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树干的右臂上,震得那血红的镯子当地一响。
古小福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仰头看着礼易墨,他脸上的神情是如此捉摸不透,那双令人迷醉的眼中除了怒火,倒像是有了别的,根本不该从礼易墨身上散发出的东西。
“为……为什么……”古小福有些吓到了。
礼易墨看着这个女孩,咬了咬唇。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种糟糕的让人难以置信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
他礼易墨,不会真的欢喜上这个傻妞了吧……
“不过是挡个刀,谁做不到!”他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四下起了一阵风,将礼易墨的声音吹散了些,古小福没有听清。
礼易墨本想将刚才的话吞下肚,可看着她那双蠢笨的眼,这次他却想说出来了。
“我是说……”礼易墨咽了下口水,凝视着她。
“如果可以,我也会……”礼易墨的话未说罢,突然他的右手传来一阵疼痛,他的眸猛地瞥向那红镯子,就在一瞬间,那镯子里头的流云似乎纷乱地开始密集着翻腾起来,而就像是从自身而起的一股力量,将他猛地往右边拽去。
他感到自己的魂魄一下子从身体中被拉离开来,不!那种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感觉,难道……
对那蠢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可不想就这么回到那个该死的地方去!
可意识的挣扎完全没有任何效用,那红玉镯子里的流云在他眼中越放越大,突然,他看到一双眼从那儿现了出来,一双平静如大海般的眼,却隐着令人畏惧的神情。
他第一次直视到了礼易白的眼。
接着四周便全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院中的风呼呼地刮着,老旧的井旁那只水桶也被吹得发出沉闷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礼易墨?”古小福见面前男人神色变了一下。
“礼易墨,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古小福又说。
撑在她身旁的那只手动了一下,只听卡擦一声响,那个红玉镯子便裂开了条缝隙,男人的手晃动了一下,这红玉镯便啪地掉到了地面。
“礼易墨……这镯子……取下来了!”古小福难以置信,但当她满怀欣喜地抬头时,却怔得呆站在原地。
“公子……绝代公子!”她瞬间便认出了那双久违的眼。
男人伸手将湿发撸到肩后,将手放了下来。
“小福姑娘。”他唇边扬起了一抹笑。
古小福这才确信了,这样裸着半身站在这片月光下的,正是绝代公子。
久未相见,他的眼神还是依旧柔和,那抹优雅的笑容也堪比明月。
“公子你……是怎么出来的?这些日子你……”古小福激动得结结巴巴,她的手不禁上前握住了绝代公子的手腕,那儿还残留着礼易墨粗暴地要取下红玉镯时的一道红印。
“我只记得那晚喝了酒,接着便似大睡了一觉。”绝代公子的柔和的声音温润如玉,古小福听着,眼眶竟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对不起,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礼易墨想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会让你最担心恐惧的事情成真……”古小福不住地道歉着,她的双眼瞥到了那个玉镯。
“或许是这镯子有神力,将你带了回来……”古小福念念叨叨着,这样热切地看着绝代公子。
“太好了……总之,你没有事……我还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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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公子脸上挂着微笑,静静地听着她这么絮叨着,直到古小福猛地打了个喷嚏。
“天凉了,小福姑娘你还是早些去休息吧,至于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因为什么而去,又是因为什么而回来,等明天你精神好了,你再慢慢告诉我。”绝代公子和蔼地笑着。
他的手碰触到了她的脸上,古小福感到那温柔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带走了几行泪。
“别哭了,回去休息。”绝代公子柔声说。
“恩,恩。”古小福应着,边顺着绝代公子往里走。
“公子,你该不会很快又消失了吧?”她进了房间,在合上门前,又有些担心道。
