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头。
“谢谢。”古小福道。
虽然这个冷漠的男人并没露出任何和善的表情,可她却觉得他并不是坏人。
“烤会儿火,就离开。”那男人并没有露出施善者的表情,他抬起冻得发青的手瞧了瞧,在一旁的木箱中取出了一瓶膏药,面无表情地在手上涂了一层,再将一截绷带咬在唇里,边利索地缠绕起来。
“你没事吧?”古小福将脚靠了靠火炉,脚趾终于有了些知觉。
那男人并不搭理她,顾自绑着绷带。
“你认识绝代公子吧?就是礼易白。”古小福问。
那男人的眸动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
“故人罢了。”他平淡地说。
“那你最近见过他吗?他也许看上去有些古怪,我在寻找的就是礼易墨,哦不,其实就是礼易白,也就是绝代公子…你是听了我叫他这个名字才救了我的吧,你有没有他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古小福语无伦次道。
“我与他已经十多年没见了。”那男人缠好了绷带,伸了下五指。
“也没有什么大交情。”他说着,便准备往里屋走去。
他的身子从木桌旁带过,刚刚那把劈开靴子的匕首正大喇喇地摆放在那儿,他的手从那儿摆过,手背上便瞬间拉出了一道血痕。
古小福眼睁睁地看着那鲜血沿着拉开的口子一点点往外渗,很快就形成了一连串的血珠,一点点从他强壮的手臂上流淌下来,而那肘间锃亮的毛皮,也逐渐被鲜血染红。
“你不痛吗?”古小福望着表情根本没有变化的男人,这样问。
男人回头,见了古小福这副模样,抬起了眸。
“你…流血了。”古小福指了指。
那男人抬起手臂,见到被染成江山一片红的手臂和衣襟,却没有大反应,他走到刚刚的木箱边坐下,又取出几块干净的布来。
“我来帮你吧。”古小福见他举着只手,起身道。
那男人冰冷的眸一扫,从口中蹦出两个字。
“不用。”
古小福也不敢再多话,他显然对一切都相当熟稔,清洗,上药,包扎,这一系列程序做得丝毫不比绝代公子差。
古小福拉了拉衣襟,虽然穿了皮毛袍子,久坐了依然有些冷。
可再抬头看这个男人,他的衣襟却依旧敞开着。
古小福走了开来,她心里涌起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绕过男人,详装是靠近墙角的火炉,又偷眼看了一下他的手臂。
不错,绷带里头依旧往外渗着血,再看那男人的表情…
那男人冷眸一抬,恰巧与她对视上,虽然隔了他手臂弯曲而形成的那道缝隙,古小福依然被那双冷洞洞的双眼吓了一跳。
“你那么感兴趣。”他语调平平地说,右手一绕,将绷带形成一个结,接着唇一松,那柔软的白色绷带便在他手臂上垂了下来。
他起身,古小福不禁贴紧了背后的墙壁。
墙壁左边被火炉的余热烘得有些发热,另一边却依旧透着从外头挤进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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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高大的男人赤足旁披着厚重的毛皮,一步步朝她走近,给火光在她身后的那片墙面上投下了巨大的毛茸茸的背影。
“我没有痛觉。”他寒着眸道。
“没有痛觉…是什么意思…”古小福颤着喉咙。
那男人手一抓,便拾起了桌边的那把小刀。
他手一掀,一个木柜上方的花斑毛皮呼地一飞,他的手便啪地按在了那个齐腰的木柜上方。
他没有说话,五指往外张了张,紧紧地贴在木板上。
古小福看到他无声地将匕首举高,垂眸看着自己的张开的五指,只见刀锋一闪,那刀尖当地一声插进了他食指与无名指的间缝内。
古小福啊地尖叫了一声,她看到那男人嘴角都没有扯动一下,刷地拔起了匕首,缓缓地将匕首插到他的拇指与食指间。
