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回来,她可能就与绝代公子有了你那么大的孩子了呢,那孩子呀,眼睛像绝代公子,鼻子像绝代公子,眉毛还是像绝代公子,哦呵呵呵……”
我冷不丁地在他的洗脸桶旁栽了下去,看着屋内这昏暗的烛光,再瞧瞧外头那片昏黄的天际,我猛地展翅飞了出去。
我要去找公子,不是因为害怕那个女孩将公子抢走,更重要的是,三日不见他,我的鸟脑中他残留下的温柔笑颜几乎让我相思得要把爪子插进自己的心脏中去。
我往上一仰,便扑腾一下插入了云间,周围传来的全是带了些水味的空气,而公子的气味早已不在,我俯身看去,下方也尽是写黄一块绿一块拼接而起的田地,接着便是大大小小的房屋,还有些小得像蚂蚁般的人。
我的空中转了两圈,便决定往北边去。
不要问一只鸟为什么要去北边,说了你们人类也不懂。
那是我和公子一鸟一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我跋山涉水,一路向北,林子里多的是不能理解我行为的动物,更有一些芳心暗许的云雀巴着要与我一同上路,她们说,让我们跟着一起去吧,即使不能与你生下鸟崽,能伴在你身边也好。
我义正词严地告诉她们,不要迷恋我,我只是个传说,我只属于公子。
我也不知持续飞行了多久,只觉得那天的阳光已逐渐没了夏日的温度,在低头饮水时便突然被一只散发着臭气的破网子给罩住了。
“哇,全身雪白的云雀可是很少见呢,哈哈,这下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结果我的脚就被捆绑着,卖到了一个市镇上,卖了一两银子。
我堂堂绝代公子的鸟,居然只卖了一两银子,如果我的脚不是被绑着,我就把脚趾竖给他看!
那鸟贩子的大儿子前几天落了水,据说苦读了三年正准备赴考,谁知道一不小心就跌倒了水里,一命呜呼了,所以他的脸总臭着,遇到买鸟的,也懒得介绍什么,将钱币一收,拿个笼子把鸟一装,就完成了一笔交易。
许多次我想趁着开笼子的空档飞出去,可双脚被系在下方的横木上,我啾鸣一声想往天空冲,却被呼啦一声拽了回去。
“这云雀很精神。”那鸟贩子臭着脸对一个女孩道。
那个女孩眼眸一转,显然并不在意她要买的是什么鸟,她指了指我,把银子往鸟贩手中一塞,连笼子也不要,就野蛮地握着我的身体往外走去。
我在她的衣袖间闻到了其它的一些味道。
一种令人讨厌的味道,还有一种我寻觅了已久的味道。
是公子!我有些惊喜地抬头看着她,她也对我灿烂一笑。
莫非这个女孩认识公子,莫非她现在正带着我去见公子?!
“要不是你还有点用,丢去悦来酒家做烤|孚仭礁耄欢ê苊牢赌亍!蹦歉雠15挚戳宋乙谎郏饷葱Φ馈br />
我忐忑地跟着她进了一个房间,可我估量的没错,那儿确实残留着公子的味道。
“用这只鸽子,你就能找到我啦!”那个买我的女孩这么匆匆说完便走了,她把我像块旧抹布一般往空中一丢,我吓得像张开翅膀,全身却都是捆绑着的。
“你不是……”我躺在一双小手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一抬头,便见到了这个叫古小福的女孩!