“放心,不会。”礼易白的唇扬着,这么微笑道。
他的双手一动,轻轻地合了门,沉闷的那阵闭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响亮。
“既然再次出来,我不会任凭你摆布而消失。”礼易白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这样低语道。
“永别了,礼易墨。”
美丽宿命
冬日的天空难得出了太阳,当风雅颂从房内走出时,却见古小福与礼易墨同坐在一级石阶上,石阶旁的青草将两人的白衣都衬得愈发光亮,一根翘起的枯草叶正在古小福头顶随风摇摆。
他看到礼易墨的手伸了上来,极其温柔地将那根小草一捻,接着摊了手掌,那枯草便轻得立刻飞舞了起来。
古小福愣了一下,随即对着那温柔笑着的男人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她脑袋一偏,便瞧见了风雅颂。
“风公子,你醒了?”她道。
风雅颂身上虽缠满了绷带,外头一件大皮毛衣裳披着,再加上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倒也没有显出受伤的样子。
礼易白转身,随即有礼地对风雅颂一笑。
风雅颂的脚步顿了顿,他冷冷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你是礼易白。”他这么道。
礼易白唇角扬起,对他微点了下头。
“小福姑娘将一路之事都告知了我。”
驿站后头盖了间店家自带的小作坊,从里头不间断地飘出些酱气来,杂着发干的风,一齐环绕在众人周围,几个浑身散着热气的大汉嘿咻嘿咻地扛着几个腌菜的大纲,不时地来回走动着。
风雅颂没有回答,而径直将目光落到了礼易白那被白衣覆盖着的手腕上。
“听说我再次出来时,那镯子便碎了。”礼易白笑道。
古小福跟着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花布。
“你瞧。”古小福小心地把布一层层展开,递过给风雅颂,她背对着绝代公子,当绝代公子也探身欲看时,古小福紧张得一把将镯子盖了回去。
“公子,不要看……”她这样紧盯着礼易白,鼻尖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谁也不知道这镯子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力,万一你瞧了一眼又被吸走……”
她再也不希望绝代公子这样莫名离开了,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对她来说几乎便像重生一般,老天知道,当她再一次见到他那双美丽而平静的双眸时,她的泪是那样止不住地哗地流淌而下。
“我回去了,礼易墨便会出来,都是一样的。”礼易白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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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墨……古小福心头一颤,绝代公子依旧如此体贴,而礼易墨,昨晚他究竟要说什么呢……
风雅颂避开古小福这样热烈地看着礼易白的眼,伸手将断了的玉镯取了过去,他对着阳光端详着,那玉镯在他指尖一点点翻动,直到反射出的那缕流云般的红光刺到了一个搬着酱缸的大汉。
大汉眯了下眼,虽然他已两鬓斑白,身体却依旧健硕。
他循着那红光看去,身体却猛地一抖,接着手中的大缸就轰地一声砸落在地,一阵浓酸味儿沿着四散而开,直往古小福的鼻子里冲。
“那个镯子……那个镯子……”那大汉睁大了眼,跌坐在地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便往东边奔去。
“老板娘!老板娘!那个镯子,那个镯子啊!”那凄厉又浑厚的呼喊声顺风形成了一个带状的云团,一直从弥漫着污臭的作坊散到了几个可怜过路人正咽着的干馒头上,直到一个矮小的老妇出了帘门,那大汉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什么事大声嚷嚷!生意不用做啦!”老妇从腰后拎起一把大刀,唰地甩到柜台上,刀刃咚地一声响,入木三分。
“老板娘,那个红玉镯,那个不详的玉镯啊!”大汉喘了口气,手抖着指着院外。
当古小福看到这个满脸沟壑的老妇走到他们面前时,她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在碎裂的酱缸上。
礼易白一把扶过了她,他抬眼看着那老妇,瞬间隐去了眼中的惊讶。
“这位是?”他这么问。
话音未落,那老妇已经上前一把夺过了风雅颂手中的玉镯。
风雅颂蹙了下眉,这老妇满脸沟壑,手腕脖间都挂着沉甸甸的金链子,凸出的大肚皮被一根做工粗糙却涂着艳红色的腰带绑着,整个人散出股腐朽的贵气。
最让人震惊的是,这老妇长得居然与在林中遇见的那个老妪极为相像!
