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奴》第十一章 大病一场

  第十一章 大病一场
  夏品妤离开清风别苑之后回到自己的屋中便睡下,到了清晨,天大亮,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嗓子眼就像是结了霜一样的难受,许是这夜受了寒气,染了风寒。
  她咳了好一阵才起了床,梳洗完毕,又撑着酸软的身体去膳房做活。做了一个时辰不到,她的头昏沉得厉害,身体支撑不住,差点昏倒。
  巧儿的娘亲赵大娘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让她赶紧回屋里去休息。
  这一睡,便是到了黄昏时分。
  她刚刚苏醒,巧儿探了个头,紧接着身后还有几位大娘大婶,她们带着汤药一同上她的屋里来看她,屋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个个见着她笑开了眉眼。
  吴大娘将熬好的药递给她,说:“我老妈子来了这侯府少说也有五年了,你可是我见着的第一个得侯爷恩宠的人啦。”
  秋婶见了便道:“你呀,要放宽心,别管那日后大夫人是谁,就算将来当不成大夫人,做二夫人也行。这女人呀,都是母凭子贵,生孩子才是王道。”
  孩子?母凭子贵?什么母凭子贵?
  夏品妤一头雾水,忽然明白她们指的是何事。哪里来的孩子呢?每次无—错小说ledu 事后,耿忠都会给她一碗药。况且,她跟侯爷之间根本就不是她们想的那样,这样的处境,根本就不可能要孩子。
  她喝着药,眉心深锁,没有药是不苦的。
  赵大娘说:“是呀,丫头啊,既然是侯爷的人了,可要懂得好好把握机会啊。侯爷昨夜没让熬药,这可是好事呀。侯爷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要知道,整个云虎城内,有多少千金小姐仰慕我们侯爷。若是侯爷说要招亲,怕是咱们平远侯府的大门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她哑然失笑,昨夜她根本没有侍寝,何须熬药?
  这边赵大娘的话刚落音,王大婶又接着说:“是啊是啊。丫头啊,你这身子板太瘦弱了,将来可是要给侯爷开枝散叶的,这么瘦怎么能行,到时候生孩子可是会很辛苦的。今日我特地给你熬了碗补汤,让你补补身子。待会儿吃了药后,就把汤喝了。”
  她一边喝着药,一边点头,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巧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夏品妤,突然道:“那个那个,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早生贵子,一年抱两,两年抱三……”
  夏品妤一口药刚进嘴里,便呛了开来,差点没将口中的药全部喷出来。
  赵大婶立即轻拍着她的背部,道:“慢点儿慢点儿。别跟着咱们一块儿激动,你呀,赶紧好起来,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
  几位大婶盛情难却,夏品妤又不想打击她们的热情,默默地喝完了药,然后冲着她们笑了笑,道了一声,“谢谢。”
  几位大婶见她总是沉默不语,觉得她身体未愈,不便打扰,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夏品妤这一病,便病了四五日。每日卧床,这腰板都快要睡断了。
  病愈之后,她便早早起床,去膳房帮赵大婶。路经花园,刚好可以呼吸一下满园的腊梅花香。
  从那过后,有些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变化,她不知是否该感谢几位大婶的热情“宣扬”,全府上下的人见着她都是笑眯眯的,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侯爷的人,日后是要为侯爷生娃娃的。甚至几个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掬小节的家丁护卫,都会跑来跟她道喜,请日后多多关照,弄得她好不尴尬。
  刚入花园,树枝擦肩,一朵艳黄的腊梅刚好从树枝上落在了她的手间,她小心地捏起,深深嗅吸,一股沁香直入鼻翼,忽然听见一阵击剑声。
