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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张仲平所料,果然是胜利大厦拍卖委托的事出了问题。而且,问题果然出在鲁冰身上。
张仲平在市中院前边二十来米的三岔路口接了侯昌平,把他拉到了廊桥驿站。张仲平来过几次了,觉得这里闹中取静,一边吃便饭一边谈点事,还真的不错。
侯昌平刚一坐下来就骂人:“他妈的鲁冰,什么玩意儿。”张仲平说:“侯哥先喝茶,消消气儿。”侯昌平说:“那件案子鲁冰想放到南区法院去执行,他妈的。”
鲁冰是从南区法院调上来的,在那里干了十多年,干过执行庭长,干过院长,根基很深。张仲平心想难怪,徐艺没有离开公司时南区法院的业务就是他负责的。他那个时候就已经跟鲁冰很熟了,早就利用3d公司提供的便宜,建立了自己的私人关系。
侯昌平说:“他鲁冰算个j巴毛,我到市中院执行局的时候,他刚从省体校下来,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加上他个子大,才进了南区法院,也不过是个书记员。这几年走狗屎运,就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了。”
张仲平在各个法院执行局都认识不少人,最怕他们同事之间背地里找他发牢s、骂娘。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可能掌握着拍卖业务,张仲平犯不着亲谁疏谁,跟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纯粹的业务关系是最好的,张仲平暗地里把它称之为等距离外交。
因为他要在里面讨生活的圈子,是一个是非圈子,深入其中就难免牵扯出许多的利害,关系也就复杂了起来。走得近了,就成了帮派,走得远了,又生嫌隙。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人帮怎么行呢?这已经不是单打独斗跑单帮的时代了,你再聪明,再有能力,就是一条龙也会让你变成一条虫。反过来讲,人帮人却能够使人成为龙。但真正去做,却又难免不出纠纷。要是人不投缘,或者看错了人,拉帮结伙就无异于蝼蚁之聚,忙忙碌碌,来来往往,耗时费力,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别的不说,如果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地点,跟一个错误的人,哪怕只讲了一句错误的话,说不定就把另外一个什么人给得罪了。你得罪了人还知道,人家又不会当着你的面来解释,来找你求证,只会默默地记在心里。可是,在有机会拿到业务的时候,你就等着瞧吧。你只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走。你以为满有把握的事情,永远差那么一点点火侯。这里搞好了,那里又会出问题,你像上了翘翘板一样,被支使得上窜下跳的,累死累活大半天,却仍然不知道玩你的是谁。
张仲平也永远不想倾听法官们的个人秘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可能因为心血来潮或者因为喝了一点酒而忍不住向你一吐为快。这是完全可能的,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感情脆弱需要渲泄的时候。可是,等到他们清醒过来以后,又说不定会因为自己嘴巴不牢而后悔和迁怒于人。因为人一旦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别人,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短处。他可能会这样看问题,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私人恩怨、隐情,那么值得防备的也就包括你了。因为你在法院认识的人也太多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把他的那些j零狗碎的事情给抖出来?
张仲平怕侯昌平骂鲁冰的娘,就是怕陷入人际关系的是非圈子。还好,菜很快就上来了,是女老板亲自带了个服务小姐上的。张仲平上次跟葛云来过一次以后,跟她算是认识了,后来又来了很多次。他有她的名片,每次来就怕没有包厢,所以总要先打个电话给她。她也是个很懂味的女人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坐下来陪你聊几句,什么时候你是有事要谈,她在这儿不方便,因此决不会多呆半分钟。
女老板抿嘴一笑,走了。张仲平跟侯昌平又是斟酒又是劝菜的,很殷勤。侯昌平肯定是在鲁冰那里受了什么委曲,将手一挥一挥的:“我反正是就要退休的人了,我怕他个p。”张仲平当然知道侯昌平不用怕鲁冰,但在这件事上他一开始找的就是侯昌平,在鲁冰那里几乎就没有做什么工作,他们两个人要真的为这件事闹起情绪来,受影响的就是3d公司。
张仲平决定先让侯昌平发发牢s,让他先图个嘴巴痛快。只有等他平静了,大家才好有个商量。不能陪着侯昌平激动,否则,无异于火上浇油。
过了一会儿,张仲平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侯昌平:“如果鲁冰真的委托南区法院去执行会怎么样呢?”
