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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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秀兰的父亲来了,他看了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哭笑不得:这哪是砖呀!分明是一些不成型的泥块,泥块的中间都是空的,根本不能用。茂生一p股坐在地上,看岳父把他们的劳动成果一锨锨地扔到泥堆里,秀兰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父亲把泥重新锹了一遍,拿起兜子麻利地倒了起来,不一会整整齐齐地就成了一排,那砖楞是楞角是角,方方正正的很好看。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偷偷地笑了。
  经过了最初的艰苦努力,几天后,他们也能倒出方方正正的砖了。有时起个大早,到月亮上来的时候已经能倒上千块。虽然这个数字是秀兰父亲一个人一天的数量,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村里看热闹的人由最初的看笑话已经转变为由衷的钦佩,许多人过来给他们当教练,乐于给他们指点。茂生的父亲每天也早早来到砖厂,给他们和泥扫场子。为了节省时间,秀兰让婆婆把饭送到工地上,一家人就在砖场吃饭。广富把家里的咸菜和熬好的稀饭端了过来,有时两家人就凑在一起吃,很热闹。广富说秀兰真是个好媳妇呀,还没过门就这样下势,结了婚光景肯定能过好的!村里的人也这么认为,都说周家要改门换户了,秀兰是他们家的希望。
  周末的时候秀兰的两个大弟弟来了。小弟弟有时也闹着要来,来了就在一边玩泥。两个弟弟比赛看谁倒得快,一个回合下来就动不了啦,累得坐在了泥里。茂生家生活条件很差,几个孩子还喜欢来,因此砖场很热闹,两个多月后,他们就倒够一窑砖了。
  望着一那排排整齐的砖架,秀兰激动得睡不着觉,已经很晚了还舍不得离开。那些沁透了他们汗水的泥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牵扯着她的心。
  那天夜里秀兰作了个梦,梦见他们倒的砖烧出来了,蓝莹莹的,全村的人都来看。秀兰高兴得笑出了声,茂生母亲问她怎么啦,她才从梦中醒了过来。突然听见外面唰啦啦的声音,好像在下雨。秀兰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说声不好。一家人都起来了,拿了塑料布就往沟渠走。这时雨已倾盆而下,等他们跑到沟渠的时候砖架已经被水冲倒,那些倾注了他们几个月辛勤汗水的泥坯随波逐流,与涝子里溢出的垃圾一起被推走了!
  几个人都成了落汤j,茂生的眼泪和着雨水肆意横流,秀兰坐在砖场上锤胸捣地,失声痛哭……
  二十八 亲人的思念
  关宝栓住院了。
  宝栓是被自己的儿子打得住进了医院。
  红旗的媳妇跟人跑了后没有再回来,红星终于有了自己的女人,但房子的问题让他十分苦恼。那时候红旗已经出了院子,红卫在外面给自己谈了女朋友,准备结婚,可是没有房子。宝栓于是让红星出院,自己修地方,因为还有三个兄弟没成家,不可能给他再分什么财产。
  宝栓家有五间上房,红星提出给自己一间,宝栓不同意,父子之间于是就发生了矛盾。
  红星要了一院底子,把队上原来的饲养室拆了,木料还缺一些,于是便要拆家里的房子。红星认为,既然弟兄五人,五间房子应该人人有份,不能都留给三个兄弟。即使红旗提出不要,他也要自己的那间。宝栓说狗日的你敢动一片瓦老子就要你的命!于是房子还没开始拆,父子两个已经打成一团。红星的母亲燕娥急得在一边哭,就是帮不上忙。那时其他三个孩子都不在,红军和茂强参军去了,红卫红兵外出干活没回来,红星也正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才来的。红旗听说弟弟跟父亲打架,赶快跑了过来,宝栓已经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红旗拿了把镢头就抡了上去,红星躲开了,拉了一把铁锨迎了上去。红旗不是红星的对手,几个回合后,他跟父亲一样倒在地上,眼看着红星把瓦掀了,把椽子抽了,母亲拦也拦不住,宝栓气得昏了过去。
  红卫、红兵知道后匆匆赶了回来,红星怕得躲了起来,不敢露面。兄弟二人把二哥刚刚立起来的砖墙放到了,因为还没有合龙口,椽子都露在外面,他们于是乘胜追击,把房上的木料都拆了下来。帮忙的人因为都是村里人,看见两个弟弟气势汹汹,谁敢拦阻?红星晚上来到工地,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他气急败坏,拿了一把斧头就去拚命,被红兵、红卫一顿好打。红星气不打一处来,乘着大家都睡着了,一把火点着了房子。红兵、红卫从火光中冲了出来,大声呼救,村里人起来了,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跟茂生家当年的情况一样,等火灭了的时候,房子也基本烧完了。
  红星被公安局以故意纵火罪逮捕了。
  茂强又有一段时间没来信了,一家人都很着急,特别是母亲,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他的名字。红军和栓狗的母亲天天往茂生家跑,要茂生给他们写信。三个孩子都在84875部队,不是一个分队。茂生写了几封信也不见回音,恰在这时传来了寨子村一个孩子阵亡的消息。那孩子与敌人浴血奋战,抢下我军高地,受了重伤,回到营部后就牺牲了。部队给他记了二等功,县长、乡长都到他家慰问了,一时成了北塬上谈论的话题。
  茂强的母亲那段时间经常做恶梦,有时睡梦中直哭到天亮。
  那天晚上,她梦见茂强牺牲了——似乎是千真万确的事!
