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第二集)【作者:紫狂&弄玉】。
作者:紫狂&弄玉。
第二集:家国柱石。
第一章、谁家天子。
寝宫内温暖犹如阳春,程宗扬却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身体仿佛
坠入冰窖,连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天子……盛姬……。
黑魔海……御姬奴……。
短暂的呆滞失神之后,一股夹杂着羞耻的狂怒猛然涌上心头。剑玉姬这个该
死的贱人。自己居然又被算计了。
自己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摆平各方势力,把定陶王送上帝位,这会儿你居然
告诉我,这娃是被黑魔海的御姬奴养大的?我在前面玩命,剑玉姬那贱人躲在幕
后坐享其成——合着自己这么长时间,全是给剑玉姬那贱人数钱的?这还有天理
吗?。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自己不小心,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剑玉姬算计,难道自
己就那么蠢吗?在剑玉姬眼里,自己该是个多么可笑的大傻瓜?。
阮香凝脸色雪白,嘴唇不住发抖。她看着主人的目光由错愕、震惊,再到羞
愤,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阮香凝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睡在自己身旁的,正是定陶王刘欣,如今的天子。
程宗扬一手握住从未离身的环首刀,强烈的杀意喷薄而出。就在这一瞬间,
他心头杀机四起,直想一刀劈出,把定陶王当场斩杀。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剑玉姬瞒天过海的绝妙好计就成了泡影。
杀了他。与其替人作嫁,不如一拍两散,大家从头玩起。
可程宗扬握住刀柄,怎么也拔不出来。
……可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的道德水淮就一路狂跌不止,以惊人的速度堕落。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刚刚粗鲁的强暴了一个被俘的女奴——不但没有任何心理
负担,反而觉得很爽。
可是对一个幼童下手,实在超过了自己的底线。
如果不杀,就意味着剑玉姬笑到了最后。自己不但瞎忙一场,还白白替剑玉
姬流血流汗。
杀?还是不杀?。
程宗扬的视线落在那个熟睡的孩童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定陶王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毫无所觉,他小嘴微微张开,睡得正香。睡梦中,
他小手动了一下,本能地揪紧阮香凝的衣角,丝毫不知自己正面临着生死,即将
成为短短数日内第二个被弑的天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程宗扬紧握的长刀脱鞘而出,闪电般往后劈去。
吕稚不知何时坐起,正侧耳倾听着这边的动静。长刀以毫厘之差在她鼻尖停
住,刀风荡起她的发丝,使她眼前缭绕的黑雾一阵波动。
吕稚意识到面前的危险,下意识地睁大双目,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程宗扬一寸一寸收回长刀,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寝宫。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面对程宗扬气急败坏的怒吼,小紫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什么?」。
「盛姬。定陶王身边那个盛姬——」程宗扬叫道:「居然是黑魔海的人。死
丫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关系啊,」小紫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她已经死掉了」。
「怎么没关系」。
只有在死丫头面前,程宗扬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抓狂,「定陶王可是被她养大
的。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把定陶王送上帝位,等一转脸,发现那小屁孩是黑魔
海养出来的。干。怪不得剑玉姬那贱贱贱贱人会那么好说话。转手把定陶王送过
来。我还以为那贱人犯傻了。干。我才是最傻的那个。大爷我辛辛苦苦折腾这么
久,全都为她做了嫁衣——干。那贱人肚子里不知道笑成什么样呢」。
程宗扬肺都快气炸了,洛都之乱,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结果被人釜底抽薪,
能不着急吗?这段时间自己容易吗?像个老农民一样,辛辛苦苦翻土,辛辛苦苦
播种,辛辛苦苦浇水捉虫,还要防风遮雨赶小偷打劫匪……好不容易结出果实,
到了收获的季节,终于满心欣慰地松了口气,仔细一瞧,好嘛,剑玉姬那贱人不
知道什么时候把种子给换了。原本种的西瓜,结果种出来个倭瓜。这就好比唐僧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大雷音寺,一个头磕下去,佛祖却一把扯开袈
裟,露出身上绑的炸弹,高呼一声「安拉胡阿克巴」……。
五雷轰顶,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江河变色……自己没有当场吐出血来,已
经是养气有成了。
剑玉姬这一手截胡的贱招,实在太狠险也太恶心了。
杀掉定陶王,自己下不去手。
装作没有这回事,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何况一个被黑魔海养大的天子,想想
都觉得恐怖。
唯一的选择只有废掉定陶王,另立新君。
好消息是定陶王还没有正式登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废立天子。
坏消息是天子也不是树上结的果子,随便摘一个就能用的。
自己为了定陶王能继承天子之位,可以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连日来死守
长秋宫,跟各方势力合纵连横,杀得人头滚滚,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的帝位确定
下来,得到了各方的认可,这会儿自己说想换人?别说旁人答不答应,就算旁人
眼睛全都瞎了,只当没看到,自己也得在一天之内找出来个能取代定陶王的宗室
子弟。
能找到吗?程宗扬毫无信心。只看成光和盛姬就知道,剑玉姬在汉国经营多
年,绝不是一句空话。就算自己真能在一天之内挑出来一个,那人有八成可能还
跟剑玉姬那贱人脱不了干系。
程宗扬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安啦」。小紫道:「定陶王还是个小娃娃,巫宗可以养,程头儿你也可以
养啊,说不定你养的比巫宗好呢?」。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脱口而出,心下却不由一动。
对啊,那贱人擅长玩阴谋诡计,自己为什么不能来明的,光明正大的培养定
陶王呢?再怎么说,定陶王也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完全是一张白纸。剑玉姬想
往上面画魔鬼,画毒蛇,画长角的鳄鱼,自己也完全可以往上面写「圣人曰」,
「程子曰」,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倒是自己一见到剑玉姬的黑手,就本能地想退避防备,才真是犯傻,等于把
这张白纸塞到剑玉姬,让她想画乌龟就画乌龟,想画老鼠就画老鼠。
程宗扬在殿内绕圈踱着步,脸色阴晴不定。不能换人,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
续挺定陶王。死丫头说的也没错,定陶王现在是在自己手里,怎么教育他,自己
完全可以占据主动,竭尽全力把定陶王培养成一个光明磊落,精明强干,同时不
失仁慈善良的君主。
话是这么说,可反过来这么一想——合着自己这是跟剑玉姬那贱人一块儿养
孩子呢?
这事儿怎么就这么操蛋呢。?
程宗扬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一团,活活憋出来一脸便秘的表情。看
到了吧,剑玉姬那贱人才是真端着屎喂自己吃,自己还不得不吃。跟剑玉姬这贱
人一比,霍子孟那老狐狸简直是道德楷模。
主子破天荒地冲着紫妈妈发火,把殿内的侍奴都给吓住了,连阮香琳在内,
所有人都悄悄退走,生怕卷到两位主子的争吵中,成为倒霉的炮灰。
等殿内安静许久,惊理才满心忐忑地进来,小心禀道:「巫宗的人来了」。
「不见」。程宗扬恨声道:「就说我病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那贱人要是
有事,让她上床跟我说」。
「来的是仇尊者」。
程宗扬心头滴血,连色诱都省了,直接把仇雍那个老东西打发过来,这贱人
怎么就能这么贱呢?
小紫笑道:「我去见他好了」。
自己这会儿怒火高炽,实在不适合跟巫宗的人谈判,程宗扬挥挥手,让死丫
头去对付仇雍那个老家伙。
惊理赶紧抱起雪雪,陪紫妈妈过去见客。
「唉……」程宗扬往榻上一靠,一肚子的愁肠都快打成结了。
「老爷,请用茶」。孙寿捧着茶盏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
程宗扬瞟了她一眼,一手拿过茶盏,一口喝乾,然后把茶盏一丢,伸手揽住
她的腰肢,放在膝上。
孙寿只披了一条薄纱,里面光溜溜的娇躯像白玉琢成一样光洁白美,玲珑有
致。程宗扬将她揽在怀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手伸进轻纱,抓住她一对雪滑
的玉乳,在手中把玩。
孙寿身份虽然比不上太后,平常也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突然间沦落为一
个低三下四的小丫鬟,被一帮身份低微的奴婢随意欺负,心下难免有几分委屈。
直到刚刚过去的洛都之乱,眼看着往日钟鸣鼎食,权倾朝野的世家豪族,转瞬间
家破人亡,连自家名字都在被诛之列,孙寿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身处绝境,天下
之大,能够庇护自己的,唯有这位主人了。
那些姐姐们审案时的笑闹,虽然是在紫妈妈授意下,设法为主人解忧,但孙
寿知道,汉国的深牢大狱绝不是那么好受的。像她这样有些姿色,又论罪当诛的
贵妇,一旦入狱待罪,想要保存体面,唯有自尽一途,否则就是自愿抛弃名节,
在狱卒们的淫威下忍辱偷生。相比之下,成光还算幸运,那些姐姐们只是调笑取
乐,不像真正的狱卒那样充满恶意。
一想到那些狱卒的手段,孙寿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偷偷看了主人一
眼,生怕惹主子发怒。幸好主子正在出神,似乎并没有留意。
孙寿出身豪门,见惯了主人对奴仆视如草芥的行径。眼下虽然屈身为奴,不
过在她看来,这位年轻的男主人非但算不上苛刻,甚至有些滥好人——只看张恽
和中行说能捡一条性命,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心慈手软。
遇到这么个心肠厚道的主子,孙寿心下原本还有几分侥幸,直到此时看到主
人大发雷霆,连平常得宠的几位姐姐都躲着不敢出声,她才知道害怕。
可怕什么偏来什么,那些姐姐们不敢靠近,却把她打发来给主子消火。
孙寿不敢作声,只头颈后仰,靠在主人肩膀上,竭力将双乳挺得更高,让主
人把玩得更顺手。
程宗扬揉捏着手中两团香滑软腻的美肉,脑中却像走马灯般转着念头。
昭阳宫内,剑玉姬出乎意料的退让,当时便让自己狐疑不已。自己原本猜测
是成光的背叛让黑魔海吃了个暗亏,使得剑玉姬不得不做出妥协。现在看来,那
贱人很可能是主动放弃刘建那个疯子。
定陶王一个稚龄孤儿,对母性的依恋几乎是出自本能,而剑玉姬的手段又极
为隐晦,谁也不会想到,她会通过盛姬这颗棋子,神不知鬼不觉便将这位未来的
天子控制在掌心之内。如果不是死丫头把盛姬丢去献祭,眼下在宫中照顾定陶王
的,多半还是那位黑魔海的御姬奴。
如今阮香凝代替盛姬,成为定陶王最依恋的人,自己勉强算是扳平。但常言
道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定陶王如今才三岁,离成年还有足足五千
天,凭剑玉姬的手段,想把她完全隔离在外,只怕神仙也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只有按死丫头说的,有娃大家一起养了。问题是,这事即便
自己答应,赵飞燕肯不肯答应呢?与居心叵测的黑魔海妖人同处一宫,赵飞燕能
放心吗?
