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宗相公前来拜见。”很快曾择又来通禀。
“快请!”赵构忙说道。
甭管这宗泽的形象在他心中是不是已有所不完美,这位宗爷爷都是接下来一段岁月里,大宋朝最能靠得住的人之一。从操守到能力再到抗金之决心,都将是他必然要倚重的人之一。
见赵构已经苏醒,而且气色不错,宗泽亦是欢喜,在行拜谒之礼后就直抒胸臆道:“肃王一去不返,今金人又诡辞以招大王。金兵已迫近京城,大王再去何益?敢请大王勿行!”
“小王亦是如此想,这可惜王相公颇有他意。加之京城未有新旨送到,这叫小王如何胆敢停下?”
赵构也不遮掩自己的态度。这叫宗泽大为欢喜,有赵构这位亲王的意思在,再有自己配合,王云又如何能翻的风浪?
“那大王不防在磁州多歇息几日。您抱病在身,且要将养些时日。”
有这个时间,奏折去到京城也能轻松打一个来回。
“怕就怕这奏折难送入城内啊。”金军要是杀到东京城下,放出哨骑来,怕是内外再通消息就不方便了。赵构说。
“东京城池广大,金兵纵是东西两路兵马皆会师一处,亦难将城池包围。”
宗泽就差拍着胸脯给他保证说一定能送进去了。
赵构也乐得把事情敲定下来。只是可惜,他现在依旧只能做个木雕泥塑,半点实权也没有。这磁州兵马的整顿和编练,一切都是宗泽的分内之责。而整个河东河北的军政事物,则是有范讷来管着。
他唯一的事儿就是装病。
但赵构岂会躺在病床上装病?人家大大方方的说自己养病,王云也不能说出个三五六来。
……
“去寻一些莱菔来。”
不去理会外头的事儿,赵构只是叫蓝珪、康履他们给自己寻来一点药粉,还有硫磺、硝石。
这个时代的药粉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配方也在百余年的过程中几经改进,硫、硝的含量比,从开始时的1比2,到现在已经是接近1比3了。已与后世药粉中硝占四分之三的配方相当相近。
但到底也只是相近,而非相同。
赵构手中不止握着绝对权威的药粉配方,还清楚怎么弄颗粒药粉,他更清楚如何提纯硝石硫磺。
蓝珪他们弄来的硝石和硫磺明显就纯度不高,这个一看他就知道。
所以他才叫人找些莱菔,也就是萝卜来。
宗泽对此事是问也不问。
赵构这个康王在涉及到军政事务时候,在他眼中那是半点存在感都没有的。赵构愿意摆弄药粉,随他去摆弄,这东西很稀罕吗?
自从咸平三年(1000年),神卫军官唐福向宋廷献上了所他制作的火箭、火球、火蒺藜等火器。两年后,冀州团练使石普也制成了火箭、火球等火器,并先后在皇宫内做了演练。这火器就成为了宋军诸多军械中的一员了。
赵宋稍后就在汴梁建立了药粉作坊——宋神宗时设置了军器监,统管全国的军器制造。军器监雇佣工人四万多人,监下分十大作坊,生产火药和火药武器各为一个作坊,并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据传说两个作坊的生产规模:“同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内装有铁蒺藜的火药包)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
曾公亮带人著的《武经总要》,里面记录了三种药粉配方及多种火药武器,并配有插图。
作为磁州州官,一名大宋朝的中高层官吏,宗泽还真不觉得火器有甚神秘的,更不觉有甚大惊小怪。
他现在正一边秣兵历马,另一边再去跟王云打官司呢。
而此时的东京城呢,那也是一片惊恐之中。
斡离不率大军都杀到东京城外了,赵桓还不知情呢,他先前以为有折彦质和李回的十几万大军,就能把金兵拒之以黄河之外。却不想十几万大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消息传入东京,他是急忙使人召开朝会。
那有大臣认为,敌军乘机渡河,击鼓而南行,很显然有轻视我军之意。现在,我们不如在京城的四方十里之内,各屯兵二万,坚据要害,以挫败敌之阴谋。再从别处调兵万骑,前来助之,绝敌粮道。坚壁清野,以待敌粮草困乏,且竭力使其无法四处劫掠。安排间谍侦察其内情,寻找敌之薄弱环节。不时出兵,探其虚实。再令河北各地郡邑结营自守,并赶紧派使者北去拜康王为元帅。令康王集中河北兵力,扬言率兵直捣燕山,以动摇敌之军心。然后,康王秘密领军渡过黄河,汇合四方勤王之师,绕到敌军背后,夹攻敌军。若如此,则敌不难亡也。
也有大臣认为,现在敌兵气焰嚣张,而我军挫衄久矣。闻敌深入,气益不振。若是再战,恐仍不能胜敌,反而有伤国体。不若保护皇帝出城,以避敌锋芒,然后徐议御敌之策。若孤城自守,能坚持多久?
