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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半炷香燃尽,萧容添了最后一笔终于气定神闲地搁了笔。章友承迫不及待地上前去看,可一瞧之下着实一愣:“这……”她如此反应,众人也跟着好奇上前,却不料扫过一眼竟是面面相觑。明明说了以春为题,他什么不好画,怎么偏偏画了一副铁血沙场?完全跟春景无关啊。莫非——是故意为之?
章友承定了定神,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不知殿下的画如何解释春这一字?”萧容却不答,只问道:“你觉得本殿这画好还是不好?”章友承一时弄不清他究竟是何意,心中转了好几遍的溢美之辞迟疑一番还是咽了下去,只道:“殿下画作出其不意,友承惭愧。”
萧容细眉微动,一转身,却对白芷阳道:“四少满腹经纶,不若来评评本殿与章公子的画吧。”他薄唇轻勾,阳光里那浅淡的眉眼似乎带着丝丝嘲讽。
白芷阳愣了愣,在他们两人画作间打量了一番:“殿下对这春字作何解,还请赐教。”
萧容撇撇嘴,“你除了这一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吗?”
白芷阳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一本正经地道:“章公子笔触细腻,每一笔着墨不差分毫。殿下该是不常动笔,力道不匀,轻重不均,故而墨笔粗糙,颜色深浅堆积,不止章公子,比之其他人都有不如之处。”
萧容没想到她这么不留情面,嘴角一僵,每听一句,脸色就沉上一份。章友承的心思他一猜就猜到了,章家这位嫡子能画得顺说不定事先就有准备。他瞧不上这些手段,也不想听她夸赞,这才随意涂鸦让章友承说不出话来,让白芷阳开口也无非是想她性子直,有话直说,有意让章友承难堪。可谁想到这人竟然,竟然——他不常动笔又如何?!他可是当今九皇子,再如何也不可能垫底啊!就算真那么差劲,她能这么直言不讳吗?!
萧容脸色黑得能滴墨了,众人都看出来了。章友承更是暗自摇头,芷阳她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耿直啊。这下子,岂不是把人给得最惨了?
白芷阳见他脸色难看,顿了一瞬,似是想补救又赶紧加了一句。“不,不过,这画技都是其次,终究还是得看意境和主旨。殿下这画若是——”她话未说完,萧容一甩袖就有那么些赌气地打断道:“本殿就是随便画的。章公子这画确实不错,诗会头筹当之无愧。”他难看的脸色已经敛了起来,将自己那画一折随手扔到一边,就退到萧茹倾身旁。他倒是想发作呢,可他到底是皇室之人,众目睽睽之下没得落了个刁蛮的名声。
萧容一锤定音,之后也没给白芷阳脸色看。只不过这么一尴尬,众人也没了兴致,没待多久诗会就散了。萧容本来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走过了九曲桥终究是没忍住,瞟了她好几眼,还是压低声音凑近白芷阳,故意刺激她:“什么学富五车,竟然连本殿为何作画都不知道,还是白家嫡女呢也不觉得羞愧,我看不过就是死读书。”
“……”
白芷阳为人谦和,但对于自身学问却是相当自信。如今被萧容这么一说,难免心气难平。章友承正在水榭中命人收拾扫尾,就见她竟然去而复返。“芷阳,你怎么回来了?”
“友承,方才九殿下的画作可还留着?”
“还没理呢。”章友承将桌上的宣纸拿过来,抖了几下展开。那画本来墨迹未干,被萧容气恼一折,黑墨全部晕染开来,简直惨不忍睹。白芷阳接过,却低头仔仔细细又去看。
章友承见她如此,左右瞥了两眼,低声道:“芷阳,那位殿下只怕是故意为之,你也别太在意了。”她劝了一句,白芷阳却还是执意把那画作拿走了。
白芷阳想了好几天,怎么也没想明白这战场与春字究竟有何联系,本来是不想求人的,无奈之下只好寻去莫家。莫家世代为将,当初莫家的老祖宗就是随着萧太祖打天下的,如今莫家主也征战在外,东青与北燕的战事正是有她一直运筹帷幄,北面才能安稳到现在。而莫无沙无疑亦是要走武将之路,上届武试夺了魁首之后便一直在军营历练。
“四少,您这是来寻我家大少?”