礼易白皱了皱眉,他没有看错,虽然面前的老妇比林中老妪的脸色稍微好一些,可那看着红玉镯子咧嘴的表情,就与那老妪将镯子戴在礼易墨腕上后一模一样。
“快,快把它丢了……不,要先烧了,先烧……把那里面的怨气和小鬼全部烧个干净,再,再丢……”老妇像烫手般,猛地把玉镯子丢给了候着的大汉。
“我妹妹这辈子,就是被这个玉镯子给毁了啊……”
这是一间四面透风的小屋子,在屋子中央架着的一个大火盆,里面的火舌正在疯狂扭动着身体,蠢蠢欲动着要将最接近它们的东西给吞噬掉。
老妇手腕上的金链子动了几下,她颤抖着捧过大汉递来的碎玉镯,浑浊的眼凝视了一会儿,接着一抖手,那玉镯便啪地一声掉入了火中。
古小福站在一旁,看着那镯间慢慢淬进了火色,那里头流云的色彩变得愈发强烈了,随着火焰噼里啪啦的跳动声,老妇苍老的声音也一点点飘出。
“与我同一天出生的妹妹……有着比我还美的容貌……”
古小福身子一抖,看着这个老得已同枯叶般的老妇。
老妇察觉到了古小福的变化,一横眼,嘴角一拉,随即唾了一句。
“老娘年轻时候可比你这土丫头胚子要美貌多了!”
古小福忙点头,缩了缩脖子,示意老妇继续说下去。
老妇挪了挪屁股,接着道:“我妹妹她一出生便得到了大家的喜爱,十六岁那年还与邻镇一个老实商人订了亲,如果换了是我,早就乐得不知所以了,可她不知足,整天扭着那小马蚤腰跟我说,姐姐,我要变得更美丽,我要去当县里官老爷的夫人,哈哈,她也不瞧瞧咱们家是个什么身份……”
古小福见那红光把老妇的脸映得发红,她的皱纹看着更像是一条条趴在颜面上的血虫,显得更是骇人。
“然后我就听见那个小马蚤蹄子每天对着那破镜子喊,镜子啊镜子,谁是这镇里最美丽的女人,呵,那镜子会应了才见鬼了……我就知道这马蚤蹄子这么穷吼,有一天会把祸事招来……终于有一天,她满心欢喜地回来,手上已经戴上了这手镯……”
“这手镯不会是那个灰眼睛男人……”古小福心头已经起了这样的反射。
那火中的玉镯内已经塞满了血般的红色,一旁斑白着头发的大汉忙用火钳子取了,丢进了一旁候着的铁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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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丢得越远越好!”那老妇的口齿总算清楚了些。
“那是祸害!让人一辈子倒霉的带来祸事的血镯!我那马蚤蹄子妹妹亲口跟我说,是一个灰眼睛大仙看她心诚,便给了她这么个镯子。可是啊,它吸人精气,吸人运势,它让那个小马蚤蹄子变得越来越美丽,结果呢,招来一伙垂涎她美色的草寇,把我们家也烧了,把爹娘也宰了,还将我们姐妹也……幸好她比我美丽啊,那些草寇不放了她呢,玩弄后啊,还被卖到青楼啦!”
