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绿野苍苍,一抹斜阳独挂西天,映照着斜阳下的一缕溪水。溪水潺潺,缓流而下,又到了一处小村庄。村庄不大,稀稀落落座落了几座茅草房。正值傍晚时分,缕缕炊烟飘起,又有几只水鸟飞过,真是一派田园风光。
一间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前,一名小小的孩童手持树枝来回比划着,嘴里嘿哈有声,旁若无人的玩耍着。一个少女走出屋来,看着孩童的眼中满是笑意,唤道:“璟儿,吃晚饭了。”
孩童回头看见少女,扔掉手中枯枝,喊了一声阿姐,嬉笑着跑上前挽起少女的手,边往回走边嗅着鼻子,忽然欢呼一声,放开少女的手,迫不及待的奔进屋中。
少女笑了一下,紧随其后走进屋里,孩童早已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两个瓷碗,一个瓷碗中盛放着一条鱼,另一只碗中则是舀了碗清水在里面。少女盛了一碗饭放在孩童面前,自己则在旁边锅中舀了点稀饭喝着。
孩童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又看了看少女碗中光可照人的稀粥,疑惑道:“阿姐,为什么你每次都不吃米饭呢?”少女夹了筷鱼肉放到孩童碗中,笑道:“阿姐不饿,喝点粥就行,璟儿不是最爱吃鱼吗,阿姐今天特意去集市买了条鱼回来,给璟儿补补身子。”又轻轻拍了拍孩童的头说道:“璟儿快吃尝尝阿姐烧的好不好吃。”孩童夹起鱼肉放入口中,先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然后展颜笑道:“真好吃,阿姐烧的鱼真好吃。”少女笑盈盈的看着孩童,眼中闪过一丝忧愁。
晚饭过后,少女来到房中做起了女工,孩童则趴在她的腿上静静的看着,少女忽然问道:“璟儿,阿姐问你,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呀?”孩童听了后从少女腿上爬起,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大声说道:“我以后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少女听了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姐弟二人面面相觑,此时夜早已深了,又兼得此地偏僻,平日里连个外人都见不到,仅有的几户邻居也早已入睡,此时响起的敲门声又会是谁呢?这几年天下一直都不太平,盗贼四起,难道……
二人坐在原地一动未动,似乎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又是几声敲门声传来,孩童缩了缩身子,躲在少女怀中颤抖着说道:“阿姐,我怕。”少女看着怀里的孩童,壮起胆子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璟儿不怕,阿姐去开门,你先躲起来。”说完起身前去开门。
孩童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他听隔壁的王大哥说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各种妖魔鬼怪就会出来害人,尤其喜欢吃小孩子。王大哥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露出两排牙齿,一脸的凶相,每次都把他吓得哇哇大叫,然后跑回家找阿姐,背后王大哥的笑声就跟着他一路飘回家。
孩童正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的阿姐哎呦一声,孩童大惊,顾不得害怕,小小的身子从床底下爬出来,操起白日练剑用的树枝就冲了出去,嘴里还大喊大叫为自己壮胆。还未跑至门外,就见少女吃力的拖着一样物事。少女听见背后声音,回头唤道:“璟儿快来帮忙。”
孩童按下心中恐惧,扔掉树枝跑上前去,见少女拖着的竟是一个人,那人看模样似乎是个少年,约十七八岁年纪,全身血迹斑斑,人也一直昏迷不醒。
姐弟二人合力将那人拖进屋里,又让出床铺让他躺下,少女擦了一下汗,对着孩童说道:“璟儿,阿姐去一趟柳大夫家,你在家中看着他,不要乱跑。”孩童听了心中有些害怕,对少女说道:“阿姐,要不明日去吧。”少女摇头道:“不行,看这人伤的这么重,说不定今天晚上都熬不过去。璟儿乖,阿姐去请了柳大夫后马上就回来。”孩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少女说得如此坚决,只好点头同意了。
柳大夫家离这里约有两里多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柱香时间。孩童独自一人守着昏迷中的少年,手中紧紧握着那根树枝,眼睛一直紧张的盯着床上。
忽然孩童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他吓得跳了起来夺门而出,半晌又趴在门框上心惊胆战的看着屋内,待看清了是昏迷中的少年在说胡话后,又走了回来站在门边想了一会,脚步悄悄的往床边挪了一些。
