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一擦吧。”她看莎琳没有动作,便自作主张,但太粗鲁,反而牵动了伤口,疼得莎琳呲牙咧嘴。
苜蓿看着汹涌而来的兽潮,让莎琳先去自己的住处。
“但是……?”
魔女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你的同伴点灯了,对吧?我去帮他,你先回去。”
“不是,”莎琳看着苜蓿的眼睛,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字一顿:“不,用,去。”
“哦?”但魔女并没有询问原因,“那好说,我带你回去。”
“但是,这些怪物……?”
苜蓿很快打断她:“杀不完的,不管就不管,我们先回去。”
“那邪神……?”
眼见夜色更深,“一会儿再说,后退!”
她话音刚落,怪物们便开始躁动,苜蓿扔下长枪,用魔法造就的武器化作夜空下的点点星火,再次出现在她手上的,是一把长弓。
没有太多犹豫,她直接拉满,莎琳还没看清凝聚在箭尖的元素,光弧闪过,箭雨从天而降,大地似乎都在悲鸣,前排的怪物被穿透骨骼,击碎内脏,钉死在地上,粘液腥臭的血液逐渐汇集。
但同类的死亡并没有让后来者望而却步,黑暗中的混乱从未停息,它们追寻着同类的尸体,扭动畸形的肢体,潮水般涌来。
就在短暂的空隙之间,苜蓿拉着莎琳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眼疾手快,迅速关门。
莎琳气喘吁吁。
她的头发刚刚被夹住了,很痛。
“喂……”她半天都说不说一句完整的话。
苜蓿看起来倒什么问题,只是呼吸急促了些:“我先给你包扎下伤口吧,人类毕竟很脆弱,明天一早再去大一点的城镇找医生看看。”
啊,脆弱的人类。
——没办法反驳啊。
苜蓿去取架子上的纱布药水之类的东西,莎琳注意到这里看起来和白天不太一样。
在阳光还明媚的时候,这只是一间略显朴素的房子罢了,到了晚上,所有的光芒都褪去,熊熊燃烧的炉火带来温暖和光明,发光的符文铺满了整个房间,从地板到墙壁,极具美感,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也发出微弱的荧光。
“苜蓿?”
“嗯哼。”她正艰难地寻找着什么。
“这么亮,不要紧吗?”
“哦没事,”她检查着罐子上的标签,“有客人来的话,不开灯也太失礼了吧?”
从进门开始,温暖舒适的环境冲淡了她的恐惧,等了许久,那群怪物也没有追上来,更不要说撞击门窗的声音,只有风,从黑暗中席卷而来的狂风,疯狂冲击窗棂,劈啪作响。
“它们没有追上来吗?”
苜蓿从椅子上跳下:“追来了。”
“可是……?”
她随手掷给莎琳一小块透明物体。
莎琳接过来看,是一枚打磨粗糙的水晶镜片,内部有丝丝缕缕的血红色杂质,边缘也有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
她透过镜片,看到房间内的陈设有些许变形,某些特殊含义的标记在镜片下有荧光色调——教科书式的常用辨别方法,没什么稀奇的,于是她把目光转向室外。
窗帘半拉半合,就在与外界的狭小窗口之间,积满了怪物的脑袋。
它们张着嘴,牙齿一直延伸到喉咙深处,黏腻的舌头肿胀而布满脓包,贪婪地舔舐着窗口,用畸形的爪子扒拉着玻璃,企图找到进入的大门。
莎琳手一抖,那枚镜片磕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苜蓿很是心痛:“喂喂!我只有一片……”
“没摔坏……”
——莎琳似乎明白边缘的磨损从何而来。
没有镜片,只能看到窗外的一片漆黑和咆哮的风,又有谁能想到掩藏其中的杀机呢?
“苜蓿,这里安全吗?”
“安全?”她似乎笑了,“放心,我可是魔女,要是这点水平也没有的话我也太失败了。”
——这好像是苜蓿第一次强调自己的魔女身份。
在得到肯定回复之后,莎琳顶着怪物们的注视,用镜片观察荒诞的外界。不知道是因为密度过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些畸形造物的身体重重迭迭,呈现植物一般的蜿蜒生长,就像包围古旧老宅的爬山虎,这些搏动的血肉组成筋脉,将整栋房子包围起来,贪婪地寻找可供吞噬的入口,但它们注定失望,即便是在最隐秘的角落,也填充了大量的符文,它们顺着光线而来,却被拒之门外。
愤怒扭曲了外表,怪物包围着房子,等待一场汹涌澎湃的杀戮。
莎琳透过它们的身体,看到还有一些家伙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黑暗之中,如果忽略畸形扭曲的亵渎外表,它们甚至更接近一些普通的掠食者。
苜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凑过啦,贴着她的耳朵:“看,我就说,只要不开灯不出门,什么事也没有。”
葱白的手指划过颈部,顺着骨头一路往下,在后腰的部分缓缓停下,另一只手伸到前方,从线条之间找到突破的缺口:“有伤着哪里么?”