风雅颂漠然地抚了下身上的伤口,又看看风寒才愈的古小福,没有说话。
“那个灰色眼睛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啊……”古小福无力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也就是说,礼易墨被戴了这个镯子,便给他,以及身边的人都带来了厄运。”礼易白看着那老妇如释重负的脸,他手上还留着那道红印。
不过多亏了这手镯,他才能从那无尽的黑暗中释放出来。
礼易白望着那火盆中依旧跳动的火焰,抿了下唇。
连天都在告诉他,他与礼易墨之间绝不能并存。
灰眼睛的玩笑
今晚是九月初八,古小福死死地盯着绝代公子,直至丑时的更声响起。
礼易白睁开了眼,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垂下,接着舒了口气。
“公子?”古小福试着问了一句。
礼易白对她扬了下唇,一撩车帘,外头顿时泄进满满的月光。
他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望,经过中途这么一折腾,礼易墨在定时在月亮盈亏变化时出现的定律已被打破,而他也确实有了比之前更大的恐惧。
摊在他面前的那个无可预知的黑洞已经愈来愈大,他与礼易墨一样,不知何时一个人会突然失去意识,立刻被另一个人所取代。
“得快点找到那个灰眼睛男人。”风雅颂坐在一旁,肩头的雪狐皮随着马车一抖一抖。
马车过了一丛零碎的枯草地,前方虽依旧没什么人声,却多了许多高高矮矮不齐的房屋。
离长安越近,离北山便越远,风雅颂回头看去,那沉闷在一片黑夜中的山脉已经变得模糊一片。
车夫勒止了马匹,从车外传来解套索的声响,那是车夫卸了两匹马,将它们带到临近的溪流中饮水,溪水的流淌声伴着马儿甩动尾巴时而欢快的饮水声,倒显得很是和谐。
古小福打了个哈欠,朦着眼往窗外一瞥,一股凉气猛地冲上了她的脑门。
一个青衣大褂的男人站在马车外头,微低下身,接着那双眼便与她对了上。
“灰……灰眼睛!”古小福大喊道。
不错,这正是那天在破庙外头出现的男人,正是他们寻寻觅觅了那么久的灰眼睛男人!那双灰白色的,似乎看透一切的双眼她绝不会认错!
礼易白与风雅颂同时抬头,只听啪啪几声响,刚古小福结巴着嘴再抬头时,两人早已追了出去。
她起身也想下车,一掀开帘子,却突然怔住了。
那个穿着青色长衣的男人这么坐在驱车的位置上,他双手一圆,只听哨声一起,溪边就传来了车夫一连串的惊呼声,两匹正在饮水的马撒着欢往这儿奔跑过来,而那青衣男人利索地将绳索往马套子上一紧,回了下头。
古小福看到他那令人畏惧的灰色双眼看了她一记,他脖间的黄|色铜锁动了一动,随即他手一扬,那马便发了疯般往前方跑去。
车厢突然的移动让古小福双脚不稳,脑袋一下子砸到了车体后方的横木上,她忙掀开后方的车帘,才见礼易白与风雅颂小小的身影。
“这个男人在这里!在这里!”她高呼着,那窗外疾驰的风猛烈击打着她的脸颊,话语一出口便漾到了风中,她只能尽力呼喊着,希望那两人会听到。
古小福的手紧紧抓着上下颠簸的车梁,她惊恐地往后看去,那灰眼睛男人已经在驱车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冷风在外呼呼地刮着,灰眼睛男人没有去驾驶马车,任凭着那两匹吃饱喝足的马儿肆意地在四处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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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都被背后灌来的风吹得鼓胀起来,那有些破烂的衣摆令人战栗得在风中发出梭梭的摆动声,他的灰眼睛在月光下显出了一股别样的色彩,让古小福看得脊背发凉。
“你,你是谁,要,要做什么!”古小福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恐惧,那颠簸跑动的马车撞到了几根横生而出的枝桠,不时地有几根木刺从外头横飞进来,猛地插进马车之内。
灰眼睛男人根本没打算回答,古小福看到他的唇角逐渐浮起了一丝令人胆颤的笑意,他的身体往一旁偏了偏,古小福便瞧见了黑白交缠着的天空,还有那骤然消失在前方的地平线。
是悬崖!
