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符合我的期望。我们规规矩矩地喝茶聊天,约会过几次,正当我以为可以考虑托付终身之时,却被我看见他从玲珑馆里出来。
不是楚女馆,而是龙阳人士才逛的玲珑馆。我权衡了许久,还是觉得无法接受跟男人分享未来夫君,略表遗憾地向他表示了这一意见,建议他认真考虑自己的性向选择,别再耽误了别家姑娘。他当时的神情非常复杂,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
第二个对我表示好感的男人来头不小,乃是杞国的三皇子夏之淳。我们相识的过程十分戏剧性,而结局更加戏剧性。正当我们培养出一点儿感情时,杞国与西凉打了一仗,以杞国大败告终。和谈条约里,西凉国指名道姓要让三皇子夏之淳去西凉做质子。于是——斯人去矣,至今未归。
最后一个便是元宵的前主人郑或。郑或是西凉国来的商贾之子,生得俊秀翩翩,十分出众。我与他在晒月斋碰见,他对我的画表示了诚恳的赞赏。我们聊得十分投机,相识恨晚。他随身带着些随从,还有几条细犬,其中便有元宵。元宵当时还只有三个月大,生得圆滚滚白嫩嫩正如一颗大元宵团子。郑或见我喜欢,便将元宵赠给了我。
然而没过多久,郑或匆匆与我道别,说是家中遭逢变故,需要马上赶回。我虽有些不舍,也只好祝他一路顺风。至此,三段桃花全部告吹。
而我自十五岁后便很少与安锦碰见,我的这几段桃花连我家人也知道得不多,想必他也无从得知,更不可能想到元宵的来历。娘的顾虑实在是多余。
元宵见我迟迟未理会它,不免有些焦急,又衔起我的裙角拖了拖。我只得弯腰抱着它的脖子亲了亲。“要带我哪儿?”
它神气地转了身,把我往庭院后头带。我无奈地跟在它后头走了一段,在一颗大榆树下面停了下来。它兴奋地吠了吠,绕着榆树转了一圈后,认准某处,两只前腿拼命地刨土。
我索性蹲下,毫不意外地看见几只老鼠的尸体躺在它刨出的土坑里。元宵骄傲地蹲坐在土坑旁,像在等待检阅杀敌成果的士兵。
“呃——很好。”我指了指那堆死老鼠,掏出一块肉干喂给它。“很强大。”
得了赞美和奖励的元宵浑身幸福洋溢,瞧瞧坑里的老鼠,又瞧瞧我。
“不用了。”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敬谢不敏地摆了摆手。“你自己留着就好,不用给我。”
元宵略一思索,正要重新填上土坑,只闻得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老鼠——啊臭狗臭狗臭狗——”
我和元宵均是一惊。我捂上了耳朵,元宵趁机把头塞进我怀里。
尖叫过后,我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我那花容失色的小妹。
“二姐?!”小妹见是我,惊喜地冲了过来。“你回来了?难怪臭元宵把老鼠给翻了出来。”
元宵很不屑地呜咽了一声,回过身继续掩埋它的战利品。小妹撒娇地勾了我的手臂摇了摇:“二姐,你带了什么好物事给我?”
“什么也没带来。”
小妹撅起嘴,很失望的样子。我笑了一声,不再逗她。“都在外屋。”她的双眼一亮,欢呼一声又奔向外屋。
“二妹回来了?”大哥卷着袖子,左手拎着一把菜刀,笑容憨厚。“你呀,就是太宠小妹。”
“大哥,你这是——?”我指指他手上的菜刀。
“听说你回来了,我去杀只鸡,给你炖汤喝。”他举了举菜刀。
“我常回来,哪儿用得着这么隆重?”
“当然要。”大哥的眼神忽然有些黯淡。“二妹,不管怎样,你记着这儿是你的家。受了委屈也别忍着,大哥会替你做主。”
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大哥和娘说话都有些奇特。
我还未回答,小妹像个花蝴蝶似得奔了过来,身上披着一张玫瑰色的锦缎。“好看么?”