  她警觉地顿住脚步,忆起前几日于这园中偶遇侯爷,便不敢再前,绕至假山后藏好身,这才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张望。
  远处的腊梅树下,侯爷只着了件雪白的中衣,挥舞着手中的剑,而耿忠则是手持另一把剑与其切磋。
  原来两人正在练剑。
  耿忠突然跃起,飞入半空,身轻如燕,手腕一翻,剑直刺向司行风。
  夏品妤睁大了眼,只见侯爷手中的长剑翻飞,稳稳地接下了耿忠那一剑。
  两人剑风所到之处,一树黄花尽落。
  片刻,两人终于收了剑,只听耿忠对司行风说:“爷的剑法比之前略有进步,如今也能接上我几招,只是内力欠缺,但对付寻常贼人或者十几精兵,绰绰有余。假若我与关群不在爷身边的时候,单凭这几招,爷应该能应付。我传授爷的心法,爷一定要铭记于心,需多加练习。”
  司行风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我知道,我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到今日挥剑自如,要多亏了你与关群。”
  “若不是爷,耿忠早已命丧法场。耿忠曾对天起誓,这条贱命是爷的,即便是死,定当为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耿忠道。
  “我最讨厌你和关群总在这件事上婆婆妈妈。”司行风叹了口气,便提起剑继续练剑。
  夏品妤远远地瞧着,碧玉的松针,沁香的腊梅花,在他的剑下,化成一阵剑雨。
  他是个宜文宜武的男子,她以为书案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剑乃锐利之器,他身上的戾气太重,他更适宜伏案。
  唯恐前两日“侍寝”的事再发生,她唯有静静地看着他与耿忠又练了一会儿剑,直到他们收了剑,离开花园,她才匆匆赶往膳房。
  从那日在花园中偷偷见过司行风清晨练剑之后,夏品妤宁可绕路,这个时辰也绝不会经过花园。这一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府中遇见他。
  赵大娘她们从府中侍卫口中得知他近日与居袁修大人又开始忙于农作之事,早出晚归,偶尔两三日都不在府中,然后有意无意地会将消息告诉夏品妤,并教导她,侯爷若是一回来,就要软言细语,把握好机会。自古以来,男人在最疲惫的时候回到家,只要看到家中美眷,得以关怀,再硬的汉子,那心都要软三分。
  夏品妤很想说她不是什么家中美眷,但是她什么也没说。赵大娘她们并不知道她与侯爷之间有着怎样的牵连,她选择默默听着。至于侯爷究竟去了哪里,她并不想知道,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最好能让他淡忘她这个夏姓之人,才是上上之策。
  一连几日阴雨,积了一大堆的衣服,终于能见着太阳。她将篮中最后一件衣服晾好,便听到巧儿的唤声,“品妤姐,耿大哥要我找你快去南苑,好像是侯爷不舒服。”
  夏品妤回首看着气喘吁吁的巧儿,微微蹙眉,心下疑惑。整个侯府对她来说,南苑是禁区,来了府中这么久,尚未曾迈入那里半步,就连上次“侍寝”,侯爷也只是让她去清风别苑,何以突然让她去南苑伺候?
  巧儿看出她的疑惑,拉着她便道:“品妤姐,你别皱眉了,你有所不知,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
  夏品妤深知巧儿是个急性子,便什么也没说,随她离开。
  巧儿说:“详细的情况我也并不是太了解,只是几年前关大哥同我娘说的时候我偷听到的。这每月初六,府中气氛都很诡异啦。你要保证我今日对你说的一切,你不会说出去。”
  夏品妤的心咯噔一下,直坠谷底,今日是初六……上个月的初六,一道圣旨,她便从宫中来到这里。没想着,这日子过得这样快,今日又是一个初六。
  巧儿一边急步一边向夏品妤诉说。
  当年先王驾崩,太子西陵沐博即位,其专制,好大喜功,喜听谗言,若是朝中有人说话有违其意,便以极刑处之,弄得满朝文武百官心存怨道。其叔魏王西陵昆吾合谋太守崔征,经过一场惨烈的内战之后攻下云虎城,杀其侄,夺王位。西陵昆吾登上王位之后,封崔征为相,并约定待崔征之女崔娥及笄之后赐婚于太子西陵川,册封为太子妃。
  也许是命中注定,西陵昆吾乃短命之王,就在崔娥及笄并且成为太子妃那年猝死,在位只有短短一年又三个月,随后年满十七岁的西陵川即位。
  初登大宝,根基尚且不稳,朝野动荡厉害,崔丞相身为辅佐大臣,重权在握,西陵川却心不在焉,无心治国,终日只想着吃喝玩乐。整个皇宫里随便抓一个人都知道,王西陵川有两个怪癖,一是贪喜美色,无论男女,无论飞禽走兽,无论死活,二是极盛,一日无妃嫔侍寝,便两眼青黑,四肢无力,犹若病入膏肓,玉华殿内夜御数女是常事。
