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 翻译官》第 10 部分

  新晋的小明星说:“大家好,我四江曼玉,请大家继续资慈则样好浪漫好温馨的秀。”
  金玉其外。
  我在部里的咖啡厅里看到她的节目。晚上加班,大人物要与外国要人通电话,交换对海湾问题的意见,我在这里待命。旁边有几位新闻司的同事,议论着什么,我听他们说:“哎可惜了可惜了。”
  “什么事可惜了?”我问。
  一个回答:“我的一个同学,去海湾采访,被炸掉一条腿。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来呢。”
  我愣了一下。
  “孩子还小呢,给前妻带着。他说不让把这信儿告诉在青海的父母。”
  “是不是姓赵?华新社的?”
  “啊对。家阳,你也知道?”
  “听说过。”
  我的手机响了,是小华,她的节目刚刚结束。
  “家阳,你猜收视率是多少?”
  “多少?”
  “20%,创访谈节目新高。厉不厉害?”
  “恭喜你。”
  我想跟她说说,她的同行老赵的事,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听见电话的另一边,有人说,恭喜恭喜,这样欢乐的时候,我又何必泼她冷水?
  “你什么时候下班?过来接我。”
  “我?”我向四处看看,“今天挺多东西得准备,我睡值班室。”
  “那好吧。给我打电话啊。”
  晚上我回了跟乔菲一起住过的房子,她走之后,我自己也很少来这里。
  洗澡,喝水,上网。很巧,“我就不信注册不上”也在。
  我问:“你的小说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正收尾呢。你不忙吗?”
  “工作完成,回家休息。”
  “身边没有女人?”
  “哈哈。”
  “为什么哈哈?”
  “没有女人在身边。”
  “奇怪,我以为你恋爱了。”
  “为什么这么以为?”
  “你很久没来。是吗?恋爱了?终于决定再战江湖?”
  “怎么说都行。”
  “这是什么回答?”
  “是有个女人。只是……”
  “只是,她不是原来那个?”
  果然是作家,隔着网络,也猜得透人心。我没有回答她。
  “你知道的,”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原来的那个怎么样?你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她变成什么样?”
  我一下子就点了“离开”。
  然后躺在床上吸大麻。
  正文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乔菲
  在忙碌的学习中,日子过得很快。
  成长潜移默化,人和动物都是如此。
  小白狗长了一大截,脑袋上的毛发把眼睛挡住了,我给他扎了个小辫,现在做了很嬉皮的造型。
  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中,我和我的同学,成绩也有了一定的进步,现在听每次练习录下的效果,也不是那么惨不忍睹了。王老师说:“谢天谢地,乔菲,我终于听不到你的口头语了。”
  我回答说:“内个啥,王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说‘内个啥’的,我一着急才说东北话。”
  王老师的课程在圣诞节前结束了,我得了13分,及格了,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还满意自己的成绩,我们凑份子请王老师在城里很著名的一家馆子吃了顿饭。
  圣诞节到新年,法国学校有两个星期的假期,老外和香港的同学都回家过节了,台湾的去了她在阿尔卑斯男朋友家,宿舍里空荡荡的,我给国内的小丹和波波打了电话,又去超市买了足够自己两个星期的食物,准备自己给自己过。
  蒙彼利埃在这个时候也挺冷的了,树叶落了一地,吹着带湿气的小凉风,不过我觉得凉,大部分是因为自己一个人过节的缘故,我独自一人拎着大包小裹回宿舍的时候,跟自己发狠:明年过节,我一定要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这个时候,下起小轻雪,忽忽悠悠的飘到人的脸上,身上,我向上看一看,它们还钻到我的眼睛里,融化了再流出来,热乎乎的。
  突然有人说:“你做了些什么?我们这从来不下雪。你说你做了些什么?弄得这里下雪了?”
  我往前一看,下巴就差点掉下来,我对这个人说:“共和国政府供养你们怎么像对小学生?假期这么多?”
