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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就连罗迦也屏住了呼吸。
敌人,是啊,如果是敌人,她就不该在乎的。可是,她在乎!她是在乎的,所以才害怕。充满恐惧和悲哀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暖意,就如冰天雪地里,忽然开出的一朵花来。
弘文帝面上是那么残酷的淡淡的笑意:“怎么?芳菲,说来说去,你还要替自己的敌人去守节?你这岂不是前后矛盾,自打耳光?”
芳菲面色惨白,嘴唇悄悄地哆嗦。
“所以,就没有必要害怕,是不是?”弘文帝满不在乎的,“既然你不怕,一切,便是朕来承担!上刀山,下火海,也跟你没关系了,就算父皇九泉之下要怪,也是怪朕,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所有的罪孽,朕扛了就是了!纵然是家族的命运,轮回的诅咒,朕也认了,人生在世,活那么长干嘛?”
血溅北武当2
不,不是这样!
芳菲竟然连视线都不敢再落在罗迦的陵墓上。弘文帝,他简直是一个魔鬼。这个人,比罗迦更可怕!比当时威自己的罗迦何止可怕十倍百倍。
她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在耳语:“下去吧,我们下去……”哪怕是去慈宁宫说,也要远远胜过在这里。
心里,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只要他肯答应,自己就算是马上从了他,随他回平城也行。
仿佛第一次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抽了筋的人,比当初初逢大祭司更加惊恐。一个女人,毕竟是女人,那些顽固地藏在心底的弱点,怎能不怕呢?
不要,千万不要在罗迦的陵墓之前这样。
“太后,人是有灵魂的,先帝的灵魂,随时都看着你,关注着你……”这是通灵道长的原话。她不知道,那是为了威慑,还是为了诅咒,或者,是为了安慰?可是,这安慰,也带着巨大的鬼气森森,随时威着自己!
罗迦,他的灵魂,随时都在自己周围。而弘文帝,竟然要把那不可告人的私情,那一夜的混乱,抖落出来。
就如一只小动物,彻底跌入了猎人的陷阱里面。
她忘了害怕,眼珠子咕噜转动,四处查看逃生的出口。甚至哪怕此时走出一个人来,随便是什么人也好,只要,只要能阻止弘文帝说下去。可是,四周空荡,世界幻灭。
弘文帝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这种惊恐,月光下,她满脸惊慌,就如一个偷糖吃的孩子,被大人捉住。就是这该死的惊惶!以她的性子,真要是对父皇没有什么情意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惊惶!
她还爱父皇!她一直都爱着父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父皇的?同样是被强迫的,父皇之于她,为什么就能那么轻松地得到她的心?为什么既然是心目中的第二位,她为什么也要心甘情愿地接受?而自己!自己!
血溅北武当3
他紧紧地咬住牙,只要她这惊惶不去,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得到。
他沉声,镇定:“芳菲,我们应该让父皇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罗迦也竖起了耳朵。心口在翻涌,却下意识的,不要,儿子千万别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说!
他是个男人,就如儿子责骂的——卫宣公!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一个女人,那是完全清楚的。儿子,如今,掌握了权利,也是要故技重施了?天下男人的劣根性,其实是相通的,自私,强取豪夺,不如此,也就不会有永无休止的战争了y谋诡计了。女人,财富,永远是男人不二的争斗。
可是,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不值得说,也不值得听。
自己只想出去,悄悄带了她离开。
从此远走高飞,避开一切的恩怨情仇。
通灵道长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过一般。他是汉人,而且是道教的掌门人,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更是觉得尴尬和羞愧。忽然想起崔浩,崔浩,便是直书太祖秘闻被处死的。现在,自己处于这样尴尬的地位,终究是伴君如伴虎。
他悄然看去,罗迦的脸如此苍白。这才感叹,皇权之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虽然坏处很多,可是,某些时刻,还真是要大权在手;现在,谁能阻止疯狂的弘文帝?谁也不能了!
道长从未哪一刻,如此地同情一个男人。
罗迦,他真是太可怜了。
可是,弘文帝的声音,却毫不留情地穿透进来:“芳菲,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了什么,就要承认什么!”