  梦中,乡委书记、乡长都来了。乡长手拿立功大红花连声地说:“茂强是好样的,他为咱乡争光了!你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乡亲们围了一院,福来、豆花、白秀都来了,大家都在擦眼泪。突然,村里的秧歌队也来了,说是替茂强庆功。母亲哭着跑了出去,找到了那座孤坟——新土,上面已经冒出了一些细细的嫩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茂生、茂华、茂云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坐在那里,漠然无视,一副绝望的凄惨样子——看得出来,泪早已干了!母亲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爬上坟头号啕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直至气竭力衰,昏倒在坟地上……茂华抱着母亲使劲地摇晃,她又醒了过来,一双手拼命地刨着坟土,边哭边问:“——谁埋了我的孩子!谁埋了我的孩子!——他没有死,谁这样丧尽天良呀!”然后指挥茂生、茂云跟她一块刨坟,谁劝也不听。为了证明儿子还活着,她拿出了去部队上跟儿子一起的合影,发誓说昨天她还看见茂强好好的,不可能这么快就殁了……
  母亲睡梦中的哭泣把大家惊醒了。睡梦中的母亲泪流满面,伸着一双无助的手在空中抓着什么,一边喊着茂强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凄厉无比,茂生使劲地摇晃着她,母亲象疯了一样地四处寻找茂强,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第43节
  那段时间,除了房子的问题,茂强在前线上的战事几乎成了一家人生活的全部。一般人很难理解在那样的特殊年代参军的含义,也难以理解作为后方亲人的焦急心态。只有亲历历史,才有发言的权利。
  茂生每天都在关注着媒体上有关前线的一切报道,并作出许多遐想,想象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情况。他不明白自己不在的那一年时间,母亲有没有象现在这样焦躁。
  茂强的情况牵挂着一条村人的心。老槐树下相互见了,第一句问的就是茂强的信来了没有?乡亲们根据自己的想象分析着老山的战事局势,分析着茂强、红军他们能够立几等功,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大作为。父亲在那段时间成了人们关注的对象,一向默默无闻的他被大家尊为长辈,问长问短。冬有每天都会在天刚亮的时候把水挑来,有时茂生还没起来,不好意思地夺下扁担,冬有不让他去挑。冬有跟茂强一起去体检,因为血压太高,没体检上。也许是当时太紧张了,听说喝点醋就能过去,他后悔自己失去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后悔得要命。在给茂强寄录音带的时候他也唱了一首歌,是当时最流行的那首歌曲——《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你是否理解?
  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
  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
  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土壤里
  有我们付出的爱!
  一曲《血染的风采》让董文华红遍大江南北,让无数热血男儿激情澎湃,热泪长流!
  八十年代中期,几乎很少有人不会唱这首歌,这首著名的歌曲几乎成了共和国那个年代的主旋律。
  二十年后,这些当时最受人们崇敬的人已步入中年,分布在社会的各个领域。一部分人成就了一番事业,功成名就;一部分走上了工作岗位,被改革大潮的大浪推上了沙滩,下岗失业,迫于生计走上街头在政府门前请愿。他们身着当年的旧军服,手执横幅,上书:“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一代,二十一世纪最可怜的人!”整齐地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更多的人是回到农村,默默地耕耘自己的希望,披星戴月,守望家园。彼此相见,“容颜已憔悴,儿女忽成行!”一碟咸菜,一瓶老酒,三杯未过,泪已千行!
