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着他的胳膊,仰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张仲平很受用,对丛林挤了挤眼睛,说:“只有心中有了爱,麻子也能放光彩。”曾真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小曹见曾真跟张仲平亲亲热热的,也想闹,她说:“我说个段子吧。有个老师上地理课,说非洲有个地方气温高,好热好热的,如果想吃烧饼最简单了,和好面做好以后往墙壁上那么一贴,一会儿就熟了。有个学生有问题了,他说老师老师,天气要是那么热的话,人怎么受得了,还不热死呀。你们猜那个老师是怎么回答的?”丛林说:“这还不好办?买台空调吧。”小曹说:“不对,你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张仲平倒是想了几个答案,又怕小曹也说他没有幽默细胞,就忍不住想耍巧,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你也只能难倒丛林,因为该同志已经被你迷得脑袋不好使了。我是不好意思回答的,我派曾真小朋友回答得了。”曾真把手指头伸到嘴里咬了咬,做了一会儿思考状,然后说:“老师说,小朋友,那儿的人不怕热。为什么呢?因为那儿都是熟人呀。”
小曹高兴得拍起手来,说:“真真好聪明哟。”曾真说:“谢谢你的夸奖,我讲一个吧,正好也发生在幼儿园里。话说幼儿园有个小男生,对阿姨说,老师老师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的,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啰。那个阿姨说,不行的。小男生说,为什么呢?阿姨说,因为老师不喜欢小孩子呀。那小男生急了,说老师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会很小心的。”
张仲平和丛林都笑了,小曹笑得最响。曾真问小曹说:“这个段子我也是听幼儿园的一个朋友讲的,是不是来源于生活呀?”小曹说:“好有味的。”张仲平说:“丛林你小心一点哟,你的竞争对手连幼儿园都有了。”丛林摇摇头,说:“真的是无孔不入呀。”曾真说:“你好黄。”丛林说:“无孔不入就是黄呀?”曾真说:“仲平你说他黄不黄?”张仲平说:“这还用说吗?你说黄那就是黄,因为你永远是对的。如果万一你也有不对的时候,那也好办,修改标准答案。”
丛林说:“你看你看,男人要是拍起女人的马p来,这世界准乱套。这样吧,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人的什么器官一兴奋就可以放大六倍?”曾真嘻嘻一笑:“你这个问题我知道,我估计小曹也知道。小曹你知道,是不是?”丛林不依不饶地说:“知道就说嘛。”曾真说:“是男人有的?”丛林说:“健康男人都有。”小曹说:“是不是女人也有?”丛林说:“健康女人也有,而且是两个。”曾真说:“是不是大像鼻子?”小曹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说:“是不是这个?”丛林说:“我就知道你们猜不出来。”曾真和小曹一起叫起来,说:“不对呀?”丛林说:“当然不对。”曾真说:“老公,你知道吗?”张仲平说:“像我这样的人,阅尽人间春色,肯定是知道的。”曾真说:“什么阅尽人间春色,真是讨厌,知道就说,不然不理你。”张仲平说:“我说阅尽人间春色是在提示你,因为丛林说的是人的瞳孔。”
轮到张仲平了,说:“我要说的是一副对联,看你们谁先猜出来。上联是,天下英雄豪杰,到此无不低头屈膝;下联是,世间贞女节妇,进来纷纷解带宽裙;横批是,天地正气。”张仲平话音刚落,曾真便抢着伸出了一只手掌,在张仲平面前得意地一翻一翻,说:“对不对?”张仲平说:“对,你很聪明。”小曹说:“我也猜到了,是五号,我现在就要去那儿,真真,你去不去?”曾真说:“我陪你吧。”
等她俩出了门,张仲平说了龚大鹏找他的事,丛林说:“那个姓龚的整个一个农民,他的口号是我是原告我怕谁。你知道他执行立案是怎么立上的?”张仲平说:“怎么弄的?”丛林说:“他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刘院长家里的,刘院长一下班,他就找他磨,简直不让人休息。每次去手还不空着,有时是几斤鳝鱼,有时是几只乌龟,还有一次是螃蟹,故意让它们从篓子里跑了出来,爬得满屋子都是。刘院长烦都被他烦死了。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说得太多。关键是这家伙老你替他做事,做了什么事,又老喜欢到处说。有些事也不是不能做,可是你老把这些东西挂在嘴上,听到的人会怎么看?当初可能不该让你跟他认识。”张仲平说:“那倒没有什么,我这边自有分寸。”丛林说:“反正你要把握好,别跟他搅到一起去了。”张仲平说:“好。”
