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柳寒江主仆二人就以急行军的速度上了路,沿着从大瑶去白沙的大路,快马趱行,当天晚上就赶到了白沙县附近的巨罗镇。
一路走来,越往白沙县的方向,越是千村零落、万户萧疏、满目荒凉,连个村野小店都很难找到。赶到巨罗镇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那巨罗镇上也是萧条得很,几十户铺面,天刚断黑就关上了铺门,只有一两家普通客栈,从那虚掩的门内还透露出一两点昏黄的灯光。
柳寒江主仆此时又累又饿,也不计较,胡乱找了家比较干净的客栈就住下了。
福伯服侍了柳寒江十多年,最了解柳寒江的习性。先给自家少爷要了一桶滚烫的热水,伺候柳寒江洗了澡;又帮他沏了杯浓茶喝了,然后才点了一盘雪葱炒牛肉丝,一碗青菜豆腐汤,一碗南越米饭,送到楼上,同柳寒江一起吃了宵夜,之后才去楼下喂马、歇息。
等这些琐事都弄完,月亮也已经升到老高。柳寒江独自一个人坐在客栈楼上的小房间里,身边伴着一盏孤灯,也不睡觉,只是面无表情地向窗外闲眺。
窗外是一片柳塘和几块菜圃,再过去可以望见月光下朦胧的田野和远处黑黝黝的山影。古老的巨罗江从小镇北面蜿蜒而过,就像一面狭长的被扭弯的镜子,在月光下闪射出一片暗淡的微光。
柳寒江的眼睛里虽然映着窗外的风景,心思却并不在风景上,脑子里头还在想着翘家的事情。
虽然在巡抚府里的时候,柳寒江毅然地下定了翘家的决心。但是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突然,之前什么准备都没有做,之后也是什么计划都没有。
等处理完白沙县的事情以后,自己下一步到底该去往哪里?跟顾笑春合伙做的生意能不能足够今后的日常开支?这些都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要真的做一个潇洒的闲人,就不能不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要不然你想潇洒估计都潇洒不起来,指不定还会成为乞丐!
柳寒江甚至都已经开始羡慕起荭景同志,小样的若是饿了、没钱了,随随便便打个劫,就什么都有了。而且荭景同志身怀武功,寒暑不侵,冻不着累不着……
而若是一个弱书生饿了、没钱了,他能去打劫不?不能!能不被别人劫了就阿弥陀佛了。再加上一旦淋了雨、受了寒之类的,能不生病嘛?书生啊,不是锻炼得跟大象一样健壮的武林人士,经不起半点儿折腾!
所以说啊,武功好啊、武功棒啊、有了武功呱呱叫啊、走到哪里都不愁啊……
柳寒江甩甩头,把里头的酸水甩了出去,且!本公子怎么能堕落到连荭天真、荭纯纯都嫉妒的地步?!本公子是谁?是柳穿越人,是柳巡抚公子,是荭小子和福伯的柳少爷!怕啥?本公子有手有脚有文化,总归饿不死自己。大不了让荭小子真的去抢抢劫、杀杀人,幸福日子还能少了?
柳寒江站起来对着巨罗江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彻底脱离了郁闷!
此时窗外的月亮也犯了困,暗淡地躲进了云层里睡起了觉。漆黑的天宇中,仅留下几颗守夜的星辰,仍在远远眺望着下方沉寂下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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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大早,柳寒江带着福伯,骑着火龙驹,来到了位于白沙县最东面的金门城。
金门城位于湘杨湖畔,古时又称为巴门,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西控川蜀、东襟锦吴、北联滁州、南极萧冉,乃是茫茫九派回流之地。整个广南的山珍水产,都汇聚到这里,然后进入巨罗江,运往大魏皇朝各个省县。
从那川蜀天府之国,锦吴阜盛之区,滁州烟花之地,萧冉福庶之乡,东来西往的船只,都到金门停泊运转。所以金门城内,是商旅云集,车船辐凑,水陆交通四季不断,端的是广南的第一个繁华所在。
柳寒江主仆进了金门城以后,也不去拜见官府,径直按照书信里和谢子游约定的地点,到了金门城最大的客栈望湖楼,定了两套敞亮洁净的房间,等候谢子游的到来。
没过多久,末正时刻,谢子游就按时赶到了。
谢子游约有二十岁上下,举止优雅从容,俊美的面容上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很有点嫡仙落凡尘的风范,当真是官家贵公子里顶尖的人物。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事实上柳寒江所交往的朋友没有一个不带点奇怪的,当然说的好听就是与众不同。
而这谢子游就有三种与众不同之处:
第一处,从来不准别人称呼他的字,只准称呼他的名。
据说是因为他那身为两广总督的老子当初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特地去求了太后老佛爷给儿子赐字,按说这是长脸面的好事情,可是太后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点老糊涂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给起了个很说不出口的字。
这下子怎么办?金口御言呐,你不能说不要吧?为了脑袋上的脖子着想,只能等了,等有机会再求老佛爷改名字吧!于是谢子游的老子之后很是拼死拼活立了个不小的功劳,等他屁颠屁颠地上京求老太后把独生子的字改改的时候,老太后又薨了。这下子完鸟,谢子游的字被彻底定性了,别说他老子改不了,就是皇上想改也改不了了!
括弧,由于谢子游老子的黑手遮天,除了皇上,至今没有人知道谢子游究竟字什么!