布料被血浸透而呈现一种更为粗糙僵硬的质感,魔女摩挲着脱去它们,露出更为柔软的内在。
纱布,药水反倒是多余的。
伤势比想象中轻很多,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凝固的血有些瘆人,藏在衣服下的伤口虽然尚不明确,但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擦伤。
“你的身体真是不错,”苜蓿叹了口气,有点遗憾地把瓶瓶罐罐放在一旁,“简直不像人类呢。”
莎琳让自己不要去想言外之意:“只是愈合速度比较快而已,也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吧?”
苜蓿哼了一声,也不知是附和还是反驳。
莎琳简单擦了一下脸上的污迹:“那些是什么东西?”
“邪神的眷属。”
莎琳:?
“这里的居民想要丰饶的土地和适宜的气候,但我做不到,他们就找了其他的信仰——可能是从西王母那边过来的?我不太清楚,不过按照你们教廷的说法,的确是‘邪神’没错。”
“魔女做不到的事情吗?”
“咦?你的重点好奇怪,”她不知什么时候端来了饮料,自己先尝了一口,“当然,我不是万能的。”
她也递给莎琳一杯,里面的液体荡漾出殷红的光晕,联想到刚才被怪物狂追的经历,喉头泛起一阵恶心,她礼貌地拒绝了。
“当然喽,我也不知道那位‘邪神’是怎么做到的,但在丰的当晚,怪物顺着裂隙爬出——我杀了一晚上,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一具尸体也没留下。”
“后来,我发现这些东西有趋光性……”
“这就是不能点灯的原因?”
“差不多。它们有一定的限制,”苜蓿摇晃着杯子,“空旷地带比较危险,但在没有光的室内,它们不能通过不容许屋主进入的空隙,也就是说锁好门窗就行;如果有光,它们就能顺着阴影进去。”
看到对方惊恐的表情,她补充道:“别担心,我这儿很安全。”
“这种事情不需要上报吗?”
“所以你不是来了么?”
莎琳:……?
“不过我也不觉得教廷能干什么,”她补充道,“来自西王母那边的东西都很麻烦,教廷未必有多余的战力。”
“西王母是谁?”
“昆仑山那边的神,她的名字不能在这里被提起。”
莎琳想了想:“我可能不会当勇者了。”
教廷并不是正义的,可她也没有反抗的勇气,或者说大祭司的惩戒把勇敢驱逐去了另一个极端,她想要追求一种凌驾于魔女和灵之上的力量,对抗“恶”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义”,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更大的“恶”才能对抗“恶”,正所谓物极必反,极恶便是极善,于是天下太平。
苜蓿问她:“你会被追杀的吧?”
莎琳摇头:“不至于,索思坦教廷本来就不太引人注目,就当我消失在香草镇好了,当时走得急,信息录入应该还不完善。”
“——教廷糟糕透了。”
她在苜蓿这儿将就了一晚,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实际上她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那些畸形的造物,亵渎神明的杀戮,真的就只是夜晚的狂风。
而在这样一个夜晚,卡坦失踪了。
尽管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莎琳还是去看了看,房间里一片狼藉,玻璃器皿散落一地,烛火在桌面上留下烧灼的痕迹,墙壁、地板上都有放射状的血迹,但看不到那些怪物特有的粘液和腥臭的体味。
多半凉透了。
莎琳为自己异于常人的冷漠感到震惊——虽然卡坦咎由自取,想想是在魔女面前,她也不为难自己装出悲伤的模样。
“真惨。”
“是啊。”莎琳挥挥手,破碎的器皿自动组合,水汽凝结,冲刷干涸的血迹,短短几秒,恢复如初,“你有什么打算吗?”
“去学魔法和体术。”
莎琳没有说的是,她要去和赏金猎人一起,偷取巨龙的知识,击碎深渊的裂隙,从恶魔身上剥下魔力的碎片,然后让虚伪的神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黯然失色。
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和魔女平分秋色。
这才是真正的勇者生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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