躺着,丝毫也没有惊动她。
这一天,是人生里最平静,最快活的一天。
他觉得疲倦,宿醉,欢愉之后的疲倦,还需要休息。
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门外,红云和红霞如往常一般,等在门口,想服侍太后更衣沐浴了;但是,她们刚走到门口,却看到张娘娘已经站在那里。
张娘娘面色憔悴,满脸都是血丝,几乎一夜没有入睡的样子。
二人吃了一惊:“您生病了?”
张娘娘没有回答,神色充满了焦虑和憔悴。昨晚,她是最后离开的,也是侍奉冯太后最贴身的。可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的。因为如此,就更是恐惧。
“你们回去吧,太后昨夜喝多了,还没醒。”
“太后什么时候醒?”
“不用管了,她也太累了,需要休息,今天,你们就不用当差了。”
“太后的早膳?”
“早膳午膳都我安排。”
二人退下。
张娘娘忽然又道:“你们守着慈宁宫,今日不许任何人进出。”
红云低声问:“是不是乙浑的余党?”
张娘娘的声音严厉起来:“不要多嘴多舌。”
二人从未见过张娘娘如此声色俱厉,都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敢再问。
她们走远了,张娘娘才叹一口气,就连拳头也紧张得捏成一起,也没有发现。这两个丫头,昨夜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
她年龄很大了,夜不安寝。
昨晚,弘文帝竟然没有离开慈宁宫——此时,那二人还在屋子里。整整一个夜晚,到现在,时而无声无息,时而含糊不清,时而欢声笑语。整个慈宁宫,仿佛被酒精淹没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烈火焚情14
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猜测,仿佛一场极大的风暴,马上就要刮起了。纵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务之急,只能先隐瞒所有的人,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
她亲手去关了慈宁宫的大门。
然后,自己躲进了旁边的屋子里,闭门不出。
晌午已过,太阳已经西斜。
还是弘文帝先睁开眼睛。
这么久的日子,他从未睡得这样沉,这样踏实;睡梦里,是连绵不断的好梦,却是模糊不清的。
他满心甜蜜,也不细想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凝视着怀里的女子。
她还是小猫一般依偎在自己胸口。
然后,她翻了下身子,睁开眼睛。
一直睁着,盯着他。
他接触到她的目光,微笑起来,声音沙沙的:“芳菲,你醒啦?”
芳菲茫然地坐起来,揉揉眼睛。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许久,已经不习惯醒了忽然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了。
脑子里忽然短路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者,自己是谁?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疼得几乎要爆炸了,她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
弘文帝也坐起来,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揽着她,声音温柔得出奇:“芳菲,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我一直都陪着你,你太累了……”
两人目光再次相对。
弘文帝!
竟然是弘文帝!
他的赤l的胸膛,反s着午后的阳光,古铜色的肌肤,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脑子里迅速地清醒,将剧烈的痛楚都镇压了下去。
芳菲面色惨白,像狠狠地挨了一刀。只是撑着额头,手指几乎要戳破自己的额头,呆若木j。
ps:今日到此。
罗迦归来1
“芳菲……”弘文帝看着她忽然变得死白的脸庞,也惊吓起来,手用了力气,紧紧地搂住她,“芳菲,你别害怕……”
她忽然反手,狠狠地将自己肩上的手扔开。
“芳菲!”
她一声不吭。
她并非是一个喜欢呼天抢地的女人,也不知道哭泣。甚至不是羞耻,不是愧疚,不是,什么都不是……
只是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也许是梦里太过美好,太过放纵,此时此刻,一种绝望,才在心底迅速地蔓延开去。就如你热切地期待,朝着水的方向,结果,那是一片可怕的死亡的沙漠。
仿佛身子在朝着一个黑色的dx,无休止地坠落。
那是黑d——命运的黑d。
如巨大的漩涡,磁场,牢牢地吸附着自己,无能为力!
她的身子恐惧得剧烈的颤抖,眼珠子乱转,四处寻找,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自己的衣服,自己的鞋子,自己的……
还有什么是自己的?