她就这么看着这个男人一下下地拔动匕首,从张开形成的四个指缝间穿梭跳跃着,每每刀尖碰到木板一下,都发出令她胆颤的当的一声,那男人拨动匕首的速度越来越快,匕首也像长了翅膀般极速地舞动起来,木板与匕首碰触而形成的当当声愈发密集,愈发响亮,一声声在古小福在耳边放大。
而那男人抬起了眸,不再看他的手,更加肆意地将匕首往下方戳去,直到古小福发出了一身歇斯底里的惊叫。
那匕首刺到了他中指与无名指间的缝隙,刀刃将那块皮绒狠狠地划了一道,一丝细细的血一点点地渗了出来。
古小福的心咚咚地跳着,她几乎无法呼吸了。
那男人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啪地一声将刀一丢。
“就是这个意思,任何东西伤了我,我也不会感到疼痛。”男人说着,目光像冰一般寒冷。
孤男寡女的坑
古小福被那一系列动作吓到了,她不经意地动了动,腰间就抵到了那块硬硬的东西。
那把镰刀,那把老人上山前交给她的镰刀。
“如果他不是你的朋友,就把他引到山脚的那棵大槐树下……我在那儿放了好东西……我一定要抓住那个杀了我儿媳妇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将手指放在唇边,淡然地吮了几下,古小福被他一脸平静的表情给怔住了,接着浮现上来的,便是老人那老泪 的脸。
“这座山上,除了你还住着其它人吗?住着其它和你一样美貌的人?”虽然这种问法有些奇怪,可古小福还是想确认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那老人所要寻找的。
那男人轻微摇了下头,接着漠然地看着古小福。
他将床边的毛绒帘子一掀,隔着木床外的,便是纷扬得天地混沌一片的大雪。
“你该离开了。”他说。
他似乎不情愿再跟她说任何话的样子,而那眼神除了一片冷冽,什么东西也看不出。
“你可以送我下山吗?我……我怕迷路……”古小福开口问。
她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开始分不清这个男人究竟是邪是正,或许是老人有了些误会。
“求你。”古小福又说。
那男人别过脸,从屋内又取了双靴子。
“套上。”他说着,将衣服一扎,便开了门。
古小福将脚伸进靴中时心头一热,无论如何,她答应了那个老人,即使他们间有什么误会,也该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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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风雪还是很大,古小福缩了下脖子,往前只走了几步,便被雪迷得张不开眼。
一阵低低的嘶鸣声响起,古小福眯着眼抬头,便见到了那个坐在白马上的男人。
他一身白色毛皮,肩头依旧趴着只巨大的雪狐。
他没说话,只俯身一伸手,便将古小福拉到了他的座前。
古小福刚一坐稳,只见环绕在她两侧的手臂一动,皮质的缰绳抖动了一下,身下的马便撒蹄跑动起来。
马儿一跑,那风雪便更加肆意地呼啸而来,古小福紧低着头,避免那雪花像石子般啪啪地直接砸到她的脸上,脚下的雪地随着马蹄的点动上下飞腾翻越着,而那个男人始终一言不发,他健壮的双臂像是铁栏般地将她紧紧圈着,好让她在跑动左摇右摆却不坠马。
古小福的身子往后缩着,但当她意识到后背碰触到了那男人的胸膛,她便会立马再坐直身体。
若是礼易墨,她一碰到他,他一定会恶狠狠地责骂起她来。
马一路狂奔,那男人也始终不发话,依然像是座移动着的冰块。
风小了一些,古小福揉了揉冻红的脸,她终于能抬起头来。
似乎已经下了半山腰,再往远处已经能看到与北山连绵在一处的枯黄的草坪,这一寸寸土地,都是她为了寻找礼易墨而一步步走过来的。
“你和礼易墨是故人……哦,不是,我是说绝代公子……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古小福问。
“小时住得近。”他说。
“后来呢?”
