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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爱他!
爱他!
这个女人,以前,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如此地迟到,却如此地开心。爱啊——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楚的表白——她爱自己!就如自己之爱她!自己那么热爱她!他甚至听得自己怦怦跳的心,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喜出望外。一摸脸上,竟然热泪盈眶!生平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热泪盈眶。
甚至全然忘却了儿子的痛苦,儿子的威胁。
某些胜利,真的是不能以亲情去衡量的。他喃喃自语:亲爱的儿子,真是对不住了!自己什么都可以让给他,王位,权利,但是,就这有这一点不行!她本人也不情愿,不是么!只要她不情愿,纵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自己也是不在意的。
不过,他也非常好奇,芳菲,她要怎么回答呢?
但是,没有回答,儿子,芳菲,都在沉默!他们沉默的时间那么长,他甚至已经耐不住了,手已经放到了密室的门口,马上就要冲出去,彻底斩断这一切不该存在的纠葛。月光下,通灵道长拉住他的手,无声的,含着善意的规劝和警告。
他心里一凛,此时,自己当然不能出去!
决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儿子面前。那样,以后便会是新一轮的血雨腥风了。也许,不严重的事情,都会因此而有了本质的改变!不行,不能重蹈覆辙了!
通灵道长简直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还是没有认为太过严重,他对芳菲,从来都充满了强烈的信心!只要她拒绝了,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了。
罗迦发现真相22
果然,石壁里传来芳菲的声音,清淡的,平静的:“陛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法重来了!”
“所以,你宁愿为父皇火殉,宁愿一辈子替他守寡?”
她平静地点点头。
“哈哈哈……”
黑暗里,弘文帝的笑声那么狂烈,一种不可抑制的悲愤,几乎令石壁里面的罗迦都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
“芳菲,这样的错过,难道是朕造成的么?”他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臂,几乎是在咆哮,“是父皇!是他让我们错过的!是他用了他的权势!是他让朕不得不辜负你!是他强迫你,可是,我从未强迫过你……”
“是不是你现在有了权势,也要强迫我?”
他的鼻孔,一掀一掀的,呼出的强烈的气息却是冰凉的。以前是不会的,但是,现在!如果有必要,自己会强迫她!毫不犹豫的强迫她。而且,马上就要开始了——因为,他那么急于要结束这样的失败,这样不可忍受的被离弃的愤怒。
芳菲转身。
但是,手臂却被他狠狠地拖住。
她低喝一声:“放开!”
“你休想走!芳菲,你休想!”
她的身子轻微地颤栗,因为,他的手几乎要攥住她的身子,刺入她的骨子里面去。月光下,两个人的姿势那么奇怪,那么暧昧,甚至他的呼吸,能够完全吹入她的嘴里,疯狂,灼热,可是,他的手却是凉的,就如冰与火的两重天,就如他此时燃烧的眼神。
“你想去哪里?逃跑?没用的!张娘娘等,早已被朕捉拿。赵立和乙辛,也被朕赶走了,等你的马匹,早已没有了!朕早就把马驱逐到山下去了!芳菲,你休想逃跑!”
芳菲睁大了眼睛,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
凭什么?就如之前的罗迦。是不是人一旦有了权利,就会变得不择手段?
罗迦发现真相23
那是一种强烈的反感,强烈的逆反心理,就如之前不甘被送上火殉的断头台一般。甚至爱情,也是只能自愿,而非强迫。如果是强迫,自己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
“哈,芳菲,你想走?你别做梦了!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半步!”
她的手,放入怀里!想摸出自己的力量——一个女人,总是需要力量支撑的!
可是,他的动作更快,如强悍的猎手一般,一伸,就探入了她的怀里,一把抢过那面虎符。那是调动灰衣甲士的虎符。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拉住她。
“冯太后!”他一字一顿,玩味地看着那面虎符,月光下,一只双面的老虎,单面的纹印,发出寒冷的光芒,要和另一半对上,才能调兵遣将,那是北国,最强大,最神秘的一支武装——一支专属的特务组织!