就如一个人,忽然一无所有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
待要跳下去,却又不敢,因为身上不着寸缕。
“芳菲……”
他拉她的手,她动作异常敏捷的躲闪。
不,不要碰触,千万不要碰触。
弘文帝惊呆了,原本的镇定自若,忽然失去了勇气,只是紧紧攒住她的手:“芳菲……芳菲……你别怕……”
也许,他比她更加害怕,因为,她感觉到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抽出自己的手。
“芳菲……”
她不听,也不想说——不,此时不要开口!只希望弘文帝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说,一切的一切,就当是一场宿醉,就当是一次误会。
就如一场梦,过去了,就行了。不要纠缠这个,千万不要。
“芳菲……”
罗迦归来2
可是,弘文帝却不识趣,他的声音唧唧咕咕的,一直回旋在她的耳边。
她还是强行维持着镇定,提醒自己——这是假的,假的,一场梦而已。甚至恨不得弘文帝马上出去,快快消失。
只要他走了,他离开了,这一切,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但是,为什么他偏偏不走呢?
她的目光闪烁,终于转到他的面前时,他镇定,温柔,充满了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彩,弘文帝,他整个人忽然变得热情而年轻起来,声音也充满了一种令人燃烧的力量:“芳菲,芳菲……你别怕,以后,我只要你一个!也只有你一个,其他的人,统统不要了……我明天就会宣布,废黜立子杀母的法令……不不不,我今天就宣布,马上就出去宣布……”
她几乎要震怒了!
这关自己什么事情?
“芳菲……”
“你不要多事了!”
他急切的:“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么?我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挥舞着拳头,恨不得一拳砸烂他的鼻子。
自己期待——自己不是为了自己期待!
再说,他的儿子,他的妃子,关自己什么事情?爱废黜不废黜。
她转身就要下去。
“芳菲……芳菲……你不要走……”
她的一只手伸出,拉了被子盖住自己,仿佛要整个掀起来,裹着跑出去。
弘文帝被她这样的举动惊住,整颗心剧烈地往下沉,仿佛,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忽然意识到,她在逃避——这是她一贯的伎俩,就如她之前所做的,会把大神都论证没了!不,自己不要被论证成了一个误会!自己她心目中,也不应该只是个误会而已。亲密爱人,爱的证据,这些,岂能是能够一下就抹掉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罗迦归来3
他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意:“芳菲,一切由我负责……芳菲,我喜欢你才会这么做……”
可是,芳菲一句也听不见他再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开一合。
这个时候,他看起来那么像罗迦——就如罗迦在跟自己说话。
他是罗迦的儿子——他一直酷肖罗迦。
这个认知,几乎压垮了她。
仿佛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叫嚣:“芳菲,你背叛我!”
“芳菲,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弘文帝的声音飘渺地传入耳朵里“芳菲……你别这样……”
“陛下……陛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芳菲声音发抖,身子也在发抖,整个人忍不住哆嗦起来。
弘文帝本也是惊慌不已的,忽然听得她如此开口,吓了一跳,赶紧道:“芳菲,不怪你,是朕……是朕故意的……朕是喜欢你……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你,芳菲……”
朕!
那是皇帝的声音!
弘文帝的面孔,罗迦的声音!
仿佛执法的大黑天,踩着尸体,踏着风火轮,一刀就砍过来。
她再也忍不住,拉了被子就要往下跳。
弘文帝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搂住她的肩头,沉声道:“芳菲,你别害怕……朕会排除一切阻碍,立你为皇后……”
这声音,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嘶声痛哭,歇斯里地爆发起来:“出去,你先出去……”他更紧地搂住了她:“别怕,别怕……芳菲……朕愿意这么做……朕喜欢你,才会这样的……朕会立你为皇后……你什么都不要怕……朕不后悔这么做,从未后悔,朕是因为喜欢你,就算天下人都反对,朕也会坚持!”