少年又说了一些话,孩童这回离得近了,听得很仔细,少年的声音时而愤怒时而哀伤,嘴里不时喊着恶贼,又不时喊一声师娘,声音悲切至极,让人听了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少女带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赶了进来,那老者正是柳大夫。柳大夫坐在床边细细的替少年把脉,然后开了一个药方给少女,说道:“这个少年的外伤很重,所幸没有受到大的内伤,你按照我这方子去拿药,每日按时辰煎好给他服下,一个月后就无什么大碍了。”少女谢过柳大夫,又付了诊金,千恩万谢的送他出门了。
几天后,在姐弟俩相依为命的茅草房里,又多了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那少年正是那日姐弟俩所救之人,姐弟俩救醒他后,他为报二人大恩,就留了下来教授孩童剑法。他身上又带了颇多银两,一时间原本拮据的日子竟也慢慢滋润了起来。只是少年对自己的身世和那晚的遭遇却只字不提。
这日清晨,少年正在屋前场地上教授孩童剑法,那孩童学得颇快,一招一式甚有章法,少年看着点头道:“璟儿,现在你用手中的树枝来刺我。”他在这里住的久了,也学着少女的样子叫起了璟儿。
孩童手持树枝,先摆了一个起手式,忽而大喝一声,往少年肩头刺去。少年站那一动不动,等到树枝堪堪就要点着自己肩头时,忽然一个侧身闪过,顺势击出一掌正打在孩童小腹处。孩童被打了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孩童看着少年说道:“司马大哥,你刚才为何要侧身啊,不是应该举手架住我这一招吗?”少年正色道:“璟儿,临阵对敌,一定要随机应变,以招拆招方能占得上风。”又接过孩童手中树枝随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就似刚才那一招,如果你在我侧身躲避后,改刺为削是不是更好,这样一来,我只能矮身低头,如果再接上一掌,我就非中招不可。”孩童听了若有所思。少年微微一笑,又和孩童互相拆起招来。
二人又如此对练了半个时辰,日头渐高,二人练得正酣,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炎大哥。”声音中带着无限惊喜。少年吃了一惊,忙转头看去,见远远的走来一行人,人群中一个少女飞奔过来,抱着少年哇哇大哭。
少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走到人群里一个长者面前,一撩下摆跪了下去,又磕了三个响头,伏地大声道:“弟子司马炎拜见师父。”长者身背长剑,一件宽大的长袍套在身上,行走间袍袖轻摆,给人一种出尘脱俗之感。他看着跪在身前的爱徒,脸上满是慈爱,将司马炎扶了起来,柔声道:“炎儿,为师一直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又见到你,为师甚感欣慰。”长者一脸的激动,又仔细打量着司马炎,连着说了几个好字,眼里甚至还隐隐有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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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炎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声道:“弟子有负师父所托,师娘不幸被贼人掳去,弟子拼死相救,奈何贼人武功实在太高。弟子身受重伤,本以为必死无疑,又被人救起,一直在此地养伤,想着待身体好转,定要踏遍天涯海角,将师娘从贼人手中救出。”
那长者面色渐渐冷峻,冷声说道:“此事我已知晓,这事怪不得你,没想到魔教妖人竟能事先打探到你们的路线,继而半道劫杀。”又叹了口气道:“此事是为师大意了。”话语中带着一丝懊恼。
长者唏嘘了一阵,又问道:“救你的恩人呢,快带为师去看看。”此时司马炎已被其他人扶起,闻言转过身去,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姐弟二人,说道:“就是这姐弟二人救了弟子,又找来大夫给弟子医治,弟子就一直留在了这里,顺便教他们一些武林中一些寻常的武功。”
此事倒也怪不得司马炎,要知道如果将自己师门的武功私自教授其他人,这在武林中是大忌,轻则受到师门长辈的责罚,重则废掉武功后逐出师门。
长者却浑不在意这种小事,看着姐弟二人不住赞赏道:“小小年纪便有一颗侠义之心,实属难得。”又招手唤过璟儿,微笑道:“小弟弟,你想不想学武功啊?”璟儿见这老人慈祥的看着他,仰起头脆声脆气的说道:“想。”老者哈哈一笑,又说道:“你拿树枝先刺我一下试试。”