张仲平说:“你的事怎么样了。”丛林说:“正在弄哩,竞争很激烈,开销也挺大的。到时候你可能要帮我报点发票。我不想找那些律师。”张仲平说:“没有问题。要不要替你准备一点现金?”丛林说:“暂时不需要。”
丛林最近挺忙的。东区法院院长先是被双规,后来被逮捕了,位置空了出来。都说那位置不吉利,已经有两任院长出了事了。但是,位置毕竟是位置,怎么说也是有吸引力的,而且,想去坐的还不少。丛林年富力强,但在中院已经是老庭长了,按照院里院领导的年龄、学历结构,一时半会儿可能难得上去,院党委就想把他先放下去。丛林自己也想去。丛林的竞争对手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东区的常务副院长,一个是市政法委的一个什么处长,大家都在活动。张仲平用手指往上面指了指,说:“跟老班长说了没有?”丛林说:“前段时间我不是去了一趟北京吗?说了,老班长当即就跟这边打了电话,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张仲平说:“那倒是,各有各的门路。”丛林说:“这种事情,尽力就行了,结果是次要的。”张仲平说:“能够有这种心态最好。”丛林说:“四十多岁的人了,人和事看了不少,也就那么回事吧。”张仲平说:“心态还是可以再积极一点。”丛林笑了笑,说:“怎么积极?去争去抢?”张仲平说:“你去又没有升,只是平级调动,应该是很有希望的。”丛林说:“看吧,你别替我c心了,抓紧办你自己的事,我已经跟鲍律师说过了,侯头那儿要你自己抓紧,你们这种生意,立竿见影的,争的人抢的人倒是不少。”张仲平点头称是。
这时正好曾真和小曹推门进来,丛林就闭口不说这些七七八八的事了。
吃完了饭,张仲平说:“搞搞活动吧。”曾真说:“去游泳吧。”丛林说:“怎么不提前说?没准备衣服。”小曹说:“要不去做健身,丛林你是要多锻炼锻炼了。”张仲平说:“怎么样小曹,丛林是不是吃不消了?”丛林说:“我吃不消,有没有搞错?”丛林虽然不服气,健身却不去,说:“健身运动太激烈了,明天肯定会腰酸背疼的,一个星期都难得恢复。”曾真说:“那去蹦的怎么样?”小曹说:“好呀,我好久没去过了。”丛林说:“不去不去,太吵了。”张仲平说:“看看,有代沟了是不是?你俩也是,要学会照顾老年人嘛。”最后统一了思想,去打保龄球,就去了鹏程大酒店。
回家的车上,曾真说:“吃饭之前你们谈什么,鬼祟祟的?”张仲平说:“怎么啦?”曾真说:“他没有说我什么吧?”张仲平说:“没有,你怕人说吗?”曾真说:“我怕什么?”张仲平说:“就是。”
张仲平不想让曾真搅到自己公司的业务里面去,想了想,还是对她说了丛林的事,问她丛林像不像当院长的样子。曾真说:“这个你还不知道?中国的官儿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他要是当上了院长,就会有院长的样子。”张仲平说:“不见得吧?”曾真说:“怎么不见得?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张仲平说:“你怎么会见得多了?”曾真说:“因为我外公呀,我外公就是管这些事的。”张仲平说:“你外公是谁呀?”曾真说:“我外公是谁?你是商人,可能不知道我外公是谁,你要是在官场混过,就知道我外公是谁了。”张仲平说:“快说,你外公到底是什么的干活?”曾真说:“我外公是省委组织部的头儿。只不过,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张仲平说:“你怎么不早说?”曾真说:“你又没有问过我,怎么啦?”张仲平说:“丛林的事,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曾真说:“你是说我外公能够帮得上忙?”张仲平说:“那还用说,让老人家发挥点余热嘛。”
曾真说:“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丛林?”张仲平说:“倒不用那么着急,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还有呀,你外公肯不肯出面哟?”曾真说:“那就要看你的了。我可告诉你,我外公最疼他老人家的宝贝外孙女了。”张仲平说:“原来我们还有共同的语言。”曾真说:“你要是敢欺负我,你得小心一点。”张仲平说:“那我就跟你外公比赛看谁更疼你。”