“嗯,无沙姐可曾回来了?”
“大少还在军营呢,虽说今日回来,不过按着往日,估摸着到家也得晚上了。您——”
“那我等她。”
她这么说,那管家只好把人领进了大堂。莫无沙果然是迟归惯了,白芷阳一等就是一下午。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正主才终于出现了。莫无沙还是一身兵服,脸上脏了一片,脖子里都是汗,她随手摸了把脸,奇怪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无沙姐,今日我来却是想请教一事。”
“请教?我?”莫无沙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白芷阳尚文,她崇武,两人也是少时相识,关系虽然不错,但家学渊源相差太多。她还能有让她请教的地方?读书读傻了不成?
白芷阳却是认认真真地把萧容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脸苦恼。“无沙姐,你说这究竟是何意?”
莫无沙听罢笑着一拍她的背:“阿倾她家弟弟倒是会考你。一入春,北燕冰雪初融,路能走了,仗也就打起来了。你对兵书战事一向不熟,想不明白也正常。”
“……原来如此。”没想到他原来心有丘壑,她那天竟然还那么说他。
白芷阳解了惑却是一脸惭愧。莫无沙揪着眉毛有点不耐烦理她,一抬手又拍了她一把。“我说芷阳,你要没事儿就赶紧回去。我换身衣服还要去小轻家蹭饭呢,快饿死我了。”
“啊……那无沙姐,我就先告辞了。”
☆、乱点鸳鸯错成谱(捉虫)
白芷阳自从在莫无沙那里得到答案后,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她想修画,可是那颜色因为萧容当时一折全部染在了一起,完全面目全非,她都不知道怎么下手。可要重新临摹吧,整个布景她还记得,原画中的细节她却是想不出了,一时间倒是踌躇着不知怎么办。
她这几日一直呆在家里,就连那些好友的邀约都全部推了出去,镇日就在洗墨轩里忙活。白芷阳这样其实很正常,就她这性子,便是连续在家盯着一本书看一个月也完全坐得住。可如此习以为常的惯例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白家主院里,庭院中那石桌上摆了两碗银耳汤。姚氏正和长房正君甄氏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甄氏端着碗极为优雅舀了一勺,艳红的双唇微张,低头正要尝尝,突然放下勺子,一脸忧色地开口道:“妹夫,我听说芷阳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
姚氏看了他一眼,下巴微抬:“芷阳这孩子跟她娘亲一样,做起学问来什么都不顾了。唉,回头我得好好说说她,这要是又瘦上一圈,她祖母又该心疼了。”
甄氏放下碗,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死命掐着掖了掖嘴角,笑着回道:“可不是,谁不知道婆婆她最看中芷阳了。不过啊,芷阳这孩子年纪轻轻的,难免血气方刚,这一直关在屋里谁说得准究竟是不是念书呐。”姚氏脸色一僵,甄氏心情立时大好,还不忘补了一句,“妹夫,你可得把芷阳身边的小厮都看紧着些,没得闹出什么丢了我白家的脸。”
姚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姐夫提醒的是,你瞧我怎么忘记了,没几天芷茗那孩子还闹着要纳身边的小厮呢。女子三夫四侍本是寻常,可我们白家却有规矩,除非正君七年无所出,否则女子不过三十不得纳侍。姐夫可要好好劝劝芷茗,毕竟是我白家的嫡长孙,怎么好这么胡来呢。”
“……”
白家如今还在白老夫人手上管着,她膝下一共四女,长房,二房,三房皆是嫡出,但姚氏的妻主白傅涵因才华横溢从小就更加受宠,而且如今观山书院也是白傅涵管着,如此一来,长房的地位就显得有那么些不伦不类。而甄氏和姚氏又都不是那种好脾气的人,你来我往的嘴皮子仗那是没少打。不过,通常来说,每每都是甄氏占了下风。姚氏确实也有得意的资本,一来自然是白芷阳乃是白家孙辈中学识最出众的一个,二来则是因为白傅涵即便过了三十也不曾纳过一人。这两人无论提起哪一个,都能让甄氏憋上一肚子气。
甄氏照旧没能讨到好处,磨着牙走了。姚氏本来没打算理会转身就想回屋,可脑子里不知怎的那血气方刚四个字开始嗡嗡作响。他原地转了两圈突然觉得好像挺有道理的。他家那个表面上不也是一本正经,可晚上做那事来却是——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白天里憋着的全发泄到他身上来了。