她依旧是一副傻不拉叽的样子,这么呆滞地看着我,我狠瞪了她一眼,她才想起我是谁。
我忙看了看周围,可房间里除了只有公子留下的一件衣服,什么都没了。
公子走了,我苦苦寻觅至今,却依旧没见到公子。
那女孩求我说,让我带她去找公子,还将那衣服凑到我的嘴巴前。
她以为那是我的鼻子,那个傻女孩,感情是把我当只大黑狗来使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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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并不重要,寻找公子本就是我的使命而不是她的。
我勉为其难地带着她,一路继续往北飞去。
重申一遍,不要问一只鸟为什么要去北边,我和公子的羁绊是你们人类永远都无法了解的。
一路上,那个傻妞将我照顾得还算不错,她每次打了水总先分好我这份,亲手捉上写虫子来喂我,下了雨还恭敬地把我兜到怀里,所以等天晴了我出来顺羽毛时,便看到这个傻妞一头湿漉漉地对我咧嘴傻笑。
她看来也没有那么讨人厌。
她听哪个光头老伯说,北山顶上有一个绝美容颜的男人,她怀疑那男人便是公子,将我硬塞给那个老伯,接着便上路了。
要是那个傻妞会听明白我的话,她就该知道我在扑腾着翅膀告诉她,公子绝对不可能会在北山上。
因为公子虽然喜欢凉快,却很怕冷,为什么我会知道?那就是爱的力量。
那女孩去了山上,我只见那秃头老头来来回回地往屋子里跑了几回,最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屋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直重复念叨着这句话。
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悠闲地扑腾着翅膀,等待那个傻女孩从山上回来。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再也没看到这个女孩的身影,她这个傻妞,把我丢在这秃头老伯家后就忘了将我取回来。
她一定是自己又上路了。
于是那一瞬间,好不容易萌生出的那一点好感瞬间又被掐死在摇篮中。
说到底,她还是个记性极差的蠢女孩。
在一个晴朗的白天,我喝足水,吃饱了粮,脑袋一扬,接着展翅冲向空中。
我又要开始去寻找公子了,这回我在空中转了几圈,便决定往西边走。
为什么要往西边走?我说第三遍,不要问一只鸟这种问题。
当那和煦的风将我的羽毛吹得梭梭直响时,我凭栏眺望,眼前便能浮现出公子那双平静如大海般美丽的双眼。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的手会再次轻抚我的脑袋,这么温柔地说,喝了水,才会长大哦。
我坚信这一点,边在云中飞行,边欢乐地叫着。
那就是爱,我对公子永生不灭,至死不渝的爱。
再入陷阱
上方错乱横生的枝桠越来越密集,越往树林深入,月光就更是艰难地被阻挡在大片的树木外头,枝干上早就没了叶子,可半夜的风刮来,那些枯枝便像手骨般呼呼地在空中乱舞着,它们的影子被投在那个策马穿行的白衣男人身上,更掠出一道道骇人的光彩。
礼易白一手挥枝,将拦在马前方的那些杂木往外拨着,那匹刚刚被他所救的马匹也竭力配合着座上之人的动作,撒着蹄子在林间踏出一片急促又空灵的声响。
灰眼睛……那个灰白色双眼的男人究竟在哪里……
礼易白看到不远的前方呼地掠过一道青影,把周围的枯叶带动着飘了一下,又往西边而去了。
他咬了咬唇,转了下缰绳,立刻往那儿追去。
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灰眼睛男人要一个彻底之法,上天知道,在一度绝望得只面对着那空无不见尽头的黑暗,认为自己再也无法出来,那种有感知却比死更痛苦上几分的滋味有多难受。
那个青色的衣袂又飘动了一下,他确切看到那双冷漠的灰色双眼看着他,那个玩弄一切的男人扬了下唇,又瞬间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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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白转了下方向,又往那片衣袂的方向追去。
礼易墨才是从这个体内多出来的人,若是他五岁时没有被那灰眼睛男人哄骗而吞下药丸,那一切就根本不会发生。
他曾经想过,在找到方法前,要和体内从未谋面的男人和平相处,可那男人却根本不这么想,那男人用计算计他,甚至一直以来都想把他从这个身体里赶出去。