还有外朝的霍子孟、金蜜镝,这事要不要瞒着他们呢?隐瞒的话,将来一旦
揭穿,大家眼下这点勉强建立起来的互信立马就荡然无存。不瞒的话,他们的反
应实在难以预料。
程宗扬皱着眉头,只觉愁肠百结,无计可施。无论这事如何解决,都有数不
尽的手尾。一桩桩,全是绕不开的麻烦。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能瞒着赵飞
燕……。
程宗扬在长秋宫发愁,宣室殿内,有人正在发火。
「不行。绝对不行」。严君平愤然拍着几案,「盐铁专卖乃大汉国政。国计
之本。任何商贾不得染指」。
几案上放着一堆高高的简牍,被严君平一拍,险些倒了下来。
班超道:「据在下所知,国中私卖盐铁也不在少数吧?」。
「那班奸商罔顾国法,私贩盐铁,朝廷纲纪正为其所设」。
「汉国富有四海,」秦桧一边整理简牍,一边慢悠悠说道:「何苦与民争利
呢?」。
严君平怫然道:「盐铁专卖乃限商利民之举,岂是与民争利?」。
秦桧道:「商贾亦是四民」。
「商贾四民之末,不事生产,一味逐利,尽是些有害国体的蠹虫」。
班超道:「严君昔日曾在书院论述:无工不兴,无商不富。小子当时在座,
为严君之论击节不已,不知何以出尔反尔?」。
严君平脸色微微一红,随即反驳道:「限商而非禁商。盐铁事关国计民生,
岂容商贾从中鱼利?」。
「既然如此,」秦桧打圆场道:「盐铁之事我们就退让一步,但敝商会自家
所用,还请宽限」。
严君平哼了一声。
秦桧拿起一份简牍,摊开道:「钱铢使用不便,民间苦之久矣。家主所行的
纸钞,以敝商会信用作保,通行晋、宋,人皆称颂。朝廷若能采用,实乃官民两
便的良法……」。
严君平接过来一眼看去,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荒唐。把
朝廷府藏的钱铢全部换成程氏商会发行的纸钞?你怎么不去抢呢」。
霍子孟在一旁呼呼大睡,闻声悄悄抬了抬眼皮,然后翻了个身,接着鼾声又
起。
秦桧微笑道:「严公往后细看——只是兑换而已」。
「哪里还用看」。严君平把简牍一丢,怒道:「痴心妄想」。
「盐铁不可,纸钞亦不可……」秦桧叹了口气,看着那堆简牍,一脸头痛地
揉了揉额角,说道:「眼下夜色已深,不如明天再议?」。
严君平怒道:「圣天子登基在即。岂能再行拖延?」。
他望着那堆简牍咬了咬牙,然后取过一份,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仔细看
了起来。
秦桧与班超交换了一个眼色,借口方便,起身离开大殿。
殿外寒气正浓,呼吸时冒出团团白雾。
班超道:「主公借贷给汉国朝廷,霍子孟却让严君平出面与我等商榷,究竟
何意?」。
秦桧道:「依我看,霍大将军让严君平出面,才是真想与主上交易。若是想
推托,只需交予朝廷公议,只怕明年此时也谈不出个子丑寅卯」。
秦桧说着笑道:「没想到班兄心思如此敏捷,短短半日之内便拿出上百条款
项,莫说明晓其中的关节窍要,严公单是通读一遍,便殊为不易」。
「秦兄谬赞了」。班超笑道:「都是主公昔日与晋、宋所议条款,我一并取
来,改头换面,略加点缀而已」。
秦桧笑道:「那份犒赏功臣的款项,可是前所未见」。
班超也忍俊不住,「既然投笔从商,便行商贾之事。主公吩咐过漫天要价,
且看他如何着地还钱罢了」。
宣室殿内,严君平瞪大眼睛,看着程氏商会又一项要价:大行令程宗扬拥立
天子,功在社稷,当食邑万户,尽取吕氏旧地封之。
严君平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跟他们商量商量钞法的事。
「醒醒」。严君平蹬了霍子孟一脚,「别睡了」。
霍子孟鼾声一止,他打了个呵欠,一手抚着脖颈,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
严君平把那份简牍往他怀里一丢,「自己看吧」。
霍子孟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彻底清醒了,都囔道:「这小子……胃口还真够
大的」。
严君平恨声道:「你到底向他借贷多少,令他敢开出这等价码?」。
「些许钱粮罢了」。
「吕氏既灭,抄没的钱财岂不敷用?」。
霍子孟叹道:「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他开价。谁知道他会狮子大开口」。
他一手抚着鬍鬚,一边皱眉望着简牍上的条款,充满感慨地说道:「不愧是
岳鹏举那不要脸的好女婿啊」。
严君平紧盯着他,开口问道:「让谁开价?」。
霍子孟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说呢?」。
严君平道:「万一不是他呢?」。
「来自盘江以南,与云氏交好,交结游侠儿,屡挫吕氏锋芒,令太后移驾长
秋宫,束手认负——这岂是一个异乡商人能做到的?」。
严君平皱眉良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大汉国力强盛,偶有荒年缺粮,并不
足为虑,可忧的是如今主幼国疑,宫内乱事方定,若再有人出来争夺国本,比如
武帝嫡脉……只怕天下大乱便在眼前。难怪霍子孟会对一个六百石的大行令另眼
相看,处处退让,又特意将自己叫来,与其密谈协商,对外则讳莫如深……
严君平尚在犹豫,霍子孟已经丢下简牍,爽快地一拍大腿,「怕什么。他敢
要,我就敢给」。
严君平沉声说道:「吕氏如今的封地横跨数县,又在洛都近郊。老霍,你可
想清楚了」。
「吕氏私苑尽是些山泽荒地,怎好封给程大行这等功勋之臣?」。霍子孟一边
捶着大腿,一边说道:「跟那两个嘴皮子利落的家伙说,老夫提议,直接封程大
行为少府,名列九卿。若不满意,可拜为丞相」。
霍子孟还没说完,严君平就急眼了,「这如何使得。朝廷名器,岂可轻许予
人?」。
霍子孟道:「跟他说嘛。他若还不满意,我就拼着老脸不要,面奏两宫,封
他为武穆王,假节钺,加九锡,真不行还可以称尚父嘛」。
严君平虽然满心焦虑,还是被他这番话惹得失笑,「你个泼皮老无赖」。
霍子孟这话当然是说笑,就算他敢给,那位程大行也不敢接——便是以吕冀
的嚣张,听到这话也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霍子孟拍着那堆简牍道:「他只要肯谈,那就好说。怕的是他不置可否,难
以揣度」。
霍子孟口中的「他」,显然不是那位程大行。
严君平沉思良久,缓缓道:「阳武侯去国日久……」。
「莫忘了眭弘之辈」。霍子孟手指叩着几案,心里还有半句话未曾说出来。
作为朝中资历最深的重臣,武帝秘境的存在对他而言自然不是秘密,但武帝
秘境已数十年未曾开启,甚至被接连数位天子故意冷落遗忘,其间的内情耐人寻
味。一旦阳武侯揭破血脉之争,汉国颜面扫地事小,引发的大乱也许会比严君平
想像中更难收拾。
「可他们开价着实太高」。
「讨价还价嘛」。霍子孟道:「万户太多,就给个三千户。吕氏旧地不妥,
换个地方又有何难?他不是想要首阳山上的铜吗?舞都旁边就不错嘛」。
「纸钞呢?」。严君平道:「拿商会印的纸张就想换走国库的真金白银,亏他
们说得出口」。
「官库不行,可以让他们跟百姓去换嘛。老严啊,」霍子孟宽慰道:「你想
想是跟谁谈的,心里不就好受些了?」。
严君平眯起眼睛。假如自己是跟一位天子谈判,要拿什么来换他的天下……
这么一想,心头的烦燥不由消了几分,不就是万户侯吗?这价码还真不算高。
霍子孟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此事关乎宫内秘辛,万不能让别人插手,
我想来想去,只好拜托你来帮忙了。有你出面,他起码也得看看昔日同窗的面子
不是?」。
严君平面露苦笑。刘询刘次卿这位昔日同窗,可是给汉国出了一道大难题。
宫中的积雪已被清扫过,只在边角处残留着些许碎冰。小紫披着一袭狐裘,
聘聘袅袅地一路走来,脚步轻盈之极。她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唇角微微挑
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罂粟女与惊理提着琉璃灯,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紫
身后。
对于这位比自己小着十几岁的女主人,两女如今已经是心服口服,她们最初
只是为了讨一条生路,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不过等到离开江州的时候,她们
已经没有半点勉强,跟随紫妈妈的时日愈久,她们的钦佩也与日俱增,如今她们
看向小紫的目光,除了敬畏,就剩下崇慕。
作为紫妈妈收服的第一批侍奴,她们与女主人相处时间最长,对女主人各种
出人意料的手段也见识得最多。起初她们对紫妈妈的手段还能看懂一二,便佩服
得五体投地,但在洛都重逢之后,紫妈妈修为的长进她们无缘得睹,可使用的手
段,已经是她们完全陌生,甚至无法理解的了。在她们眼里,自家女主人比之天
上的神明也毫不逊色。
方才与那位仇尊者会面时,仇雍洋洋洒洒说了不少话,而紫妈妈只笑吟吟听
着,只偶尔插上一言。仇雍越说越多,甚至拍着胸口声称,只要找到魔尊,便以
自家人头担保,必让紫妈妈列入门墙。紫妈妈不紧不慢听着,最后只作出一个泛
泛的承诺:如果在秘境发现魔尊,她应诺将魔尊交给仇尊者供祭。
紫妈妈的承诺显然说到了仇雍的心坎里,那位仇尊者喜不自胜,当场表示,
只要毒宗不试图独占魔尊,大家什么都好商量。最后为了表示善意,还私下透露
了一些与武帝秘境开启有关的秘辛。
仇雍这么高兴,让两名侍奴都有些吃惊,仔细一想才发现紫妈妈许下的承诺
与此前有着微妙的不同,这一次她许诺的对象并不是巫宗,而是仇雍。
仇雍离开时心满意足,显然顺利达成目的,大有收获。但惊理和罂粟女看得
清楚,就在仇雍离开的同时,女主人的宠物雪雪张口吐出一只黝黑的铁箱,紧接
着,几只蜘蛛一样的小东西从箱中爬出,与几只类似于昆虫的会飞物体一道,悄
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
她们不知道那些虫子大小的机关物件有什么用途,但亲眼目睹之后,两女同
时生出一种危机感,自己这些侍奴若再无进境,只怕连那些机关虫豸都不如了。
小紫边走边道:「你们看出来了?」。
惊理与罂粟女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道:「仇尊者这次来访,似乎,那位仙
姬并不知情?」。
罂粟女道:「奴婢听着,这位巫宗元老的目的,好像和剑玉姬不太一样」。
「只是不一样吗?」。
罂粟女大着胆子道:「他说到秘境之事,好像在给剑玉姬拆台?」。
「为什么呢?」。
惊理试探道:「利益?」。
小紫笑道:「也许他只是傻呢」。
两人都有些不解,巫宗有剑玉姬那样惊才绝艳的才智之士,仇雍身为尊者怎
么会是傻瓜?