曾真说:“我外公挺古板的。”张仲平说:“他老人家有什么个人爱好没有?”曾真说:“怎么,你想刺探军情,好到我们家去搞腐败呀?”张仲平说:“哪里哪里。”曾真说:“好多人都怕我外公,不过,我倒觉得他挺好玩的。”张仲平说:“怎么好玩?说出来听听,看俺能不能学习学习。”曾真说:“我跟你说件事肯定要笑死你。他退休以后,也就种个花儿呀养个鱼呀什么的,也帮我外婆干点家务活。有年夏天帮着收拾晒好了的衣服,其中有我的一副胸罩。我那时的胸罩是里面有水的那种。”张仲平说:“为什么有水?噢,知道了,为了看上去显得大,对不对?”曾真说:“对。”张仲平说:“那不是成注水r了?你不怕工商局的查呀?”曾真说:“你好讨厌,打什么岔?再乱打岔我不跟你说了。”张仲平说:“好好好,你继续说。”曾真说:“我外公哪知道这个,他拎着左看看右看看,研究了半天,还直纳闷,给我外婆说,你说现在的太阳是不是不如从前了,要不晒了一整天怎么还没晒干呢?把我外婆笑得要死,你说好笑不好笑?”张仲平说:“好笑,”曾真说:“你讨厌。”张仲平说:“没有呀,是真的好笑嘛。”
张仲平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说:“你好久没有上班了吧?”曾真说:“个把月吧,怎么啦?你希望我上班呀?原来不觉得,现在想来,整天到外面疯疯癫癫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仲平,我好爱你。你不希望我在家里等你陪你呀?”曾真一边说,一边蹭蹭地朝张仲平这边直挤,很快就用两条胳膊吊着了他的右臂。张仲平说:“喂喂喂,开车哩。”曾真说:“怎么搞的?我怎么会这么爱你这么一个老男人?真的,我每天脑子里都是你。我不去上班,一是厌烦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跟你错开,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张仲平说:“没疯。”曾真说:“怎么说?”张仲平说:“因为我满脑子里也都是你呀,要不然,我也疯了?”曾真说:“真的吗?”张仲平说:“真的。我好喜欢你的。”曾真说:“只是喜欢呀?”张仲平说:“是爱,爱死你了。”曾真说:“你就是这张嘴。”曾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想上班。现在,除了跟你在一起,别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仲平,你说我是不是被你给毁了?”张仲平说:“你别吓我。”曾真说:“问题是,你就是真的毁了我,我也愿意。”张仲平说:“这还差不多。”
车停好了。
张仲平望着曾真,曾真回望他,说:“怎么啦,你不上去了?”张仲平说:“你看,太晚了。”曾真说:“上去嘛,上去亲我一下嘛。”张仲平将车子熄了火,伸出胳膊把曾真搂到怀里,长长地吻她。曾真说:“你偷工减料。”张仲平说:“真真宝贝儿你乖你最乖了又乖又听话。”曾真说:“我不要听。你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最假了,就是想早点打发我,好回到那边去。”张仲平笑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好又低下头深深地吻她。每一道工序都用足了劲。曾真又自己挣脱出来,叹一口气说:“算了算了,你还是走吧。”她把车门打开,p股一扭,先让脚伸出车门,再回过头来吻他一下,说:“别那么急,车开慢一点。”张仲平说:“好。”曾真在完全下车之前,还是在他胳膊上使劲地拧了一把,说:“我真的好讨厌你。”
张仲平把车灯打亮,照着曾真。她走起路来摇摇曳曳、晃晃荡荡的。走两步就回一下头,张仲平真担心她不看路会摔跤。好不容易到了楼梯口那儿了,她回过身来朝他挥了挥手。张仲平早已经把车窗摁下来,也朝她挥了挥手。已经看不见她了,张仲平仍然没有动,他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地越来越弱。后来,房间里的灯亮了。他伸出头偏着望上去,看见她在窗帘后边看他。他伸出手扬一扬,又一次一次地变着远近灯,心里头叹一口气,慢慢地开车走了。
徐艺公司的拍卖公告占了白鹿都市报c版的半版,跟省国土资源局土地储备中心联合拍卖城南开发区几宗商业用地。张仲平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拍卖标的总值应该在两亿元左右。没想到徐艺表面上忙着搞艺术品拍卖,底下却有这么大的动作。
张仲平打通了徐艺办公室的电话,徐艺急急地说:“对不起张总,我稍后给你来电话好吗?我这里正好有个朋友谈点事。”张仲平说:“你忙你忙。我没有什么事,刚才看了你的公告,来电话祝贺一声。”