  让我们向这些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致敬!
  二十九(1) 痴情女子
  袁玫回去后,曾先后几次给茂生写信,可是都石沉大海,没有音信。几个月后,她忍不住又来到了北塬,来到黄泥村。那时茂生正在与秀兰倒砖,一身的泥,脸上鼻子上都是,袁玫几乎认不出他了。
  袁玫突然而至,茂生一时显得手足无措,样子很尴尬。秀兰忙洗了手,给袁玫倒了一杯水,看着茂生抱了砖兜子站在那里发呆。秀兰说你把砖兜子放下跟人说话嘛!袁玫以为秀兰是他的妹妹,也是浑身的泥,脸上眉毛上都是。
  袁玫上次来过,茂生家里也不赞同他们继续交往,因为两人的差距太大,担心过不了多长时间的。再说那是个个体户企业,一家人都认为没什么前途,茂生也那样认为。还有就是他觉得袁玫对自己的爱情有一种施舍的味道,是感恩式的报答。这种爱情是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的,婚后如果两人没多少共同语言,婚姻也不会长久。这也是他不回信的主要原因。他想让袁玫冷静下来,这场突发的爱情就会慢慢地凉下来。
  其实茂生根本不想这么快就订婚的。如果不是大妈的专制,他也不可能跟秀兰订婚。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究竟是否爱她?我爱她什么?两人生活一辈子会不会幸福?尽管秀兰对他那么好,给这个家付出的那么多,但茂生觉得他们在一起时还是没有书上所说的那种感觉——也许秀兰早就找到了,茂生就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茂生却不这样认为。秀兰的举动让他感动,他觉得她象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天真可爱,至于一块生儿育女,没想过。看着她那红润的脸蛋,有时也会产生一些冲动,但过后都会深深的自责,骂自己没出息。那天晚上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茂生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在那样的环境下,面对如此温柔贤惠的女子,不生出一些那样的想法,除非生理上有毛病!
  母亲见过袁玫,因此知道她的来意。母亲拿了一把凳子让袁玫坐下,然后指着秀兰说:“这是茂生的媳妇。”袁玫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啥?!”母亲又重复了一遍。袁玫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表情很丰富。她眼睁睁地看着秀兰,说你们结婚了吗?秀兰红了脸,说还没有。袁玫“哦”了一声,转过脸看茂生。茂生说你喝水吧,不要老这么站着。袁玫没理他。呆呆地就那样看着,看得茂生浑身不自在。
  夕阳把天空涂的绚丽,厚厚的乌云镶上了金边,霎那间光芒万丈。高原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气氛中。有风路过,凉丝丝地钻进脖颈。袁玫打了个寒颤。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袁玫打破了僵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二百元钱递给茂生。茂生瞪大了双眼,说你这是做啥?袁玫说:“有这样能吃苦、不嫌穷、贤惠又善良的女子陪你,我就放心了,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这是我给你们结婚的贺礼。我是诚心诚意的,一点心意,不要嫌少。”说完眼圈就红了起来。秀兰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茂生于是把自己曾经出逃时的情况简单地给她讲了,听得秀兰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袁玫说茂生,我有一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茂生说你说吧。袁玫看着秀兰,脸更红了。秀兰说我跟母亲先回去做饭了,你们早点回来吧。说完就离开了,砖场上就留下他们二人。茂生说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不要不好意思。袁玫红着脸说:“茂生,你能送我到县城吗?”说完便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湿了茂生一脸……
  晚霞已经褪了下去,天地一片灰蒙,家家的屋子上升起了袅袅炊烟,村子笼罩在一片暮蔼中。
  “好吧。”茂生说。
  “我要你今天就送我。”袁玫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幽幽地说,声音象是从水底的深处飘浮上来,朦朦胧胧,虚无飘渺。
  “明天走不好吗?”