  崔王后自幼体弱多病,那弱柳迎风的身子板如何能经得住年轻体壮的西陵川夜夜这般折腾,年仅十七便归了西。崔王后一死,崔征心中有怨却不能言,只能怪自己女儿福薄命浅。
  王后一位空缺,朝中势利小人便想尽一切法子争相竞献美人,据说当今的花贵妃就是这样被献给西陵川的。幸运的是,在王上宠幸的那么多美人之中,只有她怀上了龙种,且是王上唯一的子嗣。因此,母凭子贵,短短半年时间,便从美人到昭仪到婕妤到贵妃。
  唯恐花贵妃被封为新后,崔氏一族便不断向西陵川施加压力,谏言声称花贵妃乃金碧皇朝人氏,不宜成为白虎国的国母。其实,西陵川并无立新后之意,只不过崔氏一族逼迫太紧,令其烦厌,所幸丢下政事,携美人出宫私游,偶遇才色双绝的司行风,惊为天人,收为己用。
  司行风不仅容貌出众,且博学多才,行事果敢,因平定南部匪乱而立大功,被赐封为平远侯。不出一年,朝中形成了两派势力,一派支持平远侯,一派支持崔丞相。这样一来,司行风无疑成了真正威胁到崔氏一族地位之人。
  西陵川见有人可以遏制崔氏一族,自是欢心,又恐司行风成为第二个崔征,便以封赏之名赐其琼浆玉液,实为毒药,以控制其绝对忠诚。
  听完巧儿述说的坊间传闻,夏品妤眉头深蹙。
  她深居宫内近十年,虽对当年魏王杀侄夺位之事只是略有所闻,但是对崔王后死因还是有所了解的。崔王后并非是像民间这样夸张的说法,死于王上日夜无度的纵欲索求。崔王后体弱多病是事实,且时值寒冷的冬日,哮喘频繁发作,最终死因是久病无药可医。以爱美成痴的王上的性子,若是能终日面对这样一个病美人,便不会有供其作乐极其奢华的玉池宫的所在。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侯爷竟然身中剧毒,而且下毒之人还是王上。在玉池宫当值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王上是个深不可测的人,至少那些糜烂的日子,她曾多次看到王上怀中抱着美人,却是看着远处沉思。
  巧儿又道:“王上为保江山,利用侯爷对付崔丞相一派,对侯爷下了毒。这毒啊,要一月服一次解药,否则的话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每月初五晚,侯爷便会进宫,王上便会赐延续一月命的解药。所以,每逢初五初六这两天,侯爷的脾气可是吓人。府中所有人的皮都绷得紧紧的。今日便是初六,以后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府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我也是偷听我娘与关大哥说话,才知晓的呢。品妤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否则的话,不只是我一个人要倒霉的,说不定好多人要被杀头。我娘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夏品妤讷讷地点着头,眉心蹙得越来越紧。他真的是中了毒吗?若是为了遏制崔相,那每月初五玉华殿内的事似乎又解释清楚了。
  “品妤姐,再走快点。侯爷似乎很不舒服,耿大哥又不让我伺候,催我来找你,那表情可是吓死人了。快点儿快点儿!”巧儿索性拉着她小跑走来。
  她微微偏首看向巧儿,但看巧儿焦虑的神情,巧儿应该是不知道初五玉华殿内的事了。耿忠说指名了要她去伺候,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伺候”。侯爷身边连个贴身侍奉的丫环都没有,更别提侍妾。王上曾赏赐过不同风情的美人给他,即便是他收下了,也是转赠了其他官员或者忠心的部下,要么安置在西郊的别苑,总之,府中的规矩是,不可有年轻女眷。
  她也清楚地知晓,现下府中唯一能帮助侯爷解决“需要”的年轻女子,除了她再找不出第二人了,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了……
  思及,她便用力地咬着下唇。
  穿过月洞门,幽静的竹林小径,弯弯曲曲,一直向前延伸,小径两旁密密匝匝的芊芊细竹,青翠挺拔,阳光透过枝叶,渲染出耀眼的绿意。
  耳边传来荡漾在竹叶尖儿上沙沙作响的风声,满园清新的竹香沁人心脾,越是向竹林深处,夏品妤越是有种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儿的感觉。