小紫轻轻吐出四个字,「利令智昏」。
第二章、帝王之师。
罂粟女接过雪雪,惊理服侍着女主人换下狐裘,又递上一方锦帕,帮女主人
抹净手指。
踏进内殿,眼前的灯火犹如星河。主人靠在榻上,半仰着头,似乎在想着什
么。在他身前,摆着一团白滑如脂的美肉。
寿奴身上一丝不挂,白生生的胴体柔软得仿佛没有骨骼,扭曲出不可思议的
姿势。她屈膝跪伏在主人膝上,头颈后仰,光洁的腰背弯如玉环,后脑几乎枕在
纤腰上。一条雪白的美腿挑向前方,从后搭在肩上,小巧的玉足弯钩一样垂在胸
前,涂着丹蔻的趾尖夹着自己红嫩的乳头。
孙寿红唇微张,妖媚的玉颊上红晕密布,白生生的肢体交织在一起,仿佛一
件精美的玩具,被主人摆在膝上把玩。她一只丰腻的乳球被主人握在手中,捏得
时圆时扁,不住变形。雪滑的臀肉颤微微抖动着,臀沟内淫汁淋漓,被拨开的艳
穴内,敞露着红嫩欲滴的蜜肉,柔腻的穴口仿佛一张小嘴,吞吐着主人的食指和
中指,被戳弄得不停抽动。那只充满弹性的嫩肛同样也被侵入,主人的拇指此时
正插在里面,一边把玩,一边捻动着她肛阴之间的肉壁。
下体从未有过的刺激,让孙寿几乎魂飞魄散,她眼睛上翻,香舌伸到唇外,
口水不可抑制地流淌出来,随着粉颊流到腮旁,又滴到腰臀上。
孙寿淫艳的妖态让罂粟女禁不住暗暗啐了一口。果然是狐族的贱婢,惯会作
妖,摆出这副模样来勾引主子。
听到脚步声,程宗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随手把膝上的艳奴丢到一边,起
身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天子寝宫全面封闭,没有我的允许,严
禁外人出入,尤其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其次,重新遴选宫人,不管任何时候,都必须保证天子身边至少有两名我
们的人。外面送来的衣食用具,都必须由我们的人检查。包括问安,也由我们的
人传话。总之,不允许天子与我们以外的人有任何交流」。
这样做已经是犯忌了,但程宗扬此时顾不了许多,必须先把剑玉姬可能伸来
的黑手全部杜绝掉。
「最后一点,」程宗扬道:「为了使定陶王能成为一个圣明的天子,必须要
让天子接受最优质、最科学、最系统的教育——罂奴。我说,你来写」。
与其他几名侍奴一样,罂粟女识字也不太多,但主子已经吩咐了,她只能硬
着头皮拿起朱笔。
「从明天开始,天子每天要上三个时辰的课」。程宗扬边走边道:「学习内
容包括语文、数学这些基本科目,还要练习琴棋书画,好培养天子高尚的情操和
优雅的艺术品位。每天授课结束之后,要安排足质足量的家庭作业——保证不少
于一个时辰。另外还要练一个时辰的内功心法,就用太乙真宗的正派玄功,具体
功法让卓美人儿来选,进度快慢不要紧,基础必须打得牢」。
程宗扬道:「天子年方三岁,前三年属于幼稚园教育,课业要求不高。从六
岁开始,就算是小学生了」。他大手一挥,「每天的学习时间增加到四个时辰,
课程内容增加历史、地理、政治,还有自然科学,比如动植物知识之类,学一些
生活常识」。
「九岁开始,开设物理和化学课程——科学教育一定要趁早。十二岁小学毕
业,进入中学,授课内容也要进一步增加,为了不加重负担,暂时先增添天文、
高等数学和四夷语;十五岁之后开始高等教育,课程增加法律、经济学、医学,
对了,还有军事,兵法这些也要学。另外还有包括射箭、马术、蹴踘、捶丸、格
斗、兵刃器械在内的各项体育课。每天家庭作业不少于两个时辰——份量必须要
足。我每天都要检查」。
「如果还有空闲,晚上加一个时辰的智力开发课程,动动脑子,晚上睡个好
觉。最后——」程宗扬恶狠狠道:「所有的功课,每半个月考核一次。九十分及
格。考核不及格,每天加一个时辰的补习课」。
「主子,」罂粟女小心提醒道:「时间只怕不够」。
「什么时间不够?」。
「四个时辰的课程,一个时辰的内功心法,一个时辰的智力开发,两个时辰
的作业——如果再加一个时辰的补习课,这就九个时辰了。可一天只有十二个时
辰」。
「不是还剩三个时辰吗?吃吃饭,睡睡觉,差不多够了」。
十几门课程一起上,把小天子每天的时间全部占完,程宗扬就不信剑玉姬还
有找出多少空隙,给小家伙灌输她的理念。这种教育方式的威力,自己可是有过
切身体会的,可以保证小天子一天到晚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只有学习,从而
深刻体会到学习带来的快乐。
罂粟女一边为小天子捏了把汗,一边勉强写完,捧给主人。
程宗扬一眼看去,「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什么屋里?是物理。从九岁就开
始教天子房中术吗?」。
罂粟女苦着脸道:「主子说的那些课程,奴婢听都没听说过」。
「这有什么不好懂的?物理就是物质之理,学习自然规律。比如大地为什么
是圆的,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罂粟女奇道:「大地是圆的?」。
程宗扬一阵无语,半晌道:「这课你也跟着上」。
小紫看着绢上的字迹道:「数学呢?」。
「数学就是算术」。
「算术也要开课?不是术数吗?」。
「你以为数学就是扳着指头数数吗?一元一次方程懂不懂?」。
「不懂哦」。
「鸡兔同笼呢?」。程宗扬道:「把鸡和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上面有三十五
个头,下面有九十四条腿,有多少鸡和兔子?」。
「十二只兔子和二十三只鸡啊」。小紫连眼都不眨就报出答案。
程宗扬又是一阵无语,半晌道:「你怎么算的?」。
「抬腿啊。鸡和兔子同时抬起两条腿,剩下的二十四条腿就是兔子了。正好
十二只兔子,剩下的二十三只就是鸡了」。
程宗扬咳了一声,「其实我们可以列个方程……」。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列出公式,「……这样求解,就可以得出未知数」。
「好麻烦啊」。
「但它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罂粟女为难地说道:「这么难的课程,谁来教呢?」。
「你们去找找,有没有个叫刘徽的,数学让他来讲。还有,看朝廷里面有没
有一个叫张衡的文官,天文、地理他都很在行」。
罂粟女赶紧记下人名。
小紫道:「剩下还有这么多呢?难道你来教吗?」。
自己来教那是不可能的,累都能累死。
「这样」。程宗扬一击掌,「我们成立一个专门的天子教育委员会。把汉国
各行的权威名宿全都请来,专门教授天子。帝师啊,这么响亮的名头,那些人还
不抢着来?比如语文、历史这一类的文科,从太学里找些博士来讲;音乐找黄门
鼓吹;绘画好说,毛延寿就能教;骑马、射箭让期门武士来干;军事兵法,有霍
少和赵充国啊」。
一整个顶级团队,几十位各行业顶级名师,全都围着小天子一个人转,这学
习环境,非让小天子感动得哭出来不可。
「还有物理、化学和经济学呢?」。
程宗扬胸有成竹,「这些课程的教材我来编写。还有,所有教材和课程的编
排,都必须由我来审核」。
程宗扬信心满满,整个课程编排从幼稚园一直到大学,等全部课程学完,天
子也该成人了。想想,一整套最优质的填鸭式教育,培养出一位精通各类知识的
天子,将会是何等圣贤。
「这么好玩?」。小紫道:「我也要学大地为什么圆的」。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莫名一阵心虚。自己一个文科生,理科那点知识差不多
早就喂狗了,糊弄一下小孩子还能凑合,要教死丫头这种智商变态的妖精那是找
虐呢还是找虐呢?再则说了,天子学会这些将会是圣贤,死丫头要是精通了各类
知识,那该是什么样的妖孽?。
德育。一定要把道德教育放在最高等级。程宗扬一拍脑袋,主要是自己太不
缺德了,一时间居然没想起来这茬。
程宗扬亲手在绢上添上德育二字,一边在心里道:这算是给死丫头专门开的
课程吧。
小紫皱了皱鼻尖,「这个太无聊了,我才不要学」。
惊理帮腔道:「紫妈妈向来是以德服人,哪里还用学德育?」。
小紫微微一笑,惊理受宠若惊。
「这马屁拍得——佞臣」。程宗扬说着,用笔杆点了点小紫的鼻尖,「这课
你必须得上。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公子目光如炬」。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剑玉姬柔声道:「士有百行,以德
为先——这德育之课,可否由妾身来教导天子?」。
程宗扬霍然变色,「死都别想」。
「程少主如此关爱天子,」剑玉姬道:「就不怕别人说你囚禁天子,隔绝中
外吗?」。
「我隔绝的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
剑玉姬叹道:「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难道妾身会教天子祸国殃民,
专以杀戮为乐吗?」。
剑玉姬出现之后,殿中的气氛就斗然一变。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紧盯着这
个杀死郭解的凶手,良久才按下心底澎湃的杀意。剑玉姬白衣如雪的身影虽然维
妙维肖,但从微微飘动的发丝能够看出,仍只是个虚影,天知道这贱人的真身躲
在何处。
「你居然还有脸说以德为先?」。程宗扬冷笑道:「那些御姬奴在你们眼里是
人还是工具?」。
「敢问公子,旁边那位身无寸缕的襄城君,寿夫人,在公子眼里是人呢?还
是一介玩物?」。
「你不用给我设套」。程宗扬抬起下巴,「你可以挨个去问,我身边这些侍
奴哪个不是先来惹我,才自找苦吃的?有哪个是良家女子被我用强的?至于你那
些御姬奴,当初可是无辜的吧?」。
「举世滔滔,岂有无辜之人?」。剑玉姬道:「天子乃上天之子,世间圣贤。
公子可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你是来给我讲课的?」。程宗扬道:「你就是说出花来,也是白搭」。
剑玉姬俯身看着绢上的文字,然后嫣然一笑,「公子尽可放心。尊者已经答
应过紫姑娘,不再插手天子之事。尊者有诺,妾身自当依从。只是这些课程……
公子若不介意,编好教材之后,还请赐妾身一份」。
程宗扬一把收起绢书,板着脸道:「这些是考试秘籍,概不外传」。
「听说公子名下的商会,在江州开了一所书院,里面的术算教材,也是出自
公子之手——」剑玉姬轻笑道:「既然不是秘密,公子又何必敝帚自珍呢?」。
程宗扬冷哼一声。
剑玉姬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含笑柔声说道:「公子可曾休息好了?」。
程宗扬打了个呵欠,「没有。还困着呢」。
剑玉姬浅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妨多休息几日,待妾身先赴秘境,为君
前驱」。
程宗扬当时就清醒了。定陶王的漏子还没有补上,赵飞燕再落到她手里,自
己就不用混了。
「好吧」。小紫道:「你把秘境打开,我们就去」。
剑玉姬抬起手,白玉般的指尖流淌出一抹细小的光芒。手指刚举到中途,流
光忽然演灭。剑玉姬笑容渐渐收起,她凝视着小紫,良久说道:「魔尊非止我巫
宗一家之事。紫姑娘何必如此?」。
小紫笑道:「因为我生病啦」。
剑玉姬深深看了小紫一眼,然后身形微微闪动,化为无数细碎的光影,缓缓
消散。
程宗扬摸了摸小紫的脑袋,「你哪儿生病了?」。
「骗她的」。
「你就骗我吧」。程宗扬压根儿不信,「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明白,剑玉
姬那贱人怎么连个屁都没放,就这么走了?