  祖祖费兰迪把我手里的包裹接过去,看看我:“我护送生病的战友回家,得到一天假期,明天晚上就得回巴黎执勤了。”
  我点点头,也看着他:“圣诞快乐。”
  他可真有劲儿啊,手里拿着我的东西,还一把把我给抱住了。
  搂抱怪物说:“圣诞快乐。”
  我收拾了一下,跟祖祖去他们家过节,见到欧德,她的男友科西嘉人让,还有他们可爱的爸爸妈妈。
  费兰迪家信教,吃年夜饭之前,我跟着他们祷告。
  我的祷告,其实是我心里的一些愿望,我希望我喜爱的人们平安,我的爸爸妈妈,邻居家的阿姨,我眼前的费兰迪一家,我得好朋友小丹和波波,我的小狗,我希望他长得更快,更高大,还有,程家阳,我希望他快乐。
  程家阳
  外国人开始放假,我们这一段难得的清闲。
  圣诞这一天,我跟小华去看明芳的孩子。
  我把他抱起来,仔细看他小小的脸孔,水一样细嫩的皮肤,头上卷卷曲曲的毛发,小孩子身体柔软,我摇一摇他,他没长牙的嘴巴裂开就笑了。
  明芳拿来水果,看见了,很高兴:“小孩子跟你笑,家阳今年要有好运气了。”
  她的先生周南说:“家阳还用得着什么好运气?”
  明芳看看我,又看看小华:“不是事业上,就是生活上呗,人这一生,还有什么别的所求?”
  婴儿的嘴里发出呻吟声,不知道哪里躺得不太舒服,我把他立着抱起来,拍一拍。
  “你们看,姿势这么标准,别当舅舅了,给我们孩子当奶爸吧。”
  周南说:“那得什么工资啊?”
  我实在忍不住,就笑起来。
  小华说:“我说你们,姐姐,姐夫,最近看没看我的节目啊?”
  “啊对了,忘了跟你说恭喜。现在这种风格比原来更轻松好看了。”周南说。
  “谢谢。明年台里的计划,我的栏目是力推的项目。哎,又不知得忙成什么样子。”
  我跟婴儿互相看,他的眼,透明的褐色,不知道长大能不能也是这样好看的颜色,像那个人。
  我们在明芳那里吃饭,她请了西餐店的师傅做了味道极佳的牛排。小孩子睡得早,我们不忍心打扰,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之后的节目,是去夜总会会合朋友,唱歌跳舞,消费时间。
  我跟小华唱了一首《明明白白我的心》,不知道是谁的面子,居然获得满堂喝彩。
  我想去外面透透气,在走廊里碰到很久不见的刘公子。我不想说话,却被满是酒气的这个人拦住。
  “至于吗,程二,从小玩到大的,怎么还不说话了。”
  我看看他,什么至于不至于的,我从来也不愿搭理这人。
  “我还真有事想问你,厉害啊,把那姑娘给弄法国去了?”
  他不提这个还不要紧,提起来,我瞬时间怒火中烧,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一拳打在刘公子的脸上,他没有防备,“咚”的一下坐在地上,我还想补上几脚,看他醉醺醺的,就硬是收住了。
  刘可是不服,擦擦自己的脸:“那姑娘的事,我知道,被人给陷害了,是不是?你知道这得怪谁?我告诉你,就是你,程家阳,不是你,活得那么张扬,谁能冲着她去?”
  我松了领带,往外走,每走几步,就看见小华站在走廊的一边,看着我。
  我们晚上去了她家,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我觉得她似乎听到刘公子的话,我等着女人盘问。我会老实告诉她,有这么一个女孩,把我给甩了。我不打算撒谎或者隐瞒。
  不过文小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我们进了她的房间,她便回过头来亲吻我。
  这一夜她很热情,我们摸爬滚打的做了两次,之后她照例去洗澡,我坐着吸烟。
  她从浴室里出来,我正在穿衣服。
  她看一看我:“怎么你不留在这里?”
