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边楚以为在做梦。
睡前看的《逐鹿》里正讲到浑沌门被妖怪绞杀的那一截,裴寄酒绿衣上沾满了血,头发上也带了血,但是写她的睫毛极密极黑,眼睛亮得犹如星子,面无表情拿着断剑。
“砰砰砰”,大力粗暴的敲门声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的时候,边楚往被窝里缩了一下,人却醒了。
真的有声音。
边楚迷糊着坐起来,一边去摸枕头旁的手机,但是始终都没有摸到,这才彻底惊醒了。
敲门声越来越重。
门外有人喊,“二师姐,二师姐,出事了,大师兄出事了!”喊得又急又密,声音带着仓惶之色。
边楚立刻意识到不对,她好像不是在自己家里。
门外女声还在喊“二师姐”,边楚顺势打开了门。
一穿着灰色道袍的女子立刻道:“二师姐!出事啦!”声音急促还带着破音。
边楚还未搞清楚情况,就被门外女子催着往外走。这是一个正正方方的院子,出了院子,另一位女子提着一盏方形的灯笼等在外面,那灯笼是用极轻盈的细纱所致,上面描摹着青翠的竹叶,散发出朦胧的光。
那女子也是穿着类似道袍一样的灰色衣裳,瘦弱不堪,但愈发衬得眉目明秀,身姿轻灵,如水中月,轻柔纤细,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散了。
没等边楚细想,喊边楚出门的女子立刻道:“裴寄酒,我们快走。”
那被唤做裴寄酒的女子便手拿着灯笼往前引路。
漫天的星光照射下来,但是天空仍旧是黑暗的,她们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连绵不断地往上攀登着的小路。
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悄悄往前走着。
边楚有点迷茫,她像是身处在梦中,但是这个梦太逼真,踩着的略微锋利的岩石带来坚硬的触感,寒风吹在脸上,山峰间高大的树木投下的阴影落在前面女子的身上。
没等她细想,很快她们就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处单独的院子,坐落在半山腰,门口挂着白灯笼,里面已经灯火通明。
边楚一走进去,经过的每个人都喊她二师姐。
边楚一走进去正厅,一眼就看到房间正中间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正站立着一个道人。那人着一袭道袍,白净面庞,头发用一根青色的簪子挽起,背后背剑,剑上似笼罩着若隐若现的光。
那人看到边楚,便道:“边楚,你来了。”道人语言平淡。
边楚走上前去,木板上的人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并没有血迹或是伤口,边楚仍如坠雾中,想要伸手触碰一下年轻男人的身体,却被道人阻止了。
道人道:“边楚,我知道你和商怀感情深厚,但是商怀无故惨死,恐有蹊跷,不可随意用手触碰。”
院子挂满白色的灯笼,照得整个院落灯火通明。
边楚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那提着方形灯笼的女子仍旧站在角落里,她大概是和其他人都不熟悉,没人和她攀谈,也没人和她打招呼。
刚刚叫醒边楚的女子从侧边走过来,道:“二师姐,大师兄他……”女子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边楚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但是毕竟有人哭了,边楚安慰道:“别哭了,等找到杀害大师兄的凶手再哭也不迟。”
女子便忍住眼泪恨声道:“我必废除凶手修为,再丢到苦崖山下喂那些妖怪!”
边楚还未说话,道人走出来。
女子恭敬道:“师父。”
边楚转身也有点迟疑地喊:“师父。”
道人面色沧桑,站在门口,满院子的人停下动作,都望向道人。
道人面色平静:“今我孤鹜派大弟子商怀惨遭杀害,我孤鹜派必找出凶手报仇雪恨!”
满院子齐声:“是,谨尊师命!”
接着,道人看向边楚,道:“边楚,你随我来。”
边楚跟着道人走出了院子,满院子的人目送他们出去,道人一路前行,步伐飘忽轻灵,边楚跟着跑都赶不上。
道人斥道:“我看商怀的死让你的心都乱了,连九歌步法都忘得一干二净。”
边楚心里的苦没人懂,她哪里懂什么九歌步法,只能呆站在原地。
道人恨铁不成钢,“商怀死了,你便是我孤鹜派大弟子,做如此苦相,成何体统。”
边楚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道人看边楚的样子只能长叹一声,他收的弟子虽然不止商怀和边楚两个,但是这两个是他从小教导,现在商怀被人所杀,只留下边楚一人,边楚平日脾气暴躁,但是如今却失魂落魄,看着也着实可怜。
“你师兄今日亡故,他的长明灯就由你来点吧,修道之人不留坟冢,唯有点一盏长明灯聊作慰藉。”
边楚低声应“是”。
道人又道:“还有一事,我现在就将门派的落霞剑传授于你,不过你需立誓,必用落霞剑除去杀害商怀的凶手。”
边楚忍不住抬起头,他们正站在山崖边上,不远处是徐徐上升的太阳,日光微熹的光落在道人的身上,神色明暗晦涩。
边楚道:“是。”
道人却并未放心,“那你便在此刻立誓。”
边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厉声道:“我对天道发誓,必将为大师兄报仇雪恨!”