侯昌平说:“事情明摆着,他鲁冰这是吃里扒外。委托南区法院执行,执行费就归南区法院收,咱们院里就收不到。可是鲁冰那小子会拍人马p,他跟刘培炎的关系好,刘院长被他哄得团团转的。案子放下去了,委托拍卖的事也就不归咱们院里管了。早几天我跟司法技术室的彭主任碰到了,无意中扯到你,他对你的印像还不错。如果放到咱们院里做,我努努力,讲句不吹牛皮的话,委托书下给你张总,是分分钟钟的事。他鲁冰要往南区法院放,不明摆着要撇开我?那样,委托拍卖的事就会由南区法院说了算,南区法院说了算,还不是由他鲁冰说了算?像话吗?我的案子哩,我还没有退休呢。他鲁冰这样做也他妈的欺人太甚了,搞什么名堂?”
张仲平一边听,一边点头,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他光顾了做侯昌平的工作,怎么就没有想到也该到鲁冰那里去疏通呢?鲁冰是局长,他如果跟侯昌平意见一致,事情差不多就ok了,如果两个人意见不统一,鲁冰腾挪伸缩的余地就比侯昌平大。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太不应该了。但张仲平这会儿没有功夫自责,他本来是与侯昌平面对面坐着,这时将椅子往旁边一移,一步一步地靠近了侯昌平。
临阵调马换将乃兵家大忌,弃侯昌平投鲁冰只会把事情搞得复杂化,甚至可能会一塌糊涂,事到如今,他只能与侯昌平并肩做战了。张仲平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搂着了侯昌平的脖子,说:“侯哥,你这样子替小老弟c心,我很感激,也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是为了小老弟的事,你会这样跟鲁冰一般见识吗?早随他去了。”侯昌平说:“我看你小老弟不错。什么你的事我的事?这话再不要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张仲平说:“侯哥这话我喜欢听,谁叫咱们是兄弟呢?咱们这会儿发牢s骂娘没用。得赶紧想办法,可不能让这件事给黄了。”侯昌平说:“我约你出来,就是这个意思。”
张仲平说:“这种情况叫委托执行,你们执行局以前这样干过没有?”侯昌平说:“一般都是哪里审哪里执行。咱们院从区里调案子上来执行倒是不少,像这种反向c作的情况,不多。”张仲平说:“那这一次呢?鲁冰找了个什么理由?”侯昌平说:“表面上的理由还是有的,说胜利大厦在南区的地盘上。可是,又不涉及到管辖权异议的问题,哪个规定了非放到南区法院去执行不可?”
张仲平说:“那好。既然鲁冰有了这个意思,咱们就预测一下可能出现的结果。如果你把案子硬是扣着,会怎么样呢?那就会僵在那儿。凭你侯哥的性格,凭鲁冰手上的权力,一定会弄得矛盾公开化。其实鲁冰还有一个不能拿到桌面上来的理由,他把案子往下面区里放,可以绕开市中院司法技术室。而这一点对于你们局里的同事来说,是会获得支持的。我知道一点情况,你们局里的那些同事,好像都不怎么买司法技术室的账。既然鲁冰跟刘院长关系不错,我想他可能也先打过了招呼,刘肯定是默认了的,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种情况下,咱们跟鲁冰针尖对麦芒闹起来,只怕会吃亏。因为他把案子往区里调还有点理由,你压着案子不放就会显得意气用事。退一步来讲,咱们即使不至于落败,这件事也会弄得目标很大。到时候,市中院司法技术室c手是肯定的。事情不闹开,彭主任那儿还好办,事情一闹开,委托哪家拍卖公司来做,会变得众目睽睽。在这一回合,鲁冰要是处于劣势,对我们更不利,他会认为是咱们坏了他的好事。他要是搅事,还用得着他亲自出马吗?他一个局长当着,总会有几个鞍前马后的人。咱们就有点孤军奋战了,到时候,侯哥再怎么想帮小老弟的忙,可能也不好直接出面,你说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侯昌平说:“张总的意思,那就由着他鲁冰了?”