  “我现在回去我那里,明天上班方便一点。”我说。
  她坐在床上,背对着我,用毛巾擦头发,很长时间,也没有说话。
  我穿戴整齐了,准备离开,我说:“我走了。”
  小华没有说话。
  我走过去:“我明天接你下班。”
  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我说:“小华。”
  她回过头,脸上居然都是泪水,我愣在那里。
  女人哽咽着说:“家阳,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我很怕文小华这样,我很怕她哭泣,我这一颗心被她的泪水弄得又酸又软,我颓然地坐下,把她慢慢搂过来,拍拍她的后背,像今天哄那个小孩子,我慢慢地说:“别哭啊,小华,我当你是什么人?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她反而变本加厉,哭得出了声,我只好继续温言软语,脑袋里糊糊涂涂得想,对啊,电影里的,小说里的,女人原本是应该这样,显然眼泪真得很管用,至少在我这里。
  那一夜,我没有离开。
  后来小华很快在她那里为我准备了睡衣,文具,成套的生活用品,我们住在了一起。
  正文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乔菲
  我在车站送祖祖的时候,他说:“既然现在放假,不如去巴黎玩。”
  “我还得做功课呢,还要找地方实习,哪有时间玩。再说了,现在去巴黎做什么,天气怪冷的。”我说。
  “也对。天暖一点,春天的时候去吧。我们可以去迪斯尼。”
  我把他的领章扶正:“好,我去巴黎就给你打电话。”
  “你敢不。”
  我笑起来,他亲亲我的脸:“你可把狗养好了。”
  “放心吧。”
  “记得补充维生素。”
  “再说就变成阿拉伯大婶了。”
  火车响笛了,他上了火车,在上面跟我招手,我觉得很浪漫,像老电影里的镜头。火车启程,我就快看不到他的时候,做了个鬼脸。
  有欧德的帮忙,圣诞节之后,我得到了在蒙彼利埃市政府实习的机会,跟她一起,协助处理该市与友好城市成都及与中国友好交往的事务。
  二月份的时候,我们在蒙彼利埃举办了中国蜀地文化展,以艺术品展览,音乐会,文化沙龙,还有相关企业见面会等多种形式向蒙城市民介绍了成都的社会文化经济方面的情况。中间我做了大量的工作,翻译,程序安排,会场布置等,忙忙活活,张张罗罗的,有时工作到深夜。
  人在忙碌之后,忽然发现时间过得快,冬天已经结束,春天悄悄来临,嫩绿的树叶悄悄爬上枝头,地中海绿浪翻涌。
  我经常收到祖祖的电话,他询问我学习工作上的情况,还有我们的小狗,我就把电话放到小狗的嘴边,他“汪”的一声,祖祖听了,哈哈的笑。
  男孩的电话让我很高兴,让我知道,自己原来还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惦念。
  他告诉我不要太过辛苦。
  我说,不辛苦可不行,我拿了奖学金,回去还要报效国家的。
  我们从来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我的话好像让他意外。
  “我以为你会待在这里很久,你会留在这里的。”
  我想一想:“念完了书,我是要回国的。”
  “……”
  “你呢,祖祖,你去非洲维和的申请批准了吗?”
  “还不知道结果。哎不知道中国需不需要维和。”
  “去你的。我们派兵给你们维和还差不多。”
  他在电话的另一端嘿嘿的笑起来。
  我在这个时候,想到我年纪比这个人大,觉得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于是心里那一点点又现实又冷酷的东西发生了作用,我慢慢地对祖祖说:“你知道的,祖祖,咱们以后有各自的生活和前程。”
  他放下电话,就很久没有再打给我。
  时间长了,我还真有点担心,小心翼翼的问欧德。
  她很不以为然地说:“开玩笑,祖祖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的。”
  我就更有点惴惴不安,可是,虽然有他的号码,我也没有打电话给祖祖。
  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一天晚上,我终于收到他的电话。其实,因为一下子放下心来,我很高兴,不过,我还是不动声色的说:“哦,是,要睡了。对,喂过了。你放心吧。你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兴奋:“你猜怎么了?我在部队报名了一个汉语课程班,我要学汉语了。”
  “你疯了。”
  “为什么?”
  “你也不去中国。”
  “我退役之后就去。”
  我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把什么事情都想得这么简单?”
  “有什么难的事情?”