“我们下去吧……”她拖着他的手,几乎是在苦苦的哀求:“求你了,不要说了……我们下去吧……”
“不!”
“求你答应我……殿下……殿下……”
殿下!
殿下!
充满了那么热烈的悲哀,诚挚的祈求。
血溅北武当4
她那么可怜巴巴,就如最后的一道屏障,要被人狠狠劈开,一旦劈开了,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月圆之夜,自己不该来的。那是一个陷阱,是自己跳入了陷阱。
设立陷阱的是谁?通灵道长?弘文帝?
他们为何要设置这样的陷阱来陷害自己?
为了逃出这个陷阱,纵然变得那么卑微也毫不在意。自己求他——求弘文帝。不要这样,千万别这样,当着一个人的亡魂,然后诉说那样的不可告人。那是还有爱的——纵然罗迦千不好万不好,可是,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被宠爱,被自由地伸展手脚。女人,就是这样,再强悍的人,内心深处,也保留着一些温存的幻想——纵然是迷梦,纵然是幻想,也不愿意被人消灭了。如果消灭了,漫长而孤寂的岁月,怎么办呢?就算是自己编织的迷梦,难道自己就不可以自我陶醉?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可以随意地戳破他人的美梦?这关他们什么事情?
“殿下……弘……”她抓住他的手,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怯生生的,“弘,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了……”
他心里一震,反手,就狠狠地拉住了她的手。
“芳菲!你休想!你这个胆小鬼!”
弘文帝的声音,如此冷酷,如此无情!如此决绝!
“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拼命地想离开我,逃离我!怪你,都怪你,你宁愿陪着死去的人伤心,也不愿意看到我快活一点儿,是你我说的!我本来也不想的……”
“没有,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就是!你待死去的人好,也不会待我好!”
“不是这样……弘……以后,我会帮你的,一定帮你……我跟你回平城……”
“回平城!?好,那你答应我,马上答应我,做我的皇后!”
血溅北武当5
不,绝不!
“你答应了,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狠狠地摇头:“除了这个……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本钱?
罗迦几乎急出了一身冷汗。对弈就是这样。可怜的芳菲,她的底牌没了,大小王早就没了,而弘文帝,他才开始亮刀呢!
果然,他听得儿子冷笑一声,“难道你甘心偷偷摸摸做朕的情妇?行,你愿意做情妇也行,只要你没意见,朕,又有什么意见呢?到时,大不了再立一个傀儡皇后,这样,也不损害你冯太后的名声……”
她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
他恶狠狠地,“我已经明白了,你是个狠心的女人,你没有一点心,无论我怎么待你,你都不会心软……”
要逃离,快快地逃离这里。
疯了,弘文帝疯了。
她挣扎得如一只快要疯掉的鸟,仿佛一个猎人已经闯入了自己的禁地,撒好了捕捉的陷阱,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牢牢地箍住她,不许她有任何的挣扎,声音那么冷酷无情,目光也那么冷酷无情,牢牢地盯着那石碑:“芳菲!你听好了,你本来就是朕的!从太子府开始,你就该是朕的!当时,我们两情相悦,可是,父皇,他强令朕娶了李玉屏,却私心带走了你。父皇生前,朕不敢跟他争,可是,父皇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了!纵然是为他守节,也已经够了,足够了!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朕!阻挡者,杀无赦!”
风吹得芳菲的身子震动,却如被圈在一个极地划出的铁牢笼里。
昔日曾经尝过铁笼的滋味,可是,那是开着锁的,这一次,连锁都被锁上了,别无生天。她嘴唇哆嗦,那么惧怕:罗迦,他会听到的!
