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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煦炎靠在电梯轿厢后面,低头垂眸,把switch的游戏退出,然后关机,抬起头后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瘦高男生,黑t加浅色运动裤,背着的书包他也有一个同款。
见人不看自己,杨煦炎觉得讨了个没趣,转回头抽出塞在校服裤兜里的数学卷子,手顿了顿,又把卷子揣了回去。这么争分夺秒的看卷子,说实话要是别人在他面前这么干,他一准给打上个“装逼”的标签。
前面俩女人聊的天花乱坠,俩儿子仿佛语言无能者似的嘴皮子都不张一下。杨煦炎无所事事,开始拿余光打量寇睿。
高高瘦瘦的男生站的笔直,迎着头顶的灯光,光照在脸上,光影之下颌骨轮廓利落分明,特别是鼻梁,薄皮覆盖下的鼻骨架子支棱着,整个脸部线条刀切似的整整齐齐。门外短短对视那两秒,寇睿的视线收回的很快,随即又垂下眼,睫毛遮盖了眼里的情绪。
目中无人的站姿加上拒人千里的表情,散发出一股孤高自赏(离我远点)的气质。
平时在学校里,杨煦炎很少跟这种性格的人玩儿。班里有几个这样的同学,一个学期说不上一句话。这种貌似活在自己套子里的人,他打心里有点排斥。不过既然来了,他亲妈有言在先“好好照顾寇睿”,他也不能把排斥表现的太过明显。
电梯上到二层,做好心理建设的杨煦炎发动友好的声音。
“咝噗咝~”
寇睿本不想动,但想到刚才这人撑着门冲他那一笑。他转头向后看,只见那袋盐背靠轿厢,冲他歪了一下头,示意“来,聊聊”。
三四秒后,在杨煦炎想翻白眼时,寇睿才后退一步,跟他站在一条水平线上,然后偏头垂眸看他。
“高三?”杨煦炎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轿厢上,胳膊肘杵在扶手上,一只脚踩在轿厢上支撑身体,一只脚伸向前面,五根脚趾在拖鞋前端蛄蛹几下。
“嗯。”寇睿面无表情地应完,目光扫过拖鞋上的变形金刚贴纸。
从一线城市转到二线城市,还是高三,杨煦炎觉得他有点想不开。
“七中高三没有新课,高二之前全学完了。”杨煦炎说。言外之意,你能跟得上进度吗?
“一样。”寇睿酷酷地将两只手往裤兜里一插。
“其实哪个学校的高三都变态,但我们学校高三格外变态,有点心理准备。”杨煦炎很负责任的提了个醒。其实显摆的心里占一半。秦城七中是省级名校,虽然又严又变态,但每年招生季还是有不少人挤破脑袋往里送孩子。
寇睿转头看他,这次足足看了三四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他们学校到底有多变态。
杨煦炎抬手摸摸自己白胖的脸,发自真情实感地说:“你看我完全不能说明问题,我是例外。”
寇睿慢半拍转过脸,心说,看出来了。
“8月1号到31号讲暑假留的卷子,各科均30张。卷子各科老师那里能领,没有纸质版,可以要电子版自己打印。”杨煦炎把“用不用帮你要卷子”给咽了回去。实在是这人有点拽,但凡能和颜悦色点他都会帮忙去各科老师那里要一份暑假卷子给寇睿。
杨煦炎在心里啧啧啧了一通。
“好。”寇睿说。
杨煦炎:“…………”是真尼玛酷啊。
还在等下文的寇睿等了几秒没听见下文,转头看杨煦炎,见杨煦炎正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窥探顿时让他后脊一凉,立刻转开头,脸色也冷了下去。
杨煦炎不解歪头:“???”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太他妈费解了!就不能像个人一样的沟通?