“他们来了。”灰眼睛男人道。
他的声音悦耳如天籁,却又像是从地府中飘荡出来般,古小福这辈子从未听过这种声音,而她一回头,便见往马车追来的礼易白与风雅颂。
马车还在迅速地往悬崖驶去,石头与车轮碰撞得碰碰直响,整个车厢像是被地震了般发出了空空空的抨击声,古小福的心悬得高高的,她使劲全力抓着凸出的一根车梁,依旧被甩得在车厢中不断颠倒着。
古小福的胃也随着那颠簸翻腾起来,她的喉咙上涌上了一股酸味,几乎要吐出来了。
而那双该死的灰眼睛,依旧这么漠然地看着她,接着眼前的男人脚尖一颠,古小福只见他的长发在空中一飘,便横着从右方跳了出去。
礼易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灰眼睛男人从马车上跳下,这样大刺刺地站在离他还有些距离的地方。
那双灰白色的眼与他对视了一下,接着偏了下头,瞥了眼簸动的马车。
那男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去救那个女人,还是来抓他。
马车隆隆地往悬崖直冲而去,礼易白奋力往前奔跑着,脑中却空白一片。
他根本来不及选择,在他与那辆马车,以及那个灰眼睛男人之间,还远远地隔着一大片草坡。他只听到自己耳畔传来的急剧的呼吸声,还有有些发软的双腿。
如果这个时候他有礼易墨的武艺,那么……
距离虽远,可他却能感觉到那灰眼睛男人远远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如此漠视却轻易能让被注视的人失去心智。
古小福感到天旋地转,前方那条中断的地平线离她越来越近,她回头,只见到绝代公子那小小的白色身影还在往这儿奔跑着。
可根本来不及了……她有些绝望地这么想,再不过多久,那马匹的蹄子甚至已经踏上了悬崖边的青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雪白的皮草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便一手拉住缰绳,纵身上马,他的冷眸如寒星般在夜空中闪烁,而那两袖间的绒毛急剧抖动了几下,他左手一抓缰绳,右手再一捞,再猛地往上一提,那两匹马边同时扬起了前蹄。
一阵酸液涌上了古小福的喉头,她的手再也支撑不住,五指一松,整个人便从车内往外飞了出去。
古小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个秤砣,当她脑袋落地时,必定会被砸得连渣子都不剩。
一只手在空中揽住了她,那股力量比她自身往地面冲去的力量还要大,在她耳边全是乱成一片的马嘶声,那双手带着她转了一下,她的脑袋便咚地撞上了一个有些暖和的东西。
那是风雅颂的胸膛,她的发贴着那柔软无比的毛皮,脸上却还有疼痛,却是已经大大缓解过了的。
两匹马的缰绳被风雅颂一手拉着,他再一扭头,便让马车完全倒了个位置。
车轮在悬崖边一滑,那车厢便往下滑去,风雅颂将古小福放在马前,猛地一甩鞭,那两匹马边一齐往前使力奔跑。
可车轮陷得太深,无论这两匹马怎样使力,古小福也感到自己愈发陷进风雅颂的怀中。
礼易白终于赶了过来,而那个灰眼睛男人却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那灰眼睛又看了他一眼,接着瞥向那在空中挂下一半的马车。
风雅颂的手松开了缰绳,他一手抱着古小福,一翻身,便落到了地上。
古小福惊魂未定,却见礼易白猛地冲上前,他的手迅速地解着马与车连接在一处的绳子,那些马匹惊吓得不断抖着蹄子,礼易白不得不再次上前,他的双脚死死地撑着地面,只见最后一声撕裂声过后,那车厢终于断了和马的连接,轮子颤抖了几下,终于隆隆地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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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白舒了口气,他拍了拍两匹马的脖子,它们才显得安定了一些。
古小福这才有闲情去看那灰眼睛男人,可那片空地上却是空荡一片。
“他又跑了。”风雅颂冷言道。
礼易白的手攒紧了,这个灰眼睛男人总是这样,将人们在鼓掌中玩弄一番后再抽身离开,他身边的那两匹马还在不安地抖着蹄子,而古小福也惊魂未定地依在风雅颂的怀中。
他可不甘心……礼易白这么想着,眼角突然瞥过林间一角滑动的青衣。