第二处,谢公子最喜爱骏马。只要他探听到哪里有一匹好马,不惜一掷千金,总要弄到手才罢休。这次他到金门来,就带了六匹好马:
一匹龙媒骥、一匹乌云盖雪、一匹玉兔追风、一匹紫电骝、一匹菊花青,还有一匹汗血骥!这些马可都是龙胎俊骨、追风啸月的名骥,在《相马经》上都是有名的。
当然,此时六匹名马都调理得极好,鬃儿、尾儿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水亮,挂着金铃,系着红缨,安着铁蹄儿,配上玉勒金鞍,珠络绣璨,更显出了龙马精神和不凡的气概。
括弧,那匹汗血骥是谢子游带来送给柳寒江的,谢子游从来不把这些个宝贝疙瘩马送人,唯有柳寒江例外,而且不准柳寒江骑除了他送的以外的任何马、驴、骡子。
不过,柳寒江才不会闲得没事儿干去瞎骑其他的什么马啊、驴啊、骡子啊,他柳寒江没这份闲钱瞎折腾!
第三处,谢公子最爱蓄养俊美的少年。这种习惯一般被称为士林雅好,本来开始于大魏皇朝的那位开国皇帝百里龙御,到了三百年后的现在,更是特别流行。
谢子游只要听说哪里有个俊美的少年,被他看中了,也是不惜重金,千方百计,总要把人弄来,供他厮耍。因此他家里头的少年美仆,不下二十余人。
这次到金门,谢子游就带了佩诗、配书、配画、配琴四个少年,全都是十七、八岁年纪,一个个锦衣绣服,收拾得锦装玉琢一般。
括弧,后边还跟了一个神情高度紧张的俊美荭小侠,荭小侠原本红润健康的脸蛋如今比饿死鬼还要惨绿,高高的身子缩得跟压缩过的脂渣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空气,这样谢色狼就看不到了!
荭景的师傅在天上应该能看得出,这可怜孩子,已经神经得精神恍惚!连见到魔鬼柳寒江都跟见到亲娘似得,哭着就抱了上去。
胡说
荭景抓着柳寒江的左胳膊还未开口,谢子游已经行云流水一般踱前几步,拉着柳寒江的右手往楼上走去,那张脱俗飘逸的脸庞扯起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浩然啊,你家小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眼清、身挺、声如水,长得俊不说,还武艺超群、心灵手巧,一下子就把我府里头那些个凡夫俗子比下去了。”谢大少别有用心地说着由衷的赞美词,勾人的眼光含着挑逗,越过柳寒江,在荭小侠细长优美的脖子上来回盘旋不已。
这、这大色狼是什么意思?荭小侠在无数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灵敏第六感立刻启动,本能地一个激灵,身子猴儿似地猛然上窜,粘字诀发挥到极至,双脚离地,轻飘飘地缩在了柳寒江的背后,把自己的身影完全遮挡住,坚决不让谢色狼再用视觉弓虽.女干自己一丝一毫!
“哦?”柳寒江不置可否,谢大少一见面先不说别的,倒是把荭景夸得呱呱叫、叫呱呱。他柳某人又不是笨蛋,此时用脚丫子猜也能猜到,这谢大少是看上咱家的荭纯纯了。不过……荭纯纯本公子还要留着当保镖,恐怕不能给你呢。
发现荭景脱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谢子游迅速调换方位,脚步停顿两下,就到了柳寒江身后,保养完美的手指摸啊摸,摸上了荭小侠的翘臀。还不忘朝着转头的柳寒江笑啊笑,笑得异常干净而没有杂质:
“浩然啊,我说你可真不够意思,偷偷藏着这么个可人,也不跟哥哥我说一声!这次若不是你派他送信来,哥哥我岂不是就错过了?那哥哥真得后悔一辈子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只色狼的手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西伯利亚的漫天冰雪、刺骨寒风同时攻击在荭小侠身上,让荭小侠在零点零零一秒之内成为了一座冰雕。
荭冰雕在寒风中绝望地呐喊、吼叫,谢色狼你不要以为小爷不敢把你怎么样!快把你的臭手拿开啊啊啊啊,当心小爷一个八卦连环掌就要了你的小命!
同时,荭冰雕脑海里甚至已经臆想着自己把谢色狼——特别是那只色手——海扁狂揍、捣成浆糊,可偏偏身体却像美女看到脏兮兮的地沟老鼠,跳到桌上尖叫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动手去打?
唉,可怜的荭小侠,这种事情就算是武功再高也解决不了的……或者应该说这跟武功高低没有任何关系,这是面对天敌时,心理上能否克服恐惧的问题!
“嗯?”察觉到身后诡异的气氛,柳寒江高难度地把脑袋扭转整整八十度,顺着谢大少的胳膊瞄到了那张笑脸上,然后眼睛微微一眯,长长的睫毛下泄漏出了几缕不悦的目光。
于是,很不可思议的,谢大少退缩了,松手了,灿烂的笑容变成浅浅的暖笑,竟然放过了荭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重新与柳寒江并行,施施然再次向楼梯上方走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荭小侠甚至来不及反映,傻楞楞地被楼梯的扶手一硌,从柳寒江身上保持僵硬的姿势倒在了楼梯口。
到得楼上,谢子游打量了下柳寒江定下的两间大房,啧啧摇了摇头,豪气地吩咐后边的佩书道:“去通知这里的掌柜,把这楼上所有的人全都赶走,所有的上等房间本大少全都包了!”
柳寒江脸上仍是冷冷淡淡,心里头却在微微偷乐。果然如此,谢大少这等于说是要由他出所有人的房钱嘛!嘿嘿,赚了,跟谢大少打交道果然省钱!这个朋友虽然毛病不少,但确实交得好啊,交得值!
待佩书下去吩</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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