他在天之灵会听到的。
就如把自己的羞耻,赤ll地暴露在罗迦面前。
血溅北武当6
一个女人,在亡夫的墓碑前,被人迫,凌辱。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悲惨呢?她的身子几乎要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勇气,恨不得整个人马上死去。
但是,弘文帝的手臂坚硬如铁,彻底囚禁了她,几乎是狠狠地拖着她,共同面对着一种原罪:“父皇,你要怪就怪儿臣……是儿臣这么做的!从小,儿臣的生母便死了,没有体会到过什么母爱的温暖;而兄弟之间,也是手足相残的多,知心的没有!做了这个皇帝,每时每刻,都在跟乙浑等较量心计和权力,直到现在,儿臣连个子嗣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儿臣没有一个亲人了,父子母子兄弟子女亲情,夫妻和睦的感情,儿臣一样也没有……儿臣,只剩下一个芳菲了……”
他泪流满面,声音都在颤抖,“父皇,您向来心疼儿臣!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您原谅儿臣的不孝!儿臣太孤独了,儿臣也需要一个爱人,需要有人爱,有人关怀,所以,儿臣……儿臣和芳菲……”
本是要急于冲出去的罗迦,忽然像被人抽了筋!
罪孽!
自己才是罪孽的源头!
儿子,他什么错都没有!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芳菲的身子委顿下去,弘文帝的手也随之往下。就如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的浮木,芳菲狠狠地抱住他的脖子,声如蚊蚋:“别说了……求你了……只要你不说,我什么都依你……”
他摇头,眼睛如黑夜里的魔鬼。
不,此时不说,一辈子都无法说了。自己要的不是失败,而是胜利!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开口,声音那么清晰:“父皇,儿臣不孝,就在除掉乙浑的那个夜晚,儿臣为了庆功,和芳菲一起喝酒……那一晚,我们都喝了许多酒……我们两个…………”
芳菲伸出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捂住他的嘴巴。
血溅北武当7
她那么惊恐,浑身如筛糠一般。弘文帝,这是要把自己上绝路。自己本来不在意的事情,可是,一个女人,怎么经得起被人如此赤ll的撕去遮羞布?
弘文帝,他如此狠心!
那冰凉的手心捂在唇边。弘文帝有一瞬间闭了嘴,微微失神。那是一种强烈的温柔,绝望的温存。一度,就如那些初恋的日子,素手摘花,巧笑弹琴,扬起那么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轻快地喊:“殿下……殿下……你让着我嘛,你为什么不让着人家?”那是一种习惯,一种温存的午夜梦回,自己总是要让着她,从来都必须让着她。但是,这温柔太过功利——带着那么强烈的妥协的掩饰。
不,自己要的不是这种妥协,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一偏头,躲开了她冰凉的手,咬紧了牙关,声音忽然变得那么洪亮:“……就是那个夜晚,儿臣和芳菲,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芳菲的身子一软,就跌了下去。
那双坚毅无情的手,却狠狠捉住她,稳稳的:“父皇,我们是鲜卑人……鲜卑人以前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子承父业!儿臣也算不得过分……现在,芳菲已经是儿臣的妻子了,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父皇,希望您在天之灵原谅儿臣……儿臣绝不会始乱终弃,一定会善待于她!您可以放心……”
四周,松涛阵阵,忽然一声闷雷。
弘文帝倏然住口,不知道响动来自何处。
天空,月白风清,头顶,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
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心口却咚咚的,如被人在狠狠锤击。
天啦,父皇!
某一刻,他大睁眼睛,惊悚万分。
怀里的女人,如昏厥过去一般,紧紧地闭上双眼。那一刻,芳菲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血溅北武当8
弘文帝,他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竟然以这样可怕的方式。
地下一阵颤抖。
那是一口淤血,重重地喷在石壁上。
就如一缕魔音钻入了脑子里,铺天盖地,一层一层的乌云,翻卷着浪花,铺天盖地的罩来。
妻子,儿子……命运就如无常的手,翻来覆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抵在罗迦背后的双手,也剧烈颤抖。
通灵道长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月圆之夜,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祭祀!