如此,有人主张守城以待援,有人主张出城以避敌,大臣们唇枪舌剑,争论不休。究竟该如何选择?赵桓也犹豫不决。廷议一直开到深夜,也没做出决策。
然后天还没亮,就有斥候探马回来报告说:金兵骑兵已经渡河。
对此,那殿上的君臣们还不全相信。赵桓又遣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刘嗣,率领三百骑兵从封邱门出城,往远处侦探。
然后刘嗣驰马回来报告说:“我军刚到陈桥,便遭到金人掩杀,受伤者有几百人。”
赵桓与朝廷大臣们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敌军已到达京城北郊的陈桥。大家一片茫然,不知所措,仓皇不安,而计无从出。
这个时候他们如何还有闲心去理会宗泽跟王云之间的官司?
宗泽王云的上疏并没有叫赵桓和朝堂众臣们在意,相反,是他们的上疏更叫赵桓君臣注意到了赵构。
金兵铁骑已经抵到陈桥,那赵桓就是要逃都难了。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有依照何栗等主战派们的建议,拜拜赵构为兵马大元帅,令康王集中黄河以北之兵力,扬言率兵直捣燕山,以动摇敌之军心。实则秘密领军渡过黄河,汇合四方勤王之师,绕到敌军背后,夹攻敌军。
但远在磁州的赵构如何能知道京师事,他就一门心思的弄自己的药粉。宗泽也尽数供应,横竖与磁州城内的储备比,是不值一提的。
但就在磁州城内宗泽与王云闹的不可开交时候,知相州汪伯彦的一封急报,彻底叫磁州炸开了锅。
汪伯彦是崇宁二年(1103)进士,这年五十七岁。考中进士之前,他就很有才名,被祁门知县王本看中。王本特筑英才馆,请他去当塾师。还把亲侄儿秦桧从应天府接到祁门,跟着他读书。据说,秦桧在英才馆读书时,曾有人预言说:祁山小邑,一书院有二宰相在焉。
汪伯彦原在京师朝廷任职,因向赵桓献“河北边防十策”,被召见,任命为直龙图阁、知相州。真定府失陷后,赵桓下诏迁真定帅府于相州,由汪伯彦统领。实则他就是河北西路的招抚使。
汪伯彦根据探马回报得知,金人又派出骑兵寻找康王踪迹。就觉得康王处境很危险,于是急忙制作了一封蜡书,派二人驰马去磁州,请康王速回相州。蜡书中说:
“昨日大王从相州出发去磁州,今夜里三更左右,本州之西出现火炬,连接二三里,照耀不绝。伯彦赶紧派人骑马侦察,黎明时回报,是金人铁衣骑兵五百余人,自卫县大寨而来,一路访问大王前去远近。他们抓村民为乡导,前往魏县李固渡拦截大王。大王倘若自磁州而东去李固渡,则魏县有敌军驻扎,不可逾越;如果自磁州往东北方向去渡河,则金兵轻袭其后,皆不可行。现在,大家都为大王安全担心。
斡离不(宗望)率众已趋京城之下。大王冲冒风雪,衔命奔波,道路颠沛,若遭袭击,难以奔逐,万一追及,不惟计议已失机会,肯定又如以前将大王扣留于军中做人质,如此则计无所出,为之奈何?大王不若夙驾回相州,谋划起兵,牵制金人,以副二圣维城之望,此为上策。渡河而东,则无策矣。
区区狂瞽,呕心沥血,实为国计,专差骑兵二人驰送蜡书,仰干王听,惟大王图之。”
蜡书发走后,汪伯彦又派遣武翼大夫刘浩,率领二千骑兵前去磁州应接康王,岳飞就在这支队伍中,那只是一个小兵。
赵构当然不知道自己倾慕已久的岳鹏举就在城外的那支马军中,可他对汪伯彦却印象一下深刻起来。
“回相州,谋划起兵”,他这是啥意思?
赵构可就是一个空头王爷,没有旨意来,他‘谋划起兵’可就不是为了“牵制金人,以副二圣维城之望”,而是蓄谋异志,居心叵测了。
他可不觉得汪伯彦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奸相,目光能那般长远,早早就押宝在赵构身上。
东京城依旧还在,赵桓依旧还在。
现在才是靖康元年的十一月,而且接下还有一个闰十一月,东京之战才刚刚开始,远没有到山穷水尽时候。
这个时候怂恿赵构出头,怕是更多为自己谋福利吧。不看他是要赵构去相州谋划起兵么。
总有刁民想害朕!
赵构心中感慨着。
“汪伯彦之策,子扆以为如何?”子扆者,韩公裔也,开封人,充康王府内知客。这是赵构夹带里的自己人。
赵构出使金营,随行的可不是只有王云以及几个宦官,还有耿延禧(耿南仲子)、高世则(英宗后高氏之族,幼以恩补左班殿直),以及内知客修武郎韩公裔等人。
耿延禧、高世则显然不是赵构的亲近之人,那俩都是赵桓的人。能商议事儿者,只有韩公裔。
“名不正则言不顺。大王年仅双十,正是大好年华,岂能自毁前程?”
这个时候还没人会想到赵宋竟落得那般的惨样,都比这年初的那一战看眼下的战事呢。觉得极可能是被金兵再割走一块肥肉,绝想不到整个近支宗室都被人一锅端。
韩公裔可不愿意看到赵构风光一时,后悔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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