“你就是凭着这面虎符,才有底气跟朕对抗到底?难怪,你竟然如此!朕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女人!你果然野心勃勃!”
芳菲彻底震怒了,仿佛看着一个凶狠的敌人,气得浑身哆嗦。弘文帝,竟然在先帝面前抢走自己的虎符,还如此的大言不惭。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弘文帝,比这个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在做——在先帝陵墓之前威自己,不惜把他的面目暴露在先帝面前!他这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但觉这个人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她伸出手,却又缩回去。不,虎符自己也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
“好,虎符还给你!你放我走!”
“还给我?你凭什么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朕的!”
“是你的,就还你!”
“是你心甘情愿还朕的???就算是特务组织,难道不该是隶属于历代的帝王?凭什么会给了外人?父皇,他是想干什么?制造混乱么?”
罗迦发现真相24
他的嘴脸,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狰狞,“哈哈哈,父皇,我亲爱的父皇,你竟然还留下这一招,留下灰衣甲士对付儿臣……哈哈,芳菲,原来你是替父皇对付朕的?父皇生前,一直防备着朕?是不是父皇叫你跟朕对抗到底的?你说,你到底还掌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些什么是朕不知道的?是不是一旦朕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会代替他废黜了朕?”
芳菲接触到他的目光,但觉月光下,弘文帝的目光越来越癫狂,越来越像一头野狼。那种目光,已经不全然是愤怒了——已经十分散乱,癫狂,就如一个狼人一般!她好生震惊,真不知弘文帝要干出什么事情来,只想赶紧逃离。但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也逃不开弘文帝的枷锁。
弘文帝的手臂一弯,几乎箍住了她的肩头,虎符就横在她的眼前,几乎令她透不过气来:“芳菲……你说,你是不是一直想对付朕?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寒颤的疯狂,“你说,是不是父皇指使你的?”
芳菲回答不上来,却觉得透不过气,几乎要晕厥一般。
罗迦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怒气就涌上来。这个死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虎符给他也就是了,为何一直要如此威?尤其,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就更是急不可耐。
私情?
权力之争?
连他都糊涂了。
儿子,难道真的在意的是那块虎符?
可是,通灵道长却横在他的面前,遮挡了他的去路。
他无奈地站住,此情此景之下,自己出去,倒真的被儿子误会为有什么天大的y谋了。
弘文帝的声音更加残酷:“你说……哈哈哈,北国规矩,妇人不许干政……你竟然拿了虎符,好呀,芳菲,你就调动你的灰衣甲士来杀了朕……”
罗迦发现真相25
“陛下,这就是你和先帝的差别!其实,你才是防着我,从来如敌人一般防备着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人,我于你,是多么多么重要!假的,都是假的!你才在撒谎,你不但言语上撒谎,连对你自己的心都要撒谎!你和你的鲜卑大臣们,有什么差别?你和你的父皇,也没什么区别!先帝临死之前,也是防备着我,就连交代遗嘱的时候,也是把我排斥在外!为了防止我干政,还立下规矩,让我只能抚养你的太子!这些,你难道不知道?说什么江山无从论,得失在妇人!这虎符,绝非是属于我的,只是先帝死得太过仓促,忘了收回去而已……”
她冷笑一声:“有一段时间,我一再欺骗自己,先帝,他是喜欢我的,是全心全意待我的。这世界上,他最最看重的就是我!其实,不是!你们才是戒备着我!你,先帝,你们都戒备着我!从我论证伏羲大神是个女人开始,你们就对我提高警惕了!其实,我只是动动嘴皮子,逞一下口舌之快而已。其他的,我又能做得了什么?我又威胁得了你们什么?我没有子嗣,没有外戚,没有任何的亲信,我就能篡夺你的江山了?先帝废黜神殿,本质上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神殿占据了北国几乎一半以上的税收,兵源,跟皇权分庭抗礼。先帝要富国强兵,纵然没有我,他也会动手的!我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其实,我不过是先帝的一条狗而已,他叫我咬谁,我就咬谁……主子是他!一切都是他!可笑,我竟然以为他是爱我的……我自己都被自己欺骗了……哈哈哈……”