不是祭祀,简直是催命。
弘文帝,就是那个催动魔咒的人。此时,源源不断地魔音,穿破石壁,层出不穷地进来。他心里一沉,但觉得自己身前的人,罗迦,他的身子慢慢地委顿下去,就如一只被放到天空很久很久的风筝,收线的时候,才发现线已经断了。
所有的希望,都成空了!满怀的期待,急切的美满,等自己一转身,这个世界就变了,忽然就变得这么陌生,这么不可思议了。
通灵道长发现很不妙了,罗迦才恢复起来,又这么受损,那可是不得了。他的额头上冒出一阵一阵的冷汗,就连手心也湿润了,沉声地喝:“您别急,沉住气……”
但是,没有回音。
那一口气,从罗迦胸口溜走之后,仿佛就再也回不来,凝聚不了了。
“天啦……”通灵道长惊呼一声,立即换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移位到了前面,牢牢地搀扶住了那具摇摇欲坠的身子。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
道长猛地一拳挥舞在石壁之上。
碎屑乱溅。
那具高大的身体缓缓地靠在墙壁上,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勇气,但是,那魔音也消失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连她的哭泣,儿子的抱怨,统统都听不到了。
血溅北武当9
满心的喜悦,忽然成为了一种无奈,一种寒入骨髓的悲哀……捏捏手,手是好的,脚也是好的,浑身并未走火入魔,也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
可是,心呢?
为什么心却不能动了?
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一生中,从来不曾如此软弱无力。
月光下,能看到对面那摊诡异的暗影,乌黑,凄凉。他再一张口,又是一口淤血,跟之前的重叠,更是幻化成诡异而缭乱的痕迹。
人生到此,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悲哀。
甚至连恨都提不起。
因为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他委顿在地,方觉得天下之大,竟然第一次觉得失去了容身之处。
通灵道长心急如焚,头脑里嗡嗡作响,一片纷乱,只是拼命地忙于施救。可是,罗迦的身子就靠在石壁上,淡淡的挥了手,闭着眼睛。
月亮爬上了松树的顶端。也许是一片乌云飘过来,悄悄地,将它遮挡住了。
芳菲眼前一团漆黑,某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如一只任人宰杀的羔羊。总是这样,这一生,生和死的选择,爱和不爱的选择,几乎没有一次,是由得自己的。甚至此时此刻,自己那么简单的愿望——只想赶紧逃离这里,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站在这里。
可是,仅仅这一点都办不到。
无能为力。
被束缚着,被拽住,就如一个暗夜里才能出没的禁脔。就如饥饿的魔鬼,在黑夜里,寻找着腐朽和堕落的灵魂。
“芳菲!你跟朕回平城!朕立你为皇后!”
黑夜里的宣告,冷酷,自信,不容任何拒绝的口吻。
罗迦忽然要冲出去,不可遏止的冲出去。怒不可遏,这个小子,竟敢猖獗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他被拽住,通灵道长拉住他,悲哀地摇着头。
血溅北武当10
“道长!”
“冷静!他们不知道实情!”
罗迦颓然靠在石壁上,心,也如石壁一般寒冷。是啊,这何尝能怪儿子?儿子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儿子的一切作为,也不算出格。罪魁祸首,怎么有勇气去嘲笑自己的后继者?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是这样。报应,这都是自己的报应!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自己为何没有真正地死去!
就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自己必须筹谋,如何把损害减小到最低,而非是扩大事由,一起毁灭。不,自己要的不是毁灭,那可都是自己最最牵挂的人啊,儿子,妻子,少了谁,都是一场悲剧!
一只夜枭飞过,扑哧一声。
这风煽动了翅膀,芳菲猛然清醒,猛烈挣扎:“不,绝不!”
“芳菲!你跟朕回去!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立子杀母的规矩,朕也会废黜。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朕会给你很多自由,很多权利,你可以真正达到你的理想……”
理想?被禁脔,被豢养的金丝鸟,能有什么理想?有什么资格谈理想?弘文帝这一次若是胜利了,自己,便永远只是他的一个妾奴而已!
“不,你休想!休想。”
休想?这天下,谁还敢阻挡自己?这皇权,还是终于带来了一点好处。自己想要的,终究是到了手心里面。
那是一种强烈的胜利,强烈的喜悦。
弘文帝不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里竟然出奇的轻松,这一切说出来之后,竟然是一种强烈的解脱。他自由地呼吸一口山风吹来的空气,北武当的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飘荡着夏日末的花粉的香味。
他热烈而奔放,踏实而轻松,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声音只有温柔,再也没有丝毫的残酷——却那么自大,自得。
“芳菲,我们回去吧。”
血溅北武当11
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那么亮。
“芳菲,走吧!”
