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第三十五章 一条不归路

  自从那次李双轩和萧永刚打乒乓大战二十一回合,最后打到二十一比二十二,他以输一个球的微弱差距暂且落后。当然,按照国际的打球标准,还得至少再打一个球,至少要有两个球的差距才能确定输赢,但是也不知道是上天弄人,偏偏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那个乒乓球居然就裂了。在洗衣板两侧观看比赛的孩子们这才停止了脑袋的转动,他们前后上下的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戴眼镜的罗郑松把眼睛拿出来,在自己的t恤上擦了擦。
  胡永锋把那个破乒乓球捡起来递给李双轩,李双轩把乒乓扔在地上,右脚上去狠狠地踩了一脚,大喝一声:“你这没用的东西。”
  萧聪在旁边阻止道:“输了也别生那么大的气呀,这破球你觉得没用,可我觉得还大有用处。”萧聪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乒乓的裂缝处点燃,那个乒乓球在那一瞬间就光芒四射,熊熊燃烧。
  萧勇强说:“你们别走,我这就给你们去买乒乓,一定要让你和我哥决出个胜负出来。”
  当然,李双轩一点也没有畏惧,一屁股坐在了洗衣板上面,说:“好好,那你就快去快回,哥几个就在这等着。”
  萧勇强就骑着他家的自行车,往我们村的小店骑去,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西边的晚霞也已经慢慢变暗,有些大人已经在叫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有的小孩子学着李双轩一屁股坐在了洗衣板的上面。萧聪觉得自己输了球,在他奶奶交换吃饭时就离开了。
  胡永锋也在左张有望,心神不定,李双轩说:“你们俩先别回家,看我怎么收拾萧永刚。”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在叫“建业,吃饭喽——”的声音,我觉得听错了,那些在洗衣板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
  罗郑松说:“是不是在叫建业?”
  萧勇刚也说:“我也听见了有人在叫建业,建业,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吃饭?”
  李双轩和胡永锋也一起盯着我,好像在询问我,那个声音还在叫,我有一点听出来了,确实是在叫我,但那个声音好奇怪,不大可能是我妈妈和姐姐的声音,那个声音稍稍有些苍老,但也不是我奶奶的声音。于是,我就朝我家的方向走去。胡永锋随后跟了上来,李双轩也借口自己的妈妈在喊吃饭,一起离开。但是嘴巴还说:“这局还没完,萧勇刚,你给我先记着。”
  旁边那些人都嘿嘿笑着,说:“到时候比赛剩下的那两球时,我没在可不算数。”
  萧勇刚非常大方地说:“李双轩,你就回家吃饭去吧,吃饱了,有力气了,再过来一决雌雄。”
  当我在我叔郑耀银家走过时,我那个婶婶看到我了,说:“建业回来了建业回来了。”她又转头对我说:“你那个山里来的豆腐乳的姨妈来了。”
  我这时才晃来大悟,原来是我的大姨来我家了,胡永锋也对我说:“瞧,你大姨在门口叫你呢。”然后他就回他自己家去了。
  大姨远远地看着胡永锋,以为那个胡永锋是她的外甥,婶婶指着我对她说:“建业回来了。”
  说实话,大姨也那个时候来我家的频率最多大概是一两年一次,以致于我都不怎么认得出来,而那个时候,我的二姨来的次数更少。所以我对大姨和二姨的印象也非常的模糊,正如她把胡永锋当做我一样,她也不大能认得出我和我姐。
  我看到了在后门叫我的大姨,喊了声:“大姨,我来了。”
  我妈一脸不高兴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吃饭都不知道的吗?你看大姨在外面卖豆腐乳,走了一天的路,累的腰酸背痛,双脚都走冒泡了,还得等着你来吃饭,下次再这样试试看,打烂你的双腿。”
  大姨连忙帮我解围说:“冬梅呀,不要这样说建业,建业还是个小孩子,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玩耍,再说我的肚子还抱着呢,双脚没冒什么水泡。”
  这时,我的姐姐坐在长凳上面吃糯米圆炒米面了,我看到了糯米圆炒米面,也不管她们在说什么,好像她们没有在说我,而是在说另一个人一样,我端起那个盛着满满的,有很多肉丝的那个碟子,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开吃了,哇哇——地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这时,居然喉咙被糯米圆给塞在喉咙里,我赶紧往外吐,就像怀孕的女人吐酸水似的一样。
  姐姐看到了,说:“哎呀,你慌什么,没人和你抢,你看你,你那碗本来是给大姨吃的。”
  我妈看到我,一副责备的神情,然后去倒了一碗开水,让我润润咽喉,大姨给我拍背,说:“慢慢吃,不慌。”
  当我把那一碟的糯米圆炒米面吃了八成,还剩二成,那个糯米圆是很容易饱肚子的,我连连地打饱嗝,说:“哎呀,我吃的好饱,我已经吃不下了,我真的是吃不下了,姐,你吃。”
  我的姐姐建芬也还剩下一成没吃完,她说:“哎呀,妈呀,我也吃不下了。”
  妈说:“吃不下,谁叫你们盛那么多,不会往锅里面倒回去一点,谁吃你们吃剩的东西,都是口水。”
  我的妈妈和大姨相视而笑,只有我和我的姐姐看着碗里还有那么多,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姨说:“吃不下,就剩着明天早上热一热当早饭吃吧,大晚上的,吃太饱对身子也不好。”
  这时,那个和萧永刚大战二十一回合的李双轩得意洋洋地从他家赶了过来,看起来,他的心情非常好,就像一只战胜了的公鸡一样,志得意满。他手里端着一个装过罐头的玻璃瓶,说:“建业,我来找你大姨买豆腐乳来了。”
  大姨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碟子,打开了她那装有豆腐乳的缸上的竹片盖子,然后用她家自带的一个非常长的筷子,一块一块地往玻璃瓶里面夹豆腐乳,大姨问李双轩:“你要多少?”