他轻拍了下马脖,翻身骑了上去。
古小福只见绝代公子的白衣在清风中扬起,接着那匹马便带着他,疾驰往前,不一会儿那白色的衣摆便融进了黑森森的树林间。
独处时光
夜风送凉,皓月当空,暗蓝色的天光勾勒出了树林上方横生出的枝桠的线条,绝代公子已离开了近一个时辰,却仍未归来。
古小福解开风雅颂的腰带,笨拙地触到了他的毛皮领襟,掀开,一手捧住雪狐皮毛,边小心地将衣裳从他的肩头褪下。
果然,在他厚实肩膀下的绷带已经沁出了血来。
古小福很是自责,她怯怯地看着这个脑袋靠在树下的男人,他虽一言不发,脸上也满是不在乎的神情,可环顾他周身上下的伤痕,全都是因她而来。
“我,我又害你受伤了……”古小福只能这么说,她从那件皮毛大衣中取出了一瓶药膏,将他的绷带缓缓解开。
她的手不够长,风雅颂也懒得动身子配合着,在取下他身后的绷带时,她只能愈发地靠近他,她的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胸膛上,一股暖意便很快温暖了她冰冷的脸。
她几乎忘了,虽然他看上去那么冰冷,在这么靠近的时候也是能感觉到他的温度的。
“冷吗?”古小福看到他皮肤上起了一阵疙瘩。
“没什么。”风雅颂依旧这么淡淡道。
“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来救我呢……即使没有痛觉,这些伤口还是会坏了你的身子……”古小福小心地将药膏摊在自己手心,呵了何气,在掌心匀开,颤抖地碰触了下那胸膛上的那道伤口。
她掌心一颤,裂在伤口上的血迹很快沾到了她的手心,可风雅颂却没有丝毫疼痛的表情。
“你不是说,这是本能吗。”
那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古小福抬头,便迎上了他的眼。
她从不知道,他对于那天她在陷阱中随口一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而且清楚得有些过分。
她几乎是伏在他怀中的,这样一个姿势,她一抬头,那唇便几乎与风雅颂的唇碰触到了,风雅颂冷峻的五官那么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周身虽没有任何气息,但周遭的空气却显得分外暧昧起来。
“等公子回来,他该会帮你处理好伤口,他可是名医呢。”古小福忙说,抽身将一旁的药瓶塞了回去。
风雅颂冷漠地凝着她慌乱的脸,手一带,便将褪下的衣袍拉了回去。
“没有痛觉,怎样都无所谓。”
月亮一点点从枝头移了下去,天空的一小部分有些发白,而更大的一部分还沉浸在黑暗之中。
“对了,你说是你求的灰眼睛男人。”古小福双手抱膝,扭头问道。
风雅颂从不自己开口说话,只要她不开口,两人间就会这么心安理得地沉默下去,这冰冷得静寂的气氛,几乎要让面前原本流淌就缓慢的河水要结冰了。
“你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请求呢?这种想要失去痛觉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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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微仰起了头,他漂亮的下巴变立刻被蒙上了一层暗蓝色的色调。
“没有痛觉,就不用害怕任何棍棒,这样才能将那些恶人赶走,保护我的母亲。”他这么平平淡淡地说着,像是叙述着他人的事情一般。
“恶人?”古小福问。
“同一村的地痞,见我们孤儿寡妇,便常来要些保护费,抢夺我们仅有的一些粮食。”风雅颂说,“我那时太年幼,怎么也抵挡不过,那晚在大树下哭泣时便见到了灰眼睛男人,他在我的脖子上按压了一下,从那时起,我便再也感受不到痛觉。”
“那后来……你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北山上?”
“我母亲去世了,有一天在我不要命地撕咬一个地痞时,他拔出了一把刀,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被刀刺穿了胸膛,去世了。”风雅颂说着,右手的食指划动了一下,又很快停止。
“我母亲明知道我没有痛觉,只要不正中要害便绝对死不了,她却为了我赔了性命。”他说着,嘴角竟淡淡地浮出了一丝苦笑。
“很蠢,不是吗?”