月亮透过爬山虎的脚,洒在罗迦的脸上,冰凉,苍白,手脚都在发冷。
甚至通灵道长,也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简直太令人震撼了。与其说是冯太后和弘文帝的私情大爆发,不如说是两个人的争斗的大爆发。
罗迦发现真相26
“先帝,他就从不想想,我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却要我抚养你的儿子,以避免我出手干政的机会,他就不想想,这样,会令我多么痛苦?一介寡妇,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血脉活蹦乱跳,自己却无依无靠,何其残酷!……哈哈哈,这就是他的遗嘱,这就是他对我所谓的爱情……先帝!先帝可真是爱我啊!哈哈哈……陛下,你们是高估我了,高估冯太后了……先帝,他在意你,远远比在意我更多!他最爱的是他的儿子,你!而非我!甚至当日他阻止我对你所怀着的痴心妄想,也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娶李玉屏,彻底得到李将军的援助!若非这样,你能反败为胜?”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恨,“你知道他当时怎么骂我的?‘你这个亡国孽种,还想觊觎太子妃的位置,你真是不知羞耻!’……哈哈哈,我忘了,只怪我后来忘了,我和你们,其实是敌人,敌人……”
弘文帝的手里,还攥着那块虎符,紧紧的,仿佛生怕它掉下去或者被人抢走了。
芳菲狠狠盯着他的手,又看一眼山腰之间,一望无垠的平静。
只有月亮的清辉。所有人都被撤离了。
灰衣甲士,自己的侍卫,赵立,乙辛,张娘娘,红云,红霞等人。全部不见了。她完全清楚,这些人,全被弘文帝控制了。
自己,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也罢,一个女人,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是非。
天地之间,只有她和弘文帝对峙着。
弘文帝上前一步,她丝毫也没有退让。只是狠狠地,狠狠地盯住他。
弘文帝竟然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芳菲……”
这声音!
瞧弘文帝这个样子。
她冷笑一声,干嘛要这样叫自己呢?
干嘛要装得如此委屈,如此无助,如此可怜,如此无辜呢?一个男人,一个帝王,这样岂不是显得很虚伪?
————ps:今日到此!晚安
白头翁1
“芳菲……”
弘文帝口干舌燥,焦灼地盯着她,猛烈地摇头,不,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但是,他根本没法准确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一如当年在太子府的争吵,口不择言——最后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
甚至虎符,也变得那么滚烫,几乎像有倒钩的刺一般,要狠狠地,把自己的掌心刺出血来。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帝王之一道,从来只培养权谋,政论,天下大事——从不培养爱!这在他的人生里,是完全缺乏的一课,更加不知道如何表白,如何正确的表白。越是固执,越是强硬,就越是糟糕,就如一条沟壑,原本很小,可是,一场洪水来了,就冲刷成了汪洋大海。他那么剧烈的害怕,自己和她之间,是隔着海洋了!无法跨越的海洋了。
“芳菲……求你了……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
他仓促之下,连“朕”都忘记了,这是他表露身份的特定称谓,最近这些日子,芳菲发现他每天都是这样,某种程度上,是在自己面前炫耀,显摆,以这个身份欺压自己。可是,他此时,瞧啊,弘文帝,目光倒软弱起来。难道,还是自己威他不成了?
可是,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在月光下,充满了绝望和悲痛,恐慌的目光!
他那么像罗迦!
他那么像!
罗迦,太子……芳菲的神经都错乱起来,那些深深藏在心底的悲伤,哀恸,愤怒,这对父子,他们都这样,除了威自己,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总是这样!
