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每每见到苏喻,都觉得牙根痒痒,简直生出了些又恨又怕的意味来了。
我之前对他旁敲侧击,话说得很是婉转动听,苏喻听了,也很是从容的表示那日回去后喝了几坛酒,倒是把与我的闲谈忘了。
他虽知趣,但毕竟是个大活人,嘴长在他身上……
偏偏我应了谢时洵的誓言,并且还仰仗他为谢时洵治伤,两厢加起来,不但不能拿他怎样,而且还得给他供起来。
之前我与清涵胡诌与他有私情,就是因为我深知苏喻此人似鬼,不亲眼看着他我如何放心得下?自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他找到机会传出消息引来朝中之人,对谢时洵不利。
如今风云突变,我与他的关系一朝变成这般古怪,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苏喻倒是一贯的好涵养,那日他明明动了怒,说了那种话之后,就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但第二天再见他时,他确实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和模样,对我微微一笑,还问了好。那时正好清涵也在,我只得勉强也笑了笑,望着别处拱了拱手,权当此页揭过。
我自己琢磨,他现在看我也该是生厌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对我生出那般情愫的,但仔细想想,他虽算计过我,但也救过我,为我前程尽弃,陪我浪迹天涯,如今还把后半辈子搭了进来。
而换来的……换来我曾要杀他,那日又言语上轻贱了他……最关键是,他还发现了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心思。
我若是他,定然见我一眼便恨一分,恨自己瞎了眼懵了智,怎么就瞧上了我?恨自己深谋远虑多年,给自己换了个什么下场!
我这样腹诽着,忽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受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明朗了不少,这么算算,还是他更亏些,于是望着苏喻的眼神都不自觉带了几分讥讽笑意。
时值深冬,他正披着大氅带着些仆人侍女在后院做些活动,他慢吞吞地回过身来,正巧撞上我的目光,他怔了一瞬,也很客气,很诚挚地对我笑了一下。
我敛了笑意,笑不动了。
好在此时清涵来了,他见了我,先是打趣道:“你俩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我深以为然,望着苏喻随口道:“一刻也容不得他离开我视线呢。”
清涵约莫是觉得有些肉麻,有些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道:“你哥哥唤你们两个去见他。”
我心中打了个突,自那天后,我几乎算是绕着谢时洵走,对他这个人……哪怕是心中想想,都觉得无地自容了,好在他养伤,一时也顾不上我。
我虽不问,但苏喻偶尔会主动与我搭话,言语中提及他的伤势愈合了些,已能让人搀扶着下地走些路了。
我听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忐忑,越发绕着他所住的东院走,生怕哪天与他撞上,届时就算他不觉得,我却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对他了!
虽如此说,但我也不得不去,只得与苏喻随清涵去了。
在这里没有东宫的规矩多,倒也不必跪来跪去的了,我和苏喻在屋外饮茶,刚端起茶杯,我就被唤进去见他。
月余未见他,我躬身行礼时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依旧雪白,身量也更瘦削了些,好在眸子中多了几点光亮,看着神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怎的,怎么觉得他越发如冰似雪般的虚幻起来了……
我渐渐放下心来,行完了礼,垂手立着听他教诲,一时没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谢时洵停下话头,蹙眉看了看我,道:“你有何话说?”
我忙道:“没有,没有,一定谨遵太子哥哥的章程。”
待我与他出了来,他到上首端坐了,我咳了一声,走到苏喻面前,杵住不动了。
苏喻抬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手指顿了顿,还是放下了茶杯,。
我咬着牙对他笑了笑,向后退了两步,左腿向前踏出半步,缓慢且郑重地一抛前摆,一字字道:“多谢温大夫救命之——”
苏喻立刻反应了过来,趁我膝盖还未落地,立马作势扶我,口中道:“殿下万万不可……”
我便就坡下了,顺势站直了身子,对他一笑,又转过头清涵一笑,转到谢时洵面上,见他面色冷肃,便笑不动了。
他执着茶盖轻轻拨开茶面,虽不看我,却道:“方才与你怎么说的?”
