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来了?”
钟伟瞪鼓起眼珠子,骂:“老子不来的话整个一营都要让鬼子吃掉了,不来行么!那门炮呢?在哪里?”
钟伟的语气呛得很,邓卓然也不敢有丝毫情绪……这一仗一营打得确实不好,差点让日军一口吞了,挨团长一句骂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他说:“那门炮让我连炮弹一起埋在了小李庄,等敌情解除了就可以挖出来用了。”
钟伟问:“那门炮的质量怎么样?为了它,我第28团死伤了近四百号人,可别用几百条人命换回一门打不响的废炮!”
邓卓然比划着说:“八成新的!绝对是好炮!”
钟伟这才满意:“那还差不多。让大家把嘴巴管严一点,可别泄露出去了,等鬼子消停了我们就把炮挖出来,狠狠地揍那帮狗娘养的!”拍拍脑袋,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刚才我看到鬼子炮兵阵地上接二连三倒下了好几个,是谁干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一营有这样的神枪手?”
许锐指向薛剑qiáng:“报告团长,是他干的!”
郭宝山说:“对,是他干的!一支三八大盖连开三枪,一连击毙了三名鬼子的炮兵,真是太厉害了!”
钟伟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薛剑qiáng:“你到底是哪个部队的?”
薛剑qiáng还是没反应。他仍然牌崩坏状态中。
邓卓然说:“他说他是什么侦察营出来的,身手非常好,前前后后死在他手里的鬼子足有十几个。”压低声音说:“就是脑子不大好使,经常犯傻。”
钟伟纳闷:“侦察营?我们军区有侦察大队这样的部队么?”
大家整齐划一的摇头。废话,侦察营得等到解放军在几十年之后由军整编为集团军之后才有,现在有才叫怪事了。
钟伟身边一名神情冷漠,抱着一支崭新的三八婆不撒手的士兵打量着薛剑qiáng,有些惋惜的说:“枪法很准,五百米的距离接连击毙三名鬼子,我都做不到,可惜脑子有问题,可惜!”
薛剑qiáng终于反应过来了,怒声说:“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都脑子有问题!”
钟伟乐了:“哈,你终于回过神来了?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哪个部队出来的了?”
薛剑qiáng苦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信不信?”
钟伟嘴角一掀:“扯淡!你以为你是孙猴子?还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薛剑qiáng哭丧着脸说:“可是我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钟伟摆摆手,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勉qiáng你……怎么样,加入我们新四军吧?”
薛剑qiáng瞪大眼睛:“加入你们?”
钟伟说:“对啊,你枪法那么好,又有那么好的身手,理应为打鬼子出一分力!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打鬼子吧,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战士。”
薛剑qiáng真的有点儿犯难了。他自问自己的军事技术还过得去,至少一个打几个日军是不成问题的,多次参观过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的他对打小日本这种老少咸宜的运动一点都不排斥,但是……但是的但是,林子里那场恶战已经证明,在这场让中国死伤三千万人的战争中,一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即便是身手再好的人,放到百万大军厮杀的战场上,也只是廉价的消耗品而已!他不是龙傲天,也不是赵日天,没有主角光环和弱智光环————让鬼子通通变成弱智的那种,老天爷更没有给他一副舰炮都轰不动的铜皮铁骨,真要上前线打仗,一发炮弹飞过来就能叫他粉身碎骨!他连女朋友都没有淡过,还不想死呢……虽说现在就很想死了。
见他长时间没有说话,钟伟也不着急,说:“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转身大声问:“同志们,歇够了没有?”
士兵们纷纷站起来:“歇够了!”
钟伟说:“歇够了就加紧赶路,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家呢!”
大伙愉快的答应着,又开始赶路了。没办法,游击战嘛,打起来之后一个月到头没一天消停,每天都四处转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薛剑qiáng跟着人流低着头往前走,脑海里一片混沌。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年代,又莫名其妙的卷入一场跟他无关的战争,他的大脑一直处于当机状态,反应不过来,智商掉到了六十。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能回去吗?
如果不能回去了,我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杂草,把他的脑袋塞得满当当的,烦躁得要命。他看过不少抗战类小说,主人公回到抗日战场后只用了几分钟就明白这不是拍电影,然后腾起万丈豪情,磨拳擦掌要屠美灭日坑苏联,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对此他只能说,那位自带主角光环的家伙真是太淡定,心理素质太qiáng了!像他,都大半天了还处于要发疯的状态!
“今天……今天几号了?”他小心翼翼的问许锐。
许锐神sè怪异的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吧?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
薛剑qiáng心里说:“我他妈要是能知道那才叫见鬼了!”老老实实的说:“我真不知道。”
许锐见他不像是装傻,只能抱着帮助残疾人的心态回答:“十五号。”
薛剑qiáng问:“哪个月?”
许锐说:“一月!”然马飞快的说:“你是不是还想问是哪一年?我直接告诉你好了,现在是1944年1月15日,你满意了吧?”
薛剑qiáng叫了起来:“1944年?”
许锐:“嗯啊!”
薛剑qiáng喃喃自语:“1944年……还好,还有一年就结束了!”
许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还有一年就结束了?”
