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言瑾禾。
在言家,lún到我这一辈,男丁排禾字辈。
而瑾,字义美玉,亦喻美德。
但其实,在我出生之初,老爷子给我起名时,取的是谨字。
瑾和谨,偏旁之差,意思却天差地别。
老爷子是让我此生恭于言家,敬于言家,谨记言家的恩德。
nǎinǎi看不过去,硬是将谨改成了瑾。
老爷子不敢忤逆她,便随了她的意思。
……
从我懂事开始,我便知道老爷子是不喜欢我的,甚至不愿见到我。
而且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同样讨厌我。
那人,是我的母亲。
母亲眼里只有大哥言戌禾,我一直不明白其中原因,以为是因为大哥乖巧,所以母亲才会疼他多一点,于是我开始学着让自己变得乖巧。
可是后来,当大院邻里都夸我,说我懂事听话的时候,我却无意中听到,家里的佣人却在私底下喊我野种。
我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想去问大人们,又怕他们不会回答我。
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被我忘在了脑后。
直到二叔的女儿来串门那一天,她仰着鼻孔一脸不屑的指着我说:“你就是伯母生的那个野种吧,怪不得没人喜欢,你这样的人,就不该进言家的门。”
我反驳她,“你胡说,nǎinǎi很喜欢我。”
我没有说谎,那个时候言家上下,nǎinǎi是最疼我的人。
她疼我,更甚于疼大哥,这是我那些年来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
“野种,竟然还敢顶嘴!”
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女孩,到底比外面的小姑娘脾气要bào躁许多,她当即二话不说将我揍了一顿。
那一年,她十一岁,我五岁,我自是打不过她的。
落在我身上的拳头很重,我很疼,但我不敢哭出声来。
因为几个月前我和大哥打架,母亲闻讯赶来后,不问缘由,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巴掌,还不许我哭。
就在我以为我快要被打死的时候,大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用力将堂姐推开。
堂姐是怕大哥的,因为爷爷疼大哥,而恰好的,她很怕爷爷。
她又骂了我一句野种之后,跑掉了。
我被大哥拉了起来,他气急败坏的瞪着我,“你怎么这么没用,一个女孩子都打不过,你出去别说我是你哥哥!”
我怔怔的看着他,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我是野种。”
那个时候大哥六岁了,再加上老爷子有意培养,比我懂得的东西更多。
听到我的话,他怔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头,“不要胡说,你是我的亲弟弟,怎么会是野种。以后要是有别的人再这么喊你,你就告诉大哥,大哥替你揍他们。”
只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我的作用。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在晚饭的时候,大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和老爷子告了状,说堂姐欺负我。
老爷子那会儿身居高位,最重的就是面子,即便他再不喜欢我,我也是他的孙子。
自己的孙女儿骂自己的孙子野种,这种事情放在哪一家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况且还被最自己疼爱的孙子当众说了出来。
老爷子训斥了堂姐,堂姐饭没吃一口,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
母亲似乎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欺负我,招呼着大哥坐回位置,亲自给大哥盛饭盛汤。
倒是一直以来对我不闻不问的父亲,从大哥站起来和爷爷告状开始,就一直看着我。
等我看回去的时候,父亲却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从未曾看过我一般。
晚饭过后,nǎinǎi将我带到她的小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药箱给我抹药。
那个小房间是独属于nǎinǎi一个人的,没有nǎinǎi的允许,就连老爷子都不敢踏进一步。
整个言家,只有我有这个殊荣。
nǎinǎi一边帮我抹着药,一边对着我的伤口呼气,“那丫头,怎么对弟弟下这么重的手,你看这小手,都青了,那得多疼啊。”
“nǎinǎi,野种是什么意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nǎinǎi手里的棉签掉落在地,她看着我,突然就红了眼。
我害怕极了,“nǎinǎi,nǎinǎi你不要哭,阿瑾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好一会儿,nǎinǎi放下手里的药瓶子,双手握住了我的肩。
那是我第一次从慈祥温和的nǎinǎi脸上,看到那种又恨又绝望的神情,还隐隐带着一丝恨意。