他几乎是半抱住她,以他的力气,这并非是什么费力的事情。一如这天地之间最强大的人,一切,完全尽在主宰之中。
她却盯着他,狠狠地盯着他,身子那么瘫软无力。弘文帝的眼神啊,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神,那是太子大婚之夜,罗迦的眼神——那种肆意掌握他人命运的眼神。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人足以主宰别人的命运——除了强权!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应该有每个个体的自由;可是,人们长久地,太习惯于匍匐在强权的脚下,太习惯于做奴才了;纵然是爱情,也是不能被随意主宰的。
这令她想起大燕国灭亡的时候,一群一群的公主,王妃,郡主……大燕国所有的美女,被牲口一般集中在大殿上,任战胜国的将领挑选。
这一切,只因为她们没有武器,也习惯了逆来顺受。
那时,自己也没有武器!
某一刻,芳菲口干舌燥,愤怒的火焰几乎要从头顶上冒出来,就如当时,宁愿用滚水把花浇死——宁愿把自己烫死,也不让弘文帝得逞!
“陛下,你高估自己了!”
“!!!”
“纵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也没有权利强迫我!~”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你说得好,你是鲜卑人,你不在意;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我也不是三贞九烈的汉女?不,我不是!你知道,那是一个误会!一个误会而已。人只能错一次,不能错两次……”
“芳菲!”
她摇摇手,站得很稳了,声音也变得那么冷酷:“陛下,你是在自作多情!难道你认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就必须从了你,不从你,然后,就只能自杀?”
弘文帝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血溅北武当12
弘文帝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我既不会从你,也不会自杀!”她笑得那么神秘,“不为你父皇守节,也并不代表我就会自甘堕落看上你!我只是受伤了,身上某一部分受伤了!就好比有人砍了我的一只手,难道我就该把自己整个手砍下来,从此成为他的奴仆,任他糟践?”
弘文帝只觉得心迅速地冷下去,仿佛往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坠落,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明天。
那是一场豪赌。于他,这一次,真正地,所有大牌都出完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亮出最后一张大牌了!她也只得这一张了,但是,却是最有杀伤力的。
“陛下,你错了!如果你企图在先帝陵墓之前威我,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了……”
心底愤怒的火焰,源源不绝地,一个女人,被威了一次,但是,不能企图以同样的手段威她第二次,第三次……以前,亡国的芳菲,神殿的芳菲,手无寸铁,任人宰割!
现在已经不是芳菲了!是冯太后了!
是罗迦临终之前也要忌惮三分的冯太后了!是能定计诛杀乙浑的冯太后了!
谁也休想威自己。纵然是弘文帝也不行了。
她掏出怀里的虎符,在空中抛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接住,手指清晰,用力,几乎能看到上面的青筋,惨白地骨突着。
那是弘文帝还给自己的。是他还的!
那是武器啊!
取得胜利的人,永远是需要武器的,这本就是一个弱r强食的世界!
枪杆子里出政权!
罗迦,弘文帝,他们嚣张的底气,莫不来自于此!
终于,自己也掌握了如此浩大的利器,不是么?
她神秘一笑:“如果我大喝一声,你猜,灰衣甲士会不会听命?”
弘文帝死死盯住那虎符。
就连罗迦,也被这样的忽然沉寂震撼了。
天啦,这是要干什么?