她的手狠狠伸出,指在罗迦的陵墓之上。
手上湿漉漉的,麻木的,灼热已经消失,那股腥味在秋日的空气里弥漫,那是她刚刚捶打陵墓留下的后遗症,那些细小的碎屑,也许潜入了手心里,麻木的疼痛,但是,都不如心里的疼痛。
白头翁2
“你难道不知道先帝当初那番遗嘱的后果?鲜卑上下都称赞我当日为了先帝火殉,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他们要生殉不成,能够看到一场表演也是好的……虚伪啊!你们这些鲜卑人,也虚伪得要命!我告诉你,当时,我根本不是什么火殉,我只是一时不留神,失足摔了下去……哈哈哈,正是这一失足,倒成全了我!是你!是你们鲜卑大臣,就这样,把我钉在了贞洁烈妇的牌坊之上!是你们,生生把我塑造成了对先帝忠贞不渝的遗孀!也正是如此,我才侥幸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所以,一次次死里逃生……”
她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敢说不是这样么?当时,我如果不‘火殉’,也许,早就被你们,被乙浑,被那些顽固的鲜卑大臣,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给除掉了!外族女子,自来是被殉葬的对象。你们要捏死我,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般!我的性命,既不是先帝保全的,也不是你保全的,是我自己保全的!是我自己用那一番‘表演’所保全的!收起你们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戏吧,我已经腻烦了!”
一字一句,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弘文帝心上——更是在罗迦的心上。
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那一场被北国人交口称赞,被高闾等正直大臣列入北国历史最精华,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一些人认为该为她修建生祠的一笔,竟然是这样!
“哈哈哈,你知道当初高闾他们建议的什么?建议在全国为我修建生祠!生祠啊!你以为我是谁啊?他们想这样干,就是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像我学习,丈夫死了,就去自杀吧,殉情吧,然后,世人会记得你,会给你立下牌坊,可是,那祠堂,能吃还是能穿?能欢笑还是能快乐?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为什么男人不自杀殉妻,然后给男人建造生祠?”
弘文帝目瞪口呆!
白头翁3
她狠狠的,一脚就踢在罗迦的墓碑之上。
弘文帝竟然不敢阻止她,也忘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踢自己父皇的陵墓!这是大逆不道,这是株连九族啊!可是他忘了,都忘了,把这些规矩都吓得忘掉了。
她又是两脚踹过去,墓碑怦怦地作响,把她的脚趾骨也踹得生疼。
但是,此时,如此需要疼痛!
疼痛才能令人清醒。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守节?我是亡燕的女人,是被你们灭掉了家园的敌人,我怎会守什么节?为敌人守节?要多么低贱的女人才能做到这样?你真是太可笑,太天真了!要守节,请找你们自己的鲜卑女人!我不杀你们,不找你们报仇,都算是我大仁大义了!不要以为我躲藏在北武当,便是为了先帝!不!不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这两年也是在表演?如果我不表演出这样的三贞九烈,贾秀,东阳王,他们会相信我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来跟随我诛杀乙浑么?如今,表演完毕了,资本已经捞够了!我腻了,不想伪装下去了!乙浑也除掉了!对你们北国,我是有功劳的!我至少有活命的资格了!”
弘文帝移开目光,身子微微地发抖。
他的脚下,也是一簇白头翁,盛开的奈何草,那么漂亮的花x,却藏在那样绒绒的白色的斗篷之下。就如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女人。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也如身边的白头翁。短暂的盛开,之后便是漫长的苦寒,寂寞。
所有的心事,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唯有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的手,比他更加冰凉,就如一块已经彻底僵硬的木炭,永远也不会有温度了。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如此软弱,如此无力,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白头翁4
她猛烈挣扎,竟然挣脱了他的掌控,一直退到距离他三尺开外,才停下脚步。
弘文帝张口结舌,连拉她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想追上去,可是,脚步抬不起来,沉甸甸的,如生根了一般。
四周,忽然安静得出奇,连枝丫间跳动的松鼠也彻底安睡了。
罗迦也是目瞪口呆,审视自己的内心,当时,难道不是如此么?不是曾经一度为“伏羲是女神”这样的事情而震撼么?
天下,没有男人听到这样的言论会不震撼的,尤其,他不是神,他是浸y了半辈子“立子杀母防止女人干政”家规的鲜卑血统的纯男人!