张仲平笑了笑,手上稍稍使劲,在侯昌平肩膀上压了压,又像征性地朝他靠拢了一点,说:“那么就看另外一种情况,如果放到南区法院去做,会怎么样呢?如果我猜得不错,鲁冰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因为他心目中早就有了别的拍卖公司,他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
侯昌平看着张仲平,想说话又没有说话。他抿了一口酒,将酒盅往桌子上一撂,没有喝完的酒就往外面洒了出来。张仲平抽出几张餐巾纸,把桌子上的酒吸干净了。他想,看来侯头也算性情中人,难得呀。但要把事情做成,总要沉得住气才行。
张仲平的手再也没有往侯昌平的脖子上去了。他本人又没有喝酒,两个男人老是靠得那么近,勾肩搭背的,毕竟有点不自然。这个时候要的是不失风度。能够让侯昌平感觉到张仲平把他当大哥,领了他侯昌平的那份情也就可以了。
张仲平说:“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侯哥你看这么安排行不行?”不等侯昌平回答,张仲平又说:“侯哥你先拖一拖,案子无论如何先不能交,就是要让鲁冰感觉到你有情绪。哦,咱们就是那么好欺负的,可以像一个软柿子一样的随便捏?”侯昌平说:“对,我估计鲁冰也不至于明火执仗地来抢,总得要征求我的意见,我要横起来,让他也搞不成,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只是不想跟他翻脸罢了。好了,张总,你继续说,然后呢?”张仲平说:“利用这个时间差,我去找鲁冰挑中的那家公司去说一说。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好办,各自后退一步,两家公司一起做这笔业务算了。”侯昌平说:“你知道鲁冰跟哪家拍卖公司关系好?”张仲平说:“也是猜吧,我估计八九不离十。”侯昌平说:“找到了那家公司,还要说服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张仲平说:“是呀,他既然有鲁冰替他撑腰,可能会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生意是谈成的,你刚才说得好,事情搞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商场上的事,没有必要把弦绷得那么紧。咱们这是给他留余地哩。当然同时也是给自己争取机会。你说呢,侯哥?”侯昌平说:“张总好气量呀。”张仲平说:“侯哥你过奖了。如果能够稳赚一百块钱,谁不赚?可是,谁又敢说这一百块钱就已经赚定了?与其去冒一分钱都赚不到的风险,不如稳稳当当地赚五十块算了。不战而胜为上,看起来好像是让利了,其实是双赢。”
张仲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为侯昌平斟了一杯酒,望着侯昌平说:“不过侯哥咱们可把话说死了,这件事我可从始自终只认你侯哥一个人。你可不能中途撂担子,撇下我不管。”
张仲平当然不敢有半点马虎,让侯昌平产生误会,以为他会背着他去攻鲁冰的关。张仲平看似画蛇添足地又加了一句:“我张仲平原来跟侯哥说过的话,仍然一成不变。”侯昌平望着张仲平,一仰脖子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他拍拍张仲平的肩膀说:“咱哥儿俩要是早几年认识就好了,那阵子,机会多了。哪有这些七弯八拐的事儿。”张仲平也就笑笑,说:“是呀是呀。”边说边给侯昌平又斟了一杯酒。
侯昌平酒喝高了,这样去上班是不行的,好在执行局不实行坐班制,说一声办案去了,也没有人管你是真办案去了还是在干自己的什么事,除非院里有统一安排。张仲平买了单说:“侯哥不用去院里了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张仲平本来想让侯昌平去鹏程大酒店洗桑拿的,但往深里一想,又算了。安不安排洗桑拿,张仲平从来不主动提议,完全由朋友自己掌握分寸。什么分寸?一是业务量的大小,二是关系的深浅。双赌单嫖。五星级宾馆开设有桑拿房不是秘密。大街上还开桑拿房呢。但桑拿跟桑拿是不一样的。去五星级宾馆洗过桑拿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对于公务员来说,当然是一件相当私密性的活动,不像打一场高尔夫球或保龄球。张仲平所以冒出来请侯昌平洗桑拿的想法,自然是觉得这笔业务即使是跟别的公司一起做,大家分而食之,也算可以了。而且廊桥驿站这顿饭吃下来,侯昌平对他掏心掏肺的,两个人的关系又好像进了一层。侯昌平骂鲁冰,编排他的不是就是一个标志。张仲平所以很快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两个原因,一是侯昌平没有主动提。既然没有那种意思表达,按照张仲平一贯的原则,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是拍卖委托的事已经提到议事日程,目前正处于关键时刻,能争取到一个什么结果还很难说,在这种敏感时期最要防患的就是节外生枝,万一碰到扫黄打非之类的统一行动,害了侯昌平不说,3d公司的声誉也会跟着玩完儿。