“搬迁了。”
古小福语塞了,那男人这种平平淡淡的语气,让她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突然,身下的马猛地跳跃了一下,古小福本能地往后一倒,抓住了男人的衣摆。
只是一块横在路面的大石头,被厚重的雪覆盖着,马被绊了一下。
古小福忙松开了手,那男人却从始至终没什么大表情。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古小福尴尬地干笑了几声,这么问道。
“没必要知道,我们今后该不会再见面。”那男人平静地回答。
古小福低下头,她不再说话。
马背还是持续地抖动着,风变得柔和了许多,逐渐地带来了一些远处鸟儿啾鸣的声响。
古小福抬头,远远地她便瞧见了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槐树,这么伫立在北山脚下。
槐树枝干依然很大,分出的枝桠显得很是纤细,上面没留下一片树叶,周身都只覆盖着土黄|色的树皮,这么乍一看去,就像根倒叉在雪地里的大番薯。
“我家在那儿……”古小福往槐树那头指了指。
那片地方只立着一棵什么都没有的秃树,底下也只有大片的雪,那老人放的东西应该不会害人性命吧……
古小福这么想着,那马已经往槐树那儿奔跑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震天的马嘶声,古小福感到马脖子猛地往下一倾,她的双手毫无警备地往四周胡乱抓着,接着便径直往前倒去。
那双原本环绕在她两侧的手猛地一圈,便将她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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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天旋地转间,古小福只感到那男人将她紧紧抱住,再一转身,两人便稳当地落到了地面。
这是片比槐树生长的地方要低上几尺的地面,在槐树旁,那匹白马正愤怒地嘶吼着,它拼命地往外拉着蹄子,却始终动弹不得,古小福这才看到了被雪埋得严实的一个个黑色捕猎夹,那些骇人的黑色铁齿正牢牢咬住白马的雪蹄,马腿被刺中的地方已经往外淌血。
那马不安分地四下走动,又是一声悲鸣,它的右侧后腿被另一个捕猎夹啪地一声夹住。
那棵槐树周围,严严实实地摆了五圈紧挨的铁夹子,全都站着血盆口子仰在地上,只要接近那槐树,随便一个铁夹都能将人夹得鲜血直流。
古小福一回头,便见那男人双眉一锁,他手指曲起在唇间一吹,那马便安静了下来。
可还没来得及舒气,古小福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不安分地抖动起来,轰地一声,在身边的男子还没转头的时候,两人便双双往下跌去。
这是一个用枯枝和树叶掩着陷阱,足有二三十尺深。
古小福被尘土呛得不住咳嗽着,待眼前烟尘散尽,她才看清那个男人正仰头研究着这个陷阱。
“哈哈,捉到了,捉到了!”上头起了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
那个老人的脑袋在上方出现,已经秃得不剩一根毛的脑袋将上方形成的一个圆形两圈遮去了弹丸般的一块阴影。
他的眼睛兴奋地睁着,两眼附近还沾粘着几块白翳。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杀了我的儿媳妇和李大力!”老人趴在上面激动地喊着,他的唾沫以一点为中心,大肆地往四周喷射着,在苍白的阳光下现出了点点星光。
古小福往后退了退,她看着同样跌落陷阱的男人。
那老人没有认错,那么说,那个男人就是他要找的凶手!
“姑娘,谢谢你,谢谢你把他引来了这儿,我老头子这辈子能报了这个仇,改明儿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会给你!”他大喊着,接着脑袋一闪,便不见了。
男人回了头,那双冷眸这样定定地看着古小福。
那一瞬间,洞内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
“你带我来这。”他重复了一下老人的话语,他没有加重任何一个字,却听得古小福胆战心惊。
古小福点点头,很快又摇头,但又点头。
“你八天前杀了人吧。”古小福壮着胆子问,她靠在后方的手抖索着把镰刀摸了出来。
那男人沉吟了一阵,又抬头。
“是也行,不是也行。”他盘腿坐下,冷言道,“我无所谓。”
从上空散出的光线打下的阴影勾勒出了他令人心动的侧颜,可他那冷漠的模样让古小福心底的那丝歉疚瞬间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愤怒。
“什么叫无所谓?那可是人命啊,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不是山上的野兔野狗,也有自己的情感!”古小福激动道,“不像你,冷漠得就如冰块一样,他们也有会为他们担心的家人啊!”