  “——不嘛,你答应过要送我的。”袁玫用拳头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擂着。
  茂生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二十九(2) 情不自禁
  袁玫住进了县城的招待所。
  “我们先去外面吃饭吧。”她说。
  袁玫要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茂生说我们两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袁玫说你放开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茂生很长时间没吃到这样的饭食了,加之饿了一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袁玫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茂生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说我不吃了。一桌菜让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袁玫说你吃饱了?茂生点点头,心想要是再加,还能吃一些,却又不好意思。
  第44节
  袁玫把帐结了。茂生说他晚上要到同学那里去,袁玫不同意。
  “你去洗个澡吧,浑身的汗味,不难受吗?”回到房间后,袁玫一边放热水,一边说。
  “不用了吧——每天都这样,习惯了。”茂生讷讷地说。
  “水已经放好了,进去吧。”姑娘脸上是少有的红润,眼睛热热的看着他,茂生有些不好意思了。
  茂生于是脱了外套,进去后把门关上,然后把自己泡在滚烫的浴缸里,舒服得浑身痒痒。
  袁玫打开电视,漫无目标地转换着频道,水声从卫生间传了出来,姑娘的心砰砰直跳。
  茂生一会就洗完了,穿了衣服出来。洗澡后的茂生又恢复了原来的英俊模样,只是皮肤比原来晒黑了,却更加增添了男子汉的阳刚气概。
  茂生出来后袁玫进去了。袁玫冲着他嫣然一笑,茂生的脸就红了。
  袁玫进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茂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电视里放什么也没看进去。
  袁玫很快就洗完了。她裹了浴巾便走了出来,头上包着毛巾,水灵灵的,很滋润,痴痴地看着他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茂生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不敢看她。袁玫抬手关了灯,一下子把茂生扑倒在床上……
  天地立即昏暗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阵紧张的屏声静气,松懈以后两个人都喘着粗气。茂生发现袁玫的嘴唇紧靠着他的腮边,气息烘热而湿润,哈出一股即麻又痒的暖流。这种暖流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吸引着他非靠近她不可。黑暗中,一种有意识的、有预谋的暧昧行为使他陷入一种朦胧的、无意识的、纯自然的冲动境界……
  “茂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第一个恋人,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像你一样占据着我的心灵。我没福气,得不到你的爱,都是我不好。现在有那么好的女孩爱你,我不能让你失望。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来的时候我其实都想好了,如果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人,我决不当你们的绊脚石。我不能伤害你的感情……”袁玫说着已哽咽不能语,浑身都抖动起来,茂生能听见她那剧烈的心跳,绵软的身子象没了筋骨的r,软软地瘫在他的身上。
  “茂生,今天是我们分手的日子,我要把自己交给你!我说的是心里话。——茂生,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这么做,在黑陶厂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打算。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配拥有我的贞c,其他男人都不配。我们就这一次,我不会连累你的,答应我吧……”袁玫说完就解开了浴巾,把茂生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茂生的手触及到那像棉花包一样柔软的茹房,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颤,那种r感十分丰润、潮湿而温暖。