「可能是秘境的入口打不开了」。
「打不开?」。程宗扬疑惑地说道:「秘境怎么打不开了?」。
「谁知道呢」。小紫道:「也许是巫宗那些傻瓜太笨了」。
程宗扬猛地一惊,「秘境打不开——那皇后殿下呢?」。
小紫抚着雪雪笑道:「只好自求多福啰」。
看着程宗扬眉头拧起,小紫安慰道:「骗你的。只是暂时无法进入,要出来
的话,随时都能出。放心好了,你的皇后娘娘在里面比在外面还安全呢」。
浓绿色的苔藓仿佛厚厚的茵毯,覆盖着黑色的岩石。一道溪水从石间流过,
发出「淙淙」的水声。一名美妇半跪在溪涧畔,掬起一捧溪水,仔细看了半晌。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不合身的男式外衫,小腿和玉足都光溜溜的,白艳的肌肤上沾
着星星点点的污泥,看上去颇为狼狈。
她伸出舌尖,小心舔舔了手中的溪水,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然后满脸不情
愿地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松了口气,「没有毒,是甜水」。
蛇夫人扶着赵飞燕在溪畔坐下,一边帮她除下鞋袜,一边笑道:「皇后娘娘
倒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性子,受了伤也不言语,还跟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
她一边说,一边托起赵飞燕红肿的脚踝,浸在溪水中。
赵飞燕低低吸了口气,「都是我的不是,麻烦你们了」。
那些苔藓奇滑无比,饶是赵飞燕身轻如燕,还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扭伤了脚
踝。她没有作声,只勉强跟着两人行走,直到疼痛难忍,才不得不停下来。
蛇夫人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娘娘性子这么好,难怪会被人欺负」。
赵飞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自己从小失去父母,与妹妹一起被人收养,即便
入宫为后,也没有家世可以倚仗,遇事唯有忍让。
她抬眼四处张望,「这秘境……不应该是在地下么?」。
蛇夫人唤道:「兰奴,你去过太泉,给娘娘解说解说」。
尹馥兰道:「奴婢也弄不清楚。不过有传闻说,世间秘境是上古大能所留,
看似在地下,实则自成一界,山泽河水与世间无异,却多有奇异之处」。
赵飞燕美目中露出向往的神色,「与世隔绝,自成天地,倒是避世归隐的好
去处」。
「秘境住不得人的」。尹馥兰道:「虽然有山有水,但生灵久居其中,必死
无疑。即便能活下来,也会变异——我听苍澜那边人说的」。
赵飞燕目光黯淡下来。
「就算不会死人,这种鬼地方又有什么好玩的?」。蛇夫人道:「纵然好山好
水,却无半点人气,哪里比得上万丈红尘,花花世界?」。
赵飞燕笑了笑,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歇了片刻,赵飞燕说道:「我已经好多了」。
蛇夫人道:「兰奴,你来背着娘娘」。
尹馥兰应了一声,扭着腰过来。
赵飞燕连连摆手,「我可以自己走」。
「娘娘就别推让了」。蛇夫人道:「你伤了脚踝,走也走不快,不知道什么
时候才能找到主人与合德姑娘呢」。
赵飞燕心头揪紧,被白光吞没时,自己紧紧抱着妹妹,谁知落入这片陌生的
天地之后,蛇夫人与尹馥兰都在,唯独不见了妹妹的身影。不知她是留在原地,
还是被送入某个未知的空间里。
赵飞燕并不信什么神佛,但此时还是双手合什,默默祈佑各路神佛,能保佑
妹妹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溪水中忽然多了一条黑色的细线,它像是被血食
吸引一样,箭矢般笔直射来,正中赵飞燕的脚踝。
赵飞燕脚踝微微一麻,伤处的肿痛迅速消失。她怔了一下,刚要开口,身子
便软绵绵往后倒去,像朵凋零的花瓣,落在溪水中。
斯明信如同一个虚幻的影子,在丛林般的石柱间时隐时现,忽然他身形略一
停顿,像轻烟一样消失。
几名兽蛮武士从石柱穿过,最前面两名兽蛮武士已经化为狼形,行走中不时
嗅探。忽然他们放慢脚步,然后摆成扇形的阵势,往一根石柱围去。
一道人影从石柱后跃出,可只奔出数步,就被狼形的兽蛮武士追上,双方立
刻爆发出一场短暂而血腥的冲突。
那名剑客只抵挡片刻,就被兽蛮武士击杀,连肢体都被吞食,尸骨无存。
这已经是斯明信遇到的第三起冲突,失败一方都是逃亡的内侍和叛乱者。斯
明信对此并不意外,武帝秘境开启时的入口并不只有湖底一处,其中一处正好位
于增喜观内。当时刘建军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不少心思灵动的内侍和叛军摸到宫
中藏宝的库房,指望趁乱发上一笔横财,然后逃出宫去,却误打误撞落入秘境。
斯明信很有耐性地观察那处光阵,判断它是否危险,出人意料的是,一队兽
蛮武士突然出现,并且毫不犹豫地闯进光阵中。
随着大量兽蛮武士闯入,增喜观内的光阵迅速变得紊乱,斯明信眼见形势不
对,于是冒险进入阵中。
与程宗扬一样,斯明信也在第一时间发现岳帅留下的痕迹,这下让斯明信出
去,他也不肯再出去。不管任何时候,有关岳帅的任何线索,都是星月湖众人的
第一目标。
等脚步声远去,斯明信从石柱的阴影中悄然现身,他收敛气息,跟着空气中
残留的血腥味一路追去。
忽然,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震,斯明信瞬间停住脚步。
突如其来的震动一闪即逝,短暂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斯明信却敏锐地觉察
出一丝异样,头顶原本若有若无的水声完全消失,周围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
大手封住,与外界彻底隔绝。
程宗扬盘膝而坐,双手虚按在地,他双目低垂,敛息凝神,心神随着行气的
经络逐寸而进,呼吸变得悠长而又缓慢。
刚展开内视,程宗扬就惊了一把,丹田内那只不停旋转的气轮此时已经膨胀
数倍,几乎挤满丹田内狭小的空间。原本的气轮是由无数莹白色的光点组成,此
时气轮表面却仿佛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污物,使整个气轮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
死气被自己吸收炼化之后,应该变成纯粹的真元,融入丹田。不过此时气轮
表面有数十道明显的气息,彼此纵横交错,纠缠在一起,其中有两道气息极强,
远远凌驾于其他气息之上。程宗扬琢磨了一下,这些大概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炼
化的气息。在这些杂气的影响下,气轮仿佛变得沉重无比,转动速度缓慢得几乎
停滞。
自己进入第五级坐照境还没多久,眼看着又圆满了。可这圆满的感觉怎么这
么古怪呢?原本扁状的气轮变成球状,这种状况连老头儿都没说过。难道因为自
己走的路子跟他们不同,积累过于深厚,无意之中以武证道,接下来该结丹了?
程宗扬试探着将心神与那些杂气一触,一股原始而暴虐的气息仿佛被唤醒的
野兽一般,猛然从心底升起,耳边仿佛传来无数生物垂死的嚎叫,鲜血、剧痛、
不甘、愤怒、恐惧、面对死亡的绝望、疯狂杀戮的冲动……无数激烈的情绪汇聚
成一道洪流,凶猛地侵入脑海。刹那间,程宗扬心神俱震,脑海险些被这股负面
情绪侵蚀。
程宗扬当机立断,拼尽所有力气催动生死根,斩断自己心神与那些冗余杂气
的联系,才从中挣脱出来。
程宗扬喘了几口粗气,勉强稳住心神。就这么短暂的一触,自己就像是晕了
半个小时的车一样,额角剧痛,心头阵阵作呕。他一阵后怕,没想到这些无法化
解的杂气竟然这么厉害。想想宫中血战数日,死者数万,自己吸收的死气似乎有
点太多了?。
这么多杂气聚积在丹田中也不是个事,太一经不管用,程宗扬索性重新摆好
姿势,双手置于腹前,如捧太极,开始改用九阳神功。
九阳真气奔涌如火,一入丹田,气轮像被点燃一样,整个亮了起来。紧接着
从气轮内部传来一股狂猛的热流。那些漂浮的污点被热流扫过,就像被烈火焚烧
过一样,为之一空,整个气轮变得莹光闪亮,而且似乎又膨胀了一些。
不愧是九阳神功,果然群邪辟易。程宗扬刚放下心,接着又是一怔。仔细看
时才发现,那些杂气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更加细小,色泽也更加黑暗,甚至已
经开始深入气轮内部,与那些莹白的光点混合在一起。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危
机感涌上心头。
自己修炼不到两年,虽然真气积累超过赶上别人二十年的苦练,但修行经验
仍然可以用浅薄二字形容,连死丫头都比不上。可再怎么浅薄,面对自己丹田里
这只膨胀到畸形的气轮,还有那些与真元融合的杂气,程宗扬凭直觉就意识到这
事不对,不由头皮发麻,心里生出一股极端危险的感觉,似乎只需要一个微小的
契机,整个气轮就会轰然爆炸,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
一个周天都没行完,程宗扬就强行收功,退出内视。
丹田内的气轮逐渐稳定下来,程宗扬不敢再去催动,他长呼了一口气,抹了
把额头的冷汗,然后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如玉的面孔。小紫唇角微微挑起,仍然是那副
似笑非笑的娇俏模样,不过美眸中多了一丝凝重。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故作轻松地笑道:「吸收的死气还真不少,这回突破到
六级通幽境是板上钉钉了,绝对没问题」。
小紫撇了撇嘴,然后唤了一声,「卓奴」。
卓云君膝行上前,抬起主人的手腕,放在自己大腿上,然后送入一缕若有若
无的真气。她不敢深入丹田,只是在经脉间游走。
良久,卓云君松开手指,「主子真元满溢,似乎已经到了晋级的时候,只是
丹田内杂气太多,气息不够精纯,才迟迟未曾突破」。
「大笨瓜。你为什么不把杂气排出来呢?」。
程宗扬乾笑道:「忘了」。
小紫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心肠软软的大笨瓜……你就是排出来,她们也死
不了的」。
「不一定吧?」。看着小紫的神情,程宗扬抢着说道:「不过死了也没关系,
对不对?」。
小紫点了点头,「说对啦」。
卓云君道:「若是炼化杂气,最好还是用双修之法,将杂气裹入阳精,泄于
鼎炉之内。不过主子同时用了两种功法,眼下丹田内的异状,奴婢也是头一次见
到」。
鼎炉之术,程宗扬并不陌生,但因为凝羽的缘故,他一直反感把女子当成物
品使用。
卓云君嫣然一笑,起身解开丝袍,露出白生生的玉体。
程宗扬道:「这么多杂气,你能化解得了吗?」。
卓云君柔声道:「奴婢会竭力服侍。主子只管泄出来便是」。
「省省吧。洛都余波未平,我还指望你当打手呢,万一伤了经脉怎么办?」。
小紫道:「那么多侍奴,你选一个当鼎炉好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选谁好呢?」。
自己丹田内的死气没有全部炼化过,即使双修中加以克制,充作鼎炉的女子
也免不了受杂气所侵,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性命攸关,不管挑谁来侍寝,都要在