  他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我不跟你说了。晚安,菲。”
  祖祖挺高兴的就把电话给挂了,剩下我自己发呆。
  我的工作很受外国上司的赏识,欧德告诉我,四月17日,成都市市长来访,到时候,我将为蒙彼利埃的市长做翻译。这是怎样的殊荣?我刚知道这个消息,彻夜未眠,兴奋的半夜里穿着睡衣又站到镜子前面,像日本女人一样对自己说:“加油,乔菲,要努力。”
  在我忙着为两市的市长会谈作先期准备的时候,收到了另一个电话。
  是程家阳。
  “菲。”
  他在电话的另一边只说一个字,我便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
  我有多久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此刻紧紧握着手机,直到自己的手发疼。
  “你在蒙彼利埃工作的很好,我知道,我看了你在蜀地文化展中做的笔译。非常好。”
  你们知不知道一种感觉,叫作,正好。
  一片田地即将干涸,忽然有温润的雨水降下。
  一朵火焰就要熄灭,忽然有干燥的柴继续,又袅袅燃烧起来。
  一只鸟在瀚海中飞行,忽然找到树枝可以停下来喘息驻脚。
  我只觉得喉咙发紧,等了半天,才说:“谢谢你,家阳。”
  “我要去巴黎一趟,可是,我恐怕没有时间去南方,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下?也许我们能见一面。”
  我没有时间考虑,有什么对我来说比这更重要?
  “好啊,没有关系,我去巴黎,我去找你,你住在哪里?什么时候?4月17号,好,我一定去找你。”
  我放下电话,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我在心里感谢上帝,我一定是做了些好事善举,他这么犒赏我。
  欧德知道了我要去巴黎,非常不满意:“你疯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机会?你在这里给市长作翻译。你以为这是在路边摊买苹果吗?”
  我在收拾东西,心里对好朋友也觉得歉疚,可是,我一定要去见家阳,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牵引,就像我这一生中就一定要遇到他的命运。
  欧德继续说:“你再考虑一下不可以吗?你知道的,你的同学他们也在这里,如果你不做,他们也会做。你以为这么好的实习机会容易得到吗?乔菲,我以为你是把公私分的开的人。”
  我打好行李直起身,我说:“对不起,欧德。我一定要去。”
  “这是见谁?菲,你去见谁?”欧德坐在我的窗台上,目光定定的看着我。
  “欧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停一停,终于还是说出来:“那祖祖呢?你怎么样对他?你把我弟当作什么?”
  我无言以对,我坐在床上,把小狗抱起来。
  这个时候,觉得做人真是难,不能有一点点的唐突和恣情,自己在他们面前真是狼狈。
  过了好一会儿,欧德从窗台上跳下来,拍拍我的肩:“你去吧。翻译的事,我会在接洽你的同学。
  不过,乔菲,我请你,祖祖他是个年轻的笨蛋,请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正文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程家阳
  我告诉小华,我要陪同领导出访法国。
  她正坐在沙发上看自己节目的录像,边用小刷子仔细修理自己的指甲。她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看看我:“什么时候走?”
  “15号的专机。”
  我洗了澡出来,桌上放着她做好的甜汤,她给我成了一碗:“家阳,你尝尝,我跟妈妈学的这个汤。”
  我接过来,说“谢谢”,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小华缓缓的从后面抱住我,她的身上柔软温暖,隐隐有淡淡的芳香。
  “家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她这话让我真是诧异。
  “十多号的时候,我正要组下一期节目的稿件,不能陪你去巴黎。”
  “傻瓜。”我放下碗,转过身看她,“我是去工作,再说你也忙,什么对不起?”
  她双手搂着我的脖子,眼光柔柔:“可是我一直觉得,巴黎,是应该我们两个去的地方。说起来,真是的,家阳,我们都没有一同旅行过。”
  “有的是机会啊。”
  她仔细的看看我的脸:“我跟你在一起,觉得非常幸福,幸福得有时候欠缺真实感,我想,会不会有一天,你就突然从我的身边不见了呢?”
  “我都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站起来,“我去上网了。”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笑了一声,回头看看她:“你笑什么?”
  “没有。你上网吧,我去睡觉。”
  不需要准备节目的时候,小华的生活从容而有规律。她从不在晚上11点之后睡觉,她覆上面膜就熄了灯,我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脑。
  修改了一些出访的材料,我打开信箱,里面有长期设置的法国城市蒙彼利埃的天气预报。
  晴,偏西风,14…19摄氏度。
  真是好天气。
  我的心情很好,没过多久,就要见到乔菲。
  她毫不犹豫地说要来巴黎见我,那么慷慨,让人感动。
  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可还记得我的样子?