张仲平还是把侯昌平送到碧海蓝天来了,为他订了一间贵宾房,要他自己活动,说好五点半以前再来接他。侯昌平说:“你别管我了,搞完了我自己回去。”张仲平说:“那怎么行?万一我来晚了,侯哥你尽管自由活动,多做几个项目,但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还有事跟你商量呢。”
张仲平接下来给徐艺打了个电话,张仲平一开口就说:“徐总你不错嘛。”
说完这句话之后,张仲平停顿了下来,而且让那种停顿有意超过两句话之间应该有的时间间隔,好像在等待徐艺的反应。徐艺的反应也够快的:“张总呀,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哩。”张仲平说:“那就巧了,那你看什么时候能够接见我一次呀。”徐艺说:“张总你安排吧,我随时听你的指示。”张仲平说:“还是你定吧。”徐艺说:“请问张总你在哪里?”张仲平不想随便捏个什么地方糊弄他,就说在车上。徐艺说:“张总能不能请你来咱们公司?要不,我去咱们公司也行呀。”徐艺的说法挺别扭,张仲平明白他是把时代阳光拍卖公司和3d拍卖公司都当成是他的公司了。他笑一笑,说:“要是徐总方便的话,就请徐总来3d公司一趟,可以吗?”
张仲平本来是想上徐艺公司的,但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既然猜测是徐艺在中间c了一杠子,这样找上门去,多少有点打上门去兴师问罪的意思,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僵。所谓投鼠岂器,如果没有鲁冰,他徐艺又算得了什么呢?张仲平太清楚不过了,拍卖企业之间的竞争,其实是后面关系的竞争。他犯不着为了徐艺,或者说为了一笔业务去得罪鲁冰。徐艺跟鲁冰的关系是建立起来的,而且是3d公司最先提供了徐艺与鲁冰建立关系的条件与方便。其实这种关系完全可以由他张仲平去建立,以前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就看你怎样计算投入和产出之间的账。当然,除了建立关系,还有一个维护关系的问题。这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你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那等于想把天下所有的麻雀都捉尽,结果不仅捉不尽,可能还会把人给累死。但是,一些关系你不去建立,你不去维护,别人就会乘虚而入,你可能就得被迫放弃一些地盘。什么是无奈?知道该怎么做却不能那样去做就是无奈。你没有办法支配别人控制事态的进行,你就得想办法说服自己去适应。徐艺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咱们公司咱们公司的?大概是说尽管已经出去自立门户了,心里还惦记着哩。至于他惦记着公司的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不管怎么样,张仲平觉得都没有必要逞口舌之利,因为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好像不再把他徐艺当自己人似的。徐艺称张仲平为您的语气早就改了,称3d公司为咱们公司的说法还没有变。他既然还争着当自己人,问题就好解决。说来说去,不就一个钱字吗?能够和平谈判达成协议,成本无疑是最低的。当然也要看各自的想法和期望值。在这一点上,张仲平无所谓底线不底线,见机行事而已。一个成熟的商人就是一个善于变通的人,要能够根据瞬息的变化改变自己的思路和策略。不过,如果能做到让徐艺主动开口,就最好了。
张仲平想在见徐艺之前跟江小璐通个电话。种种迹像表明,江小璐已经搅到这件事情里来了。能够通过江小璐掌握一点对方的情况也是好的。自从发生买安全套的事情之后,张仲平就再没有回到她那里去过。江小璐开始还隔三差五地来过两次电话,欲言又止的样子,都被他找理由岔开了。那时,他心里还有点没有拐过弯来。张仲平现在有点醒悟过来了,江小璐那几次找他,可能不光是为了重修旧好,是准备谈这件事也说不定。
张仲平先往江小璐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嘟—嘟—嘟地响了十来声,没有人接。只好打她的手机。也通了,响了十来声,也没有人接,直到她的手机自动断掉。张仲平在快到公司的那个十字路口,按了一下重拨键,这次电话却是占线。等红灯换成绿灯,过了十字路口,再拨,又通了。却仍然无人接听。张仲平心里明白了,原来江小璐只是不想接他的电话。