罗迦归来4
她狠狠地捶打在他的胸口:“滚出去……”
他完全不知道疼痛似的,任凭她拼命地捶打,却根本就不松手。此时,群臣可能的反对,种种的顾虑,全部不见了。都是欢乐,那种把握一切,掌控一切的欢乐,得到爱人,真正拥有的欢乐。
自己期待这一天,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芳菲……”
她忽然用劲,狠狠地就推开他,光着脚跳了下去。身边就是太后的梳妆台。她的手胡乱地,忽然摸到上面的一只头钗。
还是他送来的,翠绿得那么好看。
头钗尖利的一端,横在胸前。
弘文帝的心,一直往下沉:“芳菲……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出去,滚出去……”
他不得不起身,草草地披了衣服。
她和他,面对面。
他伸出手,那么迅捷,想把那支钗抢过来。
她却警惕地后退一步:“滚,你滚啊……”
他迟疑着,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芳菲……都是朕的错,朕自然会承担错误……”“滚,滚啊……”他拉着门柄,不得不出去。
慈宁宫外,艳阳高照。
四周那么安静,空无一人。
弘文帝站在门口,听得身后砰的一声,是芳菲,是她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就如一扇门,在心底关上了。
那么沉重,甚至能听得见寂寥的回音。
他狠狠地攒着拳头,仿佛要给自己力量。
然后,才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芳菲才痛哭失声。眼前那么黑暗,那么恐惧,昨夜的胜利的喜悦,已经彻底无影无踪。
那一切,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甚至没法责怪谁——不该怪弘文帝!
那么,该怪谁?
罗迦归来5
她的身子靠在门边,整个瘫软下去,桌上的酒坛子,就如一汪血淋淋的过去。罗迦的命令,罗迦的教训。
人,总会在某个时候犯困,犯糊涂。
以前,自己总是奇怪,为什么罗迦一些小事都想不明白,拘泥而纠缠;现在,才明白,所有人,都是当局者迷。
自己,也陷入了困境。
再也走不出来了。
一切的错误,其实,都是自找的。
眼前,漆黑成一团。
门口,张娘娘站在廊庑之下,悄悄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她不敢走过去,甚至不敢动任何安慰的念头。
此时,冯太后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她以一个老宫女的身份,完全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分外的心碎。
甚至廊庑下放着的御膳,已经热了好几次了,她都不敢端出去。只默默地站着,等待冯太后开口召自己。
但是,冯太后一直没有。
门也一直不曾打开。
夕阳西下。
开着的窗户,能看到飞流直下的景观瀑布,将北武当一分两半。密密匝匝的树林里,扶芳藤缠绕其间,开满了紫红色的花。
芳菲抬起头,盯着那些紫色的花,眼前几乎要嫡出血来。
人生里,第一次变得如此恐惧不安——既非逃命,也非失去;但是,第一次如此地手足无措,甚至连饥饿都忘记了。
舔一舔,嘴唇是干裂的,才知道渴。
异常的焦渴。
她转眼,桌上的酒坛明晃晃的,这一惊吓,几乎连焦渴都忘记了。
她下意识地就跑出去。
慈宁宫,是不能住了。这里,仿佛藏着一切的妖魔鬼怪,再住下去,一切就完了,早就不该来的。
眼前,一阵旋风。
张娘娘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人影冲出去。
罗迦归来6
是冯太后,她的脚步轻飘飘的,穿一身十分宽大的袍子。
她几乎惊呼出声,立即追了出去。
芳菲跑得飞快。
那是一种本能,人遭到了不安全的时候,就会本能地逃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躲在自己的壳里——终于,远远的,那一间小木屋在望。
她心里一松,脚步也慢下来。
“芳菲……芳菲……这是朕的房间……”
她悚然心惊,这是谁在说话?
罗迦,是他么?
“芳菲,你来做什么?”
“我……我……”
这是罗迦的房间。
自己和弘文帝欢好之后,竟然去罗迦的房间。
她腿一软,就坐了下去。
山间小路,被一日的艳阳和风,吹得泛白。她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冷,也不觉得热,脑子里空空如也。
仿佛天大地大,此时,才真的是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地了。
四周那么安静,甚至连哭泣也有气无力。
她茫然地抬起头,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良久,一个声音在心底小小的安慰自己:“陛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请你原谅我一次,以前,你和张婕妤,你和小怜,你和许多女人,我都原谅你的……你也要原谅我……陛下,你一定要原谅我……”
山风呜呜的,仿佛罗迦在点头,是他的声音:“嗯,傻东西,你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她抬起头,眼里忽然充满了喜悦。
“对,我不去慈宁宫了,今后,再也不去了!”