nǎinǎi生长于江南水乡,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但这一次,她竟怒红了双眼厉声和我说:“阿瑾,你不是野种,你是nǎinǎi的宝贝孙子,就连言戌禾他,他在nǎinǎi这儿,也比不上你半根头发。”
大哥是爷爷的宝贝,也是全家人的宝贝,可nǎinǎi一直以来都连名带姓的喊大哥。
她不待见大哥,就像老爷子不待见我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问。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在大人们眼里,小孩子永远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我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心想着,只要nǎinǎi疼我就够了,野种又有什么关系。
再后来,nǎinǎi打了个电话过去,将二叔骂了一顿,还发话说从此不许堂姐踏进言家一步。
从那日起,我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堂姐。
也是从那日之后,一向不太爱搭理我的大哥,突然之间对我好了起来,但凡老爷子给他的,他都会分给我一半,大多数时候甚至全都给了我,包括老爷子找人来给他上课,他也会拉着我一起,让我和他一起学习。
只是武术课和射击课之类的,对我而言学得太艰难。
我人小,力气也不大,教课的老师趁着大哥不在的时候,还会刻意为难我,久而久之我就不愿意跟大哥去上课了。
母亲仍旧对我很冷淡。
准确来说,她甚至对刚出生的妹妹也并不热情。
妹妹满月的时候,母亲抱着妹妹去请老爷子取名,我和大哥跟在后头看热闹。
老爷子眼皮一抬,扫了眼襁褓里的女婴,连他那本老旧字典都没有拿出来,直接就敲定了名字。
言静。
女孩儿这一辈,应该排子字辈。
可妹妹的名字里,并没有子字,偏旁部首全都不沾边。
母亲没有任何异议,谢过老爷子后,就抱着妹妹出去了。
后来大哥和我说,可能是家里的女娃娃太多,老爷子提不起新鲜感,lún到妹妹的时候,干脆随意的敷衍算了。
确实,lún到我们这一辈,叔叔们生的全是女儿,仅我和大哥两个男丁。
……
等我稍大一些,nǎinǎi也开始给我找来人,教习我各种知识,但凡大哥学的,她都找来人教我,甚至大哥没有学习的绘画和各种乐器的演奏,她也找人来教我。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学得比大哥多,nǎinǎi却告诉我:“只懂武的人那是莽夫,我的宝贝阿瑾,要做一个文武全才。”
我还是不懂,可是我知道,听nǎinǎi的话准没错。
老爷子虽然不满意nǎinǎi的做法,可他不敢对nǎinǎi说半个“不”字,只是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
四下无人的时候,老爷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声道:“别以为有你nǎinǎi疼着,你就是我们言家的孩子,那只是你nǎinǎi为了跟我作对,故意疼你而已。你要记着,你只是个野种,你在言家享受的一切,都是我赐予你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末了,没忘警告我,不许告诉nǎinǎi。
如果我听老爷子的话,我就不是nǎinǎi的宝贝阿瑾了。
老爷子走开后,我哭着跑去告诉了大哥,然后又嚎着跑去跟nǎinǎi告状。
看着大哥和nǎinǎi一起来到老爷子面前,一个找老爷子理论,一个对老爷子冷嘲热讽,看着老爷子越来越难看的脸sè,我坏心眼的觉得很开心。
当天晚上,父亲下班回来,给大哥带雪糕的时候,破天荒的也给我带了一份。以往父亲都是只给大哥一个人带,然后大哥再分我一半的。
我受宠若惊,连忙说:“谢谢爸爸。”
父亲只是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从那以后,老爷子轻易不敢对我甩脸sè,也再没有提过“野种”这两个字,更不用说其他叔伯姐妹。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
九月份,我正式上一年级。
nǎinǎi身体不舒服没有来送我,自告奋勇送我去报道的人是大哥。
那个时候大哥已经念二年级了,据说还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大哥帮我抱着书本送我到课室,没有立即离开,走到讲台,拿起粉笔擦,反过来用硬胶背面重重的往讲台上一拍,吵闹的课室立即安静下来。
班上的同学惊恐的看着大哥,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大哥似乎很满意大家对他表现的惧意,将粉笔擦随手一丢,指着我,扯着嗓子吼:“看着,那是我弟弟,以后你们谁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我就会将那个人揍得过不下去!”
全班四十几名同学纷纷朝我投来了目光。
那一刻,我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真是太丢脸了。
开学第一天,我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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