只有切身品尝过那种周身束缚比死亡还痛苦的感觉后,他才明白,之前那种善意的和谐共处根本就是妄谈。
礼易白加紧了马腹,让马的四蹄跑动得更快一些。
是时候找到灰眼睛男人,再让一切结束了。
突然,一个人影从左边的树丛间猛地走出,礼易白的马一惊,竖起前蹄嘶鸣起来。
礼易白这才回过神,他安抚地拍了几下马脖子,这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样貌。
那人额上绑了条麻绳制成的抹额,被突来的马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睁大眼与礼易白对视着,显然在不久前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眼中布了些红丝,眼角还贴着几块眼屎。
他吧唧了下嘴,很快镇定了下来,慢腾腾地从地上坐起,拉了下腰带。
“你……”他嘴里咕噜着,猫着眼将礼易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抱歉,在下正在追寻一个人,之前没有注意到你……”礼易白翻身下马,这样微笑道。
那男人竖起大拇指,挖了下鼻孔,他的眼在礼易白白色发带上方那块碧绿的玉石配饰上停了一下,又在那身白衣的淡金色滚边上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到他那副镶着金丝的腰带上。
“弟兄们!快出来!有肥羊啊!”他单手往地上一捉,突然挥舞出一杆长枪来,礼易白还没反应过来,那长了锈的枪锋便抵到了他的脖间。
说时迟那时快,前方那片漆黑的树林间立刻起了一片应和的声响,树木草丛都令人胆颤地刷刷直响,很快便出现了大片火把映出的红光,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如蛇蚁般陆续跑到礼易白面前的,便是几十名同样绑着麻绳抹额的大汉们,他们的目光贪婪地在礼易白身上移动着,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
“真是头肥羊……还是头漂亮的肥羊呢……”那些浑浊不堪的声音叽里呱啦道。
礼易白根本来不及动弹,他的身体便被两名大汉架了住。
“带回寨子里去再慢慢宰!”一个矮小些的人麻利地上前绑住了礼易白的身体,他手一挥,礼易白的双脚也被两个大汉抬了起来。
“嘿嘿,这人可是我发现的,待会我可要个大份的……”那个发现礼易白的男人这么巴着跟上前,却被一个高大些的男人瞪了一眼。
“不好好巡逻,放人进到这儿才发现,我没向二当家报告已经算便宜你了,还想跟我抢争赏钱?!”
礼易白被裹得像个粽子般,他睁眼对着的便是那片暗蓝色的天空。
看来是被匪类抓到了。他这么想。
不过幸好是被抬着,他一睁眼便能看到天上的月亮了。
一片青色的衣袂在他余光间一闪,礼易白扭头,便看到灰眼睛男人隐在一棵大树后方,他冷漠的眼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灰色的双眼泛出一丝白光。
看来又被他引进圈套中了。
礼易白轻叹了口气,动了动小指,连小手指都没有空隙动弹,更别说是全身了。
“这头肥羊还真是安静,一会儿就让他死得痛快点吧!”礼易白听到右方一个声音道。
他头微微一偏,便看到了那个说话人的样貌。
“这位兄弟,你脸上的疤看起来有些时日,只因受伤调理期间多吃荤食,腥气入侵,发肤未及时愈合,才造成此疤痕。”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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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拿蛇鞭的疤痕男人抬头,见礼易白那双眼正柔和地对着他,这才确信刚刚他正是对自己说话。
“死到临头,说这破话有什么用。”他喝了一句。
礼易白也不恼,将脑袋转了过来,周遭的人声变得热烈,顶上的那片天空也没了树林的遮挡,却显出了更浓重的红色。
他身体一轻,便被放了下来。
“捉了头肥羊,提去见二当家。”一个领头的男人对上前迎接的一个看守草寇低语道。
“二当家喝了酒,刚睡下了,不过梨花夫人正在大堂。”那个看守答。
礼易白像个粽子般站着,显然他现在已经身处贼窝了,四周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栅栏,每根栅栏外头都站了个喽啰,随处可见的火把啪啦啪啦地甩动着火焰,而每个草寇的眼都死死地盯着他。
“把他抬进去!”一个人喝道,挥了下手。