想证实江小璐是不是真的不想接他的电话很简单,他只要在路边停下来,找一部公用电话打过去就行了。可是,如果江小璐确实不想接他的电话,电话通了又怎么样呢?徒生尴尬而已。
出现这种情况是张仲平始料未及的。正是自己安排江小璐去徐艺的公司送侯昌平儿子的书法作品的。这是一件多么偶然的事情,可是在江小璐那边,却派生出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情节。徐艺公司美女如云,他是知道男人的爱好和心理弱点的,跟他差不多一起注册的新公司,有几家连槌都还没有敲过,而他的时代阳光公司已经在圈里小有名气了,靠的是什么?有的人爱财,有的人好色,所以,美女经济才有市场。张仲平莫明其妙地想起了与江小璐接吻的情形。通常情况之下,江小璐是被动接受的,羞涩的,往往浅尝即止,但有时也非常执着大胆,她会把她的小小的舌头直接伸到他的口腔里,与他的舌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那时候她的眼睛闭起来,有一股不管不顾的疯狂劲儿。张仲平不禁想,她与别人接吻做a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也跟他俩在一起时差不多?她为徐艺公司工作时知不知道,她其实是在跟将她无意中带入这个圈子的老情人抢生意?
张仲平笑了笑,觉得这世界还真有点意思,绕来绕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也就那么一点事儿。
第十四章
徐艺比张仲平先到了3d公司,他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女秘书,不是于伶,是新面孔。可能是徐艺说了个什么新段子,大家一起笑了,办公室小叶笑得最响。
看到张仲平进来,大家停止了说笑,各自归位。
张仲平朝徐艺点点头,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徐艺对张仲平的办公室很熟悉,在3d公司工作时,经常进来汇报的。张仲平在大班台的对面,也准备了两张真皮小圆椅,来了客人可以面对面交谈,徐艺让他的秘书留在外面,自己进来了,选择靠里面的那张坐下来,好像又回到了当部门经理的那会儿,两只手很规矩地放在大腿上。
张仲平平时一般是不喝茶的。只要沾一点茶,中午和晚上就睡不着觉。但他办公室里准备了上好的铁观音,有时候工作太辛苦了,也喝一点提提神。他那个花了差不多一千块钱的紫砂壶很少用。张仲平将徐艺凉在那儿,自己到卫生间冲洗紫砂壶,自己顾自己地泡茶喝,也不看徐艺一眼,也不问他是不是也换换茶叶。想到可能正是从自己公司出来的徐艺在跟他抢食,张仲平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他就是想让徐艺看看他的情绪,不能让他太嚣张了。
一切从从容容地做完了,张仲平这才在他的大班椅上落坐。他将两只手并拢在一块儿,除了大拇指和食指以外,其它的手指相扣着屈成半个拳头。他当然还不至于拿像手枪枪筒一样的食指去指着徐艺,那样也太过份了,显得比较做作,而且没有风范。但他把它放在自己鼻子的一侧,两个大拇指一动一动的,好像是在活动手枪的保险盖,随时准备朝人开枪。
张仲平不开口,徐艺也不说话。他起身将p股下面的小圆椅朝后边挪了挪,坐下来时已经不再是刚才正襟危坐的姿势了,有了一点侧身,好像是为了避开张仲平的锋芒。他没有翘二郎腿,但两只脚不再并放,而是一只叠放在另一只上面。他的手转动着一次性的塑料杯,眼睛也望着它,好像对它起了研究的兴趣。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已经有了一点箭拔弩张的意思。但张仲平是主人,不好将这种沉默保持得太久。他开口之前先笑了笑,说:“徐总你说吧。”徐艺说:“张总你先请。”张仲平说:“还是你先说吧。”
徐艺说:“我曾经说过,张总教我的东西让我终身受益。”张仲平说:“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事吧。”徐艺说:“不不不,这不是拍你的马p,是真心话。是你教给了我们一个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像商人一样思考。”张仲平说:“我有这样说过吗?听起来好像我是一个很势利的人似的。”徐艺说:“我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们用商人的眼光去看人和事,往往会很透彻,处理问题也就会有很大的灵活性。”张仲平说:“这倒是真的,我们身处的就是一个经济时代,商品社会嘛。”徐艺说:“是呀,只有先使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相关的问题才能迎刃而解。”张仲平说:“是不是呀?有多复杂呀?”