在饿得灵魂快出窍的情况下,杨煦炎懒得跟一位明显心情不悦的人较劲儿;况且之前他妈跟他一而再地强调“照顾好寇睿”“好好照顾寇睿”,仿佛这个寇睿是个极度易碎品。
最近一月,每次他妈跟贺静打完电话就是一副愁容。
由此,杨煦炎猜测寇睿家里大概是出了棘手的事,寇睿才急吼吼的在高二升高三的档口转学来秦城。
闫凌不肯细说,还再而三地叮嘱他不要问寇睿家里的事。懒精转世的杨煦炎好奇心能维持五分钟都算他勤快了,所以没好奇一会儿就懒得再好奇下去。
不问就不问,眼下看见寇睿这张臭脸,杨煦炎决定打死都不问。是睡觉不够香、还是卷子不够做,干嘛搭上时间赔笑脸管一根竹子快不快乐!
电梯到八层,杨煦炎慢吞吞地跟在三人后面软趴趴地飘进了屋。
闫凌在前面热情地招呼贺静。
杨煦炎见她妈没有给寇睿拿拖鞋的意思,只得纡尊降贵开鞋柜拿拖鞋。拉开柜门,上上下下扫了两遍,杨煦炎自己的四双拖鞋里挑了一双不那么受宠的拖鞋拿出来,回手递给寇睿。那是一双某大牌的刺绣花纹的男拖递,颜色很艳,还是标准的红配绿,穿出门就是这栋楼最靓的崽儿。
杨煦炎抬眼看寇睿,寇睿表情一言难尽。杨煦炎心说,这颜色不够亮吗?这可是今年爆款啊哥们儿!
寇睿的手慢慢、慢慢地从裤兜里拿出来,接过拖鞋,迟疑地说了声“谢谢”。
杨煦炎眉梢挑起放下,也慢吞吞地回了句“不客气”,心说,您主动开一会口挺累吧?
“炎炎给小睿拿喝的,”闫凌把贺晴让到沙发上,继续电梯里的话题,“……学校那边你不用操心,小睿成绩那么好跟炎炎一个班应该没问题。还有啊,我不同意小睿住校。”
“要不是因为有你和炎炎在这儿,我也不会把寇睿送过来。你也知道,我、我们家看他看的紧,难得他自己做一回主,”贺晴没有客套,直言道,“哎,他想住校就让他住……”
“来来来,你看看。”急性子的闫凌把贺静从沙发上拽起来拉着贺静往杨煦炎的卧室走。
杨煦炎的卧室的门大敞着,从客厅看过去,即便只看见局部,依旧能看出那是一件宽敞的大卧室。男孩子气息浓重的家具装饰,深蓝床品上印着卡通人物,床头挂着一只直径足有一米的黑金船舵,仔细看能分辨出是乐高积木拼出来的成品。
“将近20平还住不下他们俩?回头换两张床,再加一个书桌。”闫凌转头对寇睿说:“听啊姨的不住校,这套房子本来就是为了炎炎上学买的,出门到学校步行五分多钟,炎炎他爸在阳城上班只周末回来待两天,工作日我也忙有时住市中心不回来,你们俩多自由。中饭、晚饭都有阿姨做,就伺候你们俩。学校宿舍怎么也不会比家里舒服,我都打听了现在有空床的宿舍是四个人一屋,又挤又吵……”
“闫姨,”寇睿打断爆米花机炸开似的闫凌,“我想试试。”
闫凌噎了一下,但也没生气,男孩儿十七八正是有主意、不听摆布的时候。
“哎~这有什么好试的你这孩子,眼下都高三了,这一年多关键啊,吃好睡好休息好比什么都重要,”闫凌看寇睿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她自己的儿子挺乖,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忒懒,连叛逆都懒得叛逆。她从见到寇睿,打看见这孩子第一眼,就知道寇睿性子倔强,她怕说多了惹得小孩儿烦,索性没再继续说。
四个人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期间寇睿和杨煦炎话少的几近于无。
相反,闫凌和贺晴的话就没停过,两人是高中兼大学蜜友,所以忆往昔这个环节就格外的长——从高中说到大学,又说到恋爱、结婚、生儿子,一说到儿子又友情互吹一波对方的娃,细数一下自家娃糟心事迹一二三。
被无情抖出黑历史的杨煦炎一脸黑线,但他懒得叫停他妈。
而寇睿则冷眼听着,想听听他妈怎么编他七岁以后的黑历史,结果还真有那么几件。所以说父母这种生物,你永远说不准他更在意你哪一点。