  终于到了主屋,夏品妤第一眼便看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门前。
  巧儿松开夏品妤的手,出声叫道:“耿大哥,品妤姐来了。”
  耿忠回过头,扫了一眼夏品妤,便对巧儿说:“巧儿,你先下去忙吧,这边有我和品姑娘。”
  巧儿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耿忠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站立在夏品妤的面前,道:“侯爷好像不是很舒服,你进去看看他吧……”每次同她说话,他总是不敢正眼瞧她,不知为何。曾经杀人越货,都未曾有过心虚的感觉。
  耿忠话说得这样明白,夏品妤又怎能不知,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如今她是平远侯府的人,侯爷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更何况召她侍寝。
  贝齿用力地咬着下唇,她提着裙摆,一言不发从耿忠的身边错过,迈上台阶。
  她伸手推开面前的两扇檀香雕花木门,走进屋内,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墨香。这墨香气是千金难求的渊云墨,她曾在宫中有幸见过。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屋正中悬挂的一个忍字。爹曾经对她说过,书,心者也。这个“忍”字,虽笔锋流畅,苍劲有力,但笔锋之间却尽显以毫素骋发郁积不平之气。看来写此字人,心中郁积的怨愤甚重。
  蓦地,“啪”的一声,里屋传来瓷器打碎的声响,她连忙收回目光,快步向里屋步去。
  前几日,司行风不慎染了风寒,尚能支撑,只是昨夜去了玉华殿,他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西陵川,过后,似乎病情加重了,嗓子干涩得难受,头也昏沉得厉害。想喝杯水,却四肢发软,手脚无力,不慎便打碎了茶盅。
  他正欲弯下身拾起碎瓷,殊知比他更快的是一只白皙纤细的女人手。
  夏品妤一声不响地将地上跌成几片的茶盅碎瓷捡起。
  司行风恼羞地看着自己房中这个不速之客后,怒道:“是谁准你进来的?咳咳咳——”话未说完,便接连一串的咳嗽声。
  夏品妤上前伸手扶助他,未料,被他狠狠地甩开,怒言道:“别碰我!”许是用力过猛,气极攻心,头一阵眩晕,他的身体晃了两下。
  她轻扯唇角,连忙扶助他,轻道:“侯爷病了,莫要急于跟奴婢生气,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生厌,反倒是听起来舒服的那种。他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迈着蹒跚的步子,凭自己的力量走回床前。
  见他如此固执,她只好转过身,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看到茶盅,一股子莫名的怨气油然而起,他恼怒地将茶盅挥落,怒道:“你给我出去。”声音有气无力。
  她抿了抿唇,从茶壶里又倒了一杯,这一次没有直接递给他,而是放在了床头的矮几上,道:“奴婢出去找大夫。”
  她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碎瓷,欠了欠身出了屋子。
  本想骂她多事,可是抬眸之际,她的裙摆已然消失在门外。他看着床头那杯水,胸中一团闷气无处发泄,喉咙又干涩得难受,他想了想,终是端起了那杯水,一饮而尽。
  夏品妤待了连半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便出了屋子,耿忠疑惑。
  夏品妤见他双眉深蹙,似有不满,便道:“侯爷病了,应是染了风寒,快去请大夫吧。”
  耿忠一愣,回过神二话不说,立即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又回身对夏品妤道:“劳烦姑娘照顾侯爷。”
  夏品妤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品妤身为侯府中人,照顾侯爷理所应当,无所谓劳烦二字。”说完便转身折回屋内。
  耿忠没想自己的客气倒是碰了一鼻子灰,唉,罢罢罢,曾经做恶人的时候,何曾有过这等婆婆妈妈!