他这女儿可与她娘亲肖像得很,没得真出了什么事。不成,他得去看看,实在不行赶紧替她娶个男人回来。姚氏眼珠一转,心里倒是有了个人选
姚氏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一进子韬院后就彻底散得干净。
“见过三正君。”
“嗯。”
那两个本来安排在白芷阳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小厮这会儿正在院里扫着地,见到他来,只低头行了一礼又默默去做起事来。想当初他送人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挺活泼,谁想到就在这里不过待了两年,怎么也好像木了不少?姚氏忍不住摇头,果然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他一瞬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杞人忧天,要等他这女儿自己开窍只怕他等得头发都要白了。不过,白芷阳如今十五岁了,前头两个堂姐都已然议完亲,算算年纪确实也该轮到她了。
洗墨轩的门窗都敞着,白芷阳正坐在桌前低头用功。姚氏依旧没敲门,直直走了进去,侧头一瞧,便见自家女儿神情专注地按着宣纸,拿布浸水,一点点擦着的似是画作。只不过,那颜料混杂实在惨不忍睹,他愣是看不出那是什么。“芷阳,你这又是弄什么呢?”
白芷阳根本没发现他,话音响起着实吓了一跳,视线忍不住就先瞥向那敞开的木门。她下次是不是该把门关上?
“爹,您找我有事?”
“上次你们去诗会,你小弟说章家二公子也过来了?”
“嗯。”
“你瞧着如何?”
白芷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眨了眨眼,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想了想也只夸了四个字:“画技不错。”
“……”谁问她这些了,画技好不好有什么用?!姚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觉得再问下去这人也答不到点子上,便道:“你如今也到了定亲的年纪,爹见过章家那位公子好几次,才情兼备不说,人也乖巧,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回头我就跟你娘商量看看。”
白芷阳愣了一下,想要回想回想那位章公子,这才发现自个儿都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了,一谈起那次诗会之行,她眼前一下子就会蹦出萧容那淡眉淡眼轻飘飘的一瞟。不过,她虽然印象不深,可成亲这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她也没话好说,便点了头:“全凭爹娘做主。”
“……正所谓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殿下通读前史,想来定是知道。太祖时期,还未如现在这般有北燕之名。而是由铁家统领的真燕族和李家所率的木北族两处部族联合而成。当时,东青内乱刚定,民心不稳。那些个蛮夷之邦趁此时机竟然大肆扰我东青边境。太祖心忧,问起良策,彼时苏消苏大人便回了四个字——厚此薄彼……”
老太傅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文华殿里萧茹倾坐在长桌前姿势笔直,低垂着眼看书,一手拿着笔,脸上依旧无甚表情。可那老太傅来回踱步讲了许久,她却至始至终不曾落过笔。一墙之隔,五月带着暖意的清风徐徐而来,那半蹲在大敞窗门下的少年,额前的碎发软软轻扬。他却只是嫌烦地将落下的发丝顺到耳后,津津有味地品着那飘来的只字片语。
“嗯哼。”
萧容听了大半,越发兴致盎然,冷不防耳畔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咳。他身形一僵,缓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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