半小时以后,徐艺把电话打了过来:“对不起张总,忙得晕头转向的。”张仲平说:“忙好呀,像我,闲得都发慌了。”徐艺说:“张总谦虚,小钱辛苦大钱命。张总是有底气的人,省高院、市中院每年做两、三笔业务不就行了?不像我们这些小公司,瞎忙。”张仲平说:“这次拍卖有两三个亿吧,还是瞎忙呀?”徐艺说:“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咱们这是赔本赚吆喝,不收佣金的。”张仲平说:“不收佣金?不可能吧?”徐艺说:“真的。”张仲平说:“两边的佣金都不收吗?”徐艺说:“张总又不是外人,我说假话干嘛?拍卖委托合同规定好了,买方、卖方均无需支付拍卖公司任何佣金,只由省国土局支付拍卖公司十万元的包干费。包干费包括公告费、资料宣传费、招商费、场租费等等。张总你帮我算算,看我有钱赚没有。”张仲平说:“你干嘛这么干?”徐艺说:“就这样还费了好大的神呢。张总你知道,又不是只有咱一家拍卖公司。”张仲平说:“可是,这样会不会把市场给搞乱了?要是别的委托方也学着干,拍卖行不就惨了?”徐艺说:“张总你不会不知道吧,有好几家资产管理公司已经在这样做了,他们采取让拍卖公司竞标的方式确定拍卖人,也就是说谁收的佣金低就选择谁,瞧瞧,人家在拿咱拍卖公司的看家本领来对付咱们哩。”这事张仲平当然知道,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徐艺说:“新公司业务难做呀。司法拍卖业务当然是最好做的,买卖双方百分之五的佣金可以满收。售后服务方面,法院还可以出面帮助理顺关系。可是,拍卖资源不可再生,省里市里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拍卖公司,都往那儿挤,大家还不明里暗里打架?”张仲平说:“市场经济,竞争是免不了的。”徐艺说:“那倒是。这次主要是想把事情做好。赚不赚钱,以后再说吧。我们另辟蹊径,就是不想跟大家在一只锅里抢饭吃。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有法院的业务,或者国土局的业务,不幸让我们两家碰上了,张总你说怎么办呢?”张仲平笑一笑,说:“徐总会不会讲客气?”徐艺说:“可能不会。”张仲平说:“我也不会,大家公平竞争吧,法院和国土局又不是哪一家开的,对不对?”
挂了徐艺的电话,张仲平的眼光很自然地落在了空空荡荡的博古架上。徐艺说得不错,拍卖资源是不可再生的资源,拍一单少一单的。有了线索一定得抓紧。你不抓紧别人会抓紧,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见缝c针。香水河法人股的事倒是不用c心,健哥自会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办。胜利大厦的事就很难说了。侯昌平那儿虽然已经下过不少功夫,但以前彼此没有合作过,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贴到像健哥那样的程度,还有东方资产管理公司的颜若水,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真的那么忙还是怎么回事,约他吃餐饭都老约不上。对了,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给他打个电话吧。
电话通了以后,颜若水说:“兄弟费心了,谢谢你的安排哟,兄弟。”张仲平倒有了点发愣,只好嘴里噢噢个不停。颜若水那边好像有了点察觉,赶紧说:“星期六去钓鱼的事,我们公司的小马已经跟我说了。”张仲平马上接口说:“是吗?刚才打电话就想亲自跟你说这事。”颜若水说:“我这里有车,地方我也知道,你就不用管我了,我跟小马直接去。中院侯法官那里是你接还是我们接?”张仲平赶紧说:“我接我接。谢谢你呀,颜总。”颜若水说:“应该谢你,我都不好意思了,再推,兄弟背后都要骂我摆臭架子了。”张仲平说:“岂敢岂敢。”
张仲平这才知道,原来侯昌平已经替他安排了请颜若水钓鱼的事。这样看来,侯昌平还是不错的。
张仲平觉得该给侯昌平去个电话,对他表示一下感谢。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侯昌平。张仲平赶紧说请问侯法官在不在,对方说声不在,就挂了。跟侯昌平一个办公室的执行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姓卜,新来的。张仲平本想再打个一个电话,问一问侯昌平去了哪里,想一想又算了。四十多岁的女人是不怎么好打交道的,对人的态度说好就好,说坏就坏,好坏的转换没有一个准。这可能跟她们这个年龄的内分泌状况有关。张仲平想如果遇到她脾气不怎么样的时候就没趣了。今后他跟她肯定还要见面的,说不定还会有业务要做。她虽然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但张仲平多少会觉得有些别扭。他本来也是可以跟侯昌平打手机的,但十有八九没有开,一试,果然关机。侯昌平老不开机可能是为了省电话费。