  内室点着灯,灯光柔和温暖,屋内点着暖炉,将整个屋子烘得暖烘烘的,顿时身上的寒意去尽。
  夏品妤进了里屋,目光落在床前矮几上的空茶盅上,不由得抿紧薄唇,放轻脚步,将空杯收回放置桌上。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他,双眸紧闭,脸颊红得异常,她伸出手,以手背轻探了探他的额头,额头的温度有些烫手。
  他在发烧,且烧得厉害。
  感觉到额头上的轻轻触碰,司行风无力地睁开双眼,见还是她,又想发作,只是头昏沉得厉害,他的嘴唇只动了动,便又虚弱地闭上了双眼。
  夏品妤知道他不愿她碰他,只是眼下他的病重要。她出屋打了盆冷水,然后拧了湿巾,放在他额前,希望他能舒服些。
  额上那一瞬间冰凉的感觉,令他舒服许多,眉心也没有之前皱得那么紧了。
  眼睛微微睁开了一道缝,他看着她正静静地守在床前,一双黑眸沉静清澈,这双眼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却是最令人安然与信任的。
  他真的好累,好想睡,罢了,她要守着便守着吧。
  没多久,大夫匆匆赶来,把了脉,说是侯爷受寒凉太重,以致肺气不宣,肺气上逆。大夫开了药方,并嘱咐忌酒忌肥甘厚味忌鱼腥虾蟹,忌出门吹风,注意防寒保暖等等一大堆禁忌。
  大夫走了之后,耿忠便跟随去抓药,不一会儿药抓回来,夏品妤接过药,去膳房煎药,巧儿则替她留在南苑照顾侯爷。
  夏品妤怕药入口太苦,又炖了红枣甜汤。
  耿忠从前到后一直跟着,看她麻利的动作,心中佩服,只是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高大的身体跟前跟后,反倒有些碍手碍脚的。
  夏品妤终于忍不住,道:“你不用监视我,我不会在侯爷的药里做手脚,若想害侯爷,多的是机会下手。”
  耿忠脸一黑,“我绝无监视的意思。”
  “那是什么?”夏品妤冷冷地看着他。
  耿忠哑然,无话可说,他应该守在侯爷屋前,却从将药递给她的那一刻开始,便跟来这里看她煎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只好又道:“那就当我来监视的吧。”
  夏品妤心底暗嗤一声,端着煎好的药,走出膳房,再次踏入南苑。
  未进里屋之前,她将药递给耿忠,道:“你去喂侯爷喝药吧,我怕我喂他,他会砸了药碗。”
  耿忠点头,走过去唤醒司行风,司行风看着那碗药,迟迟不愿服下。
  耿忠劝说了几次,司行风依旧僵在那不喝药。
  终于,夏品妤忍不住出声,“良药苦口,若是药凉了,便没有药效了。”
  司行风抬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耿忠低低地喊了一声,“爷……”
  “让她出去。”司行风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哪门子气,总之他一见着这个女人,情绪就会莫名其妙地激动。也许是他所有的懦弱之态,全被她撞见过了。
  夏品妤将红枣甜汤端向前,面无表情地说:“侯爷若是怕苦,喝完药后,再吃点甜汤,就不会觉得太苦。”
  “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懂吗?咳咳咳……”司行风一动怒便又咳了起来。
  夏品妤捧着甜汤,往地上一跪,道:“奴婢斗胆,侯爷用完药,奴婢便滚出去。”
  司行风睁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胸口之处又是一团结气。
  这个女人竟然敢威胁他,竟然敢威胁他!
  “你……给我出去!”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侯爷手上无力,那么奴婢喂你。”夏品妤起身,伸手就要去接药碗。
  “你,站住!”司行风端起药碗,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夏品妤见势,便将甜汤端上,他冷冷地说:“放下,出去!”