鬼门关上走一圈。
让谁当这个倒霉鬼呢?程宗扬犹豫不定。卓云君修为最高,可能受到的伤害
也更低,但是且不说自己身边缺乏高端战力,万一导致她受伤,反而得不偿失,
就算她能化解得了,程宗扬也不想拿她当鼎炉。
拿成光和胡情当鼎炉自己倒是不心痛,可她们一个修为低微,充作鼎炉一不
小心恐怕就成了尸体,一个是狐族女子,拿来狎玩是上佳的尤物,却不是当鼎炉
的材料。
小紫道:「抽签好了。寿奴,拿签筒来」。
不多时,孙寿捧着签筒进来,奉给主人。
孙寿仍然只披着一条轻纱,里面玉体裸裎。程宗扬看得兴起,在她光溜溜的
雪乳上捏了一把,笑道:「你来摇」。
孙寿含羞捧住乳球,将签筒夹在丰挺的双乳中间,扭着上身,来回摇动。
等竹签停下,程宗扬顺手拈起一支。竹签还未离筒,罂奴已经眼尖地认出签
上的名字,笑道:「是光奴,不愧是太子妃,运气真好呢」。
「你们故意的吧?」。居然一把就抽出成光,程宗扬不信这个邪,他又抽了一
支,竟然还是成光。
程宗扬索性把竹签全倒出来,摊开一看,好嘛,四十九支竹签,成光占了足
足二十支,孙寿和胡情各有八支,阮香琳、何漪莲、罂粟女和惊理都只有一支,
卓美人儿显然在侍奴中地位偏低,占了两支,剩下的竟然还有两支是齐羽仙,更
让程宗扬恼火的是,里面居然有五支写的吕稚,简直是恶意满满。
「你们这是要造反啊」。
阮香琳酸溜溜道:「能服侍相公,是她的福气」。
「你乱搞刘娥的事我还没说呢,这会儿还多嘴?」。
阮香琳低下头,不敢再作声。
小紫道:「程头儿,抽过的签可要算数哦」。
程宗扬哼了一声。成光就成光,算她倒霉吧。
第三章、香火人间。
罂奴去唤成光,人还没到,惊理闪身入殿,「卢五爷回来了」。
程宗扬连忙起身,把满殿的莺莺燕燕扔到一边,赶往前殿。
卢景脸色蜡黄,显然是强撑着伤势。赵充国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正大口大
口喝着热汤。
「墓地看好了吗?」。
卢景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赵充国抢先道:「看好了,在北邙后山,是个藏
风聚气的好地方」。
「什么时候下葬?」。
「老郭一辈子行侠仗义,不能连送葬的人都没有」。赵充国道:「王孟已经
去舞都接他的遗子。顺利的话,明天就能赶来」。
他用力擤了把鼻涕,「也好让他见郭大侠最后一面」。
郭解的尸骸已经收殓入棺,如今天气严寒,不用担心停灵过久。他被诛连满
门,仅有一子尚存,于情于理都应该来送葬。
程宗扬沉默下来,过了会儿道:「到时我也去」。
卢景道:「应该的」。
赵充国一碗热汤喝完,风卷残云般吞了两张大饼,身上饥寒稍去,便起身说
道:「我得去瞧瞧金车骑。兄弟,老董的尸身帮我照看一下,替我上主香」。
「我来办,你去忙」。
董卓作为叛逆被悬首示众,他手下的凉州军士全部被收押看管,最后还是赵
充国收的尸。老赵光棍一条,无处安置,索性都交给了程宗扬善后。程宗扬如今
在宫中一手遮天,里外都是自己人,也不怕犯忌,索性一并收进长秋宫,与郭解
的棺木放在一处。
「老四呢?」。卢景说话时还带着细微的嘶嘶声。
程宗扬道:「还在秘境」。
卢景已经听说里面有岳帅的秘记,当即道:「等送走老郭,我也去」。
「一起去」。程宗扬仔细看着卢景,「五哥,你的伤要不要紧?」。
「这点伤,只当被蚊子叮了一口」。
卢景说得轻巧,可脸色瞒不了人。程宗扬道:「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你先歇
歇,等王孟他们到了,我再叫你」。
「歇啥啊」。卢景道:「我去给老郭守灵。你让人送些祭物就行」。
张恽在一旁听着,赶紧道:「小的这就去安排」。
「哟,」卢景翻着白眼道:「这狗货还没死呢?」。
张恽「扑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程宗扬挥手把他打发下去,「好歹是条命,先留着吧」。
程宗扬陪卢景来到郭解停灵的偏殿,只见两口上好的棺木一左一右摆在大殿
两端,中间用帷幕隔开,棺前点着长明灯。
这两口棺木是宫中用具,原本雕龙绘凤,华美异常,但此时棺木上的雕饰被
铲得乾乾净净,露出原本的木质,只在外面涂了一层清漆,成了两口素棺,一如
郭解生前的布衣本色。
在殿内守灵的除了郭解的两名追随者,还有一人,却是贾文和。他合衣睡在
董卓的棺木前,此时双目深陷,形容枯藁,病骨支离,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一样。
「他被郭大侠拍了一掌,差点儿就死了。我看他还剩了口气,就自作主张,
让人救治过来,顺便把他留下来,给董破虏守灵」。
卢景道:「不怕养虎为患?」。
「当初各为其主,大家又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何况……」程宗扬道:「人才
难得」。
卢景哼了一声,木着脸道:「让岳帅见到你这号优柔寡断的滥好人,非得活
活气杀」。
卢景没有理会贾文和,他在郭解灵前上了香,然后拿出自家讨饭的破碗,斟
上祭酒,先一饮而尽,又斟上一碗,放在郭解灵前,「老郭,喝了这碗酒,路上
走好。等老五玩够了,去黄泉找你」。
卢景说着咳了口血,他抬袖一抹,然后靠着棺木盘膝坐下,闭目入定。
卢景肺部伤势沉重,又强撑着在北邙寻找墓地,连日奔波血战,风餐露宿,
即便修为深厚,到底不是铁打的。
程宗扬没有打扰他,自行在郭解灵前上了香,拜了几拜。然后走到董卓棺木
前,先替赵充国点了三主香,插在炉中,随后又取了一支点上,聊表心意。自己
跟董卓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敬他是条汉子。
贾文和勉强撑起身体,伏首致谢,他重伤在身,性命垂危,但行礼仍一丝不
苟。
「董破虏有你这样的属下,是他的福气」。程宗扬道:「有什么需要的,尽
管说」。
「如蒙不弃,请赐鸩酒一杯,薄棺一口」。
程宗扬上下看了他几眼,「活着不好吗?」。
「主公已死,贾某岂能苟活?入殓之后,还请将贾某遗骨沉入洛水」。贾文
和木然道:「贾某无能,以致主公兵败身死,实无颜见主公于地下」。
「别蒙我了」。程宗扬盘膝在他对面坐下,推心置腹地说道:「老贾啊,你
可不是那种人」。
贾文和目光森然地看着他,良久说道:「生路已经绝,唯余一死,与其泣涕
于锋刃之下,不若仗义死节——总能多些体面」。
「怎么没生路呢?还记得昨天给你治伤那个吧,太后的贴身御医,光明观堂
门下。她不是告诉你了吗?郭大侠心怀慈悲,力道并未使尽,你伤势虽重,尚有
一线生机」。
「若非如此,贾某何必厚颜求赐鸩酒?」。贾文和微微扬起头,「天下滔滔,
举世皆敌。平生之志,尽成泡影,贾某即便苟活,也是行尸走肉,何必偷生?」。
拉倒吧你。程宗扬心里道,要是理想破灭就去死,你能活到七十好几?你说
了这么一大堆,就「举世皆敌」这四个字是实在话,就因为左右都没有活路,才
硬撑着架子。不过老贾话都说到份儿上了,自己再不给个梯子让他下台,那就太
坑人了。
「生路?有啊」。程宗扬道:「跟我混吧」。
贾文和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人一点都不含蓄,果然是个没文化的野人。
「咱们把话摊开了说,跟我混,官是当不了了」。程宗扬诚垦地说道:「不
过我可以保证,你将来所面对的,绝不比官场逊色」。
贾文和不动声色,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以为然。
「你不信?没关系」。程宗扬道:「眼下我这边正好在谈一笔生意,到时候
你不妨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贾文和没有作声,只疲惫地侧过身,躺在冰冷的草席上。
程宗扬本来想走,又担心他病体难支,于是脱下外衣,搭在他身上,又让人
送一只暖炉过来。
回到寝宫,程宗扬离开时的兴致已经淡了许多,毕竟又感受了一遍生死,自
己又不是吕奉先那种没心没肺的无忧少年,此时心头还沉甸甸的,忧闷难解。
不过踏入内殿,自己刚刚熄灭的欲火,一下子又被撩拨起来。
成光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紫妈妈的规矩比天子还大,她连上榻的资格都没
有,只在榻旁铺了一张茵席,席地跪坐。
见到主人进来,成光连忙俯身行礼。她重新妆扮过,云髻修眉,丹唇皓齿,
上身穿着太子妃的华服,显得仪态万方,下身却是不着寸缕,裸露着白生生的腰
臀和美腿。行礼时,她白生生的屁股高高耸起,能看到臀后还插着一支竹签。
程宗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朝左右道:「你们谁干的?」。
阮香琳扭头道:「不是我」。
「回老爷」。成光怯生生地说道:「姊姊们说,是老爷抽签抽到了贱奴,才
让奴婢带着签子来见」。
竹签抽在成光肛内,她臀间的血迹已经盥洗过,用丝巾揩抹乾净,臀缝间那
只被摧残过的嫩肛整个肿起,肛洞周围的伤口血痕宛然,显然受创不轻。
程宗扬在榻旁坐下,成光跪在他膝间,一边帮他解开衣物,一边扬起脸,献
出讨好的媚笑。
不得不说,这贱奴的美貌看上去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尤其是她小心扶起自己
的阳物时,脸上装扮出的那种敬畏和崇拜,让人很有种犹如神祇的享受。
「老爷的阳物好大,好热,味道还很好闻……」成光露出迷醉的神情,媚眼
如丝地说道:「第一次见到老爷,贱奴下面就湿了。那么精壮的身体,好像抬抬
手指就能把贱奴按在身下,那么深邃的目光,充满了智慧……那天晚上,贱奴做
梦的时候梦到老爷。老爷只勾了勾手指,贱奴就乖乖爬到老爷面前,像条小母狗
一样被老爷按住。老爷挺起好大的阳具,插到贱奴的贱穴里,用力肏弄,把贱奴
干得魂儿都飞了……」。
「没想到贱奴的梦想终于成真,」成光捧着主人的阳具,放在自己娇艳的红
唇前,呵气如兰地娇声道:「老爷的阳具比贱奴梦里的还要大,还要硬……就像
大棒子一样,一下就把贱奴的屁眼儿干裂了。贱奴又是痛悔,又是欢喜。痛悔的
是贱奴下贱的屁眼儿不中用,贱肛的落红污了老爷的龙根;欢喜的是老爷没有嫌
弃贱奴,不但亲加恩典,给奴婢后庭开苞,还在奴婢屁眼儿里射了龙精……」。
她娇喘细细地说道:「奴婢心愿已满,只求能给老爷当牛作马,让老爷随意
受用……」。
成光一番话说得羞中带怯,骚中带媚,演技十二分的卖力。可惜她说这番话
的时候,老爷那位小妾正凑在榻上,与老爷唇齿相接,耳鬓厮磨,也不知道老爷
听到没有。反倒是那小妾还抽空示威似的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阮香琳是老爷的妾侍,身份比她一个生死操之人手的俘虏不知高了多少,成
光挨了白眼也只能忍着。她乖乖张开樱唇,含住老爷的阳具,小心吞吐起来。
刚才那番话虽然是献媚,但有一点是真的,老爷阳具的味道确实很好闻。阳
具含在口中,热腾腾的触感塞满口腔,那只硕大的龟头沉甸甸压在舌上,除了马
眼处一点极淡的尿液的微咸,没有丝毫异味,反而有种暖融融的阳光气息。坦白
的说,闻到老爷阳具的味道,成光下面不由就湿了。即使不是眼下的境地,她也
情愿让这根健康而精壮的阳具进入自己体内,无论前阴还是后庭——只要不那么
粗鲁就行。
成光卖力地吞吐着主人的阳具,逐渐沉浸在肉欲中,几乎浑忘了自己身处何
境,直到气息急促,舌根酸痛,唇舌发麻,才恋恋不舍地吐出阳具。她娇喘着扬
起脸,媚眼如丝地看着主人,忽然间臀后一痛,却是被人踢了一脚。
竹签像刀子一样刺进肛中,被主人干肿的屁眼儿一阵剧痛。成光痛叫失声,
她扭过头,正看到罂奴冷厉的目光射来,狠狠剜了她一眼。
成光娇躯一颤,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想起自家的用处,连忙破涕为笑,仰身