有一次张仲平有点事找他,给他打手机,电脑提示说对不起用户因欠费已停机,张仲平跑到电信局帮他预存了一千块钱的话费,存完之后,张仲平对于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侯昌平有点犹豫。张仲平不是不想当无名英雄,主要是怕侯昌平知道自己的户头上凭白无故地多出了一千块钱,又不知道是谁干的,会有心理负担,便在第二次见面时跟他提了一下,并当着他的面将那张预存话费单撕成了指甲般大小的碎纸片。侯昌平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没有说,反而表情很严肃,他说:“你这个张总,下不为例哟。”侯昌平本来已经开始叫他仲平或小老弟了的,“张总”一叫,好象又分生了。张仲平不敢露声色,也就笑笑,说:“好好好,下不为例。”张仲平想,还是晚上打电话到他家里去吧,记得别忘了这件事就行了,反正今天才星期三,还早。
张仲平打通了曾真的电话,说:“怎么,还在睡呀?”曾真说:“是呀,美人是睡出来的嘛。”张仲平说:“小心美人没睡成睡成了一头小胖猪。”曾真说:“你才猪哩,死猪头。我讨厌死你了。”张仲平说:“好了好了,你不是吵着要游泳减肥吗?我们游泳去吧。”
他们去了东方神韵大酒店。
曾真兴致很高,早在家里就换好了游泳衣,把外衣在浴室的柜子里一存就可以下水。张仲平换泳衣也很方便,没想到肚子突然咕咕直响,就让曾真先下水,他得上洗手间。曾真说:“怎么啦,仲平?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仲平来不及回答,急急地冲向了洗手间。几分钟以后,当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游泳池里没几个人,曾真已经在游泳池里闹开了。跟她闹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两个人在浅水区互相撩水。张仲平拉完肚子很爽快,夸张地对曾真说:“你也太狠了,连少年儿童都不放过。”曾真说声你这个老坏蛋,便转过来向他攻击。张仲平也不客气。曾真向他撩水的次数很多,水花却很少,张仲平却一次是一次的,曾真很快就占了下风,她的尖叫声和哈哈大笑的声音交替使用,整个游泳池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那小男孩被凉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俩闹。过了一个儿,到底忍不住,便加入了战斗。但他帮强不扶弱,和张仲平一起在另外一个方向向曾真发起进攻。曾真两面受敌,叫得更厉害了。她用一只手挡着小男孩撩过来的水花,慢慢地朝张仲平靠近。张仲平手早就软了,曾真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趴在了他背上,躲在他身后了。张仲平伸出一根手指头朝小男孩摇一摇,小男孩也就停了下来,不闹了。
曾真说:“你这个小帅哥,太不像话了,居然帮别人一起欺负女生。”小男孩胖嘟嘟的,脖子不是脖子,腰不是腰的,其实一点都不帅,但整个看起来圆滚滚的一堆,也还可爱。他一点也不怯场,指着张仲平对曾真说:“那他也是男生,他也欺负你。”曾真说:“我们是一家人嘛。”小男孩装模做样的点点头:“噢,我知道了,你们两个长得好像的。”曾真说:“小帅哥你有没有搞错?我们两个长得还像呀,我这么漂亮,他那么丑,你什么眼神嘛?”小男孩说:“我说你们两个像当然有道理。因为你们两个都长了疙瘩。不过呢,他的长在背上,你的长在脸上。”曾真假装气得哇地一声哭起来,从张仲平身上滑下来,又撩水花去打小男孩。张仲平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油腔滑调,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高手。张仲平让曾真去跟小男孩去闹,自己以蛙泳动作朝游泳池的那一边游了过去。
忘了做活动,只几个来回,就有点累了。这时曾真也早就游过来陪他了。张仲平仍然不放过她:“怎么样,小弟弟不好玩吧?”曾真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正经?”张仲平说:“没有呀,说你魅力四s哩,通吃。”曾真说:“再说再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张仲平就不说了,并不是他一下子找不到词了,而是抬眼的时候,在游泳池的入口处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让他一下子愣住了。
江小璐。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来这儿?