那男人看着古小福如此激动的模样,却依然淡淡地合了下眼眸。
“姑娘,你让开点!”上空传来一个那个声音。
古小福一抬头,老人不知从哪取了一只把上包得层层叠叠的弓弩,抖着手对准了下方。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畜生,我,我儿媳妇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她,甚至,甚至在还把死之前还把她……”老人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他的弩死死地对着那男人。
男人没有回应,他肩膀上的雪狐皮因为灰尘而积上了一层灰,他瞧见了,伸手将灰尘掸了掸。
“还有李大力,他只是好心来帮忙,也遭你毒手!”老人怒吼着,“你这个没有心肝血肺的东西,要是你还是个人,就坐在那里别动!别想着把那个女孩当成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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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小福心里一咯噔,老人这话……
那男人没有丝毫惧色,他起身走了两步,大喇喇地站在坑中央。
坑顶上所有的光芒都照到了他的头顶,他神情淡然,容貌更是冷峻。
“我杀了你!”老人吼道,他的手一送,古小福就见一支箭刷地朝男人射了过来。
“不!”古小福大喊着,起身将男人一推,那箭偏了偏,直直地射进了男人左边的胳膊。
“姑娘,你为何要救他!为何要救这个杀人魔啊!”老人吼道,他抖抖索索地把弩放下,又回身去找些什么。
“糟了,只取了一支箭,只取了一支箭……”老人嘀咕着,一会儿又没了身影。
古小福看着那男人胳膊上那支深深插入的箭,一道道鲜血已经绕着箭柄往上涌了起来。
“对不起……”古小福说,“我以为他只是想抓了你,我以为你们会有谈谈的时间……”
那男人脸上依旧冷漠。
“我没有痛觉。”他开口道,手握住剑柄,刷地一声拔了出来。
带了血迹的箭在地上咣当一响,便弹到了另一头。
那瞬间,大量的血就像泉水般往外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整只胳膊。
“别管它,倒是你,为何要救我。”他抬眸,看着古小福。
古小福的牙齿有些颤动,她四下找着布料,可身上却也穿了皮毛袍子,根本没有可撕下的布。
发带……对,发带……古小福慌乱地想着,有人受伤时,绝代公子都是用布带将伤口绑住……这样能暂时止血……她忙把自己的发带解了开来,她有些畏惧地看着面前这只淌满鲜血的手,而因为大量失血,这个男人的唇已经有些发白。
男人一把抓住了古小福想要将发带拦上他伤口的手,他的冷眸死死地盯着她。
“我说,别管它!”他的口气终于有些变化。
“为什么明知我没有痛觉,你还要救我!”
古小福被他的气势怔住了,那男人双眉微锁着,而抓着她的手牢得就像铁钳一般。
他的眸这么死死地凝视着她。
“我,我还是觉得你不是坏人……”古小福说,“而且那一瞬间,我根本就没有想起你有没有痛觉……那该是种本能吧。”
“本能吗。”男人默念了一句。
他松开了手,将受伤的那只胳膊递上前,冷漠地看着那些好似不是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任凭古小福笨拙地在他伤口上包扎着。
这个深坑中并不是非常寒冷,反倒比外头多了丝暖意,几片树叶被风卷着飘了进来,落到古小福厚重的袍子外头。
那男人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就像安然坐在自己的木屋间那样。他靠着背,看着这个女孩低头忙碌的模样,她脸上全是灰尘,神情却是异常认真
古小福小心地在衣袖外打了个结,她手上已经满是血污。
“得,得快些出去。”她说着,抹了把汗,那个老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一双手突然轻抚上了她的头,古小福愣了一下,她分明感受到从头顶传来一丝的暖意。
竟是那个冷漠至极的男人,他目无表情地将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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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上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接着一个脑袋便探了出来。
“蠢女人?!”古小福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手猛地一抖。
那个趴在上头的人,正是礼易墨!