这种温暖像电流一样地注入了茂生的身体,某个部位立即涌动和膨胀,这种膨胀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如同饮下一杯高纯度的烈酒,每一根神经瞬间都变得兴奋起来……茂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黑暗中,他强咽了一口唾y,他说袁玫,我们不能这样,这样对你不好。袁玫说我愿意,说完便去脱茂生的衣服……茂生一闭眼,看见秀兰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秀兰满脸是泥,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把自己弄了个大花脸……茂生从县城回来了,秀兰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看着他,那眸子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明亮,满是柔情,满是惊喜,天真得让人心疼,象一只不知疲倦的百灵鸟围着他唧唧喳喳地问个不停……晚上收工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夜是那样的黑,风是那样的大,茂生觉得自己的身后正在有一股暖流在靠近,再靠近——终于,她紧紧地抱住了他,风,似乎停了,夜,也不黑了,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只有两颗年轻的心在砰砰地跳动……天天挑水,茂生的肩膀被压烂了,秀兰拿着毛巾轻轻地擦着,边擦边问:“——疼么?”……
  茂生一挫身站了起来,推开袁玫,披上衣服夺门就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去了……
  三十 勤劳的秀兰
  麦娥抱了茂莲的孩子走到生产路上,远远地被白秀看见了。白秀不知道她抱谁家的孩子,怕的不得了。麦娥边跑边笑,一边在孩子的脸上使劲地亲着,孩子吓得号啕大哭。白秀上前想夺下孩子,被疯子一把就抡倒在地。麦娥抱起孩子一阵疯跑,白秀就在后面紧急追赶。
  前面就是东李村了,地里有许多人正在干活。大家都认识麦娥,知道是个疯子,于是一场争夺小孩的战斗开始了。
  茂英在冬至的那天生了,生的是个男孩。
  孩子落地后哭声很亮,大妈给孩子剪了脐带,顾不得擦洗就搂在怀里亲个没完。茂英自那天回来后就没有再上班,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也不跟人说话。人们都说那是王杰的孩子,大妈也一直认为是茂莲女婿的种。最初的愤懑过后,她变得很坦然,也不怕人说闲话,每天照样到老槐树下和大家拉话。那时王杰已经离开了北塬乡拖拉机站,王虎几次要去找他算账,都被她拦住了。是啊,人家既然把事情都做了,还怕你个乡巴佬吗?茂莲说得对,事情弄僵了,以后她还怎么活?那政府单位可不是黄泥村,随她怎么闹腾都没事。
  王杰离开了北塬,调到县城去工作,大妈一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茂莲自那次妹妹出事后也很少回来,大妈也不愿意见王杰,但三天不见茂莲的孩子她就受不了,于是偷偷地跑到食堂把孩子带出来,美美地亲上一口。狗日的把人都快想死了!亲完之后她便带他到街上买东西,孩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肚子疼,抱到医院一检查,原来是吃了太多的副食,没消化。茂莲埋怨母亲给孩子乱吃东西,大妈冤枉得眼泪汪汪,骂茂莲没良心,不理解她的苦衷。
  几天后,孩子失踪了,茂莲找遍食堂的院子都没找着,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茂莲急得哭了。上次麦娥把孩子抱走,把她吓了个半死,这次孩子又失踪了,是不是那个疯子又来了。茂莲越想越可怕,差点快急疯了。
  茂莲急急地赶回娘家,一进院门就听见孩子的笑声。她急忙扑了进去,看见母亲正把孩子架在肩上在炕上转圈。
  茂莲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浑身是汗,看见孩子没事,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便渐渐地凉了下来。刚过白露,早晨起来地上都结霜了。这一年沟里的玉米长势很好,每个玉米秆上都抱上了两个以上的“娃娃”,看来地不亏人呀!
  玉米砍倒后,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象又出现了:满河滩的芦苇荡随风飘扬,河对岸的山楂、杜梨已经熟透,露出黑红的颜色。茂生摘了一些,秀兰酸得直吐舌头。玉米黄灿灿地掰了一河滩,个个颗粒饱满,有一尺多长。奈何沟里没有大路,只能靠人力往上背。有牲口的用毛驴驮,毛驴的嘴里喷着热气,吃力地往上爬着。往日宁静的山野一时到处都是人,有的用口袋扛,有的用蛇皮袋背。