于是礼易白的脚再次轻了起来,在他周围掠过一根根木梁子,很快他周围的空气便变得暖和了许多。
“这是什么人?”礼易白听到大堂上一个慵懒的女声这么道。
“回夫人,是头肥羊,刚刚在林子里头抓住的!”他前头的一个声音回答。
“放下看看。”那个女声说。
礼易白再次落了地,他这才看清这屋内的景象。
木屋的四周和地面拼接了些粗布棉麻作为铺垫,几十名草寇手持兵器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他们的衣着看上去比树林外的喽啰要好上一些,手肘处还缝上了一两块兽皮,而顺着中央的一块黑熊皮往上,一个美貌女子正和衣半躺在草榻之上。
礼易白的唇扬了一记,那女子便顿时怔住了。
“夫人,夫人。”待半躺着的女子怔着看了半柱香时间没有说话,一旁的草寇只得提醒了几句。
那女子的眼终于从礼易白的脸上落下,她不满地看了看他浑身被捆绑着的绳索,使了个眼色。
礼易白身上的麻绳立刻被解开了,他轻轻地按了下手腕,接着将白衣整了整。
“真是漂亮。”座上的女人不禁感慨,她几乎被他做那些动作时的神态给完全吸引了过去。
女人下了榻,她的赤足踩着棕色的熊皮,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的脸上有些疲惫,走到礼易白面前,轻轻地将手放到了礼易白胸前的白衣上。
礼易白的身后立刻架上了两个喽啰,被那女人一瞪,又很快退了下去。
女人的手一点点划过他的白衣一直往上,她仰脸望着这精制无比的面容,指尖轻轻地碰触到了他的脖子。
礼易白将手轻轻一挡,便将那双手有礼地推了开去。
女人没有恼怒,凭空将指尖在离他面庞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留了一下,接着垂了下去。
“把他身上的钱物取了,再放了他吧。”那女人终于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摆了摆手欲往榻上而去,“这么美丽的人,杀了可惜了,大当家刚走,不杀生也算给他积点阴德。”
礼易白微微点头,始终神色从容,他对着那女人微笑了一下,那女人竟也略微扬了下唇。
很快,一旁候着的几个端着盘子的喽啰便涌了上来,礼易白从袖中掏出钱袋,放到盘中,那些喽啰看着他从怀中掏着首饰,也不敢上前争抢,谁都看得出来,梨花夫人对这个男人是网开一面。
梨花寨的大堂从未那么安静过,没有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和被虏之人被剁手剁脚的哀号,只有火把在这冬夜滋滋地燃烧声。
直到一个喽啰从外面走进,抬头见了正在取下发带的男人,他手中的一瓶酒便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个男人!就是他,就是他!”那个喽啰捂着他的瘸腿,双眼惊恐地盯着礼易白,“十天前就是他和一个穿着毛皮衣裳的男人,杀了大当家和寨子里的三百个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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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白眉头一皱,难道如此不巧……
那大堂上的女人停下了脚步,她呼地转过了身,用兽骨做成的耳环疯狂地四下碰撞着,那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是你……是你杀了我家男人?!”
第一次对话
“你杀了我的男人,即使你有一百张再漂亮的脸,我也想把那些脸一张张撕烂!”礼易白这么躺着,听到身旁的女人这样说道。
想必怒不可遏的她是想了许多方法要来折磨他,最终下定决心把他丢在了这里。
“我不会让你那么简单地死去,我要你饱尝痛苦与恐慌,让你体会到那种即使惊恐到尽头再呐喊挣扎也无用的滋味!”梨花夫人这么狠狠说罢,猛地关上了门。
礼易白试着动了动,可浑身上下全被绳子固定在一张沉重的铜桌子上,连脖子都动弹不得,他挣扎过,也分析了一下自己能用什么理由和什么能耐来逃脱这场困境,可被几千名草寇围着,一圈光亮的长枪抵着,他又不会武艺,虽然试图着拿能治好全寨人的筹码来交涉了一下,可那大当家夫人的怒目很快就把这个交易打压了下去。
这是间密封的房屋,四周却摆满了一盏盏污浊的油灯,那些灯火将屋子照得通明,礼易白看着屋梁上挂下的那个大家伙,叹了口气。
一把明晃晃的斧头高吊在屋梁上,那斧头的把上钻了个孔,一条粗麻绳从那孔中穿过,在屋梁上绕了几圈接着往下一直延伸到地上,梨花夫人离开前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用一根竹竿将斧头狠狠一敲,那斧头便开始大幅度地左右摇摆起来。
