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九思》第75章

  陈慕白出来的时候脸sè比进去之前还难看,萧子渊一直在看手里的几张纸,看到陈慕白出来便递了过去,“刚才的笔录,你看不看?”
  陈慕白接过来扫了几眼之后便还了回去,她会说这些话他一点都不吃惊,她就是要把自己bī到绝路,任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这才是顾九思。
  萧子渊看着陈慕白的脸sè黑如锅底,刚才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他不想听也听到了一些,他们都是孤独无情的人,却肯为了最不敢相信的爱情失去了最看重的东西。
  陈慕白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错了位一样,又疼又闷,根本喘不过气来,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生生受着,脑中充斥着愤怒,懊恼,还有,心疼。
  他缓了口气才开口,“你等我一下,她进来的时候有些东西被收了,我去拿回来。”
  萧子渊看他情绪不对,便跟着去了。
  陈慕白要的东西,没人敢不给,很快就有人把锦囊送了过来,负责人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
  陈慕白接过来摩挲了几下,上面有不易察觉的血迹,还未干,摸上去一片cháo湿,又联想到刚才顾九思额上的伤,他垂着眸盯着锦囊,面无表情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负责人并不了解情况,也不清楚陈慕白和顾九思之间的关系,他不过是公事公办,没有觉察到危险,“她不给,就动了手。”
  陈慕白的眉目未动,很快打开锦囊,锦囊中的同心结尚在,可那块玉佛却碎了一个角,他捏在手里看了几秒钟,抬起头来问,“你动的手?”
  负责人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那双眸子幽深凛冽,他的背上顿时便起了冷汗,却也不敢撒谎,抖着声音回答,“是。”
  “好,真好”,陈慕白轻笑了一声,可笑声还未落他就冲了出去,紧紧抓着那个男人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拳头一下一下的落在那人的腹部,怕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猩红着眼睛狠狠开口,“我陈慕白还没死呢!我的人你们都敢动手!”
  周围有人想上去拉开陈慕白,站在一旁的萧子渊却忽然开口,“别拦着,让他打。”
  一个陈慕白已经让他们左右为难了,如今又来了个萧子渊,几个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陈慕白虽离经叛道不拘小节,可平日里却也配得上“优雅”二字,如今用了这最原始的方式泄恨,萧子渊在一旁看着,心里明白陈慕白这是为什么。怕是他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极致,他本就在克制,可偏偏有人往枪口上撞,动了他的心头肉,他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或许闹得动静有点大,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围过来看,终于有个领导模样的男人急匆匆赶来,为难的开口,“萧部,这……”
  萧子渊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慢条斯理的观战,“放心吧,他心里有数。人是我带来的,出了什么事,我担着。顺便让你的人都看看,不要以为陈铭墨出了事陈家就没人了,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这种事儿做之前还是看清楚了比较好,什么人动得什么人动不得,要想清楚了,都长点儿眼睛。”
  萧子渊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所有的人都能听到,男人赔着笑,“是是是,您说的是……”
  萧子渊扭头瞟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陈慕白这个人呢,连我也要让三分,你的人竟然敢动手,算是他活该。”
  萧子渊坐在那里,那个男人站着,却不敢比他高,只能弯着腰赔罪,“下面的人哪知道这些,平时关进来的都是些粗人,他们手段强硬惯了,下手没轻没重的,我一会儿就好好教教他们。”
  萧子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们不懂,你总该懂吧?”
  男人被看得心惊,立刻点头,“懂懂懂,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定好好照顾顾小姐,慕少那边,还请您替我说说好话。”
  萧子渊便说边往角落走,“行了,他现在没心思管你,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萧子渊走到角落之后,分开两个人,拦住失去理智的陈慕白,“差不多了,跟我回去。”
  陈慕白最后踹了那人一脚,理了理袖口和领口,转身往外走。
  人他是打了,可心里却一点都没好过。
  两个人刚上车萧子渊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会儿,“嗯,爸爸有些事耽误了,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跟妈妈说一下。”
  萧子渊并没有避讳他,陈慕白可以清楚的听到那边nǎi声nǎi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大概刚刚学会说话,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引得萧子渊笑了起来,“嗯,爸爸记住了。”
  陈慕白想起刚才顾九思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高兴,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萧子渊很快挂了电话,转头看着陈慕白。
  五彩的霓虹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目视前方稳稳的开着车,看似平静,可jīng致漂亮的下巴此刻凌厉坚毅,bào露了他的内心。
  良久,陈慕白才缓缓开口,“当初她生病了在做手术,我等在手术室外,陈簇问我怕不怕,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怕,因为我能感觉到她不会有事,我只是很心疼。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害怕。”
  萧子渊沉默半晌,他第一次在陈慕白的脸上看到那种表情,他认识的陈慕白不是这样的。
  陈慕白小他几岁,性格乖张刻薄,为人心狠手辣,做起事情来更是剑走偏锋,路数诡异,谈笑间就下了狠手,向来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儿,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对他说害怕。
  萧子渊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办,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沉吟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大抵都是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比如爱一个人,那些坎坷和崎岖终将会过去,你凭什么要怕,怕的人没有资格去爱人。既然爱了,就要对自己对那个人负责。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陈慕白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萧子渊下车的时候他才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是真的羡慕你。”