他是皇帝,天生就有猜忌之心,儿子,妻子,妃子,兄弟姐妹……天下人,皆在猜忌的范围内,可以牺牲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列外!她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才一再地欺瞒她,疏远她!连自己的后事,也彻底隐瞒了她。自己“死”的那个夜晚,才会一直拒绝她的进入,只是,她非要闯进来!
她说的没错,她之所以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的确很大程度上是靠她自己——是靠着那一次的“火殉”,才让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老贵族们彻底对她放松了警惕!
否则,以她的出身,以她和神殿的纠葛,以那些顽固信仰的老贵族,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个勇气非凡的女人,就是这一次,才绝地大翻身,否则,以自己“临死”之前那样的仓促,根本来不及彻底保障她的安全。
世人都误以为皇帝大权在握,想干嘛就干嘛,殊不知,朝堂上有各种势力的平衡,各种盘根错节势力的纠葛。历朝历代,不知多少的皇帝被篡位,被诛杀,被囚禁,被禅让……围绕着皇权,无论多么强大的君王,都不可能真正高枕无忧。秦始皇何其暴虐强大?也死于儿子之手!汉高祖何其诡诈?政权也不免落入吕后之手,刘氏子孙,差点被诛杀殆尽!
白头翁5
帝王,也不可能真正想干嘛就想干嘛!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自由,超然洒脱,不受任何约束的!
纵然是儿子,也要撒谎——只能撒谎!在乙浑等权臣的胁迫之下,撒谎,才能暂时保全她的安全。
那时候,他初初登基,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足够的亲信,连排除异己都很艰难,何况是面临那么巨大的压力。
所以,芳菲只能靠她自己!就如她在神殿时候的逃亡,只能靠她的医术来交换自己的性命!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自己,北皇罗迦,被她如此指斥,也丝毫辩驳不得。那些缠绕内心的悲哀的往事,几曾这样鲜血淋漓地照s出内心的——自私和渺小?
以爱情的名义,也不能掩饰的渺小。
月光,最深浓的寒意。
一望无际的洒下来,洒在方向截然不同的三个人的脸上。
弘文帝浑身已经冰冷得几乎要僵硬了,他只能看着芳菲,手里握着虎符,竟然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拉住她的手,都觉得提不起精神。
黑夜里,只有她缓缓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甚至伤心都没有了。
“这两年,我老是欺骗自己,先帝,他是爱我的!他待我好!他疏远了其他的妃嫔,他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是,陛下,你知道么?先帝临终之前,一切都不告诉我,他甚至不让我进门见他最后一面,这些,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最后能进去,是我哀求他,苦苦地哀求他,他禁不住我的哀求,才让我陪着他走完了最后一程……就因为他防备我,警惕我,他才会这样!别人可以误解我,但是,他不能,他绝对不能!他认为我太强大了……比你还强大!要是我死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这样待他……我绝不会……”一个女人,被男人认为超级强大,还能获得多少怜悯的心情呢?
白头翁6
所以,世上的女人们,总是喜欢装得楚楚可怜,明明见了老鼠蟑螂不怕,可是,也要尖叫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弱不禁风,激起男人的保护情怀,不如此,仿佛就不足以证明自己是个女人——自己是水做的!
只是,春水还是祸水,定义的,自然又是男人了!
芳菲的眼里落下泪来,“先帝也好,你也罢,你们最在意的,都是你们的江山!我真的不能明白,我一介女流之辈,一介寡妇,到底有何德何能,能颠覆得了你们的江山社稷?乙浑握有兵权,派系,我呢,我有什么?”
月光下,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弘文帝的焦灼,她的漫不经意的自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陛下,我还应该告诉你一个秘密……”
“!!!!”
“你知道先帝临终之前,曾经告诫过我什么?”
弘文帝口干舌燥,说话声音都是干裂的:“不……芳菲……”
不,自己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不要说了,芳菲,只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先帝临终时告诫我,日后,若是我跟你之间起了冲突,叫我务必对你手下留情,决不能害了你的性命……”
“!!!!”
她忽然上前一步,目光几乎要刺破他的内心:“陛下,先帝这样告诫过你么?先帝有让你要对我手下留情么?”