那斧头缓慢地往左边划了一道,又忽地往右移去,边悠闲摇摆着,边因着重力一点点往下移动,而他的身体就被绑在那把斧头之下。
屋内充足的灯光就是为了让他看清那斧头锃亮的刀锋,还有那刀锋是怎样一点点左右摇摆着降下,直到一刀一刀地来回划割他的肚子。
礼易白这么躺着,试着在嗓子眼发了下声音,因为那个见证了礼易墨杀戮的喽啰发毒誓说他是个危险的家伙,所以他便被灌了一种汤药,现在浑身发软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量。
那钟摆着的斧头发出嚯嚯的挥动声,还牵连着那麻绳滋拉滋拉的拉扯声,这一切在夜中都让人发毛。
礼易白吸了口气,斧头已经越来越低了,他看着那高悬在头顶刀锋闪着嗜人的寒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的确是个折磨。礼易白这么想。
他的指尖开始发冷了,在这么个地方,跟随着那斧头一起来回着的只有映在墙面上的影子。
看来这回真的要命丧于此,礼易白咬了咬唇,他望着令人心战的斧头,那摆动的幅度愈发强烈,在耳边响起的呼呼声那么缓慢而剧烈地磨着他的耳朵。
风雅颂和小福姑娘还在等着他回去,不过风公子是个可靠之人,即使没有他,一路上风公子自然也会保护她,还有九儿,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在上路之前他发现了九儿的草鞋小了些,他答应过,等到他回来会为九儿亲手编上柔软的鞋子,再为他买上几套新衣裳……
还有云雀,还有他细心照料在竹屋中的那些动物们,不过它们野性尚存,也会自发找食吃,他也不必担心……
“呼—”那斧头在离他腰间半尺的空中划过一道银线。
他的目光追随着斧子,直到它“呼”地一声又从右边甩了回来。
他的额上已经满是汗水了,求生的本能命令着他绷紧手腕,却没有丝毫用处。
真的要死了吧,礼易白吸了口气,只听刺啦一声,他腰间的衣袍便被轻易划开了。他忙缩回肚子,屏气看着那斧头又悠悠扬扬地从右边劈下来。
他的心揪紧了,那斧头靠得越近,他便越能体会到其中的恐惧。
要说他死前的遗憾,那就是没有抓住那个灰眼睛男人,还有……礼易白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还有就是,他从未跟体内的另一个自己见过面。
“喂,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礼易白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环顾了四周,可墙面上依旧只有来回晃动的那把大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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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白,你这个蠢货!”
这回他听见了,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独自一人在无尽的黑暗中呐喊时,那个声音却张扬地霸占着他的身体到处嚷嚷。
“礼易墨?”礼易白的脑门有些发凉,他开了口,难道……
“你总算有点反应了。”那个体内的声音这么道,突然礼易白的耳朵被吼得几乎要撕裂开来。
“你这个天下第一大蠢人,没追上那灰眼睛蝈蝈不说,还自己送到山贼窝里,要换了是我,早就把那几个碰我身体的渣滓手脚砍断,要他们知道我礼易墨大爷可不是好惹的!”
礼易墨开始喋喋不休起来,礼易白静静地听着却一言不发。
“所以我说将这身体给你没有一点用处!这时候,用刀子给他们个痛快才是硬道理!你瞧你像只小白鼠一样被绑在这桌上,再不过一会儿这斧头往你肚子一切,你就彻底玩完啦!”
“住口。”礼易白淡淡道。
那身体里似乎没了响动,不过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满是怒气的吼声。
“你别以为现在占了这副身体就能跟我这么说话!我告诉你,要是我在外头,用一根指头就能把你这副文弱的身子骨给收拾了……”
“你不过是我身体里多出来的一个东西。”礼易白皱眉,这样周身束缚的情况,礼易墨的话语让他有些烦躁,“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呵!你倒是改了那圣人的口气!”那个体内的声音已经怒不可遏,“怎么,你很想杀了我吧,如果你能与我见面,恐怕你也会立刻拔刀刺向我吧!我告诉你,我也是!”
