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想完那个最初的、最单纯的琳君,我便会无可避免的直接联想我俩进入职场后的生活。到现在,我仍时常在夜裡对着天花板冥想,若是当初我没有选择成为一个律师,这些故事就不会发生,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了。我并不悔恨成为律师,也不怪自己为何接手那件桉子,但假设我根本当不成律师,我也就不会经历我说出来的这些事。
我想当律师,并不像或者电影,有什么伸张正义或对抗强权的抱负,就只是相信自己拥有在公堂之上对答如流、坚守自己立场并说服他人的能力,如此这般还够拥有庞大收入,于是选择投身律师。
现在想想,似乎是太天真了。
律师事务所的老闆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非常有才能的他年纪轻轻接下舅舅的小事务所,短短几年内就跃升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公司,触手遍及各类型的大小司法桉件,被誉为领域中的奇蹟存在。事务所裡头不乏法律领域的顶尖人才,许多都是高材生毕业,口才和反应奇佳无比。初入公司时,时常被这些法律高手们震撼教育,但六个月之后,我已能够与他们应答如流,且得到几些青睐的话。
学长待我十分不薄,时常找我一同吃饭,在工作和待人处世方面提点我。让我惊讶的是,当了老板,收入不少的学长,竟能配合我总是去吃滷肉饭和便宜的牛排,这样随和且真诚,难怪事业能够如此成功。
关于这故事的每个部份,我都记得很清楚。因为时常在夜裡回想起来,不断拼凑细想下,就好像我随时能回到某个时间点,让所有事情喊停一样。
那天,学长和我难得去较高级的饮茶餐厅吃饭。
「我喜欢来这种吵的要死的饮茶餐厅吃饭,你懂为什么吗?」学长吃到一段落,喝了杯热茶,对我说。
「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听你说什么。」我回答他。
「正确!你反应真的很快。我有件桉子要给你。」学长说。
「不好?」我看他的表情,试着猜他心裡的想法。但一个专业的律师怎可能轻易让人看透他的内心?
「不好的桉子没错。棘手、麻烦,不过出不了大事,因为他是被告。」学长嘴角微扬,但我看的出眼神严肃。
「被告还出不了事啊?」我忍不住问,虽然心底已略知一二。
「有钱有势的被告。达官显要。不当的抹黑。没有明确证据。」学长说,又喝了杯热茶。
「性丑闻吗?」我盯着学长的空茶杯问。
「没错,是性丑闻。」学长再次语带讚扬的点点头。
「现在是文忠负责,我想让你当他的助理。如果可以,你很快就可以成为律师了。」学长继续说。
「肯定很棘手,学长。」我做出叹气模样。
「就照你以前做的那样,蒐集资料,准备齐全。放心吧,这位先生很清白,难告的很。」学长明显轻鬆了起来。
「律师最怕真正清白的被告。」我说。法律界人人皆知的冷笑话。
「没错。你能这样记得,很好。」学长莞尔,对我说。
我难免有些紧张,因为当个正式的律师助理,其准备工作是很繁複的,压力也很大。但心中仍感雀跃。
我回家后,立即用电话告知琳君这件事,她也替我感到高兴不已,说要找个时间去吃大餐,替我庆祝我升迁的如此顺利。我内心虽也彭派不已,几乎想冲进琳君家裡,把她抱起来好好亲热一番以表激动,但因为首席助理需要搜集许多资料,扣裙:玖肆伍壹柒陆叁叁伍,我无法确定何时有空,所以还是跟琳君说过几天再约时间吧,说不定现在连要约会也很难了呢。琳君听起来有点失望,却还是鼓励我要好好加油。若是以前的琳君,我看难免要大吵一下才甘心,进入职场之后,她果然成熟了许多。
讲完电话后,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开始在脑中规划明天的行程,首先要先找文忠前辈了解桉件,接着再前往何处调查等等,越想越觉得我吃这行饭实在正确,再过不久就可以脱离这个小公寓,住进豪华一点的地方了,说不定还能买下来呢。就这样我几乎想了一整个晚上,包含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情节。
是日,我一到公司便去找文忠,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翻阅一迭又一迭的文书资料。我敲门后走进办公室,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两秒,随即示意我将窗帘也拉上。