  乔菲
  我把小狗交给蓉蓉,请她带养,啰里啰唆的嘱咐,直说到这个南方女孩心烦,我觉得自己还没说完,还不放心,终于懂得理解祖祖在电话里的聒噪。
  我坐上高速火车,不小心坐错了空调开得过足的车厢,睡到一半,冷得睁开眼,换到暖和的座位,就再也睡不着了,清醒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有些事情,一小段,一小段的浮现在脑海里。
  我跟程家阳,偶然相遇,一起旅行,做a,争吵,最后我一剪子把这事了断,他一脚把我踢到法国,现在,我什么都抛在脑后的去见他。
  人生就是一笔乱帐,我们是两个糊涂虫。
  我早上出来的急,现在觉得肚子饿了。我拿出带来的酸奶,对面坐的老婆婆说:“姑娘,给我一个。”
  我悄悄打量这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对面的人,她穿着一身旧的已经看不出纹样的花布裙子,长长的白头发披在肩上,面孔是地中海颜色,黑红黑红的,阳光泛滥的症状,她的脸上勾勾回回的很多皱纹,一只鹰勾鼻,像足巫婆的样子,她的身上发出陈年奶酪的味道。这种人大多是不好惹的,我乖乖拿了一盒给她。
  却被她攥住手:“你看什么?”
  “小姐你好漂亮。”
  我自认还是够机智的。
  她听了,笑一笑,脸孔上的线条柔和一些:“年轻的时候,我与弗朗索瓦是情人。弗朗索瓦,你知道?”
  “密特朗总统?”
  “别人倒是那么叫他的。”
  “哈哈,幸会。”
  她还攥着我的手,不松开。
  “小姐,你吃酸奶,黄桃味的。你尝尝,我可爱吃了。”我想把我的手拿回来。
  “我给你看看手相吧,姑娘。相识就是缘分。”
  “我是中国手,你看的是外国线,你不要乱讲。”
  “去巴黎做什么?”
  “见朋友。”
  “不要去。”
  我呆在那里。
  老婆婆松开我的手,看看我:“到了站,就请回去。”
  “我不信。”
  “那就试一试。”
  她喝了酸奶,看看前面的车厢:“查票的来了,我得走了。”
  我其实是个最迷信的人,在国内的时候就总是求着波波帮我卜命,如今在这里不期然遇见法国的半仙,说这样晦气的话,让我心中不安。
  我叹口气,我去,无非是要见程家阳一面,我想跟他道谢,我想谢他给了我梦寐以求的留学机会。我们不可能还有什么复杂的瓜葛,我对此很清楚。既然这样,事情还会坏到什么地步呢?不过如此了。
  我到了巴黎,正是中午,在地铁里转了一圈,在协和广场上上来,终于找到家阳住的宾馆。
  进门就见用中文和法文书写的横幅:热烈欢迎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团莅临。
  好气派。
  我不知自己此时的样子怎样,进门便被笑容可掬的大堂服务经理拦住。
  “小姐是住店还是找人?”
  “我找人。”我说。
  “那请这边来。”
  老外还是笑眯眯的,笑声地对我说:“我们这里现在接待高规格的贵宾,安全方面不得不加强控制,您请原谅,只要通报一下就好。”一面又虚伪的说,“啊,您居然说法语,真是奇迹。”
  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不用查房间号,家阳早就告诉我了,我现在要上去找他,我们约好了,他在等我。可我惯常太顾及别人的面子,我随他去,到了前台,我刚要说话,却注意到旁边的一位在登记的中国女郎。
  女郎的衣着光鲜亮丽,带着成套的路易威登,流利的用英语说:“您好,我要找中国代表团的程家阳先生,请您通报一下。”
  我低下头,在自己的包里找点什么,留心她说话。
  前台的服务生说:“小姐,程先生在等您。”
  我的手一抖。
  有服务生问我:“小姐,能为您效劳吗?”