  秋收时间家家都忙,嫂嫂早就对秀兰有了意见,这几天秀兰也回去了,毕竟她还是没出嫁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黄泥村的老少娘们没有不说她是好样的媳妇。
  第45节
  茂生背了几天玉米,肩膀背子都压烂了,腰困得直不起来,蛇皮袋子一挨身就疼,上坡的时候腿直发抖,小腿肚也开始抽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能趴着睡,母亲用酒给他清洗,一抹一层皮,疼得他直冒汗。
  几天后,秀兰忙完了家里的活,带了老三老四两个兄弟来了。老三老四在家不好好干活,但只要给姐姐帮忙,他们都很乐意。茂生家的沟地离塬上很远,每天跑不了几个来回天就黑了,他们于是搬了许多袋,一点一点往上转。转到半坡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虽不是很大,却把路弄得很湿,一走就滑。弟兄几个于是走一步退两步,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回来后都成泥人了。
  秀兰的衣服也湿透了,上面全是泥,想换个衣服也没地方,只好在地上拉了个单子,穿了茂生的衣服。茂生的衣服给两个兄弟穿了,自己没有干衣服,就跑出去借了一身。
  秋后的雨很凉,晚上秀兰开始发烧,头疼得很厉害。茂生赶紧请了赤脚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柴胡,喝了一些板蓝根才把烧退下去。
  冬季的时候是农活最闲的时候,却是男人最忙的日子。每家每户都要在这个时间砍够一年的柴火。
  茂生从小就喜欢砍柴,喜欢到陡峭的地方砍人们砍不到的柴火,但那些地方往往很危险,村里有几个人都是因为砍柴送命的。黄泥村在塬上,砍柴要到很远的地方,一天能跑个来回就不错了。
  十一月的时候茂生已经砍了十几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今年的任务是不存在问题的。茂生每年都会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看着柴摞一天天增高,一种深深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父亲一般都是在附近弄一些烧炕柴,烧炕柴没讲究,只要能产生热量,随便什么都行。
  砖泡汤以后,秀兰一直没有死心。雨停后,她把砖厂重新平整了一次,给来年的工作做好准备。
  砖倒好后其实工作才作了一半,最关键的环节在烧成上,如果没钱拉煤,砖倒好又能怎样?看到大家都在砍柴,她突然想起可以用柴烧砖,比煤不如,比麦草却强多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茂生说了,茂生没有反对,于是两个人就拿了两根绳子,把架子车放在沟畔上,拼命地砍柴。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北风夹着哨音呜呜地吼,把一切都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几天下来,秀兰的耳朵被冻坏了,脸上划了许多口子,手被震开许多裂痕,肿得厚厚的,象发面的高粱饼,不能拿东西。他们每天只带一顿干粮,渴了就喝小河的冰水,上坡的时候秀兰的腿抖得很厉害,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顺着发际流下来,遮住了眼前的视线,还没到平地就连人带柴躺下了。茂生也累得浑身散架,身上冒着热气,坐在地上大声地呼吸。
  第二年的春上,土刚解冻,他们便开始倒砖了。这次倒砖吸取了去年的许多教训,每天倒好的砖晚上回去的时候都用塑料布蒙上,加之春天雨水较少,所以砖的成活率还是很高的。等到开始春播的时候,他们已经倒好了一窑砖。秀兰的父亲亲自下来烧窑。
  岳父把茂生他们砍的柴用镢头剁碎,准备了一根长长的火敲往里塞柴。柴火虽然比麦草硬,但和煤比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岳父烧了一个礼拜就开始出窑了,窑里飘出一股浓浓的硫磺味,整个黄泥村都能闻见。
  那是饮窑留下的。
  砖窑打开后里面还很热,要凉一段时间才可以搬。窑顶拆开后,一圈圈蓝莹莹的,秀兰高兴得抱着茂生就跳。修地方最主要的原料总算备齐了,等忙过夏季,后半年就可以修地方。
  一家人于是都沉浸在幸福的光芒中不能自拔。
  三十一(1) 准备箍窑
  砖烧好后茂生便要了一院底子,准备箍窑。在黄泥村,兄弟两个以上就可以再要院子。原来的房子因建造的时候比较简陋,现在已经风雨飘摇了,冬天四面透风,冷得人无法忍受。窑d冬暖夏凉,不存在这些问题。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赶在她死之前能住上宽敞明亮的窑d,就知足了。茂强在信上还不忘这事,说等他回来一定要造全村最好的屋子给母亲住。茂生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铆足了劲。