  “是。”夏品妤二话没说,放下甜汤,恭敬地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夏品妤退出屋子,但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门外,随时等候吩咐。
  司行风看着手中的甜汤,颜色若药汁一般,心中有些抵触,但药汁太苦,他不得不皱着眉将甜汤喝下,甜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连唇齿之间都泛着一丝甜味,果然是化解了之前那难以下咽的苦味。
  他很久没有喝这种甜汤了,以前小时候病的时候,娘亲也是喜欢熬一碗甜汤,哄他喝完药。
  巧儿伸手接过空碗,小心翼翼地询问:“侯爷,感觉好些了吗?还觉得难受吗?如果还觉得苦的话,我再去拿些蜜饯来。”
  他摇了摇头,放下空碗,对巧儿说:“明日喝药的时候,让你娘再熬一些甜汤吧。”
  巧儿瞪大眼,“耶?这甜汤可不是我娘熬的,是品妤姐熬的,那我去跟品妤姐说。”
  他一怔,是她熬的?口中甘味四溢,甜而不腻,尚可。
  他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晚膳不用叫我。”
  巧儿与耿忠领命,便退了出去。
  巧儿一出屋门,便见夏品妤正挺直着腰身守在门外,她笑眯眯地说:“侯爷把甜汤全喝了,还说明天喝药的时候,让你再熬一些甜汤。”
  夏品妤淡淡一笑,他能全喝了就好,还怕他气得连碗都砸了呢。
  巧儿看着满脸倦容的耿忠,便小声道:“耿大哥,你先回屋里去休息吧,昨夜你一直跟着侯爷,未能休息好。这里,我和品妤姐会守着的。”
  耿忠看了夏品妤一眼,抱拳道:“有劳。”
  到了夜间,巧儿与夏品妤守在外屋。夏品妤会时不时看看司行风的情况是否好些,而巧儿却因瞌睡虫的引诱而不停地打盹。
  她轻轻碰了碰巧儿,低声道:“回屋里去睡吧,这里有我。”
  巧儿揉着眼睛,本想坚持,看着品妤姐柔和又坚定的目光,她点了点头,悄悄地推门离开。
  里屋点着暖炉,夏品妤感觉双颊滚热,再一次走进里屋。正如预料,侯爷的额前开始渗出细细密汗,也许是出了汗,感觉太热,他将半个身子都露在了被衾之外。
  她替他擦去密汗,将被子盖好,便在床前守着。不一会儿,他又开始出汗,又开始踢被子,她重复着擦汗盖被的动作,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安静下来没有再踢被。
  薄薄的细汗覆满了她的额头,她也累出了一身汗。她擦了擦汗,在床沿坐下,将指腹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感觉他的脉不再像傍晚时分那样混乱,不禁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她又微微蹙眉,巧儿说他中了毒,但从脉上来推断,与常人无异,不像是中毒。
  虽然不曾放弃过学医,但这么多年下来,仍无所长进,也许还是她资质平庸,学医不精。
  她将他的手臂放回被衾中,掖好被角。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着他沉睡的脸。他脸部轮廓分明,睡着了让他看起来,整个人少了一分冰冷的戾气。只是,即便是睡着了,他的眉心依然还是皱着,似乎这烦忧一直缠绕着他,不曾离去。
  外屋那个忍字,应该是他写的吧。他说过她跟他一样,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无意中知晓他的事,让她很困惑,也许心中有怨,但得知他被王上下了毒,再退一步想想他的那些遭遇,心中却多了一分同情。
  她并非圣人,只是娘曾经说过,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快乐和忧伤的事,如果一心惦着忧伤的事,那么永远都没法快乐起来。虽然她的快乐没有多少,但她亦不想忧伤缠绕她半生。人生短短数十年,如果活在怨恨里,便是白活了。
  诚无悔,恕无怨,和无伤,忍无辱。
  她走过去将烛台吹灭,回到他的床前,便伏在他的床沿小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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