他的神情也很是惊讶,将眸一转,落到了男人身上。
“你跟这个男人在这儿做什么!”
独享
第一天礼易墨心情很好。
太阳挂在高空,路边那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花儿也傻兮兮地对他笑着,还有停在瓦沿上胡乱蹦跶着的丑鸟也在向他礼易墨问好。
他终于能这样毫无忌惮地走在大街上,不必时不时抬头看看日月,估摸着自己何时会回到那黑暗的地方去。
他信手取了一个大肚子官员金库里的金银珠宝,买了匹上好的黑马,又去布庄做了套甚是满意的黑色秋衣,乐悠悠地往北边走去。
虽然已经有了这副身体,可他依然想要找到那个耍弄了他的灰眼睛男人。凭着灰眼睛男人的一句话便让他获新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痛快,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捏在那男人手中的一只跳蚤,如果能找到那男人,他还想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定要给他些厉害瞧瞧。
往北边走,有很大的机会再遇见那蠢女人。
他策马北行,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心中会有这个想法,他还记得很清楚她拉着自己衣摆那副焦急的模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加上淡淡的眉毛,那哭丧着脸的样子活像只可怜的小花猫。
礼易墨自顾自挥了挥手,把心中的那丝古怪的想法挥了开去。
他没有错,这个身体本来就该是他的,就算他们最终找到灰眼睛男人,最后的最后结局还是会这样,根本谈不上是否背叛的问题。
“小二,把你们店中最好的酒菜都……”第三天礼易墨进了家酒楼,大声道。
“是,是,请问客官要些什么酒?”那跑堂接了他的银两,低头哈腰。
礼易墨蹙了下眉,嘴吧咋了下。
“罢了,不要酒,上菜就行了。”他这么说。
跑堂朝着他定定地看了会,忙反应了过来。
“是,是,那请问客官要什么茶水?我们这有上好的铁观音,刚运来的君山银针,对了,还有本店特色的冰山雪水鲜菊茶……”
“都不要!”礼易墨听到久违的菊花茶,手上青筋一抖,很瞪了那跑堂一眼。
跑堂被那一瞥吓到了,忙点头称是着,便撒着腿撤了下去。
礼易墨喝了口桌上的白开水,他着实有些难受。
“兄弟来!好兄弟!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八匹马啊,七,七……哈!”身边传来一阵爆笑声。
“输了!给我喝!”一个大汉拎着嗓子道。
“我喝,我喝,我已经喝了好几壶了!”另一个个子矮些的男人道。
礼易墨皱眉,窗外带过一阵风,将邻座的酒香全都送到了他的鼻尖。
他深吸了一口,咽了咽口水,愤恨地用筷子戳了一块红烧肉,丢进口中。
“三星照!八大寿!八大寿!八大寿!嘿嘿……满堂红啊!老弟,你又输了!”又是那嘈杂的像苍蝇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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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酒啊,我实在是喝不下了,可……”
“什么喝不下!”礼易墨一拍桌子,怒目圆睁,他三两步走到邻桌前,伸手将那酒壶一拎,一手握住那矮个男人的下巴,一边将酒往他口中倒去。
“输了就是要喝酒,对吧!”他狠瞪了眼愣住的另一个大汉,大汉愣愣地点了点头。
礼易墨看着那醇香的液体从壶中倾斜而出,那引人魂魄的香味就像千百只猫爪子在他心底不住地挠着,刺得他浑身难受。
他灌罢了酒,不理呆在一旁的大汉还有醉瘫在地的另一个男人,径直回到自己位置上。
他不敢喝茶,也不敢喝酒。
礼易墨愤恨地将桌上的食物东西往嘴里倒着,硬逼着自己不去闻那扑鼻的酒香。
拿回礼易白的身体后,礼易墨却更是怕自己意识不清醒之时,礼易白会突然从身体里钻出来。
他在外头整整游荡了两天两夜却不敢入睡。
谁敢保证他一入睡,会不会就永远被藏在那个黑洞中再也醒不来了。
这该死的梦魇和无法预知的恐惧笼罩住了他,他的眼皮变得沉重,却怎么也不敢睡去,挣扎了许久后不知不觉间他才在马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幸亏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醒了过来,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拥有着这具躯壳。
可心情没好多久,在被勾起的酒虫又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礼易墨虎着脸,牵着马在城镇中行走。
除了不喝酒,不喝茶外,其它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禁止的事,用那些来换取自由,代价也不是很大。礼易墨边走着,边这么想。