弘文帝身子一软,差点摔倒,但是,背后,父皇冷冰冰的墓碑阻挡了他。他的身子靠在那块墓碑上,竟然站不直。
芳菲在黑夜里笑起来,声音咯咯的:“唉,你看,先帝最爱的人,其实是你!是他的儿子!是你们北国的江山社稷!而你,你最爱的,其实是兵符!”
弘文帝只是剧烈的喘息,手里握着那块虎符,就如一个冰块,沉甸甸的嵌入了内心深处。
白头翁7
“以前,你不是骂过我么?说我是宣姜,是不知廉耻的宣姜!哈哈哈,跟了老子又跟儿子的宣姜!不是怕我危及你的皇位么?说我生了儿子就会危及你!可是我没有,我如你所愿,生的孩子都死了!全都死了!跟罗迦一样死了!早就不能威胁你了!这是他的报应!是罗迦的报应!是他欠你的!可是,我没欠你!陛下,我没欠你一分一毫!你放心,你弘文帝的江山,千秋万代,谁能觊觎你的龙椅呢?……”
罗迦但觉脸上火辣辣的!
宣姜,卫宣公!
新台的故事,掠夺儿媳妇的不要脸的公公!千百年来,被钉在《诗经》的耻辱柱上,万万年都无法洗清的罪孽!
“芳菲,别说了……别说了……”
“哈哈哈,你看,你就不敢承认!你这个胆小鬼!你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现在,你竟然拿一个虎符大做文章。靠近我,其实,就是想要这个虎符,对吧?我拿来有什么用?我能调兵遣将把你赶下去,自己做女皇帝?如今,你是得偿所愿了!早知如此……唉,那个夜晚,我就该还你……”
就是那个混乱的,酒醉的夜晚之前,自己就该还给他的。
弘文帝,他竟然还用美男计!
她的声音那么轻蔑:“收起你那一套吧,别再枉费心机了!要虎符,直接说不就好了?还搞这么多东西出来!鸟尽弓藏,对付了乙浑之后,就该是我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威胁到你任何的地方!我会离开这里,彻底离开北国!”
弘文帝的身子发抖,脑袋里一片晕眩。不,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绝对不是。自己只是要留住她,无论什么借口,都要留住她。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办法,慌不择路——他不是一个高手,对于感情,对于如何亲近,对于正确的表白,从来没有办法。所以,每一次,都是错误。
白头翁8
她转身就走。
弘文帝抢上去一步,长手长脚,僵硬的身子横住,拦住她。两人脚下,都踩着白头翁,那些可怜的花朵,粉白的毛茸茸的细毛,在黑夜里飞舞,无声无息地沾在两人的衣服上,头发上。某一刻,弘文帝觉得她的头发白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头发花白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拂开那些细细的绒毛!
可是,他一伸手,她已经断然拂开,毫不犹豫的,打得他的手生疼——甚至都不像女人的力气。她说得没错,她是一个强者!一个强悍的,无所畏惧的女人!
但是,此时,却觉得她那么可怜!
可怜的芳菲!
一如她在冷宫的时候,当她从高台上跳下火堆的时候——就如走投无路的小动物,她从来是这样。
他不知道心底的怜惜,同情,怜爱,到底是怎么来的,仿佛是与生俱来,一直在心底,从不需要想起的。
“滚开!我已经厌恶这里了!虎符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了?自己和她,这一辈子,怎么算得清呢?弘文帝的手,从上往下,一直紧紧地捉住她。
“不……芳菲,我不是这样……不是这个意思……”他拿了虎符,拼命地塞在她的手里,“不,我不要虎符……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虎符给你……什么都给你……我只是不想你走,你走了,我就没有任何亲人了,你是我的,一辈子都要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以后,我们不争吵了……只要你不走……”别说虎符,纵然是玉玺,也是可以给她的!
她扭过头去。
弘文帝紧紧拉住她:“芳菲……你不明白……求你了,不要走……”
她手一缩,虎符掉在地上,碰触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白头翁9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自己竟然为她做得那么少——少得那么可怜。
至少,自己以前应该告诉她一声。
如今,可是悔之晚矣?