  现在砖已烧好,他们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一半。
  茂生家的院子是夹在宝栓和另外一家中间的,人家修得早,各占过来一墙根,他们的院子就很小了。后来红星嫌他们家门前不宽敞,硬是把茂生家的院墙刨倒切了一块出来,因此那个院子就成了个刀把的形状。懂y阳的人都说刀把不吉利,容易出凶事,所以茂生家的运气一直不好。
  一家人于是决心离开这个不吉祥的院子,把希望都寄托在茂生的身上。
  农村箍窑除了窑匠外,都是苦力活。通常是先在平地上下窑腿,窑腿下得很深,然后在中间填窑蒜(弓形的土坯,用柱子夯实了,拍光,砌成窑的形状,代替支架模具)。窑蒜拍得好不好很关键,如果弧线不匀,箍出来的窑就会走形,弄不好还会塌下来。好的窑匠一天就可以拍一个窑蒜,又光又圆,一看就是利索人干的活;不会干活的窑匠几天也弄不成个样子,把干活的人折腾得够呛。
  箍窑应避开雨季,因为土坯最怕雨淋,窑蒜一见水就泡汤了,再好的窑匠也没良法。
  窑蒜拍好后便在上面砌砖,象做桥d一样,每块砖都要砌好,否则难以承受上面的重量,窑就会趴下去。砌砖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碎瓷片作夹衬,一般都是找碎缸碎盆,农村这样的东西倒不缺,沟渠里到处都是。
  窑砌好后下苦的活才正式开始,要把窑蒜里的土全部弄出来,堆在窑顶上。七八个壮劳力七八付土担子一天不停地挑,须半个月才能把土堆上去。随着前面地势的降低,窑顶就高高地凸显出来,砖窑才算有了样子。底下的人不停地往出刨,挑土的不停地往上担,上面的人不停地用柱子一点点夯实。一个窑箍成了,土夫的肩膀也就压烂了,结了痂。
  那时候民风淳朴,箍窑的时候都是乡亲们互相帮忙。后来就找不到人了,不管是谁,干一天活不给钱是不来的,哪怕亲兄弟也是这样。
  土工好说,无非是下苦,有力气的人就行。窑匠可不好找。好窑匠需要一千多元钱,有时还请不到。手艺差的不敢叫,怕把活干砸了。
  茂生家没钱,砖烧好了也是枉然。
  那时乡政府动员农民搞多种经济,黄泥村的大多数人都种上了烤烟。
  烤烟是个很磨人的活。从开始秧苗就得大量地浇水。秧苗的时候是前半年,涝子里没水,于是大家便在机井上挤。
  抽水的时候桶已经排了很长的队,等到水抽上来的时候大家就谁也不让谁,争着往水窖里钻。水管前,几十只铁桶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顶、推、拉、蹬、提,圆桶进去,出来后就变成了椭圆状,一付水桶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坏了。村民经常会因为挤水打架,头破血流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
  烟苗秧好后便开始栽烟。栽烟是一项很麻烦的活,属劳动密集型。一般都是各家相互换工,家家栽烟都需要找人帮忙。栽烟的时候一般分工很明确,前面的人挖坑,后面跟着倒水,然后有人专门送烟苗,几个人一起掩埋。
  第46节
  送水的人最辛苦,因为地里的土是虚的,沉重的水车进去后就陷了下去,怎么也拉不动。栽烟的时候正是天气开始热的时候,阳春三月,人一般都感觉很困,干一天活下来累得都走不动了。太阳像镜子一样晃来晃去,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抬头看,十多亩的烟地才栽了一小块。刚栽上的烟还嫩皱皱的,一会就趴在了地上,抬不起头来。烟栽好后过几天就得来看,没有活的还得补秧,然后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管,忙玉米、小麦等农活。
  农家人一年四季都很忙,除非下雨的日子,一些人才会真正地休息几天。休息的时候并不是躺在床上睡觉,而是干些在家里能干的活。秀兰的记忆里,下雨的日子父亲每天都在剥麻,母亲带领他们划玉米(用锥子在玉米上戳几下,然后用手把玉米粒脱下来)。一天划下来,孩子们的手都肿了,红红的,一碰就疼。兄妹几个经常比赛看谁划得快,不一会地上就堆满了红色的玉米芯,小一些的孩子于是就用它玩积木,堆得好高好高,最后伴随着孩子们的尖叫声“轰”地一声倒了下来,给沉闷的家里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三十一(2) 残酷的生活
  麦收后便开始烤烟。
  秀兰给烟叶上了很多肥,烟叶长势很好,黑黝黝的,有的已经长成了黑暴烟,这种烟叶很难考黄,在变色的时候火候很难控制。采烟叶的时候会弄一手烟油,油腻腻地粘在手上,不用洗衣粉就洗不下来。烟叶采回后,他们便坐在烟炉前一个个地熬通宵,特别是在变色期和排潮期,一点也马虎不得。天窗地d留的大小直接影响到烟叶的成色,什么时间住火也很关键,要不就会出现烤焦或r筋(没有烤干的软筋,捏在手里象r的感觉,放几天就开始发霉),需回炉重烤,浪费许多煤火。烤烟是个劳人的细活,白天摘一天烟叶,晚上回来连夜夹杆,每个人的手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烟油,黑得发亮。