空中的斧子猛地一个甩动,刀锋簌地擦过了他的皮肤,礼易白手心一凉,脑子突然清醒了许多。
“看吧,这副身体落在你手里,就落得被一点点切割的下场!你……”
“礼易墨。”礼易白叹了口气,平平道。
“干嘛,要向我求饶吗,求我出来拯救这副身体吗,我告诉你,如果我能随时所欲出来……”
“不要说话,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我的时间不多了。”礼易白盯着那来回摆动的斧头,“应该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他不能就这么死去,在命被轻易了结前,蝼蚁尚且挣扎一番。
身体里那个声音住了嘴,礼易白合了下眼,再次睁开。
屋内恢复了安静,他开始一点点观察这密室中所有的东西,只有斧头,麻绳,照明的油灯,他身下的桌子,还有远在角落的一堆稻草而已。
他必须冷静,他能感觉到从体内鼓气观察着他的礼易墨的目光,还有那个灰眼睛男人,他一定也正处在什么地方……
突然,从角落传来了一阵吱吱声,礼易白睁眼,便见几只老鼠正圆着双眼往这儿看着。
这些小家伙想来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它们远远地蹲着,用灰色的小爪擦着脸。
礼易白再看看近在他手旁的那盏油灯,突然有了主意。
梨花夫人给他灌下的药效似乎消散了一些,他的手指开始能听从他使唤了,他艰难地动了动,食指已经触到了油灯盏托上。
“喂,你不是想自焚吧,礼易白,别胡来,你要敢毁了我这张脸,我做厉鬼也把你放油锅里……”
礼易白的额上已经满是汗水,他顾不得再与礼易墨斗嘴,食指与中指一并,那油灯便猛地晃荡了一下。
几滴灼热的灯油瞬间溅到了他的手腕上,礼易白一皱眉,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
他边继续用中指推着油灯,那灯油便一点点密集地往他左手腕上落下去。
那斧头已经愈发逼近,礼易白远远地望着那些老鼠,尽量露出柔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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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指望那些畜生来英雄救美吧,你这个蠢材!”
礼易白闭紧了嘴,他庆幸礼易墨的吼声是发自自己的体内,幸好那些小家伙是听不见的。
稻草堆旁的老鼠开始蠢动了起来,它们嗅了嗅,显然经过礼易白的行动,那灯油的香味已经在这个房间蔓延开来。
有几只胆大的一虎身,嗖地往桌上跳了过来,它们狐疑地看看这个被绑在桌上的漂亮的东西,那个漂亮东西冲它们宛然一笑。
那些老鼠们已经凑到了礼易白的手腕上,跟盛在那黑乎乎盏托中的热灯油比起来,这个披了层白衣的东西看上去更加和善,它们将牙齿靠到了那麻绳上,边吱吱叫着,便啃噬起那灯油来。
老鼠越涌越多,礼易白的手腕几乎被那些油亮的毛茸茸的东西给埋没了,而几乎同时,礼易白也惊喜地看到,那些可爱的小家伙正让捆绑着他手腕的麻绳越来越细。
那斧头越挥越下,直到避无可避的最后一瞬间,礼易白只觉得手腕一轻,他便费尽全力往左边一滚,那斧头挥了个空,继续往左边挥去了。
礼易白连人带桌轰地一声摔落在地,他白色的衣袖随即在空中一飘,接着便猛地砸到了地上。
惊吓着的老鼠们散了开,又有些担忧地围了上来,美味的灯油还没有吃完,而这个披着白皮,看起来很亲切的家伙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
那男人的手指动了一动,接着慢慢睁开了眼。
只是一眼,老鼠们便被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停止了叫声。
斯得哥尔摩症候群