这座城镇看着挺大,可太阳还没落山,街上却没了几个人,街旁的铺子都早早地打烊了,一些百姓都装扮得人模人样,满心欢喜地朝一个方向而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揪住一个男人问。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啊!”那个男人笑道,接着拉着一旁的妻儿往桥东而去了。
中秋……礼易墨挠了挠脑袋,他当然知道这个节日,不过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啊,舞大蛇要过来啦,快去看,快去看呐!”几个光腚小孩嚷着,嘴里吧喳着糖果。
礼易墨翻身上马,也跟着过了去。
桥东处像是另有一片天地,城中的所有人都挤到了那儿,天色一暗,布置好的灯笼就肆意地照亮了整条街道,到处都是穿梭玩耍的小孩,还有那些围着灯笼打转捋胡须才灯谜的人们。
“公子,这位公子,过来呀。”河边花船上一个女子娇羞地对她一笑。
“对啊,公子请过来。”几个同样在船上游览的女孩也壮着胆子符合着,“来猜猜灯谜。”
礼易墨横了下眼,那花船上也是张灯结彩,与陆地链接的引桥两旁,几个老汉正认真地做着泥塑,一些姑娘拈起几个泥娃娃,笑得咯咯咯的,很是开心。
礼易墨不理她们,抬头看月,他也没觉得月亮比平时要圆上多少。
他牵着马,在人群中穿行着,真是古怪,有了这副身体后,之前出来一趟便欢欣至极的快乐却突然不见了。
“好!哦!小心!”街的另一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礼易墨瞥了下眼,却看到一个男人踮着脚横着胳膊在横架在几十尺高空的绳索上颤巍巍地行走。
他往前几步,走进那堆观艺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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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绳索的杂耍艺人双眼圆睁,嘴边虽然露出讨人欢心的笑容,鼻翼却时刻警惕地张开着,他的手伸展开来,远远地就像只要展开双翼飞舞的鸟,圆月将月光洒在他的头顶,风吹得他的衣袍,裤腿都呼呼直响。
他故意摇摆了一下,惊得底下观看的人起了一片呼声。
礼易墨叉着手仰头看着,却丝毫笑不出来。
他似乎觉得,在走绳索的人就像是他自己,不,那个艺人比他要幸福,他看得到自己面前的绳子,而他的眼前却是一个个隐形的黑窟窿。
他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他突然做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事也没做,这副身子便没了,而凭借酒将礼易白压制住,会不会也有一个限期呢……
突然,他一直注视的那个身影惊叫了一身,礼易墨分明看到他的双脚全都离开了那绳索,他真的飞舞了起来,在上空翻了个跟头,下落时那草鞋的尖端却在那绳索上一滑。
那个艺人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来。
礼易墨一个飞身,将那惊慌的男人接住,那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好险啊,真险啊……”四周全是人们的惊嘘声。
礼易墨看着他救下的男人,他的脸已经吓得煞白,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吓得惊呆的眼睛才缓缓转了过来。
“多亏公子!多亏公子!”他不利索地磕着头,口中念叨着,“要不是公子救我,今晚回家,我的妻子,还有两个三岁大的伢儿都见不到我了……”
礼易墨懒得看他感激的眼神,一牵缰绳,翻身骑上了马。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而前方吹来的风也让他感到一阵寒冷。
什么伙伴,什么朋友,什么团圆,他礼易墨才不稀罕这些呢……
他就这么往北边瞎逛着,直到有一天他正叉着身体在一旁的草地上呼呼大睡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一阵响声。
他恼怒得起身过去,去瞧瞧是什么东西把他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于是他发现了一个大坑,再探头,他就看到了大坑里坐着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披着相似的毛皮衣裳,正亲昵地靠着,女人正低头在男人的衣袖上摆弄着什么,那男人也深情脉脉地看着那女人,男人的手还这么爱怜地放在女人的头上。
可那女人脸侧了一下,却惊得他心跳都快停止了。
“蠢女人?!”他失声叫了出来。
“你和那男人那这儿做什么!”