徐艺说:“道理就不去说它了。我们的很多看法都是一致的。比如说,你还跟我们说过,做事不能意气用事,得有理由,就是任何事情,只要你能够给出一个你自己认为站得住脚的理由,就能做。当然,对于同一件事,每个人给出的理由可能会有所不同,甚至难免会互相矛盾互相对立,怎么办?不要去争论对与错,因为人的立场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对同一件事完全可能给出不同的是非判断,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但是,你自己要让你的理由站得住脚,也就是说,你必须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不管这种责任是法律法规方面的,还是道德良心方面的。”
张仲平望着徐艺,又笑了笑。他不打算c话,他知道,这个前大学学生会的主席很有口才,那就让他说个够吧。
徐艺说:“当然,光自己有做事的理由还不够,因为别人做事也有他的理由,怎么办?张总你是知道怎么办的。”张仲平说:“是不是呀?”徐艺说:“是的,因为你给我们说过二十字箴言。”张仲平说:“噢?”徐艺说:“你忘了?你说做生意很简单,也就四句话,就是先算自己的账,给别人留余地,求同存异,实现双赢。张总我记得没错吧?”
张仲平喝了一口氤氲着浓郁香气的铁观音,抬起头来望着徐艺:“徐总你的开场白很长,很严肃,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你是不是已经做了、或者正准备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呢,在你的潜意识中觉得多少有点对不起3d公司,可是按照你自己给的理由,又是非做不可的,是不是?”徐艺也回望了张仲平一眼,说:“张总你说得没错,是有这么一点意思。”张仲平说:“那好吧,咱们就把它摊到桌面上来谈。我估计你已经像商人一样思考过了,那咱们就像商业对手,或者商业伙伴一样地谈一谈,行吗?”
张仲平早就打定了主意,希望徐艺首先开口。尽管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徐艺找他要谈的就是胜利大厦拍卖的事,但先由徐艺嘴里说出来,可以使自己在心理上占有那么一点优势。
张仲平见徐艺似乎在沉吟,又是轻轻一笑,说:“徐总你还应该知道我跟别人谈事,也从来都是先亮自己的底牌的。与其枉兜圈子,不如一针见血,反正大家谁都不蠢。”
徐艺说:“张总痛快。其实我想张总也猜到了,我们之间要谈的,就是关于建国路胜利大厦拍卖委托的事。”张仲平说:“没有,我没有想到。”徐艺笑一笑,也不辩解:“鲁冰那里我们公司下了不少功夫。不瞒张总,他已经答应给时代阳光了。我们跟踪这笔业务已经很久了,可以说从准备成立公司的那会儿就盯上了。噢,对不起。”张仲平知道徐艺失言了,他摆摆手,说:“没关系。”张仲平暗自笑了,心想你准备成立公司那会儿不还是3d公司的人吗?身在曹营心在汉,难怪要说对不起。
徐艺说:“我也是早几天才知道,咱们公司——我是说3d公司也在做工作的,承办法官侯昌平还觉得非3d公司莫属。”
张仲平及时打断了徐艺:“不要说别人,你关于侯昌平法官的说法可能纯粹是猜测。”张仲平心想,多亏了侯昌平,否则,说不定你徐艺还不会来找我谈哩。但另外一方面,他也不想让外面的人胡乱议论,以为侯昌平早已一p股坐在了自己这一边,这样对侯哥对3d公司都不利。人家心里要是问一句凭什么嘛,事情就会复杂化。就像如果张仲平问徐艺,鲁冰凭什么答应你嘛,事情就会复杂化一样。徐艺新当老总,有些地方还需要磨练。这种事件,从来就是可以做不可以到处乱说的。
徐艺看张仲平挺严肃的,赶紧说对不起。他又停了一下,还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怎么样,张总咱们这回是在独木桥上遇着了,你说怎么办?”张仲平说:“是呀,你说怎么办?”