长夜漫漫,整座梨花寨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看守的喽啰扶着手中的长枪,把脸贴在枪上,一条细长的口水沿着枪柄往下流淌,他转了个脸颊,正要投入到下一次瞌睡当中时,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响动惊醒了。
那长枪一划,便在他脸上过了一道血痕。
“那头肥羊居然那么不消停!”他骂咧了一句,从兜中掏出钥匙,慢悠悠地开着锁,这钟摆斧可是梨花寨最折磨人的刑罚,任那肥羊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
锁链哗啦啦地掉到地上,可他才推门,却被门那头的一个力道带着突然被拽了进去。
“你们这帮渣滓……”一个令人生惧的声音从屋后响起。
那喽啰一抬头,便见到那把熟悉的斧头,而一双可怕的眼在斧面上一闪,喽啰还来得及出声,那斧子一带,便要了他的命。
礼易墨一手扶着门栏,沉重的斧头拖着垂到地面,那鲜红的血顺着刀锋往下滑落,一点点滴到地面的稻草上。
他的身子还是软绵绵的,甚至拖不动这柄斧头。
都是礼易白惹的祸。礼易墨这么想着,一步步往外走去,刚才他的确和礼易白对话了,而那个家伙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这么没用。
一个巡逻的喽啰从屋外走过,他不经意往里头一瞥,随即吓得惊叫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那尖锐的嗓门划过空中,礼易墨就见那个喽啰已经端着大刀往他这儿冲了过来。
那把明晃晃的刀挥舞着,就往他脑壳上整个劈下,礼易墨眉一皱,艰难地闪了下身,再往前一探,斧头便横着往那喽啰的喉咙中挥去。
喽啰惨叫一声,随即倒在地上,礼易墨的身体竟也撑不住迎面对上的力量,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样下去不行……礼易墨喘着气,这么想着,即使是他,被灌了那种药汤后身体的力量就像完全被抽干了一般,杀一个人都能让他累个半死。
很快感觉上安静了的寨子立刻涌动起来,一群舞着大刀的草寇从左厅堂右厅堂的门中鱼贯而出,院中的巡逻喽啰,在草垛上方正谈天的盗贼,在一片暗夜中,山寨里有木门的,没木门的地方都散出了一群群扎着麻绳抹额的人,直往礼易墨逼来。
礼易墨握紧了斧头,气却喘得愈发厉害,他已经能看到前方闪过的一只裹着兽皮胳膊了。
“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突然听到体内一个声音道。
礼易墨怔了一下,这也是他第一次发觉从体内传出的礼易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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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这种丢脸的事……”礼易墨皱起了眉,那个裹着兽皮的胳膊转了一下,随即那个草寇便发现了他。
“他在这里……”草寇喊着,乌呀呀地挥刀上前,被礼易墨猛地用斧子劈开了肚子。
“这种丢脸的事,我礼易墨怎么会做!”礼易墨吼道,可刚刚那一下,已经让他又摔倒在地。
根本不容有思考的时间,跟随在刚才那名草寇身后的的一群盗贼已经跟了进来,他们把前方的木门撞得啪啪直响,一个盗贼干脆将木门一脚踢下,随着轰地一记倒塌声,成倍的草寇随着涌了进来。
“快从左边那个窗户……”礼易墨听到礼易白这么焦急道。
“谁要从左边的窗户逃走啊!”礼易墨立刻反驳道。
冲到礼易墨面前的一个草寇一愣,他这才注意到左方那个开着的草窗,一挥手,他便带着下边的一群分支队伍包抄到礼易墨的左边。
礼易墨努了下嘴,立刻咕哝道。
“看吧,左边的窗户也被堵住了!”