她身披着白浴巾,脚下的拖鞋也是酒店专用的。游泳池里人不多,江小璐显然也看到了吊着张仲平脖子上的曾真。因为张仲平看到她仿佛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转身离去,仍然一步一款地朝前走,一直走到游泳池边缘的小台阶上,随手将浴巾往躺椅上一扔,慢慢地脱掉拖鞋,又慢慢地坐在了露出水面的台阶上。她将两只赤脚伸到游泳池里,一下一下地打着水花。她的眼睛什么也不看,就那么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还有被脚丫子打击出来的水花。那个小男孩试探性地围着她转,她却不理他。
曾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曾真说:“喂喂喂,老张同志,反应太过激了吧,是不是老相好呀?”张仲平噢地一声醒悟过来:“说说说什么啦?”曾真说:“瞧你,舌头都打卷卷卷儿了。”张仲平说:“没有吧?”曾真说:“那边那位,你老人家认识?”张仲平说:“哪一位呀?”曾真说:“你装什么蒜?”张仲平被曾真紧紧地盯着,当然不能说认识,也不好说不认识,就说:“那一位呀,好像是见过噢,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见过的吧,你想起来是在哪里没有?”曾真说:“我想不起来,我哪里有你这样的心思,对不知道哪里见过的女人也这样念念不忘。”张仲平说:“不会吧,你这就吃醋了?”曾真说:“我吃什么醋?也犯得着我吃醋吗?做作得要死。你没有看见她刚才坐下来的那副样子?人家不是一p股坐下来的,是先将一边p股往台阶上那么一放,然后把那小蛮腰那么一扭,噫哟,摆post哩。张仲平老男人,人家是做给你看的哩,你还不快追?”张仲平做了一个坏笑,说:“你要我追呀?”曾真说:“你心里不是早就痒痒了吗?你去追你去追呀。”张仲平说:“好,得令,我追我追我就追。”就展开双臂,做了一个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的伟人动作,假装真的要往前冲。曾真说:“哪里逃?”就一下子朝他扑过来了。
两个人在水里搅成一团。曾真一边夸张地大声尖叫,一边双手勾着张仲平的脖子,两条腿死死地盘缠着他的腰。这个动作是她常做的。张仲平一开门进来,她就会这样纠缠他。曾真说:“弄一弄嘛。”张仲平说:“大胆!这是哪儿呀?公共场所,少儿不宜哩。”曾真说:“什么少儿不宜,你是不想让那边那个女的看到吧?”张仲平说:“女的?哪里有女的?”边说边故意四下里张望。
台阶上空荡荡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小璐已经无影无踪了。
曾真说:“有问题,真的有问题。”张仲平说:“什么问题?”曾真说:“她为什么又不下水了?跟哪儿去了?”
张仲平说:“好了好了,别管别人了,我们比赛吧。”曾真说:“行呀。从这边到那边,三个来回,看谁快。”张仲平说:“一个来回吧。”曾真说:“是不是人家走了,你连游泳的兴趣都没有了?”张仲平说:“哪里哪里,啰,小帅哥还在嘛。”
比赛进行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是曾真先停下来的。她游泳的姿势很好看,像一条美人鱼,游得也比张仲平快。她超过张仲平之后就双脚着地站住了,等张仲平呼哧呼哧地游过来,一把就攥住了他。
曾真说:“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女的,在拍卖会上买过画。”张仲平说:“哦对。我说了是我们一起在哪儿碰见过的嘛。”曾真说:“你真的不认识她?”张仲平一把将曾真抱在怀里,很用劲地抱,让她差不多都要咳嗽了。他衔弄着她的耳垂,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
张仲平没有想到接下来会碰到鲁冰,而且就在东方神韵大酒店游泳池旁边的健身房里。
游完泳,张仲平三下五除二就冲完了澡换好了衣服,他在更衣室门口等曾真出来。张仲平等曾真总是很有耐心的,浴室里再也没有别人,曾真一边洗澡一边哼唱刘若英的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很好听。但一个大男人老那样站在女更衣室门口,多少显得有点儿傻。前边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一个被玻璃隔断的健身房,灯火通明的。张仲平踱着方步过去,于是就在那儿看到了鲁冰。
鲁冰个子很高大很威猛,曾经在省水球队打过球,这会儿正仰躺在器械上练杠铃。