往后躺去。她在席上躺平,将一幅白布垫到臀下,然后分开双腿,敞露出下体的
秘境,娇滴滴道:「贱奴的花儿已经湿了,求老爷受用」。
阮香琳满脸不舍地放开主人,双手按在他肩后,小心揉捏。
程宗扬站起身,打量着席上的艳奴。眼前这位太子妃上身衣冠楚楚,下身一
丝不挂,两条白美的玉腿几乎张成一字,下体的蜜穴整个绽露出来。那只光洁无
毛的玉户的肌肤白腻如脂,绽开的蜜穴内露出一抹柔润的红腻,果然已经湿了。
主人喜欢乾乾净净的阴户,入侍的奴婢都会乖乖剃去耻毛,不过成光是天生
的白虎,倒是省了再剃。
「她们都给你说了吗?」。
「说了的,贱奴运气好,被老爷抽到当鼎炉。老爷只管随意肏弄,不管老爷
怎么插,贱奴都受得住」。
程宗扬挑了挑眉毛,然后俯身对淮蜜穴,微微一顿,便挺身而入。
成光低叫一声,柔颈后仰,髻上珠玉碰撞着,发出一阵清悦的轻响。那根阳
具直挺挺捅入蜜穴,粗大的棒身将穴口塞得满满的。成光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交合
过的男子都是些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小孩子,自己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成年男人的强
壮和有力。
在那根大肉棒捅弄下,自己下体柔嫩得就仿佛一碗豆腐花,只一下,就被彻
底干穿,穴口汁液四溅。又硬又长的阳具尽根而入,深深捅入体内,柔嫩的花心
几乎被龟头撞碎,嫩穴被撑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程宗扬却觉出一丝异样,停下来道:「什么东西?」。
罂奴掩口笑道:「签子忘拔了」。
说着她一手伸到成光臀间,手腕一拧,将竹签拔了出来。
「啊呀」。成光痛叫声中,蜜穴像触电般抽动着收紧,紧紧住夹住阳具。
粗大的阳具往后一扯,抽出半截,接着再次贯入,龟头重重撞在花心上,干
得花心一阵酸软。
成光以为这已经极限,但接下来,她才真正见识了这位老爷的强健。
一开始交合,程宗扬就不带停的,一口气接连干了半个时辰。并不是他有意
锁住精关,拿成光取乐,实在是丹田内杂气太多,一边要将杂气纳入肾经,一边
还要留意丹田的异状,小心不触动那只充满危险的气轮,这可是个细致活,而且
一旦开始,中途就不能停顿。
这可苦了身下的成光太子妃。那根大肉棒犹如怒龙一般,每一下都是尽根而
入,力道十足,只不过一刻多钟,成光已经被干得高潮迭起,她一边浪叫,一边
迎合地挺动下体,淫液像泉水一样从穴口溢出。
成光的迎合让程宗扬省了不少力气,尤其是她肉穴湿滑无比,干起来畅快之
极。可惜好景不长,两刻钟之后,成光已经筋酥骨软,虽然蜜穴内的淫液越干越
多,她却再没有迎合的力气,只能用枕头垫在臀下,将蜜穴举得高高的,任老爷
插弄。程宗扬越战越勇,阳具就像插在水洞里一样,抽送间叽叽作响,每次阳具
插入,都能看到一股淫液飞溅出来,犹如喷泉一般。
成光是黑魔海精心调教的御姬奴,精修过房中之术,可是在程宗扬狂猛的侵
伐下区,到底没能坚持太久。三刻钟之后,成光阴关失守,阴精狂泄。她知道这
样下去,自己性命危殆,可是根本无力阻止。她被那根大肉棒干得魂飞魄散,脑
海中只剩下激烈的交合和近乎疯狂的快感,红唇颤抖着,尖叫连连。
阳具锲而不舍地在蜜穴内戳弄,穴口被干得充血红肿,幸而阴精不断涌出,
使得蜜穴还能保持湿滑。成光被干得两眼翻白,她上身的宫装被扯开,两只雪乳
抖晃着,被老爷一手一只握在手中把玩,两颗乳头硬得像石子一样。她感觉自己
就像一只水蜜桃,被主人的大肉棒粗暴地肏弄着,源源不断地榨出蜜汁。
成光白腻的阴阜被壮得发红,阴唇彻底翻开,红腻的蜜肉暴露在空气中。她
穴口被撑得大张着,每次阳具拔出,蜜腔的红肉就被带得翻出,同时溅出一股阴
精。
半个时辰之后,成光最后一丝阴精也被榨出,强烈的高潮使她数次昏厥,紧
接着又被干醒。从子宫到穴口,整只蜜穴几乎都在痉挛,穴口上方那只娇嫩的花
蒂肿胀不堪,几乎胀成紫红的颜色。
程宗扬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仅仅炼化其中一道气息,就
如此大费周章。眼看身下的鼎炉再难支撑,再干下去就要脱阴而亡,他匆匆裹住
一股杂气,送入成光体内。
成光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两手紧紧搂住程宗扬的腰身,随着精液的喷射,
她身子一颤一颤,下体本能地抽动着,像是要使尽所有力气,将精液纳入体内最
深处。
程宗扬长呼了一口气,从成光红肿的蜜穴内拔出阳具。成光臀下的白布又一
次被鲜血染红,激烈的交合她屁眼儿的伤口再次绽裂,鲜血直淌。她双眼翻白,
脸上带着痴痴的笑容,圆张的穴口在空气中一抽一抽,仿佛还在不停交合。
阮香琳咬着手指,显然是眼前的一幕惊住了。罂奴还好一些,但看向主人的
阳具时,目光中也多几分畏惧。
程宗扬没有再理会成光,自行闭目运功。惊理拿来一条毯子,裹住成光赤裸
的胴体,送了出去。罂奴过来小心给主人擦洗身体,服侍就寝。
运功一周天,程宗扬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阳具竟然还在硬着,即便刚射过
精,也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他自己清楚自家事,丹田内那股死气并没有完全炼
化,反而因为吸收缓慢,导致真阳满溢,阳具依然亢奋异常,但眼下要紧的是赶
快稳定丹田内燥动的真元,至于脐下三寸那根不听话的是非根,既然它要硬着,
也只能让它硬挺着。
最后罂奴唤来孙寿,咬着耳朵吩咐几句。孙寿乖乖听命,赤条条爬到榻上,
侧着身子,翘起光溜溜的大白屁股,将主人的阳具纳入体内,用自己柔腻的淫穴
安抚好主人怒涨的阳具。
狐奴小巧的淫穴又软又滑,温柔得像春水一样,舒解了不少燥意。程宗扬没
有再挺动,他搂住孙寿,一边收拢散乱的真元,一边沉沉睡去。进入梦乡之前,
他问道:「死丫头呢?」。
半睡半醒间,他听见罂粟女说道:「紫妈妈带着卓奴去查看秘境了……」。
永安宫与长秋宫地势不同,宫室布局也大相径庭,但在寝宫之旁,同样有一
处精阁,平常用来奉祀神灵和祖先。小紫与卓云君正在阁内,同行的还有惊理和
永安宫曾经的主人:太后吕稚。
惊理用一颗珠子在吕稚眼前滚动着,将缭绕的黑雾收入珠内。当最后一缕黑
雾消散,吕稚睁开双眼,终于看到眼前的景物。
一个穿着狐裘的女孩俏生生立在阁内,她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此时正娇俏
地翘起唇角,打量着阁内的陈设,她五官精致无比,身姿纤柔娇弱,看上去像朵
鲜花般弱不经风,然而那双灵动的美眸偶然扫来,刹那间泛起璀璨的光华,仿佛
一眼就将自己彻底看穿,连自己心底最隐晦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吕稚本能地避开视线,心头一阵悸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见过那双眼
睛——自己还处于失明中时,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那双眼睛就像是一位高高在
上的神明,从容翻阅着自己脑海最深处的秘密。
吕稚勉强移开视线,看到旁边一位身着道袍的美貌道姑。她伸出玉手,隔着
寸许的距离,悬空从案上抚过,案上一排玉制的器皿像是被玉槌敲击一般,从她
指下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响声。
如此修为,不愧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吕稚暗中比较了一下,且不说自
己此时修为被制,即使修为尽复,只怕也及不上这位卓教御。吕稚心下暗道,不
过在那位少女手下,她也仅仅是个奴婢而已。
「你做得挺好」。小紫声音响起。
吕稚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头,没有作声。
多年来母仪天下,她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用冷漠的目光俯览众生,在她
记忆中,很久没有人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她说话了。
「你那个傻瓜弟弟,马上可以有毒酒喝了」。
吕稚握紧手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吕稚掌握朝政多年,深知权力斗争的残酷,如今败局已定,她根本不奢望自
家弟弟还能留下性命。她唯一能做的是,以拥立定陶王为天子,与长秋宫通力合
作为代价,换取保留弟弟阿冀全尸,以及幼弟不疑一条性命。
「多谢——」吕稚只说了半截。她虽然已经承认失败,可是「紫妈妈」三个
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位紫姑娘似乎不以为意,她一手抚着雪雪,忽然展颜一笑,「找到啦」。
铜制的熏炉发出一阵金属敲击和磨擦的声音,接着,一只蜘蛛从炉中爬出,
在小紫脚边急切地绕着圈子。
少女怀中的小狗跃到地上,张口吐出一只黑沉沉的铁箱。蜘蛛飞快地爬到箱
边,伸出尖肢撬开箱盖,然后钻进箱内一只小格子里,收拢八条细长的尖肢,蜷
缩成一团,像是冬眠一样陷入沉睡。
接着,耳边传来一串「窸窸窣窣」的轻响,十余只形形色色的虫蚁从墙缝、
地板下方、梁柱缝隙……各处角落里爬出,鱼贯钻进箱中。
那些虫蚁看起来比活物还要灵巧,若不是它们的肢尖和甲壳与铁箱碰撞发出
的响声,根本看不出它们竟然全是金属制成的器具。
最后一只飞虫钻进铁箱,箱盖自动合上。
卓云君惭然道:「奴婢无能,若非紫妈妈,险些就错过了」。
吕稚沉默片刻,开口道:「这处精阁我虽不常来,但以前也曾搜检过,并未
发现有什么开启秘境的机关」。
小紫笑道:「是吗?」。
「我若是没有记错,那只熏炉三年前才放入阁内。而秘境所设机关,只怕已
有百年之……」。
话音未落,一声清越的凤鸣从耳边掠过。卓云君拔出长剑,剑锋烈焰一闪,
将炉顶斩开,露出里面一只小小的白玉盒子。
小紫笑着对吕稚说道:「你来猜猜,里面是澄心棠的花蕊?还是别的什么东
西?」。
吕稚凝视着那只玉盒,久久没有作声。
第四章、侯封舞阳。
清晨时分,从睡梦中醒来的程宗扬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久违的阳光透过窗棂
的薄纱,在茵席上洒下斑驳而明亮的光影。
笼罩洛都多日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白玉般的宫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似乎一夜之间,烟尘散尽,玉宇澄清,光明重回人间。
温暖的被衾香气袭人,身旁的艳妇仿佛一只小猫,蜷着赤条条的玉体偎依在
自己怀中,丰满的雪臀贴在自己腹下,碰触间滑腻如脂。自己的阳具还插在她淫
穴里面,娇嫩而多汁的蜜肉裹住棒身,随着呼吸轻柔的律动着,仿佛一张娇媚而
多情的小嘴,正含住主人的阳具,温柔地抚慰着。
自己居然硬了一夜?程宗扬心下发毛,不会玩废了吧?他略一运功,发现气
血运行一如既往,并没有出现由于太过亢奋,导致阳具一味充血勃起,却无法软
化尴尬局面。倒是昨晚残余的杂气不知不觉中又炼化了一些,数量虽然不多,但
胜在意外之喜。程宗扬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睡着之后真气还在自动运行?