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北武当,终究是要血溅满山?
ps:今日到此。
杀心1
芳菲上前一步。
弘文帝后退一步。
“啊,陛下啊,九五之尊啊!你这样是想干什么呢?以为在先帝陵墓前羞辱我,我就崩溃了?你忘了一点:我自从表演了‘火殉’之后,就对先帝恩断义绝了!我已经不喜欢他,不指望他了,你岂能羞辱我?难道你认为我怕他的灵魂知道那一次,我就会对他愧疚?罗迦,他凭什么???!!跟你那一夜,……”
她淡淡地笑着,此时,乌云已经散开,黎明的天空,露出一圈金黑色的光圈。
太阳,马上就要破空而出了。黎明,真的要开始了。
“至于跟你那一夜,我真的觉得毫无意义!我只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就如被人砍了一刀……如果被人砍了一刀,就如被人打了一巴掌……我们自然没有必要因为这样而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是不是?陛下,说真的,那一夜,根本不怪你,我自己也有很大的错误,但是,这不代表,我会一直错下去!这样说吧,一个寂寞的女人,有了这一夜,也许,自己的责任更大!但是,就因为这样,我就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就因为一个错误,一个偶尔发生的事情,我们就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偿还?这天下,难道就剩下你们父子才是男人了?除了改嫁你,我就再也嫁不了别人了?”
“!!!!!”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不喜欢你,也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可笑,你却自作多情,难道,你希望我对你负责?”
弘文帝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心口。
“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今天郑重告诉你,我既不是替你父皇守节,也不是害怕你的羞辱……”她再一次一脚踢在罗迦的坟墓上,就如当初把尖刺狠狠地c入大神的心口,“陛下,我是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如果我真正喜欢你的话,别说你的父皇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也根本没法阻止我嫁给你!”
杀心2
不喜欢!她竟然只是不喜欢而已!就如一柄利刃,一刀封喉。
甚至远远胜过她对父皇的愧疚的担忧——如果不喜欢,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毫无感情,自己这一切,到底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勇气?
“先帝临终那一夜,我和他恩断义绝!此后,他便没有任何的权利,要求我该对他如何如何!呵,你以为我怕他嫌弃我?你怕我玷辱他的灵魂?罗迦,他没这个权利了,我对他,也没这份心情了!没错,我最初也是喜欢你的,甚至想,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哪怕做你的侧妃,我也心甘情愿……”她的声音微弱下去,甚至能觉得自己的脸庞,也在燃烧,发烫,充满了红晕。那时候,少女的梦想,是多么可笑啊。为了爱情,哪怕把自己踩在最卑微的脚下,也甘之如饴。只因为,那是生平第一个待自己好的人,第一个给自己苹果的男人。而且,他不是罗迦,他不是亡国凌虐自己之人——对于罗迦的恨,她从来不曾牵连到太子头上,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呢!
弘文帝的眼睛,越睁越大。
芳菲凝视着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惨烈的对抗,双方之间,互不退让。
很快,她声音里那种少女的羞涩,少女的憧憬,彻底不见了,只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甚至不是女人,是冷酷的,政治家的声音!
“可是,你利用我!你竟然只是利用我!同样,在你选择你的皇位选择李玉屏,彻底放弃我,利用我的那一次起,我也对你彻底死心了!对于你们父子俩,我都很厌恶,觉得恶心极了!你们也不是喜欢我,只是仗着权势,谁掌权了,谁就争夺而已!这样的心理也很简单,你父皇,要的是敌国的女俘!要的是挑战禁忌的新奇,要的是我能带给他一些别的女人没法带给他的政见和乐趣而已!说白了,他也不过是利用我而已!”
杀心3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你看,事实证明,你父皇的选择没错,若非我,你能那么顺利除掉乙浑?罗迦……唉,罗迦,他最能看透我!他知道我会用表演保护自己……”心口那么酸楚,就算是表演,就算是失足,可是,当时的心情,谁能体会呢?“唉,罗迦……他也只是利用我!不是爱!不是!”
弘文帝的目光,就如一把火,也或许是一盆水,剧烈地交战。
就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到那种入心入肺的严寒。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在小木屋外面的徘徊,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情欲煎熬……他的身子,就如一只空心的萝卜,里面,除了寒冰,什么都没有。
掩藏在空心外面的表皮,现在,正在层层剥离,只要日光一来,就要融化了!
空心的人,马上就要融化了。
而她的冷酷无情的声音,便是这样强烈的溶解剂!