璟儿握着树枝一招刺向长者肩膀,长者一个侧身闪过,璟儿想起先前司马炎对他说的话,半途中改刺为削,长者哎呦一声,又低头闪过,不料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小小的手掌,啪的一声打在他的额头上。长者挨了这一下哈哈大笑,捂着额头说道:“这孩子甚有天赋。”又问璟儿,“小弟弟,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习武功啊?“哪知璟儿一撇嘴道:“你连我都打不赢,还想教我武功,羞不羞?”长者一怔,随后一脸的哭笑不得。司马炎忙对璟儿说道:“璟儿不得无礼,这是我师父,乃是七极剑派的掌门武极。”璟儿听后一脸的天真,问道:“掌门是什么,司马大哥,这个人真是你师父吗,他怎么连我也打不过。是不是假的啊?”司马炎轻声斥道:“别胡说,我师父刚才只是在试探你,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师父。”璟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见武极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好吧,我就跟你学吧。”说得好似非常勉强一般。
武极一阵大笑,随后看向跟在璟儿身后的少女,问道:“小姑娘,我想收璟儿为徒,你看如何?”少女轻咬下唇,看向璟儿的眼中满脸的不舍,她知道璟儿这一去,姐弟俩想再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她看着璟儿,轻声的问道:“璟儿你想去吗?”璟儿看着阿姐,悄声问道:“如果去的话是不是就看不见阿姐了?”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璟儿想了片刻,忽然对着武极说道:“璟儿谢谢爷爷的好意,但是璟儿自幼和阿姐相依为命,阿姐没了璟儿一定会很伤心,我不能去。”声音虽小但很坚决。武极听得璟儿如此说,心头更加喜爱,反倒更舍不得了。少女听了璟儿的话,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又轻轻的推开他,看着璟儿的眼睛坚定地说道:“璟儿尽管去吧,等你以后学会了武功,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侠后再回来看阿姐。”璟儿擦了一下阿姐眼角的泪花,来到武极面前跪下,大声说道:“弟子段璟叩见师父。”武极开心的笑道:“好好好,以后你就是我七极剑派的弟子了,本来每个弟子入门都有拜师礼的,但为师这回出来的匆忙,等回了师门再给你挑几件好的物事。”段璟谢过师父后又一一和众师兄行礼,轮到司马炎时,司马炎笑道:“小师弟,我们门派的七极剑法乃是武林一大绝学,你可得努力了。”又说了一些门规之事,段璟一一记下。
其后的几天,众人就留在了那里,一来是等司马炎的伤势好转,二来也是给姐弟俩一些时间团聚。又过得几日,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段璟挥泪告别阿姐,随着师父和一众师兄们返回七极剑派。
时光流转,斗转星移,一晃十年过去了,昔日小小的孩童如今已长成一个俊朗的少年。在师门习武的这十年里,段璟异常的刻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天也没有落下。他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在这一代的弟子中实力仅次于大师兄司马炎。
这日,段璟正在后山瀑布旁专心致志的练剑,忽听有人在喊他,声音由远及近,段璟放下手中长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的身影,抱拳行了一礼道,“小师姐,不知师姐唤我何事?”那个身影正是司马莹,她与司马炎同宗,是司马炎的族妹,比司马炎小了约有十岁,倒是和段璟年龄相仿。
司马莹弯腰喘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我喊了你那么多声,你怎么都不理我?”段璟回道:“我正在练剑,此间瀑布声大,故而未听到师姐喊我,还请师姐恕罪。”司马莹见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问道:“我且问你,你来这有多少年了。”段璟回道:“回师姐的话,有十年了。”司马莹忽然双手叉腰,大声说道:“你也知道有十年了,这么些年,你每次见到我都这么一副样子,我有这么可怕吗?”段璟一怔,说道:“师姐是段璟的师姐,这其中的规矩不能逾越。”司马炎气呼呼的说道:“什么破规矩,我来问你,为何你和其他师兄都能有说有笑,唯独对我如此?”段璟一愣,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司马莹本欲再问,但看段璟这样子,知道问了也是白搭,又说道:“师父让我来叫你,说是有事,你快去罢。”段璟谢过司马莹,跨步欲走,忽然又被司马莹叫住,说道:“我估摸着师父要放你下山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带我一起下山?”