醋酸不怕大坑深
古小福的手指顿时僵住了,她抬头便对上了礼易墨蹙眉的脸,而紧接着,原本坐在身边的男人也跟着抬了抬头,双眼直视着深坑上方的人。
古小福只感到腰间带过一个力道,一双手臂将她一紧,她的脚便离开了地面。
那男人一手按着古小福,双脚踩着坑沿上凸起的几块大石,蹭蹭几下便跳出了陷阱。
古小福的脚耷拉着,被男人拖着上了地面,不小心在大石头上一磕,疼得她额头瞬间布了层冷汗。
她才缓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礼易墨狐疑的脸。
顺着礼易墨的目光看去,她的腰上还搭着另一只手。
那只手很快便离开了,沿着那厚实的毛皮袖子往上,便是隐在一片雪狐皮中的俊美容颜。
“你们俩……”礼易墨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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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小福忙往一旁侧了一步。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古小福乍红了脸,她埋头,不敢直视礼易墨咄咄逼人的眼光。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你们……”礼易墨虎起了脸,猛地一转眸,恶狠狠地瞪上了古小福身边的男人。
“喂,你是谁,什么时候和这个蠢女人搞上的?”礼易墨大声问。
“礼易白。”那男人开了口,肩上的毛皮随着轻轻抖动了一下。
“许久不见。”
礼易墨一愣,脱口而出。
“谁跟你许久不见!”
他更加确信自己厌恶这个男人了,从刚刚第一眼见了他,他就明白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听着语气来,他似乎还是那个天下第一大蠢人礼易白的朋友。
物以类聚。他心里狠狠地想,同时瞥了眼古小福。
古小福一吓,不由自主地往身边男人处一躲。
于是礼易墨看到这一男一女身上相似的毛皮衣裳融到了一处,那难看之极的岔出的绒毛一根根迫不及待地交结柔和着,更让他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
“你这个畜生!居然出来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句高扬的吼声。
一个消瘦的人影从远处以极慢的速度狂奔而来,他那打了几十块补丁的裤子蹭得远处枯黄的长草梭梭直响,暖和不了任何东西的阳光铺在他光秃秃的脑壳上,只剩着三两撮可怜的白发迎风飘动。
“我—杀—了—你—”老人一路靠近,用嘶哑的声音大吼着,他手上的那只弩随着他的跑动啪啦啪啦一直抖动,那悬在弦上的箭也跟着啪啦啪啦地哆嗦。
礼易墨正在纳闷这位如此热血澎湃的老人是从哪个角落冲出来时,突然前方嗖地飞过来一个乌漆抹黑的东西,他往左一闪,可余光却瞟到后面还站了个人。
他本能地再一偏,往右边闪过,忽然胳膊传来一阵刺痛,礼易墨只觉得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热气,再一看,那个黑色的东西已经猛地插到了后方的草地上,箭尾巴高竖着一抖一抖。
古小福惊叫了一声,她刚刚看到了一切,礼易墨在最后一刻改变了躲闪的位置,若不然,那支箭现在该是直射到她胸口了。
“射,射偏了……”那老人已经奔跑到了他们面前,他嘿嘿一笑,从背后又慢腾腾地掏出了一支箭。
“不怕,我这次可带了两支……”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男人依旧没露出什么表情,他像看根木头般举了下自己被古小福包扎好的胳膊,向前了一步。
老人哆嗦着手边将弩对准了他,边将另一支箭往弩上绑去。
“嘿嘿,这回……这回可瞧准了……”