“而你,也不是真正喜欢我,你要的是不要落在父皇的y威之下!以证明,你走出了你父皇的y影,真正成为了九五之尊,能够掌控天下,掌控所有人的命运!瞧瞧,把冯太后变成冯皇后,哈,你死去的父皇,当初的夺妻之恨,现在岂不是彻底报复过来了?宣姜……唉,宣姜,她后来倒真的又嫁给卫宣公的大儿子,还生了三个儿子……”
弘文帝的脸上,青一阵,又白一阵。
“你讨厌被人吓唬,难道我不讨厌?陛下,我不是吓唬你!我是讨厌你!再有,千万别说你喜欢我,要是喜欢的话,这喜欢也太脆弱了,任何时刻,你都可能牺牲我……抱歉,陛下,我已经不是昔日无知单纯的我了,我拒绝再做你的棋子!也拒绝再做你们父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够了,我已经足够了,两年守节完毕,我的政治表演也完毕了!现在,我该抛下一切的伪装,替自己活一次了!”
杀心4
弘文帝的眼神已经微微凌乱,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陛下,你别无选择,你也休想用强!如果你要威我,现在,你只有一条路,跟我决战……”
她退后一步,虎符拿在手里,紧紧的,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人:“呵,你放心,我绝不会束手待毙,谁叫你蠢到家,又把这块虎符还给我?你反正也是知道的,纵然你是皇帝,只要我一声令下,还是能调动灰衣甲士的……哈哈哈,可笑你父皇精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也许做梦也想不到,给了我灰衣甲士,便是给了我和你对抗的资本吧,哈哈哈哈……如果你要这北武当山上再次血流成河,你就来吧!放马过来吧!”
那语气,就如在对一个敌人说话。
就如她对面站立的是乙浑。
那些灰衣甲士,就分布在半山腰。只是,芳菲想,魏晨呢?魏晨去了哪里?他难道也被弘文帝赶走了?按照惯例,他该在先帝墓碑之前才对啊。
她瞟他一眼,毫不在乎地耸耸肩,又抛了一下虎符:“当然,你还可以把这块虎符抢回去,你知道,我是打不过你的!你可以踏着我的尸体踩过去!也许,我也可以考虑,杀了你,替我们亡燕复仇!父债子偿,你替罗迦还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知道,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损失的!而你呢?陛下,你的王位也不要了?哈哈哈……”
来吧,弘文帝,就如一个敌人一般,跟我厮杀吧!
我岂会怕你!
我会跟你拼命了!
弘文帝盯着她的唇形,心,几乎被冻结了。
密室里,罗迦紧紧地靠着门口,几次拉着门柄的按钮,却失去了力气,无法旋开。甚至连血都喷不出来,浑身软弱无力,一如刚刚中毒的那些日子。自己一切都错了?难道昔日的安排,昔日的种种,都是错误的决策?
杀心5
通灵道长却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早起的鸟儿飞过树梢,发出那么悦耳动听的声音,弘文帝一直靠在父皇的墓碑之前,身子颤抖,任凭松枝上的露水摇落下来,将自己淋得满头满脸。
也不觉得冷,身子和心一样,结了厚厚的冰块。
太急于得到,太渴望拥有,太热切地付出爱想收获爱,可是,到头来,迎接自己的,却是狠狠的棒喝,毫不留情地敲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招致命。
芳菲已经转了身,又一只鸟儿从她头顶越过,她也被清晨的露珠滴得淋漓的一片s湿润,头发都是冰凉的。
弘文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又落在父皇的陵墓前,这才发现,地上一些细小的碎屑,是她拿了砖头敲碎的。但是,太过坚硬,只能掉下零散的榍石。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她连父皇的坟墓都敢捣毁,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而他的手上,星星点点干涸的血迹,他竟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他茫然地看着,完全分不清楚!
“哈哈,要是打起来,陛下,你猜猜,我会不会毁了你们北国列祖列宗的坟墓?”
弘文帝牙齿打颤。
“我既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的父皇……呵,以前,我以为自己是全心全意热爱罗迦的,但是,后来发现活命都只能靠我自己了,他在我心目中,就什么都不是了!陛下,你也一样,你也什么都不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喜欢你们任何人了!你死心吧!”