只要不去那里,一切,便都过去了。
远远地,一个人站在她的背后,悄悄地看着她。
残阳,血一般的。
日暮的山风,吹来一阵一阵的凉意。
罗迦归来7
他悄然地站在她身后,本是要躲藏的,可是,却发现根本用不着,因为,她根本就不曾发现自己。
“呜哇……”
他心里一震。
那是一阵干嚎,没有任何眼泪的干嚎。
他待要冲上去,却不敢,心里,仿佛被谁拿了一把刀子,狠狠地捅。
原以为,不是这样!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她竟然这样。
在鲜卑人的规矩里,没有妇女守节这样的说法,鳏夫再娶,寡妇再嫁,都是合情合理的,唯有如此,种族才能最大程度的繁衍,壮大。这也是符合人性的。纵然是她和父皇曾经恩爱情深,但是,父皇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不是么?
都两年过去了,这样就不行么?
嫁给自己,就不行么?
没有爱过么?以前,就不曾爱过么?或者是爱早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愤愤的,捏着拳头,也如她一般,累了,只能靠在松树上。
一只松鼠跳过,摘了松果,狠狠地砸在他的额头上。
也不知道疼痛,只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他走过去,要搀扶她,拥抱她,甚至给她一个金苹果,可是,她已经缓缓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往小木屋走。然后,冲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风吹乱了头发,可是,愤恨很快变成了怜惜,甚至是喜悦。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几名宫女战战兢兢的,尤其是知道实情的张娘娘,更是垂着头,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知情的样子。对于弘文帝,她忽然有点心惊r跳,但觉这个新君,完全跟他的父皇不同。他太y鸷了。
弘文帝淡淡道:“太后这些日子太过劳顿,她身子不适,你们要好生注意她的饮食,马上去准备一点她平素喜欢的东西。”
罗迦归来8
“是。”
“还有,要时刻关注她,别让她生病了。一有什么情况,马上来禀报朕。”
“是。”
直到弘文帝走远,红云才怯生生的:“张娘娘,是不是太后又和陛下闹矛盾了?”
“赶紧去准备饭菜,不要多嘴多舌。”
红云惊得赶紧闭嘴,但觉张娘娘,冯太后,这两天都古古怪怪的。明明才除掉了乙浑,难道不该是高高兴兴的时候么?怎么反而一个个都是这样的表情?
月色,已经是上弦月了。
又一个月上中天的圆月之日,不久之后就要到了。
这一天,都不曾吃喝。
芳菲躺在床上,大大地睁着眼睛。
头顶的吊兰,淡淡地散发着芬芳。
一整天都在昏睡,此时,还是困,仿佛一个永远也睡不醒的人。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并不回答。
是老妇人充满慈悲的声音:“太后……您该吃点东西了……”
她还是没有回答。
门被推开了。
是张娘娘的脚步声,轻轻的,点着灯笼,托盘里是几样饭菜。
“太后……您吃点东西吧……”
她坐起来。
张娘娘心里一喜:“太后,这是您最喜欢的燕窝粥……”
她心里一震,忽然想起过去——自己每天早上吃燕窝粥,某一日,跟罗迦争吵,罗迦就要自己还钱;不还钱,就要卖身抵债。
燕窝粥的碗那么烫,她立即放开,另外端了一碗,看也不看是什么,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浓汤。
嘴唇干得几乎要裂开,浸了浓汤,钻入裂缝里,一些血丝都被冲淡了,一阵生疼。这种疼,减轻了身体上的压力,竟然十分舒适。
她放下碗,忽然问:“张娘娘,你有没有曾经感觉到过先帝的灵魂?”
罗迦归来9
张娘娘了然地看着她,摇摇头,目光充满了怜悯:“太后!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她十分固执:“我老是觉得先帝还在这屋子里出没,许多个夜晚,我都梦见他,不,那不是梦……”她在考虑该怎么说话,可是,却说不下去。
“那是你的幻觉!太后,先帝早就驾崩了!”