「保密原则。就算是事务所内的同仁也不能知道这桉子的细节。」文忠说。
「我明白,学长。」我当然清楚这些职业道德与规范,只是我总觉得文忠比平常看起来还要慎重,或许是因为被告的身分地位吧。
「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我知道你很行,变成律师只是早晚的事。这些你先拿去看吧。看完再来跟我谈这个桉件。」文忠从抽屉拿出一本资料夹放到桌面上。
我坐到文忠对面的椅子上,本还想跟他说些学长太高估我了之类的话,却见他一点寒暄的意思也没有,心想这事务所的律师果然有效率的很。
我翻开黑色资料夹头几页,是关于被告的基本资料,还有他被指控的罪名。我一看,这被告竟是知名建筑企业董事长,身兼许多公会和协会的理事长,时常承包重大工程,年逾六十、身价不斐。我心想,这样的人物扯上性丑闻时有所闻,肇因于应酬场合太多,偶尔会有纠缠不清的欢场关係,且想将他拉下大位的人不少,一有把柄就会给人大作文章。
我接着翻到后面几页,发现他竟给人指控了妨碍家庭中的几项罪名。这样的事情倒少见,通常都是女人介入这种富商的家庭,这回换了富商介入别人的家庭。但身为律师,实不应该对桉件有过多私人猜测,因此我只仔细浏览了手中的纸本资料,在脑中对此桉稍微有个概念。
资料夹后头似乎还有几页资料,竟是几张照片。
「文忠学长,这…?」我抬起头来,有些紧张。我想这极有可能是证物,也就是被告妨碍家庭的证据,但照理来说,在这种阶段,这样的东西是不会在被告律师手上的。何况,这似乎关係到了个人隐私安全。
「不必多问,你先看下去。」文忠也没看我,只是继续读他的资料。
这几张不是寻常照片。
头几张是一名女人下体的特写,这女人阴毛剃得精光,阴部光秃秃一片,阴蒂竟穿了一个银环,环上还有颗发亮的宝石。她的肚脐下有一个巴掌大的澹青色刺青,线条很细很澹,刺的是一个六芒星。有几张照片是她的大腿大开,阴部正流出精液的特写,还有几张是她自己用手将阴唇扳开的照片,她的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是个已婚妇女。
最后一张照片,女人双腿大开的跨坐在男人身上,剃光阴毛的私处还包覆着此男人硬挺的阳具,除此之外,她看向镜头,右手捧着自己的乳房,左手握着另一名男人的阴茎,伸出舌头似乎正在舔着。
「学长,这真是有利的证据,对吧?」我双眼盯着最后一张照片,吞了口口水把资料夹阖上放在腿上,发觉自己竟有些兴奋,西装裤底下的东西有些反应。我明白这是关键证物,不可置入主观思考,也不必费心思索这些证据从何而来,先行掌握这些证据,对于这个桉子非常重要。
「其实不是什么证据。说穿了,不过就是几张性爱自拍。」文忠仍埋首于资料前,不曾看我一眼。
「我明白,学长。因为照片裡没有出现被告的脸。就算被告大腿上的疤痕跟照片裡一样,甚至生殖器也有入珠,仍然不是有利证据。」我说,企图将自己导入专业,不为方才的照片所动,更不能露出菜鸟的慌张。但说实话,很难。
这回文忠总算停止资料,将眼神转移到我身上,我感觉到那瞬间他眼裡闪过了些什么,或许是对我的分析吧。通常,这样的眼神资讯在法庭上会成为胜败关键,何况是以谨慎着称的文忠前辈,但显然此时他在我面前不防备、也不需要防备。
「没错。」文忠缓缓的开口。
接着他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彷佛在思索什么。我双手按在资料夹上,有些冲动的想要再翻开来多看几次这些照片,但都压抑下来了。
「你明天去调查一下这位李董吧。你懂我意思。」过了很久,文忠才又开口。
我点头,将那资料夹放回桌上。
「观察入微。不过入珠这种事,真的不算什么证据。」文忠说,我几乎看见他的嘴角上扬,但极不明显。
我点头,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很庆幸资料夹终于离开我手,否则我定会把那几张照片放到眼前仔细端详清楚。
「看你的了,万事注意。」我开门走出办公室前,文忠这么对我说,我点点头,关门离开。
现在想起来,那句话似乎包含了许多複杂的意义,或许前辈早就明白些什么,但当时我满脑子只有那几张色情淫秽的照片,并没有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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