那男人冷冷地直视着,他伸手直接探向前,在没握到那老人的弩之前,他的眼前一暗,礼易墨已经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前面。
礼易墨低着头,手一伸,便按住了那只老旧的弩。
“我说老头子……”从礼易墨的口中飘出了低沉得骇人的声音。
“你射人,也该射得准一点吧!”他猛地抬头,咆哮道。
古小福只看到他邪气的双眸间熊熊燃烧起的那团火焰,还有随着他手一甩,那把弩从老人身上飞了出去,优雅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古小福忙奔过去架住了跳脚的礼易墨,因为他胳膊上被那支箭擦出的那道口子,暴怒的礼易墨很可能会把眼前的老人给活活踩死。
老人瘫倒在地,身上套着臃肿的棉衣,依旧遮盖不了他枯瘦的手腕,他的白发被手臂压着,和地上的枯草缠绕在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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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接着浑浊的眼便慢慢对上了站在不远处那个穿着皮草的高大男人。
“畜……畜生啊……”
他嘴角下拉,眼中便横溢出泪来。
礼易墨虎着脸回头,指了下那个冷漠的男人。
“这老头是来杀他的?”他问。
古小福点头,她松开了手,不忍看老人无力的模样。
“我觉得,这里面该是有些误会吧……你知道些什么,就全说出来吧。”古小福轻声说着,看看那个穿着毛皮袍子的男人。
“你感受不到自己的疼痛,可也能看到这个老伯的疼痛吧?”古小福仰起头,顿了顿,小声道。
那男人沉默地看了看古小福,目光又在老人的苍老的脸上停留了一阵。
“我下山经过树林,看到了一切。”他开口。
“喂,这是怎么回事?”礼易墨忍不住插了嘴,他看着古小福和那个面瘫男人心照不宣的样子,自己倒显得越发像个局外人了。
“我的儿媳妇,我可怜的儿媳妇啊!”礼易墨的话像是触动了老人话匣子的开关,他起身一把抓住礼易墨的胳膊,念念叨叨着将事情一切都又重复了遍。
礼易墨不住点头。
听罢后,他甩开老人,踱步走到另一个男人面前。
“不错,你确实是个禽兽。”礼易墨一字一顿。
那男人瞥过了目,并不理会。
“我礼易墨大爷倒有兴趣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就说说吧,否则我就得一直称呼你为喂,或者,禽兽?”礼易墨叉着腿站着,这样昂然道。
“风雅颂。”那男人说,“礼易白,你改名了。”
礼易墨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悲恸的哭声悠扬地插进了两人的谈话间。
“儿媳妇,我的儿媳妇啊!”那老人抹了把泪,从地上站起身,他颤巍巍地指着风雅颂。
“你说你看到了那一切,你只是见了他们,也似无冤无仇,一定是你起了色心!把我儿媳妇给侮辱了,而可怜的李大力见状要来帮忙,却也被你这个禽兽给杀了!”老人激动道。
礼易墨眯着眼,看着风雅颂。
风雅颂摇头。
“人不是我杀的。”他说。
古小福舒了口气,风雅颂他终于开了口,她没有救错人。
老人的神情更加激动了。
“不是你杀的?!那会是谁!他们好好地出去干活,一眨眼功夫,两条性命就没了!”
礼易墨踌躇了一下,他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古小福看到他转了个身,胸有成竹地站在老伯面前。
“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什么李大力对正值芳华的儿媳妇起了色心,对她施暴后,被这个姓风的冰块看见,然后啊,就被他宰了!”礼易墨说着,拍了拍老人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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