其实张仲平是先看到江小璐的。她仍然穿着游泳衣,只是那条浴巾已经没有披在身上了,那会儿正一条胳膊斜依着跑步机,帮旁边不远的鲁冰十九二十地数数。江小璐眼一了也看到了张仲平,淡定地看,似乎还抽空朝他笑了一下,若有若无地冲着他点了一下头。张仲平认出了鲁冰,而鲁冰正在那里心无旁骛地使劲,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从他的角度是不太可能看到张仲平的。张仲平当然不会上前打招呼,他还没有那么傻。
张仲平紧走几步回到更衣室门口,和着曾真唱了几句。又过了一会儿,曾真披着半干的头发出来了。曾真不时地抬眼望他。张仲平说:“看什么?为你站岗放哨哩。”曾真摇摇头说:“今天我们家老男人整个一个不对劲儿,怪怪的。怎么啦,没有掉什么东西吧?”张仲平说:“掉什么东西?”曾真说:“小魂儿呀。”张仲平说:“胡说八道,你才是我的魂儿哩。”
第十三章
张仲平接到侯昌平电话的时候,都快中午十二点了。曾真已经将煲好的天麻炖r鸽从罐子里盛出来摆放在了小饭桌上,屋子里飘荡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香味。她在床上一丝不挂,在家里窜来窜去也是赤身l体的。张仲平为此挺紧张的,有时还不得不跟着她到处检查窗户窗帘是否关严。曾真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直乐,动不动还故意扯着窗帘的一角一掀一掀地逗他。张仲平说:“你这个家伙,小心着凉哩。”曾真说:“主要是怕春光外泄吧,小器鬼。”张仲平说:“谁叫你身材这么好?是不是有你这种魔鬼身材的人都有暴露癖,生怕别人看不到?”曾真说:“还不是跟你学的。”张仲平喜欢l睡,开始曾真还笑他。张仲平说:“没有办法呀,谁叫你老公是农民哩。”曾真说:“你是农民,那我是什么?农妇呀?我可不愿意当农妇,再说了,l睡跟农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张仲平说:“不懂了吧。一般来说,农民有两个爱好,一是深挖d广积粮,有事没事就喜欢弄他自己的那一亩二分地;另外一个就是喜欢光着身子睡觉,因为心疼衣服,担心衣服被磨破了。”曾真说:“你瞎扯吧。还是诗人呢,其实你可以换一个浪漫的说法,说咱们这是赤诚相见。”
跟曾真在一起,张仲平感到自己r体的欲望变成了每天的功课,而且是一门让他乐此不疲的功课。
侯昌平说:“忙什么张总?”张仲平说:“没有忙什么,侯哥有什么吩咐?”侯昌平说:“你要是没事,中午我请你喝酒吧。”张仲平连忙说:“你还在院里呀,我来接你吧。”
张仲平赶紧穿衣起来,侯昌平的电话让他有点心里发虚。一个是打电话的时间,都中午十二点了,早过了约请吃饭的最佳时间。另一个就是侯昌平说话办事的风格,有事没事绝对不会为了喝几盅小酒而正话反说。侯昌平是用办公室座机给他打的电话,说完很快就把电话给挂了,张仲平估计侯昌平有话想当面跟他说。
正是侯昌平慎重其事的态度让张仲平感觉到可能出了什么状况。上个星期六的钓鱼活动进行得不错。侯昌平,颜若水,还有他们公司的小马,再是张仲平,四个人一共钓了三百多斤鱼,加上在钓鱼中心吃的那顿中餐,也就花了二千多块钱。张仲平就要了两条鱼,一条先送到曾真那里,另外一条拿回了家,其它的就让他们三个人分了。侯昌平得了大头,估计他们家就是餐餐吃鱼也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那个渔场是颜若水挑的,离城区很远,青山绿水的,大家兴致都还不错。张仲平对那次活动的感觉比较好,心里暗自评估了一下,觉得事情大概有了七成希望。因为在饭桌上,颜若水其实已经主动表了态。他对小马说,建国路胜利大厦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要配合法院,配合侯法官把工作做好,不要出什么差错哟。马亮说:“颜总放心,侯哥对我们公司很关照的,我一定会配合侯哥把工作做好。”侯昌平当时没有接茬,他抿了一口张仲平带来的擎天柱酒,嘴里滋地韵了一下味,说:“不错。”颜若水也接口说:“是呀是呀,这酒不错,张总也不错,我们是老朋友了。”
这就叫心照不宣了。到目前为止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张仲平曾经跟侯昌平讨论过,按照司法技术室下达的文件,如果被执行人不出席,那就等于说可以由申请执行人——东方资产管理公司一家说了算,只要市中院司法技术室不从中作梗就行了。司法技术室彭主任那儿,张仲平早就开始做工作了。彭主任的小孩今年考大学,一次一起吃饭时谈起这事,张仲平已经向他打了包票,说一定把高考政策用活用透,把他小孩录到一个好学校的好专业,张仲平怕彭主任以为是他在吹牛皮,主动把另外一个大学同学端了出来。那个大学同学姓朱,是教育厅考试院的一个处长。小孩子上大学可是大事,彭主任对于张仲平的主动请缨,还是很高兴的。再说,司法技术室与执行局还在扯皮,彭主任犯不着为了公家的事跟执行局闹得那么僵,只要政策允许,能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张仲平接到侯昌平的电话感觉不好,便假设事情真的起了变故,这样等于事先将可能要来的打击在心里面预演了一下。既然已经设想了最坏的结果,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至少可以表现得从容一点。