  萧子渊重新从陈慕白的眼中看到了那种运筹帷幄的散漫随性,似乎又多了些沉静与从容,连眉宇间的邪气都压了下去,他一直以为陈慕白是因为太年轻所以压不住,现在才知道,不是他压不压得住的问题,而是他想不想压得住的问题。
  或许那个女人于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陈慕白不是不生气不愤怒,他只是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得忍着,他也可以bào躁或者颓废,所有人都会理解,可是他不能,还有人在等着他,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陈静康知道自己闯了祸,下午看到他忽然回来陈慕白就冷了脸,等他支支吾吾的说完,就看到陈慕白变了脸sè冲了出去,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陈慕白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车速极快的从他身边扫过,等陈静康追进屋里的时候,陈慕白已经上了楼,连让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陈静康都快哭了,可怜兮兮的看着陈方,“爸……”
  陈方叹了口气,当年陈铭墨领陈慕白进陈家的时候,曾找人给陈慕白算过命。听说那位算命先生话不多,可字字千金,他说这位三少爷一生富贵,可命中犯孤。
  陈铭墨听了不见不悦,反而很高兴,说了句命中犯孤好,了无牵绊。
  那个时候陈慕白年纪小,大概不记得什么,以他的个性,就算记得也不会信。可陈方却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他看着陈慕白孤身一人,总会想起那位算命先生的话,他看着陈慕白和顾九思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让他真的有些相信陈慕白会孤独一生。
  陈慕白和衣躺在床上,屋里没开灯,窗外的柔和月光洒进来竟让他觉得刺眼,他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静静的躺着。
  黑暗中,枕头上,被子上都是顾九思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香甜,熟悉又心酸。曾经那么多个夜晚,他拥着她,闻着她的气息入眠。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不去触碰似乎就可以假装顾九思哪儿也没去,就躺在他的身侧。
  可他终究是没忍住,缓缓伸出手去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陈慕白心中一片苍凉,她不在。
  夜深人静,手机的震动声在一片沉寂中尤显突兀,陈慕白扫了一眼,抹了抹脸很快坐起来。
  顾过已经下了飞机,陈慕白安排的人接到了他,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陈慕白竟有些紧张,“你要和小九说话吗?她……她在洗澡,可能不太方便。”
  顾过似乎笑了一下,“你不用骗我,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从来都不会瞒着我,她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个交代,对谁都是这样。”
  陈慕白一直刻意轻扬的声音沉了下来,“她对谁都有个交待,可偏偏对我什么都不说。”
  顾过也不知道顾九思具体做了什么,只是大概猜到和陈慕白有关系,“不会的,她或许不会说出来,可一定通过别的方式让你知道。她很看重你,所以更加不会。”
  陈慕白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在几天前他在书房看资料,顾九思坐在沙发上看书,然后走到书架旁站了会儿,转身看着他,“我把这本书放在书架最上面那一排了。”
  顾九思经常从里面抽书看,看完了便放回去,他也没在意,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
  过了几秒钟顾九思又强tiáo了一遍,“那本书挺好的,你有时间也看看吧,黑sè的那本,最上面那一排只有那一本是黑sè封面的。”
  陈慕白听了有些好笑的抬头看了一眼,她鲜少有这么执拗的时候。
  他匆匆挂了电话,跑到书房的书架前,抽出那本书,书里夹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一条文件路径和密码,他打开电脑,顺着路径找到那个文件,输入密码,是段音频。
  打开音频很快传出钢琴声,是上次他们合奏过的那首曲子,不知道为什么顾九思弹得有些勉强,有几个音不准。
  琴声结束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似乎录音的人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要结束录音却又有些舍不得。
  陈慕白知道她不善言辞,温香软语的情话他更是从不敢奢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声不自然的清咳之后,顾九思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首曲子是我用两只手弹的,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右手好像好点了。”
  说完之后又陷入了沉默,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似乎只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不能阻止,可是我可以替你去做。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生气,那些都是假的。”
  “我怀了你的孩子。”
  “还有……陈慕白,我爱你。”
  声音里带着颤抖,紧张和僵硬,录音在那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房间重新陷入沉寂。
  良久,陈慕白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她是真的不善言辞,只是机械的把要说的事罗列了出来,没有铺垫和过渡,生硬又无趣,却让他的心翻山倒海的难过。
  那段录音陈慕白听了一遍又一遍,刚开始是整段整段的循环放,后来便只是听最后那一句。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恰好循环了一遍,趴在桌上睡着了的人猛然惊醒,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叫着自己名字的那道女声是录音里的还是现实里的。
  他现在很少听到别人当面叫他的名字,只有她会叫,也只有她敢叫。她叫他的名字时,和别人不太一样,慕字会下意识的放轻,极快的带过,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名字都可以叫得如此柔肠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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