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天清气朗的日子。
上午十点,酒店司机鲍勃将车停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匝道外,他抬头看了看天后,把半开的车窗给合上。
气温渐涨,空气里升腾起燥热。洛杉矶这城市虽然靠海,风却是从中部沙漠里吹来的。鲍勃干咳了几声,正看着手表出神,突然听见有人在轻敲车窗。
他抬头,发现一张东方女人的面孔。
下车帮对方开后备箱放行李时,鲍勃才有机会打量来人。虽然和自己的体型比起来,女人显得有些娇小,但在亚洲人中应该算中等身材。她穿了件黑sè的铅笔裤,上面搭了件深红sè的针织衫,即使看得不仔细,也很容易发现她绝佳的身材比例。黑sè长发随意地挽在头顶,底下那张脸生的十分jīng致而美艳。
她向他打招呼。
鲍勃问,“是韩千音小姐?”
女人点点头。
接到了顾客后,鲍勃开着车,带着韩千音向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车弯弯绕绕出了洛杉矶市区,向北沿着1号公路行驶着。是条靠海的公路,左边的车窗可以看到太平洋。正午的海似乎是温和而平静的,水变成了蛰伏的暗蓝sè,炙热的阳光洒在上面,星星点点。
沉默了半路,鲍勃突然开口向韩千音搭话,“韩小姐也是来开会的科学家?”
韩千音一笑,“不是科学家,只是在做研究工作而已。”
一路上,两人有的没的随意搭着话。渐渐地,车驶入了西湖村,在空气清新的荒原绕了一段。然后,层峦叠翠中的砖红sè庞然大物浮现了出来。
四季酒店到了。
恰逢举办美国免疫学年会,四季酒店正处于最热闹的时节。韩千音办完入住登记,回到房间把行李收拾妥当后,终于感受到连夜坐飞机的困乏。她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下午两点半,算上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此时自己的身体应该处于凌晨的状态。
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窗边一片灿烂的火烧云,已经是傍晚了。
韩千音下楼,准备到一楼餐厅解决晚饭。用餐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有人在用中文叫她的名字。
还是个熟悉的声音。
韩千音转过头,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坐在离自己三米远的那桌,正朝自己招了招手,那张圆脸上,喜庆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韩千音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会他乡遇故知,于是走了过去。
她叫他,“周老师。”
周严明是当初在纽约认识的的。那时韩千音在康奈尔读书,周严明是从国内过来的访问学者,两个人在一个课题组,共事了一年多。
韩千音寒暄起来,“在美国的时候听您说想跳槽,最后成功了没有?”
“成功了,现在在京大附院的普外科。”周严明笑道。
两人聊了几句。也许刚刚与旧友久别重逢,一时感慨良多,韩千音有几分沉浸在忆往昔的情绪里。待她回过神来,眼睛重新聚焦,才发现在周严明的正对面,还坐了一个人。
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比自己长上几岁的模样。他微微侧身,挺拔又傲慢,摆出一副衣冠楚楚的端正做派。可被那双深黑的眼眸盯着,韩千音莫名感觉到了一个字,那就是“冷”。
周严明看到两人四目相对,这才意识到什么,于是介绍道,“这是我们科的同事”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又露出了他爱开玩笑的本性,“也是我们医院的院草,杜骁。”
韩千音迅速地打量着这人。此时,灯光从头顶照过来,落在他英挺的身躯上,深sè的西装微微反光,整个人却看上去纤尘不染。
就是太冷了。
韩千音一笑,准备无视对方那张没有表情、却看起来既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轻蔑的脸,礼貌地道,“杜先生,你好。”
“你好。”声音很清朗,却也是冷的。
韩千音正想着找眼前这位医生看病的人得有多糟心,又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细节被勾起。
这一刻,她想起妹妹去世前几天在日记里写下的那个未知号码。耳边回荡的是朋友的声音:“持号人叫杜骁,男的,是京大附属医院普外科的医生。”
她有片刻怔仲。
待和周严明寒暄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韩千音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为了进一步求证脑海里的猜想,一番犹豫后,她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妹妹日记里的那个号码。
隔了十来秒,几米开外的餐桌上,杜骁左手边的手机突然激烈地震动了起来。
韩千音一时心跳变得极快,她看着那边准备接起电话的人,迅速地按下了挂断键。
杜骁晚上在酒店的健身房跑了五英里,又做了十五个引体向上。虽然平时工作忙碌,但他已经养成了规律健身的习惯。从健身房出来时满头大汗,运动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坚实的lún廓。他的身体不是肌肉型,却看上去结实有力、jīng力充沛,即便经历了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仍然充满了力量。他用毛巾擦拭着源源不断脖颈间冒出的汗,一边信步走着,整个空间里充斥着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突然间,他将脚步顿住。
过了几秒,身后传来脚步落在地毯上的声音,杜骁侧头,看见左边的拐角处韩千音正往这边走来。
虽然两人从晚餐算起,才正式认识不过三个小时,但在这段时间内,无论自己是去花园接电话、去楼下买咖啡、还是去健身房健身,这个女人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和他在同一个空间内。
她似乎是在观察自己。
于是,在韩千音目不斜视地经过时,他一番斟酌后,开口问道,“韩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千音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轻松地笑了。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在找你。”
杜骁一脸波澜不惊,淡淡地陈述事实,“从六点我们认识后,从花园到健身房,你已经跟了我一晚上。”
韩千音抬头,看面前的人散发着qiáng大而冷冽的气场,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畏惧,“杜先生,你恐怕误会了,我回房间也经过这里,只是顺路而已。”
“是吗。”
“是啊,”韩千音道,“而且,杜先生也不必这么敏感,即便我在跟踪杜先生,那也只是普通女人犯花痴而已。杜先生长得这么帅,难道就从来没有被女人跟踪或者搭讪过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明明是逾矩的话,还带着点挑逗,可面前的女人竟然说得理直气壮。
“犯花痴?”杜骁面无表情地反问,“我可以试试。”
韩千音不解,她正疑惑着对方要怎样试探,下一秒,却见他掏出手机,按下了三个小时前的那个未接电话。
然后,韩千音的手机很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所有刻意的、浮夸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沉淀了下来。
杜骁看面前的人冷静的面sè,似有不悦。
他问,“有备而来?”
她没说话。
他又道,“不妨跟我说一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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