我忍气吞声地应了是,只得又把苏喻摆回椅子上,这次利落地跪了一跪,口中也诚敬地道了谢,道了歉。
苏喻只道惶恐,我心中冷笑,心道你先别急着惶恐,以他的性子想必对你也有话说……
果然,我一念刚转完,谢时洵便又道:“一码归一码,于私,难为你待他一片赤诚,你既救得了他的性命,他合该跪谢你,于公,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包庇私纵叛党,形同谋逆,本该治牵连九族之罪,不过你苏家世代功勋,你既然到了此处,倒也与流放无异了,日后此处只有温素大夫,前尘旧事你不必再执念了——至于他,他若是再寻你的麻烦,你与我说便是。”
苏喻已然跪倒,闻到此处,便口中称是。
这厢事了,我与苏喻出了来,一时间都沉默了。
他迎着艳阳,不知怎么,面上露出一似愁肠百结的意味来。
我也没有好到哪去,人虽出来了,心神却仿佛还留在屋中那人身上,惊觉自己这想法后,又狠狠唾弃了一番,这番滋味越发愁肠寸断。
我和苏喻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道了一声倦乏了,便只得又顺着一道回到西园,小径尽头方才分手,各自回屋歇着了。
过了冬至,连着三天都是阴云密布的鬼天气。
前两日我尚且撑得过去,到了第三天,尽管屋内地龙烧得很旺,我却已经连床都不想下了,蒙着被子在床上辗转打滚。
每逢阴天下雨,那绵延到我骨缝中的阴冷湿疼,简直是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光景。我给自己灌了两坛酒,才换来大醉了一两个时辰,时至今日,不管是醉倒还是昏厥过去,对我而言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这一日,我实在忍受不了那阴冷了,唤人多加了几个炭盆,结果被屋内热浪扑出了一身汗,只得去沐浴了,之后正躲在被窝里抚着肩膀苦熬,听到门响了一声。
只见苏喻双手端着几个瓶瓶罐罐进了来,他行至床前,腾出手来拭去我的冷汗。
我此时见了他,也没什么怨怼了,乖乖脱了衣服,趴在床上。
苏喻对我的旧疾最是了解,他与我在漠北那段日子,不知从哪学来一手药酒推拿之法,虽不能根治,好在也可缓解一二。
见他迟迟不动作,我已然疼得眼角湿润,枕着自己的手背侧头看他,朦胧间,只看到他咬开白瓶塞子,将药酒倒在右手掌心,慢慢摩挲着。
他动作时十分认真,见我望他,他也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我,一时间手上也不动作了。
我忍不住催促道:“疼……你快些……”
苏喻放下瓶子,欲言又止,最终只用一手轻推着我的脸,将我拨了回去,不叫我看他。
他在我后背及肩颈处时轻时重地推拿开来,他一向沉默,我也没心情与他没话找话。
一室寂静中,我开始时还撑着些颜面,到了后面已然控制不住呻吟了出来。
他手劲很重,曾经他也很小心翼翼,不敢用力,但是我这个毛病时日已久,不用力些便像蚍蜉撼树,没有任何用处。久而久之,他也知晓力道了。
他忽然停了停,我背后疼痛又起,不满地回头望他,却见他亦是满头大汗,正褪下外衫,整整齐齐地叠了摆在一边,见我看他,他淡淡道:“殿下房间的火,烧得太旺。”
我一歪头,枕在小臂上,早上喝的酒还没消化,我含糊道:“你这人,真的不错,以德报怨,是真高士。”
我闭上眼,酒意上涌,心想话都说这个地步了,索性再夸他两句,于是又道:“我要是韩姑娘,那肯定嫁给你,相貌才学都是京都府一等一的,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而且性子又这样和顺……真是求也求不来的良配,除了……”我顿了顿,揶揄道:“除了是个断、断袖?”
“而且眼神不济”这句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咔”一声,我捂着胳膊哀呼一声,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苏喻面无表情地拉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摔了回来,平淡道:“若论良配,谁比得上想做太子妃的九殿下。”说着,他不知为何,手中的白瓶微微一斜,霎时间药酒如银线一般浇洒在我的胸膛上,水流顺着腰腹淌了下去,沾湿了床褥。
我顿时大怒,正欲起身驳斥,却被他欺身压住,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闭了闭眼,似在忍耐什么,终于抬眸道:“心意被拿来取笑的滋味如何?”