  我在这一刻抬起头来,与要离开的女郎打了个照面。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
  这张脸,这么美丽强悍,神采飞扬的一张脸,我是见过的,我记得她看着家阳胜券在握的微笑,我现在真得糊涂了,家阳在等她?那我呢?
  女郎看着我笑了:“中国人?你好。”
  当然她是不认得我的,我说“你好”,她已随引路的服务生离开了。她去见等她的家阳。
  我的背包掉在地上。
  宾馆的大堂,天南海北的富人川流不息,春风满面的侍应迎来送往,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
  此处于我,是冰冷的空城。
  程家阳
  开完了会,我留在宾馆等乔菲。
  心脏因为长期的等待,变成敏感的一根弦,门口哪怕有细微的脚步声,也让我的心念乱。
  前台打电话说她来了,我走到门口等待,房门刚被敲了一下,我便一下打开。
  如堕冰窟。
  文小华笑靥如花:“家阳,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你在等我?”
  正文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程家阳
  我一遍一遍的拨乔菲的电话,没人接。
  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答应我说会来见我。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文小华坐在我得对面,看我像疯子一样的吸烟,打电话。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我站起来,走到窗边,遥望远处的协和广场和杜勒里花园,居然是黄昏了,暮霭中的行人来来往往。
  我的心中,由最初的怀疑和失望,现在变得忧心忡忡,无论乔菲来不来见我,她总该给我打个电话,她孤身一个女孩子,我担心她出事。
  我对小华说的老实,她进来后,我说:“小华,我确实在等另外一个朋友。”
  她说:“好啊,我们一起等。”又问我:“那你看到我还是惊喜的,对不对?”
  我点头,就开始一直打电话,不再有空跟她说话。
  有人来敲我的房门,我跑过去开门,原来是团里的随行秘书,告诉我,领导临时改变计划,我们将在今天晚上离开巴黎,乘坐快速火车去布鲁塞尔。
  我说:“好。”
  自己缓缓坐下来,觉得头疼。
  小华说:“怎么样?你联系上她了?”
  “没有。”我摇摇头。
  “那你快继续给她打电话啊,你们走了,她过来扑空怎么办?”
  我看看小华,手放在她的肩上,我这么明目张胆,她却如此替我着想,我说:“你说得对啊,小华,谢谢你。我得告诉她不要来了,我得走了。”
  “快打电话。找到她。”她把电话给我。
  可是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就响了,我看看号码,是乔菲打过来,在那一刻,我在想,我用什么方法把代表团摆脱,我必须留在这里等她。
  我接起来电话:“喂?”
  “家阳。”
  “你在哪呢?”
  我一下站起来。
  “我在蒙彼利埃。你听我说,真是抱歉,我临时有一个重要的考试,我刚刚考完。我忘了告诉你。”
  没有关系,我心里说,她没出现状况就好。
  “那你什么时候能过来?不,或者我去找你。”
  “不不,我过不去了,你也不要过来,我最近很忙,我可能还要跟导师去别处实习,我……”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是不是在说,我们这一次,不能见面?我觉得鼻子里发酸,好半天,我才说:“菲,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我担心你出事。”
  “会出什么事?家阳,我不跟你说了,我们再联系好不好?”
  她急急收了线。
  我看着自己的电话显示:36秒。
  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动。
  小华问:“是你的朋友?是她给你的电话?”
  我点点头,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拨拨她的头发,摸得到的女人,美丽可爱,“她不过来了。”
  “小华。”
  “啊?”
  “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我陪你去餐馆吃饭好不好?”
  “好。”她抱住我。
  “虽然我们这次恐怕不能在巴黎逛一逛,不过,也许我们在布鲁塞尔有时间。你说呢?”
  “跟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她亲亲我。
  下楼到酒店的大堂,经理看见我们,上来招呼。
  我说,带我的女朋友去吃晚饭。
  大堂经理说:“街角不远的红鹤餐厅,牛排实在是好,您请去那里尝尝。”
  我说,谢谢,谢谢,您这里有晚报吗?
  他马上拿来一份。
  我跟小华向外走的时候,随手翻开看看,惹人注目的标题上写着:巴黎市区近来s乱增多,政府增加警力确保市民安全。
  小华把报纸夺下来:“跟我吃饭还看报,你眼里有没有我?”