可是,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会出在哪儿呢?
张仲平有点担心鲁冰。
侯昌平曾经说过,钓鱼要将鲁冰一起叫上的。当然他并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看鲁局有没有时间。这里面就有侯昌平不能替领导做主,还需要他去争取的意思。但侯昌平既然把心里的打算说出了口,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惦量过,争取鲁冰参加还是很有希望的。问题是那天鲁冰并没有参加。鲁冰喜欢钓鱼张仲平是知道的,他以前就请他钓过鱼。他那一套进口行头就相当不错,也不知道是谁孝敬的。鲁冰为什么没有来呢?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真没有时间,一是不买侯昌平的面子。当时侯昌平没有提这件事,张仲平也就不好主动问。
张仲平的预感不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上个星期与曾真一起在东方神韵大酒店游泳的时候,碰到了江小璐。江小璐就跟鲁冰在一起,而且显然在东方神韵大酒店开了房。
江小璐要跟谁上床睡觉,张仲平是不能管的,想管也管不了。既然连婚姻这种排他性的契约都越来越被人明里暗里违背,他跟她的那种关系,又有多大的约束力呢?女人是一种资源,越年轻越美丽,这种资源也就越具有稀缺性,想要独享或分享这种资源的男人也就越多。但一个女人要奉献自己,还要自己去酒店主动开房,却决不是一件小事。对于江小璐来说,几乎没有可能性。东方神韵酒店是五星级酒店,打过了折的价格每晚要四五百块钱。江小璐就是想主动开房,也没有这种经济能力,更没有这种必要,因为她自己就有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那个小区还不错,她的房间里也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鲁冰呢?鲁冰更没有必要去开房了。市中院执行局属于正科级,高配半级,也不过是副处,一个月的工资一千多块钱,不吃不喝也开不了几次房,所以鲁冰也不会在那里开房,开了房只会是别人买单。何况以自己的名义去登记开房,会留下电脑记录,鲁冰是搞法律的,不可能这么弱智。
那么,替他们两个开房或者买单的,一定另有其人。这个人是谁呢?
张仲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艺。
江小璐认识徐艺。
徐艺认识鲁冰,而且关系显然还不错,当初徐艺要从公司出来自立门户,鲁冰还找替他做过说客。
如果建国路胜利大厦拍卖委托的事出了变化,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最大的可能就是徐艺,是他c了一杠子。
曾真把碗筷准备好了,见张仲平在那儿发愣,就说:“怎么啦?老公,你好严肃的。”张仲平说:“没什么,可能得出去一趟,公司的事。”曾真说:“这汤你不喝了吗?”张仲平说:“喝小半碗吧。你这汤是怎么煲的?真的好喝,阿二靓汤。”曾真说:“什么阿二靓汤,难听死了,不准说。”张仲平跟曾真说过,旧社会香港、广东那边称小老婆为阿二,学习煲汤是她们的功课。正应了现在那句话,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养好他的胃。张仲平瞅了曾真一眼,觉得她嘟着嘴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就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说:“好,再也不说了。”曾真说:“仲平我很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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