程宗扬动了一下,怀中的襄城君发出一声娇呻,他吹了声口哨,然后翻身压
住寿奴的雪臀,痛快地吃了顿早餐。
惊理进来时,主人正倚在榻上,翻看一卷简册。昨晚侍寝的寿奴不见踪影,
阮姨娘侧身坐在榻旁,捧着一只玉碗,亲昵地喂主人用粥。罂奴背对着主人,像
只白羊般跪在榻前,高举着屁股,用蜜穴套住主人的阳具,正卖力地耸动着。两
女玉颊酡红,眉眼间春意盎然。
惊理啐了一口,「一大早就偷吃」。
程宗扬挪开简册,笑道:「你要是想吃,也赏你一口」。
「奴婢可没这个福气」。惊理屈膝福了一福,「主子,该办公事了」。
战事平定,朝臣纷纷入宫拜见皇后。程宗扬一概以皇后抱恙回绝,都交给单
超、徐璜、唐衡几位中常侍应付。个别着实推拖不过的重臣及诸侯,则由太后代
为接见,以释众人疑虑。
不过有些官员,无论交给中常侍,还是太后单独接见,自己都不放心,比如
胡骑军的桓氏父子。
「桓将军挥军入京,匡扶大义,」徐璜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此番平定
战乱,桓将军居功至伟」。
桓郁双手按膝,躬身道:「不敢」。
「桓将军就不必谦逊了」。徐璜道:「咱在内朝伺候圣上,对行军打仗的事
是一窍不通,往后还得桓将军多多辛苦」。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徐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侧了侧身,「程大行,你看……」。
程宗扬仔细打量着桓郁与他身后的少年。桓郁坐领胡骑军,闭营观望,试图
在刘建、吕巨君之间左右逢源。结果遇上班超,直接在营中斩杀两家使者,裹胁
胡骑军为长秋宫效力。徐璜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一翻脸定他个死罪也就是一句
话的事。难得桓郁面色如常,如果换成自己,也许手心里满是冷汗了吧。
不过桓郁是个明白人,被班超绑上战车,知道没有回头路可走,便立即交出
虎符印信,全力襄助长秋宫。连日来桓氏父子身先士卒,击破北军大营,将残存
的吕氏军力一扫而空,随后进军洛都,控制局势,衣不解甲,马不解鞍,为平定
局势立下汗马功劳。
眼下长秋宫朝中无人,单靠董宣独木难支,这个桓郁能不能用,必须自己见
过才好决断。
仔细审视良久,程宗扬微微点头。
徐璜心下会意,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诏书,「桓郁接旨」。
铁甲声响,桓郁离席跪倒,后面的桓焉不由握紧拳头。
「皇后谕旨:胡骑校尉桓郁,忠于汉室,平叛有功。特晋位卫将军,领卫尉
军。子焉,授奉车都尉……」。
桓郁长长呼了口气,满心的忐忑终于安定下来。
「程大行」。桓郁父子陛辞之后,徐璜悄悄道:「这桓郁是个随风倒,让他
拱卫宫城……我怎么有点提心吊胆的?」。
「眼下除了长秋宫,哪儿还有别的风?」。程宗扬道:「皇后殿下的事你也知
道,不用他,还能用谁?」。
「那位吴壮士,我瞧着是个懂行的,给他个军职,也能管事。还有那个治礼
郞,姓敖的,身手也不错」。
老徐这是被吓破胆了,非得找两个信得过的在宫里坐镇才放心。可惜这两个
自己一个都少不了。
「汉国教化有方,忠节之士,所在多有。那些留在宫里的军士我看也有几个
出色的人物。你们不如选几个苗子,好好栽培一番。比如你那个同宗」。
「你说徐荣?」。徐璜说的是从北军投奔来的一名年轻军士,这些天守卫长秋
宫,极为出色。他低头想了一会儿,「那小子确实不错……」。
程宗扬站起身,「圣上登基在即,宫里的事,你多费心」。
「该当的,该当的」。
协议正本是一幅白色的帛书,上面一手漂亮的隶书出自班超的手笔,旁边还
有一堆简册,是各项附加的细则。秦桧和班超并肩坐在下首,一个风度翩翩,一
个锐气十足。
他们两人原本养足精神,淮备跟严君平好生掰扯一番。谁知道一转眼工夫,
严君平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态度大变,连一些两人都觉得过分的条款,他竟然眼
都不眨地应承下来。
严君平如此配合,双方谈判的速度斗然加快。于是就有了程宗扬手中这份新
鲜出炉的协议草案。
这份协议的核心一是酬功,二是借贷。霍子孟出手极为大方,作为拥立天子
的头号功臣,程宗扬获得的赏赐极为丰厚。草案的头一份,就是以天子口吻所拟
的诏书:大行令程宗扬,忠直勤谨,讷言慎行,乃国之柱石。今平乱有功,以五
千户封舞阳侯,晋少府,主掌织染、冶炼等百工技巧之政,监管天子所属的山海
地泽收入,及互市、交易、铸币诸事。
「封侯……」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记得我花钱买过一个关内侯?」。
「全然不同」。班超道:「关内侯乃虚封,仅为爵名。此为列侯,田地、户
数均为实封」。
程宗扬的兴致一下被提了起来。实封的列侯,比起宋国那个破员外可体面多
了。
「五千户,看起来挺多啊」。
五千户,一家四口就是两万人——全都属于自己所有。正经的一方诸侯。程
宗扬想想都觉得振奋。
「汉国制度,非军功不得封侯」。秦桧说道:「主公坚守宫中数日,力据强
敌,平定叛乱,军功赫赫,天下有目共睹,封侯理所当然」。
虽然知道奸臣兄是在拍马屁,程宗扬依然心怀大畅,笑道:「我居然也封列
侯了。舞阳侯,听起来有点耳熟……哎,张少煌不是舞都侯吗?我这个舞阳侯有
什么说法吗?」。
班超道:「主公的封地在舞都与首阳山之间,因此取舞、阳二字为号」。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程宗扬还是觉得舞阳侯这名号有点怪怪的,不会是把死
老头的阳武侯翻过来,拿来随便应付自己一下吧?而且除此之外,这名号好像还
有些别的什么寓意……。
不过他兴致正高,也没放在心上,一边往后翻看,一边笑道:「霍大将军这
么大方,难道把舞都和首阳山都封给我了?」。
「只是部分山泽田地」。秦桧拿出一份地图,大致划了一个范围,「从首阳
山此处,一直到这里」。
程宗扬一看,自家的封地正好位于首阳山铜矿到舞都城的七里坊之间,单论
面积并不算特别大,但难得的是属于实封。汉国早期的诸侯均为实封,拥有田地
人口,真正的封疆裂土,一方诸侯,可以自设僚属。但自武皇帝之后,新封的侯
爵仅有户数而无实地,侯爵按照户数收取相应的租赋作为俸禄,并不直接管理,
程宗扬这个舞阳侯算是破例了。
从地图上看,自家的封地境内不仅有首阳山,还有两条支流汇入舞阳河,堪
称依山傍水,再加上位于城内的七里坊,山河城郭俱全,足以令人满意。
程宗扬笑道:「我还想着怎么把七里坊买下来,没想到会这样拿到手。这下
好了,至少七里坊投的钱没白花」。
七里坊在舞都城内,原本不可能分出来作为封地,但秦桧与班超极力争取,
甚至声称拿不到七里坊,就不签这份协议。最后霍子孟表示以大局为重,严君平
才捏着鼻子认了,从舞都拿出一坊之地,作为封赏。
接下来是双方协商的各种条款,林林总总不下百条。好在重点部分班超已经
用朱笔勾过,过于琐碎的细节就可以忽略了。
双方协商的结果,程氏商会可以在汉国境内进行所有合法的商业行为,甚至
包括盐铁与军械,但只限于与朝廷交易。也就是说,程氏商会可以自炼或者从境
外贩运盐铁和军械,但不能进行民间交易。
程宗扬所获的封地也不止舞都一处,关于主公的侯爵,秦桧与班超原本坚持
以万户封侯,但实封万户过于骇人听闻,折衷为五千户,封地也大为缩小。在班
超的强烈要求下,作为补偿,霍子孟同意汉国官方将另外在云水到洛水,以及云
水到舞都的河道沿岸,按程氏商会的要求,划拨场地,无偿提供给程氏商会,这
些田地同样属于舞阳侯的封地,但只限于设立商号、货栈。
程宗扬最为关心的纸钞,霍子孟也给出回应,汉国允许程氏商会发行的纸钞
在境内流通,并且认可其在民间交易中的合法性,但秦桧和班超所要求的充抵税
赋,遭到严君平的坚决反对。至于将汉国官方所有钱铢一次性全额兑换为纸钞,
进而全面废钱用钞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要求,严君平甚至都懒得理睬。
汉国拒不接受用纸钞缴纳赋税,意味着纸钞的信用将完全由程氏商会自行承
担,汉国官方不提供任何信用保证。这固然有所缺憾,但汉国与宋国面临的局势
迥然相异,眼下不能奢望太多。
关于双方的谈判,不得不说出乎严君平与霍子孟两人的意料,程氏商会除了
在个别条款漫天要价以外,在大多数谈判都保持了克制。比如除纸钞之外,程氏
商会并没有借机提出任何专营权,而是表示所有商业都将与汉国商人公平竞争,
这也是霍子孟与严君平最终能够接受协议的原因。
不追求垄断地位,这一点是程宗扬专门强调过的,他一边看着条款,一边说
道:「垄断的生意虽然省心省力,利润丰厚,但挣惯了轻省钱,谁还肯去挣那些
下力气的钱?长远看来,对商会的发展有害无益」。
商贾为贱业,身为商人,却不以挣钱为目的,独辟蹊径,以商入道,这正是
班超愿意追随这位年轻主公的原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哉斯言」。
秦桧道:「正因为主公吩咐过不要特许,所以我们没有要求商会在汉国境内
的经营全部免税。不过汉国同意云水到洛都和舞都之间的船只往来,可以不收取
费用」。
程宗扬十分满意,这两条免税线路的开通,意味着自家的货物可以由水路直
接从江州运往洛都或者舞都的封地。
接下来是一些商业上的政策条款,比如官方取消对商业的限制,勒令各州郡
不得随意设卡,阻碍货物的正常流通。这对于靠车马和水路吃饭的鹏翼社和洛帮
都是极大的利好。
再比如撤消算缗令,承认商贾属于四民,可以与良家子一样通过正常途径出
仕,不再对商贾出身进行歧视等等。均在政策层面,给予商贾平等的地位。
这些条款并非只针对程氏商会一家,而是涉及到汉国整个商贾阶层。程宗扬
提出这些要求时,班超对主公的眼光、胸怀大为叹服,如果这些条款只限于程氏
商会,霍子孟可能答应得更容易,但主公显然没有藉机牟取暴利的心思,而是为
整个商贾阶层争取权益,一举由利己变为利天下。
其实程宗扬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从自由贸易的角度,认为汉国限制商贾
的政策对商业伤害太大,不利于商业正常发展,也不利于自家商会的发展。
程宗扬一条一条看下来,心情越来越好。好不容易看到最后面,终于看到霍
子孟提出的要求:十二年之内,程氏商会每年以市价向汉国输送粮食两百万石,
同时每年借贷给朝廷五十万金铢,年利不超过百分之十。
程宗扬一怔,「十二年?这么久?」。
秦桧道:「这算是一长期合约,意味着十二年之内,我们的粮食都不愁卖不
出去」。
「这我知道,可为什么是十二年?」。这个数字不但太长,而且有零有整,很
突兀的感觉。
班超道:「十二年之后,天子就可以行冠礼了」。
加冠相当于男子的成人礼,但程宗扬还有些不明白,「不是二十加冠吗?」。
秦桧解释道:「天子十五而冠。届时将行冠礼,加元服,带剑」。
真正重要的奸臣兄没说,不过程宗扬已经听懂了——加冠之后,天子作为成
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亲政,掌握权力。
「看来霍大将军还有些不放心呢」。
程宗扬品出字里行间的味道,一个十五岁的天子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十二年
之后,朱老头即使还活着,届时的年龄也不会对天子的帝位有太多威胁了,这恐
怕才是霍子孟不惜签下一份十二年长约的真正目的。
「借款可以」。程宗扬道:「但必须是纸钞,否则就不谈。当然,他们到时
也可以拿纸钞来还款」。
五十万金铢,相当于汉国岁入的十分之一,数额不菲。但有借有还,实际支
出并不算高,比起自己获得的巨额利益,完全不值一提。甚至在程宗扬看来,只
要纸钞能够流通,这点借贷全部白送都可以。
程宗扬看完草案,笑道:「此役大获全胜。都是你们两位的功劳」。
秦桧与班超拱手施礼,「此乃主上运筹之功,属下不敢居功」。
「你们就别客气了」。程宗扬笑道:「条件很不错,就按这些条款签。不过
少府就算了,我又不是来当官的,给个虚衔就行」。
秦桧与班超对视一眼,「对于主公出仕之事,霍大将军可是十分坚持」。
程宗扬大为意外,「不会吧?他真想让我当官?」。
班超道:「霍大将军的意思是,希望主公能为朝廷效力」。
程宗扬有些莫名其妙,霍子孟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是想用官职、爵位把自
己留在汉国?不对啊,他应该巴不得自己滚蛋才是吧?