“好看极了。”我和大哥会意而笑。
“我就用这个做件衣裳去赏花会好不好?”小妹披着锦缎,对着院子里的水塘左顾右盼。
小妹今年十六,杏目桃腮,是十足的美人。说来也巧,我大哥长得像娘亲,小妹长得像爹爹,唯独我长得与谁也不相似,小时候因为这个气馁了好一阵子。小妹比我漂亮,又是家里的幺女,平日大家都默契地宠着她。她从小衣食无忧,不像我考虑得那样实际,还存着找个翩翩情郎,山盟海誓你侬我侬的美好愿望,完全可以理解。
大哥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饭,一家人聚在一处,其乐融融。元宵将它的饭盆叼到了我脚边,坚持要靠着我进食,也只能由它去。
饭后,爹爹把我叫进书房,语重心长地问道:“阿遥,你跟安锦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五章 狗和男人
爹爹平日里只顾埋头钻研史书,鲜少关心我的感情生活。这一遭特意谈心,显然是听说了什么。
我正襟危坐,做大惑不解状:“我与灼衣感情甚好。爹爹何出此问?”
爹爹犹豫了一下,从桌边的卷宗中翻出一卷,食指沾了沾旁边小碟里放置的清水,仔细地翻开一章道:“我大杞国昭平年间,曾有过这么一段佳话……”
我深感不妙。从小到大,我兄妹三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爹爹提史话。爹爹深信读史可以明智的道理,素爱以史服人,每当要讲述什么大道理时,常要引经据典,先用一段史话压阵。坏就坏在他对历史太过痴迷,常常从一段史话引申到另一段,从另一段又联想到另另一段……最后无穷无尽,到最后他也忘了自己原本的论点,跑题跑到了天边儿。这种论史会一开就是一两个时辰,苦的是听者,如坠云雾满心糊涂不说,偏偏还走不得,苦不堪言。
“顺帝陛下曰:‘女子无德,何以为妻?’”爹爹讲得兴致高昂,声调渐高。“此话已严厉之极,然而明德皇后聪慧……”
我强作精神地听着,与下意识生出的瞌睡感做艰苦的斗争。在斗争的间隙,我勉强听得这故事的原委,大概讲的是杞国昭平年间的事,距今已有近百年。
这位顺帝也是个奇人,娶了一位美貌又贤惠的皇后,就是不喜欢,偏爱乔装去民间寻访野花,乐此不疲。终于有一回,皇后在民间将他逮了个正着。顺帝恼羞成怒,斥责她无德不贤,干涉夫君寻花问柳。这位皇后十分淡定地说:“你不喜欢我,难道我就喜欢你么?既然你可以无视天子之威仪做出这些猥琐之事,是不是我也可以养八百面首,公然出入?如此一来,家不成家,国不成国,你就不怕落得千古骂名?”顺帝陛下听了这席话后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从此与皇后重修旧好,举案齐眉,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我对史书上的这种记载向来不以为然。比如这段里,明德皇后是否真贤德我不知道,挺彪悍倒是真的。顺帝一花花公子,几句话就被劝了回去,可见其中必有猫腻。说不准当时皇后捏了一把匕首对着顺帝的裤裆道:“再被我逮住,命根不保!”史官深觉得如实记录十分不雅,润色润色再加上合理想象之后,便成了史书里记录的那样。
爹爹结束了这一段史书的阐述后,摇头晃脑地做了个结论:“是以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贵在相互尊重,以己度人,决不可南辕北撤,同床异梦。说到同床异梦,为父又想到朔安年间的一段旧事……”
我心下一沉,暗暗叫苦。爹的老毛病果然又犯了。所幸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抓扑之声,原来是元宵见我久久未出,等不及直接将门扑开,欢快地奔了过来。我松了口气,接住它肉乎乎的白爪子,无比感激。元宵努力地往我膝盖上扑,最终因为身体过于庞大无果,只好伏在我脚边,咬着我鞋上的团花穗子玩。
爹爹被它打断,也无不悦之色,只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又继续道:“朔安年间,有那么一个……”
元宵竖起耳朵,恐慌地呜咽了一声,朝爹爹瞅了瞅,拖住我的裙角拼命往外拽。
我尴尬地朝爹爹笑笑。心想元宵有时实在是太通人性了点儿……
爹爹住了口,朝元宵看了看,顿悟。“爹又扯远了。”
我赔笑道:“没关系,爹你想说的是——?”