古小福这才明白,那天在陷阱中她救了他之后,他为何要露出那么惊讶的神色,为何那么一反常态地问她要救他的理由。
原来他这些年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觉得是自己害了母亲,这才封闭了一切躲到了雪山之上,在痛觉消失的时候,他也把自己的感情通道个关闭了。
“你愿意说这些……”古小福看着风雅颂,他愿意打开心扉,着实让她有些感动。
“你刚才来救我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会有痛觉的事吧。”古小福看着这双说完故事后,又冷冷地望着自己的眼,忙整合着脑中的词汇,想要安慰些他什么。
“就如你母亲救你的时候一样,她也不曾考虑到你有痛觉……”古小福说着,咽了下口水,“这应该,就是人们保护别人的本能吧。”
风雅颂没有说话,古小福只觉得空中又刮来一阵风,接着又是一段冰寂的沉默。
古小福看着风雅颂,心中有些慌乱,她刚刚胡乱说的那句话,是不是不合时宜,或者会引起风雅颂的反感……
“不错。”风雅颂点头,“所以我要去找回痛觉。”
古小福松了口气,风雅颂在说完那句话后嘴角又再度平持了回来。
古小福低下了头,对于这么笨的自己,还是不要开口来试图做些活络气氛的事了。
两人前方的溪水持续叮咚地响着,河岸被冲得有些泥泞,偶尔调皮地往上跑动的河水亲昵地舔着古小福的鞋尖,逼迫着古小福将脚一点点往后缩。
“礼易白也是那个村子里的。”身边的男人说。
古小福有些惊讶,立刻回应道。
“对,你说你们是旧相识,我差点都忘了这个了,呵呵呵。”古小福挠了挠脑袋。
风雅颂对着古小福的微笑,脸上还是一脸冰霜。
“他没与我说过话。”风雅颂一语立断道。
“那你们……”古小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有几次地痞来我家时,被礼易白撞见,他就帮着赶了几回。”风雅颂脸上完全没有在回忆往事的神色,“虽然那时他才三四岁的光景,却是无所不用其极,扔鸟蛋,甚至是往他们兜里塞狗粪,当然,他的打架撕咬功力也是十分了得。”
古小福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我小时还有些羡慕,若我时有他那能耐,或许母亲便不会……”
突然,似乎一道白光从脑中闪过,古小福点着的头瞬间停止了下来,她的嘴半张着,这样愣愣地看着风雅颂。
“你说,绝代公子小时候……打架功夫很了得?”古小福重复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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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点头。
“你见到礼易墨时,也没有丝毫觉得古怪?”古小福周身几乎冰冷了。
“他小时如此,长大理应如此。”风雅颂冷冷道,“倒是现在的礼易白,却不像是小时的混世魔王成长而来的。”
古小福呆呆地看着风雅颂,他接下去的话她已经丝毫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炸开了的蜂窝一般。
“五岁那年,一个灰眼睛男人给我吃了药丸……”绝代公子曾经这么说。
如果风雅颂说的都是真的,那五岁那年被吃下药丸的人便是礼易墨……那么……礼易墨才是失去了过去五年记忆的人,而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那句说绝代公子抢了他身子的妄言……那么,绝代公子才是被吃下药丸后从身体中多出来的那个人!