通灵道长根本无法安慰他,甚至连出声都不敢。此时此刻,倒真的情愿自己当时没有通知冯太后——真不该让她来的。甚至自己,他也宁愿自己不曾呆在这里,至少,此时此刻,不该在这里。皇家的私情,皇家的绯闻,那是何等的隐私。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妙。但是,他此时,岂能说什么?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隐身的透明人!恨不得真的有什么魔法,让自己赶紧自动消失。
月亮,已经逐渐地下去,过了最圆最亮的时候了,甚至连最y寒的时候也早已过去了。
芳菲的脚下,踩住了一支奈何草,白头翁一般的花朵,被可怜地踏碎,一如无法主宰自己性命,人生的女人!
人生,是多么惨淡啊!
她挣扎,甚至没法动弹。这是男女之间体力上的差异。弘文帝如此牢固地拉住她,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权势上,体力上,男人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她抬头看着那一轮日渐堕落的清辉,心也是冰冷的。就如某一次的清醒,忽然想起昔日大燕皇宫里那么粗糙的日子,穿着粗糙的宫女衣服,吃着粗糙的食物,人人都说皇宫里山珍海味,可是,小宫女,哪里能那么荣华富贵?甚至连赏银都不曾见过。
日日都是人家吃剩下的赏菜,都是大龄的宫女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就如一株贱草一般,落地生根。可是,那时却那么快活,花树,破布偶,无忧无虑。
直到莫名其妙的,忽然成为了“公主”,然后,一生的命运就变了。
玩偶不是自己的,花树不是自己的——甚至人生,命运,都不是自己的。一生,都在任人宰割,受人威。
白头翁10
而弘文帝,他就如在拔河比赛一般,牢牢地禁锢她,不让她再逃离分毫。
她累了,身子靠着背后的那棵大树,一时,弘文帝竟然也拉不动她。
夜露已经降下,月亮就要死了。
秋虫们全部睡着了,奈何草的花也合拢来。
一朵乌云飘过来,月亮钻入了云层里。
她一用力,弘文帝的手收紧了,声音穿破了那一朵黑色的乌云,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语无伦次。只要这一走,这一离开,便是永别了。心里那么惨淡,那么害怕,永失我爱。
不,不能失去。
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慨然失去的了。
不行!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最喜欢的权利!
“芳菲……不要走……求你了……”
“我厌恶北国了,我不想再呆下去了。你,先帝,我都很讨厌!你们都是我的敌人!现在,恩怨两清了!”就算没清,自己也不想追究了。
“不!我绝不会让你走!”
“嘿,陛下,你太健忘了。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帮你除掉了乙浑。你有什么权利阻挡我?”她不屑一顾,狠狠地推他。
“不行!”他的声音在绝望里加大,牢牢地攫住她的手臂,“你至少该让我说话。”
她忽然惊觉起来,不,他不能说话,什么都不能说。
气场就是这样,彼一矮了,此就高了。
弘文帝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之意:“芳菲,你这是要金蝉脱壳了?你以为说了这些,就能蒙住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了?虎符,你要就拿去,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动它分毫!但是,你必须留下,留在我身边!”
“!!!!!”
“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阻止我要你!芳菲,我爱你,绝不会放弃你!”
“!!!!”
“你休想!芳菲,你休想逃跑!”
白头翁11
她惊慌地,拼命地抽自己的手臂,要挣脱他的禁锢。
他毫不费力地捉住她,声音和心灵一起冷静下来,就如一个终于发现了敌人弱点的将领,冷酷无情:“芳菲,你不要吓我!这两年,企图吓唬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脱身离去,那你就错了!”他不慌不忙的,左手捉住她的肩头,右手,将虎符原样塞进她的怀里。
“虎符是你的!立正殿也是你的!我承认,在某些政见方面,我甚至不如你。所以,纵然你想要把玉玺揣在你的怀里,芳菲,那也由得你!!你不是怀疑我并不真正喜欢你,只是利用你么?好,那我就用一辈子来证明!一辈子,总能证明,我要的是你,还是虎符!”