道人点了一下头,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弟子,边楚,落霞剑就在下方,你今日戌时便去取了剑,好替商怀报仇雪恨。”
下方?下方是悬崖。边楚本着社畜的最佳表现才没有失态。
只见道人踏破虚空,踩云驾雾腾空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前方。
边楚立刻往回走,越走天色越明,能够清晰可以看见一切,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山上的一条曲折小路,不知道是哪一座山,但是却是重重叠叠的山峰组成了一个庞然的山脉,两旁是长相怪异的树木。
边楚顺着记忆找到了晚上那间院子,院子门口有人,那人一看到边楚,立刻躬身道:“二师姐。”
边楚跨进院子,又是所有人喊二师姐。
上房里仍旧停着那具尸体,边楚并不怕死人,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守灵,要彻夜不停地烧香,所以并不怎么害怕死人。
只不过,边楚心里疑惑现在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边楚脚上已经沾满了泥,道袍下摆也沾了一点灰,她虽然也叫边楚,但是她的确不是什么二师姐。
她清楚记得她就是照常加班到十点半回家,不过睡了一觉,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不过,裴寄酒。
边楚知道这个名字,《逐鹿》里的女二,单纯善良,长得极美,和男主角没什么关系,也不喜欢男主角。
边楚喜欢这个人物,对这个纸片人非常熟悉,常常喊她老婆小天使,非常喜欢她,将自己社交网络上的昵称改成“裴寄酒老婆”。
但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记起来二师姐是谁。
二师姐,在《逐鹿》前十章中就已经死了,而且作者很偷懒地连名字都没有起。
而现在的状况是,她成为了这位二师姐。
完全不科学。
她们这个门派叫孤鹜派,孤鹜派在《逐鹿》中是非常小的修仙门派,与那些宗门大派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裴寄酒本来不是孤鹜派的人,她是浑沌门掌门的女儿。《逐鹿》是修仙世界,分人妖魔三界,在边界区域常常会爆发纷争很战乱。浑沌门地处人妖相接的地界,那是个混乱无度的区域。
浑沌门被妖怪奇袭,裴寄酒运气好,虽被妖怪砍伤了心脉,但所幸被一股灵气护着,勉强才活了下来。孤鹜派与浑沌门交好,裴寄酒这才投奔了过来。
二师姐,边楚是记性好才能记得文中出现了这个人,出现在第六章,第十章提了一句死了。
而刚刚,那个道人喊她边楚,而二师姐的确是没有被作者取名字的,不然出现了同名同姓的人,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边楚试图回忆起里的剧情,就像是坐在考场上时才想要记起只鳞半爪线索的考生。
但是真的没有。
那个作者真的没有写大师兄是谁杀的,也没有写二师姐是怎么死的,作者连载的三十万字中绝对没有一处重点提到过孤鹜派,都是随口提及,随意一笔。
就连浑沌门灭门一案也是在回忆中写的。
裴寄酒寄居孤鹜派,与孤鹜派弟子不和,下山历练时遇一苇峰掌门叶寒碧,叶寒碧怜她孤弱,带她回了一苇峰。
在回一苇峰时,孤鹜派大师兄二师姐惨遭杀害,孤鹜派传书修仙众派,孤鹜派掌门许下承诺谁找出凶手,便将孤鹜派的镇派之宝落霞剑送上。
落霞剑是天下众所皆知的宝物,传闻此剑削铁如泥,能砍掉修道之人的金丹,拿着此剑者可有余力与修为高一阶者一战。
大师兄是和二师姐一起被杀害的,但现在,大师兄死了,二师姐还活着?
或者说,是变成了二师姐的她活着?
《逐鹿》中曾经有提到夺舍的情节,夺舍者,必被修道之人不齿,人人皆可杀。
还没等边楚捋清楚,就听到门口有人喊道:“二师姐,竹屿师姐发现有地方不对劲。”
边楚抬头望去。
——裴寄酒。
她被人叫作裴寄酒。
女子声音很轻,看人的时候目光坦荡,“二师姐,竹屿师姐请你过去看一看。”
竹屿正站在院子里一颗柿子树旁,柿子树上结满了青色的小果子,硕果累累。
“师姐,你看这里。”
柿子树上有一处树枝被折断上,上面沾满了干掉的血。
边楚看着血迹,其他人安静屏息,等着边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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