  李双轩非常豪放地说:“我妈说了,把这个罐头瓶装满,能装多少装多少。”
  大姨就给他装满了罐头瓶,然后又往里面也舀了六勺的腐乳**,她把玻璃罐盖上盖子和蔼地对李双轩说:“孩子啊,我多给你了三块,那是为了感谢你上次那么卖力地帮我吆喝的。”
  李双轩把装满豆腐乳的玻璃罐子放在我家的桌子上面,对我大姨说:“姨妈,现在我再帮你在后门吆喝几声,这样你回家的路上就会轻很多。”
  大姨笑呵呵地说:“那敢情好,我一路吆喝过来,嗓子还真有点不舒服。那你和建业一起在后面吆喝吧。”
  于是李双轩就在我家的后门开始吆喝了:“卖豆腐乳喽——卖豆腐乳喽——”
  我也跟着李双轩喊:“卖豆腐乳喽——卖豆腐乳喽——”可是我的声音还没有李双轩的一半那么高。
  李双轩那个兴奋呀,他在后门喊了,又跑到我家的前门喊。就这样,我们村的很多人也拿着碗碗罐罐的来到我家买豆腐乳,来的大多是我的婶婶阿婆辈人,她们都是面带笑脸来的,说:“这李双轩喊得还真像一回事,他真可以去挑着扁担走家串户,当挑货郎了,他那声音大的把我家的公鸡都喊得咯咯啼了起来。”
  我听到她们说李双轩喊得像回事,我得在我的妈妈和大姨面前邀功呀,我说:“婶婶,婶婶,你说我喊得怎样,有没有把你家的公鸡喊得咯咯地啼起来呀。”
  婶婶惊讶地笑着说:“原来你也在喊的呢,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你的声音?”
  大姨就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往碗里罐里夹豆腐乳,她特意地给她们多夹一块两块,又特意给她们多舀几勺腐**。她们看到那一块块的豆腐乳都发霉了,她们都知道,发霉了的豆腐乳的味道才更好。
  那个晚上,我的大姨非常的高兴,她们姐妹两睡同一张床上,在同一头睡觉,她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还记得她们说着说着,就长长地叹气,长长地叹气后,又换个话题继续说。在她们的唠嗑里,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而她们也说着说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的大姨也睡着了,大概在外面走了一天,也疲倦了,我的妈妈模糊地叫了好几声:“大姐,大姐。”没有得到回应时,我妈知道我的大姨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家那只公鸡一如以往一样,准时地啼叫起来,我妈早早地起来,给我门和大姨做早饭,大姨也早早的醒来,她走了下楼,我妈说:“你躺在床上再休息一会,现在早着呢。”
  大姨说:“我习惯了,每天这么早起床,想躺在床上,心里反而会不踏实。”
  我妈见大姨主意已定,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拿起牙刷牙膏和自己的毛巾给大姨洗漱,大姨说:“我擦擦脸就行了。”
  那个早上,天还蒙蒙亮,我的大姨吃了几口早饭,就急着出去卖豆腐乳。我妈说:“太早了。”
  她说:“我突然想起,我家还有点事情忘记了。”
  我妈知道,只要大姨主意已定,是怎么说也改变不了的。
  后来,又过了三天,我大姨那边传来噩耗,说我的大姨因为和邻居吵架,气愤不过居然心脏病突发,归西了。
  我的大姨父亲自走过来传信,我的妈妈当时一定是悲痛万分,但是在年迈的大姨父面前反而极力安慰他,说:“姐夫啊,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人老了,本来就是会死的,我姐有你这么好的老公,她死也瞑目了,我真替她感到高兴。”
  大姨父黯然地走回家后,我的妈妈终于忍不住泪水,独自一个人在楼上哭的是泪如雨下,伤心欲绝。当那个晚上睡觉时,那个被单都是一大片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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