  我笑起来,任她把报纸扔在檐廊下的纸篓里:“好,我们专心吃饭。”
  乔菲
  我给家阳回了电话,人坐在里昂车站的长椅上,正在等晚上回南方的火车。
  那个老婆婆告诉我得真没错,我要是下了火车就回去,也不会看见不想见到的东西,到现在,心脏也不会这么闷闷的疼痛。
  家阳没有错,我当然知道他在等我,可是他有了新的生活,有了跟他那样般配的出色的女孩,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我也没有错,我不给他找麻烦,我从来不想给他找麻烦。
  我头疼的想起来,我回去还得重新找实习的地方,还有论文得做,七月,我可能就要回国了,回去了,还要找工作,这些都是很繁琐的现实里的事情,不过想起这些,也有别的作用,我觉得还有许多是得忙着呢,感情上的烦恼真是奢侈。我负担不起。
  我正坐着发呆,有人对我说:“小姐,谁允许你不经过宪兵部队的允许就私自来巴黎?”
  我回头,原来是祖祖,穿着制服,牵着狗,正在巡逻。对啊,火车站这是他的地盘。
  我的鼻子堵得慌,我看着他,慢慢地说:“祖祖。”
  他看看我:“问你话呢,你听不懂法语啊?怎么来之前不给宪兵部队打电话?我好准备红地毯迎接。”
  我又笑出来。
  他把狗交给同事,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在我身边坐下来。
  “你不执勤吗?”
  “休息一会儿,不碍事。”他说,“我有好消息。”
  “什么?”
  “我被批准去非洲维和了。”
  我知道这是他的理想,可是我高兴不起来,那是非洲,战乱,瘟疫横行的黑非洲,“你去多久?哪个国家?”
  “科特迪瓦。一年。”
  “祖祖,你要小心。”
  “当然。”他说,“菲,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都看你挺长时间了。你满脸y云,挤眉弄眼的,你的样子好像要自杀。”
  “去你的。”
  “哎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自己来了巴黎,也不给我打电话?你来巴黎做什么?好像不是因为我吧?”
  这时,我想起欧德的话。祖祖的脸在我眼前,年轻英俊的脸孔,不着一丝的风霜,是再清纯不过的男孩子。
  “祖祖,这是个挺长的故事。”
  “你愿意说?”
  “我愿意告诉你。”
  “……”
  “我来见一个朋友,在中国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生活过。不过,刚才,我没能见到他,所以有点难过。
  因为有太多的不同,我们不能够在一起。
  不过我很爱他,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把一些东西带走,又把一些东西留在我的生命里。”
  祖祖的脸敛起笑容,现在非常严肃。
  我在说这么老土的话,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现在开了口,就突然觉得有很强的欲望想要倾诉,有些秘密埋在心里,埋得太苦,我不堪重负。
  “我们,我跟他,曾经有过一个不成形的小孩子。我没有能力抚养,只好,拿掉他。”
  他看着我。
  “所以,祖祖,可能,我跟你印象中的实在不一样。
  还有,我是个不健康的人,拿掉那个孩子的时候,出了一点事故,我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小孩子了。
  我总是觉得,我会自己生活一辈子的。”
  我慢慢地这样说完,觉得心里好像真得轻松一些,一直以来,做个有秘密又故作坚强的人,我可真累。
  可是我没有眼泪。
  祖祖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深深呼出一口气,揉揉眼眶,又看看我:“菲,你要不要抱一下?”
  之后多年,我仍不能忘怀这个法国男孩子的拥抱,在我的心最脆弱的时候,我在他温厚的臂弯中,像有一阵又轻又暖的小南风,慢慢熨帖心头上狰狞的伤口。
  4月17日,巴黎,里昂火车站,这是一个普通的黄昏。
  片刻。
  我只觉得祖祖的臂忽然僵硬,他在一瞬间站起来,用力把我挡向身后,强光,巨响,我用手挡住眼睛,我失去了知觉。
  正文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乔菲
  妈妈忽然能说话了,捋着我的头发说:“辛不辛苦?”