“你若早点从那儿跳出,也许已经得救了。”体内的礼易白说。
“你要是不跑来这个鬼地方,我干嘛还要做跳窗子这种事?!还让那群臭烘烘的老鼠围在我的手腕上!”礼易墨吼道。
“那些老鼠不是臭烘烘的,它们救了我,是有灵性的。”礼易白争辩。
“灵性个鸟!你现在让它们冲出来救我啊!”礼易墨抓狂道。
将礼易墨包围在中心的草寇们面面相觑,就见中央的白衣男人这么自言自语着,显得很是恼怒的样子。
“一定已经被梨花夫人的钟摆斧给弄疯了。”一个喽啰低语道,身后一群人同意着点了点头。
喽啰们围得紧实了一些,突然从后方飘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发生什么事了!”那女声道,礼易墨抬头,便见那个在大堂中见过的女人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你居然还没死!”梨花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黛眉紧蹙。
“呵,要死……就试试看谁先……”礼易墨手边的斧头刚在地面划出一道沉闷的声响,一旁候着的喽啰立刻一拥而上,一个喽啰的脚一拐,那把斧头便嚯地飞了出去。
“礼易白你这个死家伙,说什么让我别动手,要不是我犹豫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命早没了!”礼易墨双手被扭着,这么大吼道。
“你再这么说下去,所有人都会当你失心疯了。”礼易墨听到体内那个声音叹了口气。
“喂,你叹气干嘛,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礼易墨正说着,只听啪地一声,紧接着他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他缓缓转过头来,面前女人的手还悬在空中,她紧咬着唇死死地盯着礼易墨,下唇已经被她咬得露出一片惨白。
他礼易墨……刚刚被人甩了耳光……
一股无可抑制的愤怒猛地从他的体内冲了上来,他感到自己整片大脑都在疯狂地燃烧着,那些架住礼易墨的喽啰们感到手下那个人的身上散出了一股要毁灭一切的火焰,而他们握着他手臂的手居然开始哆嗦了。
“你居然敢!”礼易墨猛地一挣扎,双手往前一扑,幸亏周围的其它喽啰眼疾手快,立刻又涌上十几个人上前将他扭住。
梨花夫人这么定定地看着发狂的礼易墨,窗外的月光透过把手着窗子的草寇们头顶泄下,将她发上的一朵白花照得分外惨淡。
她眼睛一眨,一滴泪便径直从眼中落了下来。
礼易墨瞬间愣住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她哭做什么?
她的眼中盈满了泪,双眼看着更像是两汪盛不住的清泉,而那些泪像是珍珠般在她面颊滚落,伴着从她喉中发出的似有似无的抽泣声,让一干立在身旁的喽啰的心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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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梨花夫人……”一个人低语赞叹道,梨花夫人因为哭泣的模样分外好看,这才得到了大当家的宠爱,甚至将山寨也命名为梨花寨。
“为什么你要杀他,为什么你要杀他……”梨花夫人这么直视着礼易墨,哽咽道。
礼易墨看着面前这个泪珠滚滚的女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谁让那个该死的家伙要抢我的马车……”
“当年他也是这么抢了我的马车啊,他见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便将我软禁在这寨子里,还写书让爹爹拿钱来赎我,一开始我很害怕,虽然他打我,骂我,可每天来给我送吃送喝的人只有他……直到后来,我一天见不到他的面,心就慌得很,爹爹交够了赎金,他本打算放我出去,可我已经发现离不开他了……”梨花夫人这么道,往事的叙说让她的泪流得更加疯狂。
“喂,你跟我说这事做什么,你别哭呀,现在要被杀的人不是我吗,你哭个什么劲……”礼易墨有些莫名,这么结巴道。
梨花夫人挥手擦了把泪,待再抬眼,泪过后的那双眼更显出了一股通红。
“我爱他!我那么强烈地爱着他!即使一同做草寇也无所谓!而你却就这么把他杀了,还,还让他死无全尸……”梨花夫人说罢,猛地抬头,她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匕首。
“我杀了你!”她说着,猛地将匕首往礼易墨喉间刺过来。
“完了。”礼易墨听到体内的礼易白这么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礼易墨怒言。
突然,从窗外横飞进一道闪亮的银光,被月光映着嚯嚯地在空中旋转而过,几个靠近窗边的喽啰还没发现是怎么回事,已经齐齐倒地,那道银光划过梨花夫人的手腕,只听一声惊叫,梨花夫人手中的匕首便落了地。
一匹马破窗跳了进来,而骑在马匹之上的,正是一个穿着白色毛皮衣裳,眼神像冰一般的男人。
告白
窗外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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