薛剑qiáng赶紧闭上嘴巴。他当然不能告诉革命老前辈,再过一年,也就是明年的八月十五日,穷途末路的日本在绝望中投降,空前惨烈的抗战到此结束。对他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八年抗战实在太难熬了,如果让他熬足八年,他就算不被打死也得疯掉的,现在是1944年……还不错,再坚持一年零七个月就结束了,他自信自己能撑到那一天!然而在这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里,还会有很多人死去,就拿第28团来说,很多战士都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了。
唉,这该死的战争!
浑浑噩噩中,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天都完全黑了,疲惫不堪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薛剑qiáng看了看四周,咦,部队怎么就剩下三两百号人了?问了才知道,原来他们回到团部驻地桐乡了。桐乡有不少桐柏树,盛产桐油,经济条件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了,但是经过日军几次扫荡,也几乎成了不见人烟只闻鬼哭的死地,直到第28团在这里扎下根,跟日军狠狠的打了几仗,日军不敢再轻易下乡,桐乡才渐渐恢复了生机。第28团在这里建立了野战医院和干校,经营得还算不错,有点百废俱兴的味道,看到钟伟他们回来了,老百姓和战士们都出来迎接,七嘴八舌的问这次消灭了多少鬼子,缴获了多少战利品。由于部队这次伤亡确实有点儿大,钟伟没心情说这些,应付了几句便安排伤员进医院去做手术,同时让大家张罗饭菜,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呢!
薛剑qiáng也被安排进了野战医院,等待接受包扎。由于伤员太多,他只好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里面有人叫:“下一个!”他赶紧进去。心里说:“还好我伤得不是很重,不然现在最就挂了!”颇有点儿怨气。
接待他的是一位女军医,穿着宽松的白大褂,戴着口罩,满头大汗,看样子累得够呛。天寒地冻的,居然用手一个劲的给自己扇凉,见薛剑qiáng进来,头一句话就是:“外面还有人吗?”
薛剑qiáng说:“没了,我是排在最后的。”
女军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让他坐下,问:“伤到哪里?”
薛剑qiáng指了指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其实pì股上也有一道伤口,不过不好意思让人家看。女军医借着油灯看了看,说:“是弹片划伤,伤口还挺深的。你的运气不错,要是往里面一点,骨头就该断了!”声音清脆悦耳,语速飞快,分明就是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子,她该不会是某个医科大学刚刚毕业的实习生吧?
这位疑似实习生的女军医让薛剑qiáng脱掉上衣,再次确认了伤势之后,说:“伤口太深了必须缝合,不然很难长得好的。”手脚麻利的开始配药,然后把一大团药棉浸进药液里,再夹起来给薛剑qiáng洗伤口。药棉一碰到伤口,薛剑qiáng全身便不由自主的绷紧……疼,好疼!这个死丫头该不会是拿盐水给他洗伤口吧!?往伤口撒盐的滋味可不好受哟!
“这是……盐水?”他很艰难的问。
女军医很诚实的点头:“是的,酒jīng已经用完了,只好用盐水代替……不过你放心,盐水的消毒效果也是非常好的!”
盐水的消毒效果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这玩意抹在伤口上的酸爽,薛剑qiáng这辈子都忘不了。如果某位妖jīng从瓶子里跑出来说可以满足他三个愿望的话,他的第一个愿望肯定是:“给我一瓶医用酒jīng或者双氧水!”
把伤口清洗干净之后,这个死丫头拿起针线,笑着对薛剑qiáng说:“你的运气不错,还有一点羊肠线,这可是高档货,缝合之后不用拆线的哟!”说完就是一针。
薛剑qiáng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是不是应该烧两柱高香,感谢……”话到半截就梗住,因为那个死丫头已经一针将他伤口两侧的肌肉扎了个对穿!他心里惨叫:“小姐,缝合之前不是应该先局部麻醉的吗?给我打一支吗啡会死啊!”但是碍于面子,他不好意思叫出来,同时也觉得也许人家这里根本就没有麻醉针这玩意儿,算了,咬牙忍着吧!
今天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了!
女军医专心致志的缝合着伤口,一根针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灵性,这头钻进去那头穿出来,再头那头扎进去,这头穿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在绣花。她把针脚缝得密密麻麻的,一口气缝了二十多针,还用线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咬断羊肠线,抹了一把汗,笑着对薛剑qiáng说:“好了!接下来几天之内尽量不要做体力活,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不然伤口会裂开、发炎的,那样就麻烦了……咦,你很热吗?怎么满头大汗?”
薛剑qiáng吸着凉气,没好气的说:“如果我扎你几针,你也会疼得满头大汗!”
“疼?”女军医眼睛瞪成两个圆圈,一脸迷糊:“不应该呀,打了麻醉针怎么会疼……”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往搁在旁边的那支空空如也的注射器瞅了一眼,发出一声惊呼:“惨了,我忘记给你打麻醉针了!”
薛剑qiáng几乎吐血:“你的意思是,你这里有麻醉药?”
女军医傻乎乎的点头:“还有两支!”
薛剑qiáng瞪着他:“然后,你忘记了给我注射?”
女军医万分内疚的垂下脑袋:“伤员太多,我都忙昏了头了……一时疏忽,让你受苦了,真是万分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薛剑qiáng仰天狂啸,冲了出去。先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加入新四军,让这个活宝军医折腾了一通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离新四军————尤其是新四军的医院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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