  我就笑起来:“辛苦什么?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菲菲,你都瘦了。”
  “那是我坚持体育锻炼的缘故。”我站起来,“我现在会滑滑板。”
  想什么来什么。我的脚下就有一个滑板了,我踩上去,给我妈妈秀一秀,忽然身边一阵小风,祖祖费兰迪从我身边滑过去,样子不知道有多潇洒漂亮,他的身后,是跑得飞快的小狗。
  我说:“祖祖,你慢点啊,你等我一下。”
  说着就要追上去,可是祖祖不回头,自己在树荫下玩地尽兴,离我越来越远,我就着急了,急着要去追他,动作变了形,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终于喊出来。
  这样疼痛着挣脱梦境,我睁开眼,四处一片雪白,一张洋人的脸,面孔和善,轻轻问我:“小姐,你叫什么?”
  原来上帝是法国人,好在我学了这门语言。
  “我是不是在天堂?”
  “巴黎圣心医院。”
  “我疼。”
  “您的身上有多处外伤,不过不要紧,都是轻伤。”
  “我想出去走走。”
  “还需要些时日。”
  “谢谢。我是中国留学生,乔菲,目前在保罗瓦莱里大学注册。”
  “很好。这正是我们掌握的情况。”医生向我微微笑,“您身体的素质非常好。”
  我躺在床上,身上疼痛,不过感觉清楚,我大约浑身都打着绷带,我想把现在的样子照下来,以后看一看,一定很有趣。
  “发生了什么事?医生。”
  一直跟我说话的这位,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沉吟了一下:“里昂车站发生爆炸案,您因此而负伤。”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我想问问您,有一位宪兵,他当时在我身边,他现在哪里?”
  “是祖祖费兰迪先生?”
  “是。”
  “费兰迪先生在爆炸当时,为了保护您和现场的乘客安全,扑向歹徒。我们尽了力,不过很遗憾。”
  我点点头。
  心里此时是一片安静。
  有些从小就有的困惑得以解释清楚了。
  原来人过世之后,真的是有灵魂的,我刚刚梦见祖祖,他是来向我道别啊。
  他那么腼腆,还是那么不爱说话,我叫他,也不答应一声,这样就走了。
  他还是小孩子,生了我的气,只给我一个背影。
  祖祖,我唐突了你,这么纯真率直的你,我的任性和冷酷唐突了你。
  我还没来得及抱歉。
  是啊,祖祖,你生了我的气了,否则你一定会带我去。
  医生说:“小姐,请您好好休息。”
  “先生,”我慢慢的叫住这个陌生的医生,“您知不知道?宪兵费兰迪先生,只有18岁,他申请了要去科特迪瓦维和。”
  “小姐,他在这里,为了巴黎一样尽了职。”医生说。
  不知道是身上还是心里的疼痛,我一直在睡,有时清醒了,也想数绵羊,继续睡觉,我一直觉得,祖祖,他的心地那么好,他不会一起机会也不给我,他会再来看看我的。
  清醒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上的纱布越来越少了,医生来看我,告诉我,恢复得很快。还有些人来看我,中国面孔,告诉我,是大使馆教育处的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来表示慰问,告诉我,“留学生也牵动着祖国和政府的心”。他们问我治疗和生活的情况,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我说:“这件事情,请不要让我的爸爸妈妈知道。”
  过了些时候,我能下地走路了,可是手上还扎着绷带,医生说,那里受伤非常严重,要好好的修养,否则活动都会有障碍。我自己常常在花园里散步,时间过的真快,初夏了,巴黎此时也有了媲美南方的阳光,我有时候在花园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念着祖祖。
  有人来看我,是欧德。
  大学里已经放假了,我的论文被特准延期上交,欧德来到巴黎,已经帮我把学校的结业手续都办好,房子也退租了,她也替我收拾了行李,寄存在华人学联的办事处。
  做得这样周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她,欠她们姐弟的,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不还得起。
  欧德给我一支烟,又自己点了一支烟,我们坐在花园里。
  “祖祖刚走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永远都不要再见你。”她吐了个烟圈,“我那么好的弟弟。
  可是,后来我想,要是他在,祖祖会为你这么做的。”
  “……”
  “祖祖是身披法兰西国旗下葬的,他的战友扶灵,他葬在巴黎的国家英雄公墓,你可愿意去看看他?”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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