他的声音变了,提高了:“只是,芳菲,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朕已经失去了太多了,现在,每一样,朕都绝不会再失去了。凡是属于朕的,朕就决不让她失去!”
芳菲但觉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抖。
弘文帝,他真的绝非昔日的太子了。
就连罗迦,身子也在轻颤。
就如一个谜底,上面一层层地盖上了包装,一层一层地剥开来,现在才到了最后一层了。儿子,这是在揭秘呢!
“朕已经把北武当的妃嫔全部遣散回平城了,现在,已经找了借口,打发了两三人,以后,会陆续分批全部打发,纵然不能走,但是,朕也不会再宠幸她们了!你知道,这是出于安全和政局的考虑。芳菲,你需要朕做到的,朕全部做到!六宫无妃,不要宫斗,这些,朕都能做到……”
仿佛一个人,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被一件件脱掉衣服。
遮羞!
人,总是要遮羞的。
就如一个纸老虎,有人拿了火烛靠近,伸出手,熊熊的火焰,要把自己这只纸老虎给烧掉!
白头翁12
“过去种种,朕对不起你的,也不想提了;你跟父皇的一切,也到此为止了。朕只看今后,芳菲,从今日起,你只能属于朕一个人,朕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她惊得不能自语,牙齿也在打颤:“不要……你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他牢牢地囚住她,声音那么残酷,又那么温柔:“芳菲,朕爱你!你知道,从太子府,到现在,从未变过,朕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辱没你!朕不会让你偷偷摸摸,朕让你做皇后。皇后的朝服,朕已经在令人赶制了,就连款式,用料,都是朕自己挑选了吩咐下去的……”
一口气闷在喉头,上不来。罗迦几乎晕过去。
通灵道长也震惊起来。
弘文帝!
原来,这才是弘文帝和冯太后争执的根本原因。
竟然是这样。
这可比二人的权利斗争可怕多了。这样的私情,天啦,他想起这两人昔日各自的防备,难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准确地说,是罗迦不知道的?
道长连呼吸都不敢了。
罗迦的手,狠狠抓着石壁,几乎要把石壁抓碎,立即破空而出!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几乎恨不得一下冲出去,一拳打醒这个臭小子。他在干什么?要强行威自己的庶母?他竟敢如此!自己的好儿子——他竟敢这样对待芳菲!
可怜的芳菲!
难怪她会先发制人。可是,她岂会是老谋深算的儿子的对手?
自己错了!
自己以前真的错了——这个小子,韬光养晦的功夫,连自己也给骗过了。现在,就如一只出笼的猛兽,要噬人了!
弘文帝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愤怒,强烈的痛楚:“芳菲,朕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以为父皇现在还不知道,是吧?好,朕就当着父皇的面说清楚……你不敢说,朕来开这个口,告诉他,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ps:今日到此。明晚9点左右更
血溅北武当1
她惊慌失措,不敢面对,拼命地挣扎,要逃开这里。
本来,她已经不怕了,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烟消云散了……某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只要震住弘文帝,自己便可以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天空了。
弘文帝不上当!
他居然不上当。
弘文帝,他要撕裂这一切。
居然要在罗迦面前撕裂这一切,把自己入绝境之中。
黑暗中,仿佛一只巨大的手,从天空里伸下来,要抓住自己的喉头。她惊得不能自已,口里的话,零散而毫无意义:“不……不要这样……走,我们下去,有什么话,下去再说……”
他几乎是在咆哮:“不!就要在这里说清楚!你不是怕父皇么?你不是怨恨父皇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他的?反正你也说了,父皇对你,也算不得什么深情厚谊,他也不过是把你放在第二位而已!他根本就是你的敌人,你还怕他知道?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一刻,就连罗迦也屏住了呼吸。
敌人,是啊,如果是敌人,她就不该在乎的。可是,她在乎!她是在乎的,所以才害怕。充满恐惧和悲哀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暖意,就如冰天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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