爹爹沉吟一刻,终于说了实话。原来这些天他们听了些流言蜚语,说是吏部侍郎与夫人的感情几近破裂,夜里分床而居,平日里的关系也如同仇敌一般,水火不容。爹爹说得含蓄,我大概可以猜到那流言中多半还有安锦的夫人貌丑无盐,个性泼辣,蛮不讲理,难怪安锦在外风流快活不愿归家之类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娘亲跟大哥欲言又止,说的话也奇怪,原来是听了这样的传言。爹爹叹了口气:“阿遥,都怪爹不好。当时你说对安锦并无感情,后来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爹虽觉得不妥却未阻止。如今你过得这般辛苦,都怪爹……”谈及此处,爹神情悲伤,喉头颤颤,泛黄的胡须抖索着,令我看了十分不忍。
“爹爹,那些流言蜚语怎么信得?”我面做轻松,揽了他的胳膊撒娇。“灼衣对我可好呢,前些日子特意给我买了玉版金宣,我们还商量着过些时候便要个孩子。瞧您这样子,好像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当真?”
“比史书还真。”我睁大了眼,无比诚恳。
爹爹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舒缓下来。“这样便好。爹一直担忧你还为成婚前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怪责安锦。那可真是冤枉了人家。”
我听出些门道,连忙问:“那些事,难不成还不是他做的?”
爹爹摇头。“原本我也以为是。但前不久,段大人无意间说起去年时的考核,我才知道那次考核评定,是多亏了女婿向圣上美言,我这官职才保了下来。”
“那也不代表不是他做的。也许他故意要做好人,卖我家一个面子?”
“如果是这样,为何这件事直到现在才被我们知道?”
我语塞。“就算爹爹的考核不是他动了手脚,那其他的呢?娘被打劫,还有大哥和小妹……”
“你娘她平日里赢了些钱便得意洋洋,被人盯上估计也不是一两天了,有什么奇怪的?女婿他身为吏部侍郎,还不至于用这等下作的手段。至于你大哥那桩婚事,是那户小姐又攀上了工部宋大人的儿子。那等嫌贫爱富攀附权贵之人,不要也罢。至于迢儿嘛,她就该受点教训才学得乖。”爹劝慰道:“如今你应该明白,这些事并非女婿所为,就别再心存芥蒂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事是不是安锦做的,其实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直接的影响,却令我深感失衡。就好像借债还债,我欠了他一百两,他欠了我八十两,我尚觉平衡。谁知如今却发觉那八十两不是他借走的。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他成了单方面的债主,我顿觉气短。
又与爹爹说了会儿话,我才带着元宵出去走路消食。刚出门几步,只见一辆宝顶朱门,装饰着孔雀翎和大颗珍珠的华丽马车徐徐而来,至安府门口停下。
拉车的是四匹白马,看上去趾高气昂,丰神俊朗。元宵大慨是难得看见与自己白作一堆又比它身形大个几倍的生物,兴奋地直冲向那马车,在右前方那匹白马的蹄边抬起后腿,欢快地撒了一泡尿。
白马惊怒不已,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就要踢它。元宵见势不妙,发挥了它平日逮老鼠练就出的灵活,躲过马蹄就往我的方向奔来。我暗叫不好,这马车主人看上去非富即贵,元宵此举无疑是引祸上身。我赶紧朝它使眼色,示意它赶紧跑。
元宵愣了愣,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我深感宽慰。
谁知它竟然又跑回了那些白马的身边,冲着那匹白马狠狠下了嘴。白马痛呼一声,撒着蹄儿开跑,顿时乱了套。那马车被冲撞得东倒西歪,两名车夫惊慌失措地勒缰呵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这时候,从马车后面奔来数名红衣带刀侍卫,才勉强把场面给控制住了。
元宵再次冲我跑来,一面跑一面发出胜利的欢叫。我扶额,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红衣带刀侍卫跟随,那是宫里人才有的待遇。那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不言而喻。我左右瞧了瞧,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身之处。
都是我的错,大晚上的溜什么狗!都是我的错,没事教元宵什么睚眦必报受人欺负十倍还的道理,今儿个全报我自己身上了。
元宵跑到我身边,呜呜地讨要奖赏。我摸出一块肉干给它,视死如归地望着那马车的方向,几个红衣侍卫很快把我跟元宵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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