徐艺说:“理论上说,拍卖委托下给谁,存在着上中下三种可能性:3d公司单独做或时代阳光单独做;3d公司与时代阳光联合起来做;3d公司与时代阳光明争暗斗的时候,别的公司乘虚而入,结果3d公司与时代阳光都做不成。”
张仲平说:“对于那最坏的结果,可能徐总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吧?”徐艺说:“那当然。难道张总不是也一样吗?”张仲平说:“还是有点不一样吧,3d公司毕竟做了好几年了,一、两笔业务做不成,不至于伤筋动骨,还是能够承受的。时代阳光就有点不一样了,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当然希望尽快把业务做到法院里去。”徐艺说:“张总大概不会是说,为了跟时代阳光竞争,不惜鱼死网破弄得两家公司都做不成吧?”张仲平说:“你有这种想法没有?”徐艺说:“当然没有。我对咱们3d公司还是有感情的。”张仲平说:“你认为我该不该有那种想法呢?”徐艺一笑,说:“张总更不会了。因为如果有那种想法,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张总认为这笔业务已经非3d公司莫属,别的公司碰都不能碰。我想事情明摆着应该还没到这一步吧,对不对?因此,时代阳光想分一杯羹实属正常。不仅我们公司在想,恐怕还有别的公司也在想,张总如果闹情绪,不是太孩子气,也太霸道了吗?而且张总自己也多次说过,成熟的生意人是不受个人情绪控制的,更何况,这没有什么可以来情绪的,不是吗?”张仲平再一次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其实咱们都别无选择,是不是?”徐艺说:“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咱们两家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赚不如少赚。既然谁都不能吃独食,不如两个知根知底的公司携起手来。否则,极有可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张总咱们还用得着重温一下龟兔赛跑的寓言故事吗?”张仲平哈哈一笑:“算了吧。”
龟兔赛跑的故事是唐雯跟张仲平讲的,唐雯有时看到了什么好书也跟张仲平谈一谈。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可以不管公司的具体业务,但可以宏观调控,在原则问题、经营策略上给他提个醒儿。龟兔赛跑的故事新解就是从一本经济学的通俗读物上看来的。张仲平觉得有意思,在一次开工作例会的时候,就跟自己的下属扯谈似的讲了。兔子输了赛跑以后很不服气,第二场比赛的时候再也不敢大意,自然很轻松地就赢了。但是没想到第三场比赛兔子又输了。为什么呢?因为比赛的线路变了,中间有一条河,乌龟可以游过去,兔子却只能绕着河边跑,这样就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第四场比赛之前,兔子就与乌龟商量,兔子说,书上说,太阳升起的时候,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就开始奔跑了。狮子知道如果它赶不上最慢的羚羊就会饿死。对羚羊来说它们也知道,自己跑不过最快的狮子就会被全部吃掉。可是,咱们不是狮子和羚羊,而是兔子和乌龟,咱们俩干嘛要做对头?比赛的线路就像纷繁复杂的市场环境,谁也控制不了,不如联合起来。在陆地上我驮着你,遇到过河的时候,你驮着我,这样只要大家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咱们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总是能够得到并列冠军,实现双赢。
张仲平跟侯昌平在廊桥驿站吃饭的时候,想到的其实就是这种结果,现在不过由徐艺主动说了出来。张仲平望着徐艺,徐艺也望着他,这样过了十几秒钟,张仲平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说:“就这么着吧。”徐艺说:“这样就没有悬念了。另外一家公司要把侯法官和鲁局同时摆平,应该是很难的吧?”张仲平说:“拜托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露骨好不好?”徐艺说:“咱们这不是一家人了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话也就到这里打止了。”
前后没有几分钟,调子就这样定下来了。