你死心吧!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大步就走。
再也没有做丝毫的停留。
弘文帝甚至忘了追逐,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就如一场大战之后的伤残人士,被高手宰割了。多么可怕的宰割!多么可怕的冯太后!
杀心6
他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那背影也是残酷无情的,却那么窈窕,蛊惑,就如初见时神殿的少女,那么充满交换的,恶劣的眼神:你放我性命,我治你疾病!太子,这个交易,你愿意做么?芳菲,她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不,不是,就如父皇常常说的,她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恶魔一般的女人!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他瞪大眼睛,看她的背影,在山道上,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芳菲要走了!
要离开北武当了。
从此,一切,就彻底绝缘了。
而自己,只能踩着一簇白头翁,紫色的花,白色的须,只能那么惨淡地在自己脚下。就如心底最深挚最美丽的追逐,瞬间就破碎了。
芳菲最初是慢走的,紧接着,却是飞奔。就如一个唱空城计的人,大计就要败露,单枪匹马,巧舌如簧。迅速脱身方是上上策。
山坡上没有一个人,拿了虎符也是白费劲。某些方面,弘文帝向来是滴水不漏的。
跑路!只能跑路!
山路,阶梯,朝阳,深草,出没其间的小动物们……她甚至顾不得露水那么深浓,阶梯那么湿滑,仓促之中,踏上了一条捷径,拼命地要跑回去,逃离这里的一切。
应怜屐齿印苍苔。
她脚步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可是,很快稳住了身子,飞也似的往前面飞奔。
自己早已备好的马呢?
赵立,乙辛呢?
她已经衡量,判断,弘文帝不可能做得那么绝。他们都应该还是自由的,只是没法太过靠近而已。
她恨不得c上翅膀飞起来,嘴里甚至发出了吆喝:那是唤马的习惯。那匹战马,是罗迦留给自己的。可是,这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有露面。可恶的罗迦,该死的罗迦。她恨恨地低声咒骂:这战马为什么关键时刻,不听话呢?
杀心7
身后有脚步声,是弘文帝的声音,醒悟过来的弘文帝,在拼命地追逐。她满头大汗,仿佛神殿的时候,匆匆的,匆匆的逃命。那是一种奇怪的惶恐——并非因为憎恨,而是因为色厉内荏的恐惧!自己的底牌,也已经亮完了。
终于到了门口。
是张娘娘等的声音,“天啦,太后,您这是……”
她上气不接下气:“快,走,马上走……”
“太后,包袱……”
“还要什么包袱……马上走……”
张娘娘等惊讶得手足无措,一群女人,从未有过这样的境况,仿佛大敌当前。
“吭吃,吭吃……”
拉风箱一般的声音。
芳菲简直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隙。
身后,弘文帝已经长腿长脚地追来。他甚至没有唤任何的侍卫,只是自己一个人拼命地追逐。距离在拉近,他完全是无意识的,手一伸,几乎就会抓住她的脖子。
好几次,芳菲都感觉到那种被索命的滋味,就如黑白无常。自己惹毛了弘文帝,自己走投无路。
甚至一次,弘文帝的手已经摸在她的脖子上,却没有力气,抓住领子,也抓不住,软弱无力,既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抓她。不,自己不抓她。
抓了她,又能干什么呢?
那样顽固的,坚硬的灵魂。那样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怜悯,情意的灵魂。
自己拿来干什么呢?
芳菲但觉脖子一紧,又是一松。
弘文帝,他松了手——可是,她无暇回头去看他为什么松手,也不敢看。只是本能地要逃跑。
好在门打开了,是红云等开了门,将冯太后失魂落魄一般地,都觉得奇怪,谁敢追逐太后?。
“太后……”
“天啦,陛下……”
芳菲别无选择,一脚就冲进去。
杀心8
弘文帝也本能地跟着她,一种惯性一般,自己也需要逃到哪里藏起来。所以,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方向,人云亦云,本能地跟着人多的地方跑。
宫女们吓得惊叫起来,冯太后已经冲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门正撞在弘文帝的面上,碰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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