他起身在殿内踱着步。少府虽然是九卿之一,但无关军政要务,干得好是锦
上添花,干不好也不至于让汉国动荡。问题是,如果自己留在汉国,位列九卿,
霍子孟真会安心吗?。
程宗扬停下脚步,「不。这个官位必须辞掉」。
他断定霍子孟的用心还是在试探,揣摩自己的底线。站在霍子孟的角度,即
便他开出的条件能够满足阳武侯的胃口,还要设法判断自己对朝政是否有野心。
毕竟天子如今控制在自己手中,眼下自己羽翼未丰,还无法与霍子孟所代表的世
家豪族对抗,但只要自己牢牢掌握天子,随着时日推移,能量只会越来越大,到
时还留在朝中,各种猜疑、忌惮必然纷至踏来。
看到主公如此决绝,秦桧神情间露出一丝遗憾。
程宗扬笑道:「奸臣兄,要不这个官你来当?」。
秦桧正容道:「属下唯愿附主公骥尾」。
程宗扬大笑道:「答对了。做梦都别想。我们商会还指望你呢」。
程宗扬盘膝坐下,双手放在案上,神采奕奕地说道:「我们只经商。我不会
说我们绝不涉及政务,但我可以保证,对于朝政的干预只限于商业范围——这一
点,你们务必要向霍大将军表达清楚」。
两人齐声应下。
「另外,还有两件事」。程宗扬道:「其一,我淮备在汉国成立一个商号,
除程氏、云氏以外,还将邀请汉国商家,以及世家大族入股。大家共同投资,合
作经营」。
利益捆绑,程宗扬已经是轻车熟路。霍子孟担心自己成为朝中无法控制的不
安定因素,不惜拿出九卿的高官试探,自己反其道而行之,索性把他们拉过来一
起经商。一来表明自己没有问政的野心,二来给自己的程氏商会编造一个巨大的
保护网——同时自己也想藉此潜移默化,向他们灌输一些商业运作的理念,至少
不让他们提起商贾就翻白眼。
秦班二人对此也没有异议。一个游离于朝廷以外的官商组织,原本是君主的
大忌。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乐意看到这种组织的出现。不过汉国情况特殊,天子
如今年仅三岁,想亲政起码要到十二年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运作。而且这也
不是主公头一次建设类似的组织,晋、宋两国都有,同样的商会。当然,晋国情
况也很特殊——晋帝有跟没有一样,还不如汉国这个三岁小儿。
「其二,我提议成立天子教育委员会。天子用的课程与科目我已经拟好,至
于教授天子的先生,霍大将军身为群臣之首,还请大将军费心」。
程宗扬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课程安排,递给两人。
两人接过来一看,上面的科目超过三十种,不但有文理俱全,还有军事、武
学,更有一堆不知所云的陌生科目,五花八门,简直闪瞎人的狗眼。
秦桧倒还镇定,班超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这份课程表堪称是大杂烩,天上
地下,无所不包,而且琐碎零乱,只能用芜杂来形容,全无章法。
值得庆幸的是,汉国虽然儒家地位日益提高,但还没有到独尊的地步,百家
各有流传。纵然班超觉得天子去学农家的耕种和道家符箓着实多余,但还勉强能
接受。只是……。
「主公,课程是不是太多了?」。
程宗扬笃定地说道:「就是要多些才好」。
每科两位老师,这个教育团队就有六十个位置。除了总体的引导和个别没人
能教的科目以外,程宗扬淮备把所有的教师职位都拿出来,交给霍子孟,由朝廷
公议推选。
可以想像,这份课程表一旦公开,立刻会成为朝野瞩目的焦点,各方势力都
会拼命往里面塞人,想方设法接近天子。而这同样是程宗扬的目的,大家共同合
作,同时彼此制衡。有天子教育委员会这样一个合作的组织,也多了一条各方势
力沟通和博弈的渠道。一帮名师即便因为教育理念的分歧有口角之争,也好过在
沙场上杀得你死我活。
通过商会,进行经济上的合作,通过天子教育委员会,推进政治和学术的交
流,虽然程宗扬没有预言术,无法预料最终的结果,但至少自己已经尽力了。他
只希望有这两个渠道与汉国各方势力沟通,能够最大程度减少彼此的内耗。与其
斗来斗去,不如大家一起升官发财。
两项主张一拿出来,就把秦桧和班超震得不轻。商会还好说,两人耳儒目染
之下,对此还不算太过意外。可这个天子教育委员会,实在是闻所未闻,真不知
主公是如何想出来的。
两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辈,略一思量,便察觉出这个教育委员会意味深长,既
有妥协,有退让,公开表明合作的态度,同时主公也在暗示,他会把天子牢牢控
制在手中。
秦桧道:「主公如今还是大行令,提议此事略有不妥,若是以长秋宫的名义
下诏,霍大将军想必会欣然奉旨」。
班超道:「既然如此,不若以两宫的名义下诏」。
秦桧笑道:「两宫亦可,长秋宫亦可」。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就以长秋宫的名义」。诏书名义的微小变化,到了外
界的影响力都会十倍百倍的方大。这正好是一个淡化吕氏影响,为赵飞燕树立威
信的好机会。
记下主公所提的条款,班超便告辞离开,淮备先休息一下,再接着跟严君平
打擂台。秦桧却被程宗扬留了下来。
「主公这天子教育委员会,不仅别出心裁,而且余味悠长,」秦桧赞叹道:
「堪称神来之笔」。
「啥神来之笔啊,都是被逼的」。程宗扬道:「有件棘手的麻烦,你得出个
主意……」。
听到主公透露小天子是被黑魔海的御姬奴抚养长大,奸臣兄的眼珠子差点飞
上天,半晌才击节赞叹道:「好算计」。
「别夸了。想想怎么把这事摆平吧」。程宗扬道:「虽然我弄了个教育委员
会,排斥那贱人的影响力,可心里还是没底。奸臣兄,你一向思维很广,有没有
什么不留后患的法子?」。
秦桧眼珠乱转,片刻后猛然定住,慢慢道:「属下倒有一计,只是主公未必
见用」。
程宗扬精神一振,「你的主意我什么时候敢不用了?赶紧说来听听」。
「若想不留后患,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定陶王换掉」。
「这个我也想过,可换谁呢?」。
「人选当然有」。
「谁?」。
「郭大侠的遗子」。
程宗扬大张着嘴巴,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自己想的是把定陶王换成别的宗室
子弟,秦奸臣却打算拿人来冒充定陶王。奸臣兄这脑回路,果然清奇,别人是狸
猫换太子,他是逆贼换天子。这阴谋实在太大了,自己扶不住啊。
「大哥,你疯了?」。
「虽是兵行险着,但未必不可行」。秦桧道:「郭大侠的遗子——是叫郭靖
对吧?只要深居宫中,除了贴身的近侍,有谁能认得出?」。
「怎么认不出?差着一两岁呢,何况定陶王入京时,见过不少人」。
「只需两宫称是,何人敢再置喙?如今太后在主公手中,至于皇后,如果向
赵皇后说清定陶王的来历,敢问主公,皇后会如何作想?」。
程宗扬寻思道:「她可能会吓跑吧」。
「正是如此。如果换了郭大侠的遗子,宫廷上稍加训导,又有何难?幸好定
陶王年龄尚幼,再大两岁就不好说了」。秦桧低声道:「此乃天助主公」。
程宗扬差点就被他说得心动了,他定了定神,「那定陶王呢?」。
「郭大侠捐躯赴国难,岂能无后?」。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使劲摇头,「不行。不行。太荒唐了」。他算听明
白了,奸臣兄的意思是让郭解的儿子冒充定陶王当天子,定陶王改名郭靖,给郭
解当儿子,天子龙种、布衣侠士互换身份,这胆子大得没边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程宗扬道:「况且怎么瞒也瞒不过剑玉姬吧?咱
们把天子换了,不是平白送她一个大把柄?不行。不行」。
「盛姬已死,巫宗再要伸手,尚需时日。到时大局已定,便是剑玉姬,也无
回天之力」。
「万一出岔子,那可是把郭大侠仅遗的骨血给害了」。程宗扬道:「我也不
指望咱们的小郭靖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就是福」。
秦桧计不见售,也没有什么不满。此计毕竟太过剑走偏锋,若不是主公此时
控制两宫,完全能一手遮天,他也不敢贸然提出。
「汉国之事,不知君侯何意?」。
程宗扬皱起眉头,「不知道,他没说」。
朱老头本来对汉国的帝位颇为上心,甚至话里话外还流露出让自己替他争夺
天子之位的意思,可事到临头却不置一辞,就跟没事人一样,弄得程宗扬大惑不
解。
秦桧到底追随殇侯多年,又善于揣摩人心,「君侯不提,定然是对主公所为
略无异议,才放手任主公施为」。
有道理。汉国对自己而言,只是一个用来逐利的庞大市场,对朱老头而言,
可是他的祖宗基业。如果自己胡来,朱老头肯定不会坐视。
眼下的结果虽然远称不上完美,好歹也是朱老头可以接受的。比如定陶王是
黑魔海养大的,自己感觉芒刺在背,可对于朱老头来说,根本不是个事——死老
头自己就是黑魔海硕果仅存的大佬。
朱老头对汉国帝位最大的不满,是帝位被血脉不正的刘骜一系篡夺。如今刘
骜暴毙,身后无子,帝位重新回到真正的武皇血脉手中,朱老头的怨念就小了一
半。
霍子孟最担心的是阳武侯出来逐鹿帝位,不过程宗扬知道,朱老头绝没有这
想法——朱老头要是当上天子,首先一条就是没有后宫。一个不立皇后,不近女
色,没有子嗣的天子,简直就是一个炸弹。只要驾崩,就会把朝局炸得稀烂。
当然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比如朱老头那个不要脸的对外声称自己是他的
私生子,他来当天子,自己当太子。他称自己为爱子,自己称他为父皇……程宗
扬想想都想吐,死老头要敢这么干,还不如疯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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