我顿时怔住了,过了半晌,我也觉得自己这样恩将仇报好像是没什么道理,好端端的,又在嘴上招他做什么呢?于是我有些局促起来,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轻咳道:“好嘛,对不住了,温大夫。”
苏喻微微侧着头,嗅了嗅了我口鼻中的气息,蹙眉道:“你喝了多少?罢了……我本不该和你计较……”
正在此刻,门忽然又一响。
室内的热浪太猛,差点给来人扑一跟头。
清涵扬了扬袍袖,道:“你哥哥叫我来看看你……咦……”
他看了看打着赤膊的我,又看了看衣衫半解正按着我的苏喻,正色道:“需要烧得这样热吗?银碳挺贵的。”
我隐约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曾经也有过这么一遭。
苏喻回目光,坦坦然然地放开了我,还下床拢了衣襟,拾起了瓶瓶罐罐。
我支起身子,一手抚着额角发怔。
那厢清涵杵门口,道:“对了,你哥哥听说你这两天没怎么动饭菜,让我来看看,你这病猫,又怎么啦?口味不合意还是哪里不合意?”
我只听到前半句,心想谁这么无聊,我吃不吃饭都要和他说,于是蹙眉道:“听说?听谁说?”
清涵指了指自己,道:“听我说的。”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连连拱手作揖。
苏喻拾完了瓶罐和他自己,十分从容地向门口走去,走到清涵面前,微微点头问好,道:“清涵道长安,借过。”
清涵让了一步,含笑回了礼。
待他走远了,清涵问我:“他不是在为你推拿么,怎么搞得好像是我撞破了你俩的奸情?”
我挑眉看了看他,更是无甚话说。
清涵挥了挥衣袖,一脸嫌弃道:“满屋子药酒味儿……”
我没什么谈性,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清涵,又特意嘱咐了他莫要在谢时洵面前添油加醋。
我本有意自己去见他,只是想到现在的模样实在委顿,再加上饮了酒,去了估计又是被一顿好骂,便也罢了。
清涵走后,我在屋内独坐了一会儿,一边发呆一边又饮了几杯,随手拿起案上一本书,随便翻了翻。
这书名叫《九天应元经集注》,是本道学经书,我看着无趣,正要丢开,突然想起一事
那日我纵马回屋时,清涵和苏喻正在我房间对坐,但我记得当时拿着这本书的人是苏喻,后来我与他闹得不快,他拂袖而去,约莫那时候忘了把书拿走。
他一个大夫……好端端看道学典籍干甚?估计是在镜湖这里的日子寂寞无趣,他也快被闲疯了。
我边思忖边拿起书,心想这书估计是他问清涵借的,不如现在给他送去。
我拿着书走出门,向右一转,走不到两步便是他的房间,我敲了敲门,等了片刻,见无人应我,便随口道:“我来还东西,放案上就走。”说着推开了房门。
哪知,苏喻就在屋内,好似刚刚沐浴完的光景,正在系着亵衣。
我对他对视片刻,我不悦道:“既然人在,倒是应我一声?”
苏喻依旧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住在这里的人都很爱不请自进。”
我把那道学典籍放在他案上,道:“你这不成器的大夫,怎么看上经书了。”说着也没想等他还嘴,就往门口走。
谁知苏喻在身后唤住了我,我回过头,见他渐渐露出很迟疑的神情,问道:“这世间若是真有命数天定一说,那一人救或不救,都可说是他命数尽或未尽,那我辈医者该如何自处呢?殿下聪慧,能否开解于我?”
我心道,完了,苏喻真的被闲疯了,思考的这是什么鬼问题?
我懒得理他,一边推门一边随口道:“你还是先开解开解我吧,你说这世上有没有断了念想的药方?”
身后那人道:“因人而异,若殿下指的是太子殿下一事,我的确有一药方。”
我的手顿住了,回过身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苏喻半坐在床边,他半垂着眼帘,眼睫扫下的阴影让他平添了些高深莫测之感。
我犹豫片刻,念头不知怎么又转到了谢时洵身上。
不知为何,谢时洵在我心目中越发像一座寒玉雕刻的神像。
无悲无喜,法力无边,端庄肃穆……却足够脆弱,轻轻碰一下都怕他脏了,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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