段璟知道这个小师姐生性聪明,自己上山也有十年了,师父也是时候让自己回家看看阿姐了,一想到这里,段璟的心情变得迫切起来,他对着司马莹施了一礼后转身大步离开,竟似没听见她的问话一般。司马莹见段璟这个样子,在后面狠狠的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段璟一路从后山往大殿行去,一路上又碰到了几个师兄,又一一问候,到得大殿时已快到正午时分。
段璟进了大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正疑惑间,司马莹赶了上来,段璟问道:“师姐,你不是说师父唤我吗?”司马莹气咻咻的说道:“我是说师父唤你去,可我没说师父在大殿啊,你一声不吭的就跑回来,我在后面赶都赶不上你。”段璟一听,这倒是自己不对了,红着脸说道:“是师弟孟浪了,还请师姐恕罪。”司马莹说道:“要我恕罪也可以,不过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段璟一愣,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司马莹还当了真了,便问道:“还请师姐明示。”司马莹见他答应了,便道:“师父在他房中等你,你先去了,回头我再和你说。”
段璟到了师父房中,敲门进去,见房中除了师父外大师兄司马炎也在,他先向师父行了一礼,又问候过司马炎,这才毕恭毕敬的问道:“师父找弟子前来有何吩咐?”武极和颜悦色的问道:“璟儿,你上山多少年了?”段璟回道:“回师父,弟子上山有十年了。”武极点了点头,说道:“璟儿,自你上山后,这十年间,你勤学苦练,武功突飞猛进,师父心里很是安慰。如今你武功小有所成,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段璟一愣,脑海中掠过阿姐的笑脸,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又跪下朝师父磕了几个头,说道:“弟子深受师父传艺大恩,此生无以为报,此番下山,弟子回家看完阿姐便回。”武极摇摇头笑道:“璟儿,此番下山,归期不定,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又转头对司马炎说道:“炎儿,你给璟儿准备一些盘缠,到时便代我送璟儿下山。”司马炎回道:“弟子明白。”
师徒三人又说了几句话,段璟便即告退,忽听门外司马莹的声音说道:“师父,弟子有事求见。”武极一听便笑道:“莹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礼貌了,快快进来罢。”司马莹进来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武极奇道:“莹儿,你不是有事吗,为何不说话?”司马莹扭捏了一阵,抬起头说道:“师父,我也想下山去看看。”武极一听就摇头说道:“你一个女娃娃,一个人下山我怎么放心,再说了,你武功学得也不好,你瞧瞧你师弟,比你晚入门这么久,现在武功仅次于你大哥,你再瞧瞧你,整天贪玩……”武极话还没说完,司马莹已经捂起了耳朵,嘴里不满道:“师父每次都是这样说,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再说了,”司马莹放下捂着耳朵的手道:“这回我可不是一个人。”武极一愣,问道:“怎么,还有人和你一起吗?”司马莹笑道:“璟师弟不是要回家吗,我正好和他一道,顺便看看他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而且还能替师父您老人家看着他,不让他在外边胡来。”说完一脸得意的看着武极。
武极听了哭笑不得,说道:“璟儿是回家看他阿姐,你跟着干什么,不怕给人添乱啊。”司马炎也在一旁轻声呵斥:“莹儿不要胡闹。”
司马莹见师父不同意,一把拉过段璟,大声说道:“师父,璟师弟早就邀我一起前往他家了,不信你问他。”又对段璟悄悄说道:“你不是要我恕罪吗,这就是我的条件。”段璟却是红着脸犹豫着不肯上前。
武极见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心中早已猜到司马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要挟了段璟,也不说破,便道:“如此也好,你二人就先回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让大师兄送你们下山。”司马莹大喜,嬉皮笑脸的谢过师父后拉着段璟就跑了,武极看了摇着头满脸无奈的笑着,眼中满是溺爱。
第二日一早,三人吃过早饭后便下了山,到了山脚下后,司马炎吩咐二人道:“师弟,莹妹,此番下山,你二人凡事小心谨慎,遇事不可鲁莽冲动,但若遇上不平之事,便须为人排忧解难,扬我师门之名。”二人一一记下,司马炎又吩咐他们早去早回,二人从他手中接过盘缠,又拜别司马炎,结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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