云雀的自白(番外)
当我还是一只蛋时,不,确切地来说,当我还在蛋壳里时,我便感觉到了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我们蹲在娘安的巢里,被一只名叫苍鹰的黑乎乎的坏家伙啪地甩了个翅膀,接着我和一干兄弟姐妹一齐便往地上砸去。
运气不好些的,比如经常在窝里挤兑我的那个大块头三姐,总是半夜不安分地在壳里乱蹦跶的二哥,全都呼啦啦地砸到了硬邦邦的大石头上。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不说出生时娘经常把我揽在她的身体之下,掉地上时有一堆乱草接了我,更重要的是在我被那双手捡到,这么温柔地捧着我到了那个地方。
当我啄随蛋壳,挣扎着从里头钻出眨巴开第一记眼时,那双美丽的眼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
“你出来了。”他浅笑道,接着一只手拢到了我的爪下。
我这么痴痴地看着他,我敢保证,这个东西比我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要漂亮上几万倍,他那双眼平静得像盛放了一汪清泉,不,应该是更大的什么东西,他捣了青草糊糊,揉成一小颗一小颗地放在掌心让我去啄。
当我吞下第一颗带着他体温的青草糊糊时,我便知道这辈子我都离不开他了。
大家都叫他绝代公子,他自身的名字是礼易白,这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他永远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黑发整齐地放在肩头,背上个药筐子,在抚摸我的脑袋后走出竹门。
于是每天我都顾自顺着还有些湿润的毛发,伏在他为我布置的小窝间,听着外头叮咚着的溪水,等待天色发红太阳落山之际,他那明媚温柔的笑容出现在竹门中。
回到竹屋后他总先为我添好水,匀好食物,再下厨做他自己的饭菜,当然在竹屋子里还生活着两只叽叽喳喳的白兔,一条长得像竹叶的青色,四只整天摇晃着大尾巴的松鼠,你说他们很安静?不,绝代公子不在的时候它们可闹腾了,那闹腾的内容我倒没有兴趣知道,无非是抱怨绝代公子不怎么疼它们罢了。
那是当然,因为对公子来说我才是最特别的存在,什么?没听到过?公子他内敛又含蓄,不过他不说,我也全都知道。
当他第一次将我放在他肩头时,我便庆幸自己的羽翼丰满得如此之快,托他的福,我长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漂亮云雀,在我跟着公子上山采药时,不时有许多雌云雀对我啾鸣呢,不过我可是很干脆地告诉她们,这辈子,我可是认定了公子,他对我来说,便像是神一般的存在啊。
我就是只雄云雀,那又如何,最崇高的爱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向,不分种族的。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矮小的女孩时便不喜欢她。
她在还没有见到公子的第一眼时便抱住了他的腿,公子笑眯眯地听着她将话说完,接着便跟着她下山去了。
对了,与我们一同生活的还有一个叫九儿的小孩,他除了长得漂亮,也是公子捡来的之外没什么好说的,他手脚灵便,添水也勤快,虽然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公子,不过还算是个不错的仆人,我也便允许了他也留在公子身边。
那个叫古小福的女孩知道了公子的秘密,她不但把这一切告诉了公子,还怂恿公子跟她一同上路。
其实公子的秘密我也早就知道,无非是在月亮变化的夜晚,公子会心情大好,下山在各个宝库中乱窜,拿些黄澄澄的东西和漂亮的珠宝串子罢了,那几天的他虽然显得有些异样,但在我看来不过是公子的另一面。
我爱的公子总不能老是微笑,偶尔生气发个火,也丝毫无损于他的名誉。
不过他一到白天恢复了原来的品行,见到桌上摆放的一堆珠宝虽然有些莫名,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这山中许多动物为了感谢他,偶尔会叼来些花朵青草什么的,有一天一只被他救治过的金钱豹子把一只血淋淋的野兔丢在他的门前,这可把那两只的白兔子给吓坏啦。
为了让公子感到安心,在他醒来前我也会叼上一两颗珍珠在口中含着,赶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正巧看到我将珍珠放在他枕边的情形。
只要我们不说,公子也会就这么平静地过活。所以我讨厌那个女孩,除了她胆怯的声音,淡淡的眉毛,还有她望着公子的那么热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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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那个女孩把公子带走了。
而善良的公子为了不让我吃苦,特地下了一个温柔的陷阱,他的唇最后一次碰触到了我的脑袋,而我晕眩着还没起身时,便被他放进了鸟笼中。
他最后不舍得看了我一眼,留给我一个如烟波般悲伤的眼神后,接着那身白衣便在青黄交结的土埂上越走越远。
我和九儿,被留下来对着那个整天抽着烟斗满脸褶子的古老爹。
那老头儿精神好得紧,成天上山砍柴,下水捉鳖,丝毫看不出一点曾经几乎瘫痪的迹象,九儿还是勤勤恳恳地按着公子留下的药方为他敷药,而那苦味的药老头儿喝得倒是有滋有味,他老是边喝着药,边扣着他的臭脚丫子,然后看着九儿得意地说。
“等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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