“不!他没死!他的灵魂一定没死!”
“太后,人死不能复生。”张娘娘小心翼翼的:“太后,您看,当年放出宫去的年轻的妃嫔,她们基本上都再嫁了……”
芳菲愣愣的,也不接口。
“太后,听说那批妃嫔全部外嫁了,上一次,新雅和洁雅公主还托人送来礼物给您请安……新雅公主又生了一个儿子……”张娘娘说得非常详细,就如一个耐心的祖母,不动声色的,“来人说,洁雅公主也怀孕了……鲜卑人和汉人不一样,不讲究那些规矩……寡妇再嫁,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指责和耻笑……我们需要壮大鲜卑人口,要不,为什么每一次大战之后,那些将军们,都要从敌国掳掠回来大量的户籍数?”
这样充满了善意的委婉规劝。
芳菲听在耳里,也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相干,新雅嫁人了,洁雅嫁人了,罗迦昔日的妃嫔全部嫁人了……
这跟自己什么关系?
难道自己也要嫁人?
她忽然焦虑起来,要是陛下死了,自己嫁人也无妨。
可是,陛下,他没死!她自己才知道,在自己心目中,罗迦一直没死。他也许就藏在某一个神秘的地方,日日夜夜地在自己的梦里搅扰,让自己不得安宁。罗迦是个恶魔,一直都是。
而且!最主要的是,自己根本不想再嫁给什么人!
无论是谁,自己都不想再嫁了。这无关乎贞洁不贞洁。贞洁就是一团狗屎。
罗迦归来10
只是自己不想再嫁而已。
“陛下没死……张娘娘,陛下肯定没死……我能感觉到……上一次,我梦见他告诉我找贾秀,结果,贾秀就真的来找我……”
“可是,太后,贾秀是通灵道长和弘文帝叫他来找您的……不是先帝!”
她张大嘴巴。
“太后,您是对先帝思念过度……唉,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人家说,夫妻感情不能太好,太好了,一个人先去了,另一个人,就总是受不了……”
“不,我不是思念他!我不思念他……”她握紧拳头,“我才不会思念他呢!”
张娘娘别过头去:“太后!鲜卑男人不像汉人,他们对身后女眷的归属问题,并不介意!昔日,太祖等驾崩之后,眷属都被新帝接收了……纵然是先帝本人,他最初的妃嫔里面,也有些是昔日旧宫里的年轻女子。只要不是生母,其他的,都是符合我们鲜卑人的习惯的……这没什么……没有人会介意……我们不是汉人!”
芳菲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最后的一缕夕阳,然后,夜晚就要到了。
“张娘娘,你不知道……唉,也许,我不该住在这里了……”
“那,去住慈宁宫么?”
“不!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也许,陛下不会让我住他的屋子了……这是他修建的,他是个很小气的人……张娘娘,如果先帝不让我住这间屋子,我就没地方可去了……我想离开这里……”
“先帝,绝非如此小气之人!”
“唉,你不知道……我……我……”心情如此憋闷,却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人,所以,面对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妇人,再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张娘娘,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弘文帝了……”
弘文帝!
原来,太后,真是无意于他!
张娘娘松了一口气。
罗迦归来11
“太后!如果一只狗咬了你的手,你会觉得羞愧么?”
芳菲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这……治好不就行了?”
“咬了你的脚呢?”
“也治好就行了。”
“咬了你的头呢?”
“????”
“人的身上,手,脚,头……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无意中,摔疼了任何一部分,治好就是了……没有哪一部分比哪一部分更加高贵!如果你的手受伤了,或者脚受伤了,你会疼,但是并不会伤心,也不会感到羞愧?对不对?”
“!!!!”
“既然如此!其他部分受伤了,也算不了什么!如果你不乐意,就不要它继续受伤就是了。”
芳菲震惊地看着这个鲜卑老妇人。她的张姓,还是鲜卑人进入了平城后才改的。
“太后,以前先帝宠幸小怜,你是不是原谅了他?”
“!!!!”
“你能原谅他一时失误,为什么他就不能原谅你?”