  秀兰的手法很快,几百杆的烟叶半个夜晚便夹完了,后半夜时人已经累得不想说话,腰也直不起来了,才想起还没吃饭。等到把烟杆搭到架上,封炉点火时,j已经开始叫了,匆匆地洗了手,靠在烟炉旁便睡着了。
  经过两天的烧烤,一般第三天便开始住火,住火的时候烟炉里温度最高,有时可以达到八十多度,人在里面要观察烟叶,几分钟便汗流浃背,浑身象雨水浇透似的。
  出烟的时候一般选在有雾的早上,打开烟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便溢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忍不住便打个喷嚏。
  开炉的一刻心情是紧张的,一年的收成都在里面了,好坏等级差价很大,因此种烟数量是一个方面,质量是另一个关键的因素。
  烟出了炉便会摆在院子里,黄橙橙一片,如果成色好,便能引来一片叫好声,多日的疲劳也会烟消云散;如果烤得不好,一家人的脸上都会布满乌云,几天也难以下去。
  凉烟叶起来要早,烟叶不能见太阳,一晒就发脆,动一下就成为碎片;也不能潮得过湿,那样烟叶便会起斑点,影响交售时的质量。潮好的烟叶象黄色的丝绸一样,软绵绵的带着弹性,摸在手上十分舒服。凉完后把烟叶从杆子上一片片地解下来,再按照一定的成色分成中一、中二、中三、中四等,最不好的是末等,一斤才能卖一角钱。拣烟非常磨人,常常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动也拣不了多少。一房没拣完,新的一房又出来了。
  茂生家那些年因没人手,烟烤的质量很差,常常没拣完人家已经不收购了。这两年茂生回来了,又有了秀兰的帮助,早早就拣完了。
  拣烟是一项很磨人的活,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烟要根据等级分门别类地放好,不能把好的跟坏的整在一起,那样收烟的会按最差的等级验收,烟叶就卖不上价。手法快的一天就拣一房,慢的人一天不挪窝也拣不了多少。那时节走进各家,远远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地上都堆满了烟叶。
  交烟是最后的关键环节,烤得再好如果验不上好等级,同样买不上钱。
  乡政府设有专门的收烟机构,因此那个季节收烟的便成了乡上最红的人,红得发紫。谁家卖烟都得给他送钱,最次也得送两条好烟,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于是那段时间便出现了好多烟贩子,即本人或亲戚跟收烟的有来往,给他一定的抽成,便低价收了烟农的烟,再高价卖给烟站,收烟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只象征性地看看便让过磅。烟站上乌烟瘴气,大家敢怒而不敢言。
  茂生家的烟已拉来十多天了,还没交。
  黄泥村的一些人都去找茂莲帮忙,茂生不想去,他不愿意看茂莲那不屑一顾的眼神。
  厂院内,“满地黄金堆积”,从磅秤前直堆到院门外。尽管有塑料布蒙着,火辣辣的太阳还是无孔不入地将烟叶晒得发白,一撞即碎为粉末。
  人们心急如焚。
  好容易挤到了跟前。前面一家一验毕,茂生便与秀兰抬起烟往磅秤上搁。
  “哎哎,不轮你——下一家!”验烟的小伙粗暴地把他们挡住。
  好,下一家就下一家吧,反正离黑还早,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交,要不晒一天便会赊折好多斤两。
  又一家验毕后,他们又往上抬。
  “哎哎——没叫你抬嘛——下一家”!验烟的用手一指他们后面的那家。那家的小伙子便飞快地把烟放在了磅秤上。
  “这下该我了吧”!后面那家验完,茂生看着验收员说。
  “下一家”!他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很坚决。
  “下一家下一家,已是第几家了,我们要等何时?”茂生火了,二话没说便同秀兰把烟抬到磅秤上。
  验收员抬起头,看了茂生一眼,略一踌躇,说:“要交也行,统统的末级(质量最差,等级最低,价钱最便宜的那种)!
  “什么?!”茂生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同那小子开架。
  “算了,我们不交了”。秀兰将茂生挡了回去,把烟抬了下来。
  “你咋能跟他硬来呢?他气焰那么嚣张,这不是拿着自己的烟开玩笑吗?明天你别来了,让我弟弟来交。”秀兰说。
  秀兰给收烟的送了两条好烟,又让弟弟把他弄到食堂吃了一顿,烟后来交得还不错,请窑匠的钱也够了,一家人很高兴。
  生活就是这样,很现实,也很残酷,茂生觉得自己一时还很难适应这个社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十二(1) 茂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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