张仲平说:“时间紧迫,咱们可能得先把具体的合作方式定下来。”徐艺说:“是呀,免得夜长梦多。”张仲平说:“你有什么想法?”徐艺说:“很简单,费用共担,全部佣金二一添作五。”张仲平说:“没那么简单吧,既然是大家一齐做,就只能做好。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一家做,简单,两家做,复杂。比如说,到底是联合拍卖,还是分主拍单位、协拍单位?联合拍卖当然是大家一齐负责,可是,一齐负责可能导致大家都不负责。如果分主、协拍单位,怎么分?这里面有一个以谁为主c作的问题。涉及到前期运作费用由谁垫付,运作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由谁负责沟通、解决,拍卖以后款项的收取、转移,产权关系过户手续由谁负责办理等等,恐怕都要事先约定清楚。”徐艺说:“张总说的是具体的合作条款问题。”张仲平说:“这既是具体的合作条款,也是合作方式的性质问题。为什么?我觉得简单的联合拍卖肯定不行,司法拍卖最怕的就是拍卖标的物中的隐性瑕疵,很难保证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到时候怎么办?所以,如果宾主关系不明确,难免两家公司一言有失必生嫌疑,或者互相推诿。这样就不好了,不仅影响两家公司的关系,对委托法院更是没法交待。”徐艺说:“张总说得有道理。”张仲平说:“我看可以由一家先制订合作的条款、规则,而由另外一家先行选择。条款尽可能具体一点,免得在合作的过程中再扯皮。我倾向于采取主拍单位和协拍单位的方式。”徐艺说:“我同意。”张仲平说:“那么谁做主拍单位,谁做协拍单位呢?都不好争,可内心里又都不想让。怎么办?刚才我说了,谁负责制订合作协议,另外一家就先行选择,等于在作协议时就进行了换位思考。这也符合公平原则,徐总你看呢?”徐艺说:“当然没有问题,就像足球比赛一样,哪个队选边,另外一个队就先开球。张总,咱们3d公司经验丰富,就由你先定合作的条款,好不好?”张仲平说:“行呀。”
张仲平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看这个合作协议就这么定,首先第一条,双方共同争取这笔拍卖业务,以结果论,如果出现两家中任一家单独承揽了这笔拍卖的情况,就属违约。”徐艺说:“行。这也就是一个君子约定,大家以两家的名义共同做工作,谁也不撇下谁。”
张仲平说:“第二条,原则性地定一下,主拍单位从事拍卖活动全部环节的相关工作,协拍单位予以协助,一旦出了差错和问题,责任由主拍单位完全承担。”徐艺说:“是完全承担还是首先承担或承担主要责任?”张仲平说:“还是完全承担好。这一条款的主要意思就是为了杜绝出现差错,强调主拍单位的责任心。不出差错,什么完全承担责任、首先承担责任、承担主要责任其实都没有意义,但是,万一出了什么漏d,再来进行责任量化,就会很棘手。”徐艺说:“行。”
张仲平说:“第三条是利益分配问题。我的想法是主拍单位占全部佣金的百分之四十五,协拍单位占全部佣金的百分之五十五,费用从总佣金中先行扣除,税收各自承担。”徐艺说:“张总你说错了吧?应该是主拍单位占百分之五十五,协拍单位占百分之四十五。”张仲平说:“我没有说错。”徐艺说:“那不等于说主拍单位最后获得的佣金收入反而比协拍单位还要少?”张仲平说:“对。我的想法是这样,世界上没有名利双收的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你想一想,如果主拍单位的佣金比协拍单位的佣金高,或者哪怕是一样,那咱们两家还得去争,是不是?”徐艺说:“那倒是。”张仲平说:“所以,你可以选择做协拍单位呀,这样我只需要你挂个名,什么事都不需要你干,到时候就能拿走全部佣金的百分之五十五。”徐艺说:“问题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贵公司的投入与产出、责任与利益不对等了?”张仲平说:“纠正你一个说法,不是敝公司,也可能是贵公司,由你先行选择,主动权在你。”徐艺说:“张总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有什么学问没有?”张仲平一笑,说:“没有,刚才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能名利双收,把便宜都占尽了。而且,我觉得这一条款可以彻底摒弃我们合作过程中的扯皮情况。我这里替3d公司表个态,不管你徐艺选择做主拍单位还是协拍单位,我都会乐意接受。”徐艺说:“是吗?如果由你来先选择呢?”张仲平说:“问题是,这是一种假设,你不会真的把选择权让给我。所以,我也就不好回答你了。不过,徐总如果单是这一条定不下来,晚一点答复也没有关系。”徐艺说:“是呀,张总的想法有点深奥,我可能得琢磨一下。”张仲平笑一笑,说:“完全可以。”
张仲平对徐艺很了解,他在3d公司担任部门经理时,主要是负责外联攻关,对通盘运作并不是很熟,所以,他可能知难而退,选择作协拍单位,这样的话,3d公司的损失也就五个百分点,算下来也就几万块钱的事。当然,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正因为徐艺对通盘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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