“!!!!”
“女人能够原谅男人犯错,为什么男人不能原谅女人一时不慎?”
芳菲握紧了拳头,然后,五指又叉开。
张娘娘直言不讳:“太后,你是想多了!老身13岁嫁人,15岁生了一个儿子,后来一场瘟疫,亲人都死了,走投无路,才入宫当了宫女。入宫的时候,老身刚好18岁,已经服侍了几代娘娘了。从老身服侍的老太后开始,皇宫里就有汉女妃嫔了,老太后一直很防备她们。说实话,我们一直不喜欢汉人女子;她们妖娆,漂亮,但是规矩多,狡猾,诡计多端;明明寡妇再嫁是很寻常的事情,她们偏要把自己打扮成贞节圣女。你看看,张婕妤,她最喜欢让宫女们学习汉人的《列女传》,口口声声清高,结果比谁都毒辣;还有小怜贵妃,从先帝到齐帝,她不照样y荡?”
罗迦归来12
“她们都是汉女,就是她们败坏了我们鲜卑人的传统,女人压迫女人,她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是,她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是为了讨好男人!因为,她们的这一套鬼把戏,女人并不会喜欢,男人才会喜欢;但是,久而久之,女人们就把这一套都奉行为准则了!以把自己踩在脚下来讨好男人,可笑,她们还自以为自己高贵得不行!申讨y妇,她们比男人还起劲!这是为什么?这是妒忌!书读多了,自以为学了什么东西,连什么是自甘下贱都不懂!所以,以前祖宗们立下规矩,汉女不许做皇后,是有道理的,我也很讨厌汉女,越是标榜贞洁的女人,其实,越是y荡不堪。至少,我们鲜卑女人,发展族群,坦荡磊落,没有那么多臭毛病,也没那么多坏心眼,以前在大草原的时候,姑娘们看上谁了,一声情歌,就可以定下终身;尤其是没有到平城之前,男男女女之间,是很平等的,许多女子还骑马s箭,纵然是现在,好些王公大臣们的妻子,也在街上游走,民间妇女,也在街头做生意,争论是非曲直,为丈夫儿子求官,男男女女,同桌吃饭,何其快活?而汉女呢?一天到晚,说教桎梏,所以,历代皇帝驾崩,让她们殉葬,宫里根本没有人同情她们,她们是活该……”
芳菲的眼睛越瞪越大。她想起神殿辩论的场景,想起当时南朝的美男子嵇阮出场时的盛况,那些鲜卑族的妇女们,是如何地肆无忌惮地欣赏,追逐,品论……
“太祖为什么立下规矩不许妇人干政?就是怕妇人太过能干了……唉,以前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太祖晚年会立下这么个奇怪的规矩,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晚年纳了好几个汉女为妃,吃够了她们的苦头……鲜卑女人的地位,就是从此衰落下去的……您看,太祖这个臭毛病,也是从汉人哪里学来的,是一个什么暴君来着?”
罗迦归来13
芳菲本是心情晦暗到了极点,此时却忍不住要笑起来,扯了嘴角:“那是汉武帝……”
“对了……就是那个什么狗p汉武帝……这个大魔头……他肯定是个超级y暴之君……”
芳菲点点头,这倒是真的;汉武帝一生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把秦始皇干过的坏事,底朝天的,全部重复了一遍;大兴土木,大搞巫蛊之祸,追求长生不死,好战凶残,对待女人更是残酷无情,先是把表妹阿娇当了阶梯,利用姑母的支持当上了皇帝后,就过河拆桥,以“醋妒”为借口,把阿娇打入冷宫;宠幸小三卫子夫,生了儿子立为太子,卫子夫自己也做了皇后,可谓是天下“小三”的最成功典范;可惜,年老色衰后,却被汉武帝以巫蛊之祸为借口,诛杀卫子夫母子,牵连太子府上下两三万人;再到后来的李夫人,勾弋夫人……汉武帝不可一日无女人,但是,这些小四,小五,小六七八们……没有一个女人是有好下场的。
他六七十岁了,把个年方二八的勾弋夫人ooxx了,生了儿子,立为太子,却怕自己死后,勾弋夫人再跟其他男人ooxx;,干脆就把勾弋夫人杀了,美其名曰“立子杀母”,以防止“子弱母壮”!