饿到灵魂要出窍的杨煦炎奋力扒饭安抚灵魂,愣是吃了三大碗饭。期间去盛第二碗饭时,还顺手给艰难吃完第一碗饭的寇睿也盛了冒尖儿的一大碗饭回来。
杨煦炎是想着,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夹菜什么的太腻味,客套话什么的……算了懒得说,盛饭吧,盛饭他可以。
于是,寇睿捧着冒尖儿的第二碗饭,心里一阵万马奔腾,腾漫天黄沙。他从没见过如此大碗的饭。这人一声不吭的就给人盛饭,还这么大一碗……
杨煦炎见寇睿一声不吭地只捧着大碗饭瞅着他,不自然地目光朝他这边一瞥,目露惊色。杨煦炎脑内灯泡“叮”地大亮,愣是把寇睿脸上的惊看成了受宠若惊的惊。很好,是他要的效果,你不是酷吗,继续酷下去千万别开口。
“吃吧,别客气。”懒精转世的地主愉快地说。
很想撂筷子走人的寇睿:“……”
因为寇睿的奶奶和爷爷都在住院,家里兵荒马乱,贺晴把寇睿送到好友家又吃了一顿便饭便要赶回海城。
蓝色辉腾车旁,贺静惆怅地望着儿子,“不要闲妈妈烦……”
“嗯。”寇睿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贺静:“……”
贺静:“试着融入集体,交交朋友,班里、宿舍里和同学接触时间长了你会发现志同道合的同学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见到的、想象的那样,一个人如果太孤独是会钻牛角尖的……”
“孤单可以让人思考,寂寞可以让人沉淀。”寇睿回以至理名言,并且在心里腹诽“志同道合”,怎么可能有?
贺静噎的卡顿了,接着晓之以理,“我们毕竟是人,不是餐风饮露的精灵和不存在的神仙,人是社会化的动物,群居是本能,有效的沟通是十分必要的相处方式。不喜欢要说,喜欢也要说,你不说难道要别人靠着猜与你沟通吗?没有这种事寇睿。如果换了环境,你还像之前那样行事,你会被这个社会抛弃。”
“妈。”寇睿叫停贺晴的说教,看着她因为略显激动又担忧的眼睛换了一句话,“……再不走天黑前赶不到海城了。”
贺静有一肚子话,但对着儿子那张落落寡合的脸什么都不想说了。他们母子沟通的太晚了。
“还有,”寇睿叫住要关车门的贺静,“老宋他……”
老宋是他原来学校的班主任,眼下已经停职待岗,如果老宋这么停职待岗下去,他原来的班就要面临高三关键节骨眼上换新班主任。他对那个班虽然没有留恋了,但他依旧不希望因为他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改变。
他讨厌改变,同时也讨厌不变。
“我回去跟你爸说,让他劝劝奶奶,撤回投诉。”贺静坐进车里启动车子,一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很久忽然抬头,眼眶微红地看着寇睿,“妈妈很抱歉……没照顾好你。”
寇睿心里一颤,却没说话,笔直僵硬地后退一步让出路。车子在他的视线里慢吞吞地开出梧桐里,像那袋慢吞吞移出电梯的“盐,最后车子消失在出入口。
盛夏的炎热4无忌惮地侵袭着路上行人的身体,四面围攻,八方来犯,顺带夹击。
照顾。
客气的字眼。
寇睿苦思冥想,照顾还是照顾过的。小学时,周六日贺晴休息时会把他接回家住两天。
梧桐树荫遮天蔽日,他在树荫与烈日的交界处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有感地抬头看向八楼,跟趴在阳台边啃雪糕的杨煦炎打了个照面。
烈日炎炎下,拿着雪糕的人似乎在笑,举着雪糕的手伸出窗外,隔着八层楼的高度冲他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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