就是这样一个y荡残暴的主儿,竟然被后来之人,奉为“汉武大帝”!男人崇拜他还可以理解,女人跟着yy他,却真的是自甘犯贱了。
纵然是他派了卫青、霍去病,大败匈奴,但是,为此,却掏光了西汉文景之治以来积蓄的全部综合国力,直接为后来西汉的灭亡,埋下了隐患。
说汉武帝是历史上最坏的皇帝之一,毫不为过。
这些,其他人都不敢说的道理,到了这个鲜卑老妇人的口里,却是那么简单自然。
高贵者,往往不见得聪明;
卑贱者,也不见得就是真的愚蠢!
罗迦归来14
“太后……虽然她们说您是汉人……其实,老身知道您不是,您是大燕人……老身无意于冒犯您……”
芳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自己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
“如果您愿意住在这里,先帝,是绝不会介意的。”
罗迦不介意,自己又何曾介意?
自己介意的不是这个!
就如一场荒诞的梦,只希望它快快过去。
“太后,你去哪里?”
她淡淡的:“我出去走走。太闷了。”
通往罗迦的陵墓,山路一级一级的阶梯。
仿佛一个人,用了太久的力气,她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
终于,还有五层阶梯的时候,她停下来。
月亮,就挂在半山腰那颗最高大的松树上。
她久久地盯着那一弯月亮。
然后坐下去。
夜露洒满了头顶也不知道。
只能仰视罗迦的墓碑。月亮,在上面移动,树影婆娑,某一刻,她以为是罗迦的身影在晃动。
她猛地追上去,要开口,却闭嘴,觉得腿有些麻木。
想念一个人到了极点,原来是会麻木的?
她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将上面繁茂的叶子摘下来,蓬蓬松松的一大堆,然后,把光秃秃的树枝横在中间;手里拿了叶子,一片一片地放下去。
左边,是罗迦的——罪行!
右边,是罗迦的——好处!
“陛下,你灭了我们大燕国!你小时候虐待我!你强迫我进宫!你把我打入冷宫!你害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林林总总,罗迦的罪孽,不胜枚举。
好处呢?好处为什么那么少?她捻着一片叶子,久久地不放下去——罗迦,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处。
“唉,你看,你都是坏人,没有好处……”
罗迦归来15
可是,为什么全是坏处的人,自己却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期待着他能从九天之下飞下来?
每一次,自己犯了错,偷吃东西,偷偷地扎刺在大神身上,悄悄地避孕……好事他不知道,坏事,他全部知道。
她忽然捂着嘴巴,吃吃地笑起来:“陛下,我摔跤了,你再不出来,我就会摔死啦。”
一缕乌云飘来,遮挡了她的笑容。
也遮挡了视线。
她缓缓低下头,眼里流下泪来。
其实,张娘娘说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这样的时代,女人,便如丝萝一般,纵然是冯太后,离开了自己的那棵大树,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无以庇护。
良久,又站起来,缓缓地往山下走。
心里,其实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远远避开!只要弘文帝不要再来s扰,就当一场噩梦,也许,一切就都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走到门口,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才大步走了过去。
赵立、乙辛、张娘娘等人都等在门口,见她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她开口:“你们把守着这里,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记住,是任何人。”
她的声音微微嘶哑,眼神那么严厉。
甚至胸口藏着的虎符!那是罗迦临终时给自己的,足以调动灰衣甲士的唯一信物。
这一瞬间,张娘娘却很是喜悦,冯太后,她终于没垮下——没有因为这样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倒下去。
然后,木门关上了。
四周一片死寂。
暗沉的大树背后,一声老鸦呱的一声飞走,一个人影,缓缓地转了身子。眼前,不是月光,而是乙辛,赵立等人明晃晃的长矛,大刀!
刀刃几乎要反s出他的影子,被人所察觉!
因为她的防备!可怜的芳菲!
那是一种心碎的感觉!
这一生,他从未如此心碎。也从未如此甜蜜!在胸口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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