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本犀利的眼眸渐缓下来,她想到爸爸的话,不由得向前迈了一小步。
老人的眼睛变得浑浊,原本激烈起伏的胸口也慢慢平静下去,虽然已经对不准焦距,却还是将头转到她这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抵不住心里那处最挣扎的欲望,还是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试图努力听清他的言语。
“爸爸,错了,不让你走……你……你回来,打掉孩子……岚……”
如果说叶一然的心在刚才有千分之一的松动的话,那么这句话过后无疑就已经将那颗心完全僵化。
闭了闭眼,绷紧牙关,她起身,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扯住手腕,她难以置信地感觉那股手劲,竟然一时挣脱不开,这是一个人生命里最后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了。
老人突然睁圆了眼睛,厉声道:“你……我知道是你,你害死岚岚,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没有你,她不会离开我们,也不会死……为什么你没有跟她一起去了……你——”
不知道最后怎么挣脱了钳制,她抚着手腕一连后退,直到撞上墙。看着他的生命迹象一点点弱下来,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到头了。
呼救按钮就在不远处,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仪器已经开始响起不规律的声音。
就这样吧,几分钟而已,再过几分钟他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就再也不能伤害她。仪器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越来越清晰,那声音仿佛一根根尖刺一般戳在她的身上。
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双腿虚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面对死亡时的无助与恐惧还是在多年后再一次找上她。
最终,还是抬起手指,却停在那个红色按钮的上方。
她知道,按下去,就会有人来救他,也许还能再让他多活几个小时,可心头正烧着一把无名火,烧得她几乎体无完肤般地疼。
指尖与按钮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可放在她心上,却有千丈远。
可是有人不打算再给她徘徊的时间了,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于下一秒包裹住她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指没有犹豫的按下去。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手,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完全将身体靠在后面的人身上,身后的人说:“有些事不去做,会后悔。”
很快,医生护士赶来,一阵忙乱中,他们被请出病房。
这是最后一次抢救,两个小时之后,那个人还是去了。
医生出来时和墨玉点点头,将空间和时间留给走廊上的两个人。
一然坐在长椅上,双手裹紧身上的衣服,细微的颤抖没有躲过他的眼,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两人都不说话。
“这下真好,我妈终于不孤单了,那两个人如今都去陪她了。”她笑得很丑,眉宇间写着浓重的哀愁。
“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他竟然……哈……我现在,我……其实……你说……”
墨玉看着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的女人,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手掌覆上她的后脑,慢慢将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前。
几乎是埋入他胸前的那一瞬,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她紧紧抱住男人的腰,渐渐哭乱了气息。
记不得上次这样大哭是什么时候,就连母亲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哭过,她像孩子一般的大哭,不管旁人的讶异目光,她知道,此刻只有眼泪和这个怀抱才能解去这样沉重的哀愁,这样其他任何东西都抚慰不了的哀愁。
这一刻,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相伴的时光。也许是她的眼泪,也许是那刚刚逝去的生命,让他们各自收起尖锐的外壳与隐匿的心思,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都留给他,每次慌乱无助的时候都只能想到他,而他会抱着她,给予无声的支援。
所以,这次还是一样。
“爸爸说……他会后悔的,骗人!他一点……都没有后悔过,他……还是讨厌我……”
“你知不知道……我恨他,真的,从他们无视我的那一刻直到今天,可是……可是我也不想的,是他们不给我机会……”
“什么血亲……我不稀罕,知道么?从来都不稀罕……”
“……”
“他们不要我,一直一直都不要……”
一然说了很多很多,有气愤,有心伤,有痛苦……其实说了什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心底隐藏了太多年的话一下子终于找到出口宣泄出来。
这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曼妙聪颖的女子,只不过是个狼狈着哭喊出多年心声的孩子。
等到终于结束那些凌乱的毫无章法可言的词句的时候,她才忽然发觉有只手一直轻轻拍抚着自己,心头又涌上一阵酸楚。
那天晚上,墨玉没有说任何劝慰的话,只听着她一个人说,像小时候一样。
哭得累了,她开始想睡,想这么一直让他抱着,睡意昏沉间,仿佛听到那个熟悉声音。
他说,都忘了吧。
第十八章
都忘了吧。
她堕入零散破碎的梦境,可脑子一直绕着这四个字盘旋。
清明,逝者入土为安,叶家三口被安葬在一起。
墓前,一然烧掉那张照片,因为相片上的三个人如今又在某处团圆了,而这阴雨了许久的天空也终于开始见晴。
墨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用拇指抹去母亲遗像上的灰尘,除了那晚的失措无助,她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妈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当时她自以为是的真命天子。”一然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伸手拉下一旁的墨玉坐在她身边,一副强迫人家听故事的样子,她接着说,“那男人长什么样我已经没法知道了,也许是梳着周润发在《上海滩》里的那种头型,也许叼跟牙签,谁知道呢?不过妈妈确实说过她年轻时就喜欢许文强那样的类型,所以我猜的。她家书香门第,几代人都是啃书出身的教书匠,思想严谨,苛刻,她却异常叛逆,年少就开始无稽的爱情,结果可想而知。后来怀了我,被家里发觉,他们就逼她堕胎,妈妈不肯,就逃了,竟然到死才回去。”
一然撑起右脸颊,问着坐在旁边的男人,“你听到的版本是像刚才我说的那样儿吗?”
“我没听过什么。”答的简单坦然。
先是有些意外,不久便点点头。“就知道老爸不是多嘴的人。”
关于母亲的旧事是程父告诉一然的,当时她听到这些,没有太多惊讶,因为心里大概也猜出几分。程家和叶家本是世交,对于当年母亲发生的事,爸爸知道的清楚,可她总感觉爸爸还有所保留,却找不到线头盘问,也许是她多心了吧。
两个人坐在一起,难得的平静,一然想好好跟他说些话,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可也许是太多了,竟然一时没有头绪。
他们之间的情感太过复杂,抛却曾经那段不堪回望的爱情不谈,还有在一处长大的情谊。他们太过了解对方,对彼此的猜测和判断都很精准。在之前那通电话之后,她知道他如今是真的厌烦自己的,他不会欲擒故纵那套,他说不要,不用怀疑,那就是不要,可他却仍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一然心里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芥蒂的存在往往以在乎为前提,而一旦他慢慢放开了,打算重新以另一种身份走进她的生活,关心她,照顾她,像小时候一样,那么也许就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时候。
“每个人都得学会放过,他们都已经不在了,还记着那些让自己难受的事并不能改变什么,那就不如放下,忘了。”墨玉看着墓碑上遗像,一然的母亲,与她有着那样相似的五官。
“我早就忘了,是他逼我想起来的。” 去世的老人长眠在妻子与女儿身边,也许是长久的缺憾得到宽慰,叶一然看着遗像上那人的面容,竟能觉出淡淡的轻快。
“不,那不是遗忘,你只是排斥回忆而已,真正的遗忘是再次面对的时候也不会受伤。”因为她还是会痛苦落泪,被那段记忆折磨。
一然笑起来,“有些事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如果你都做不到,又何苦强迫我?”
她心里其实空落落的,这话一出,就像ph试纸粘上了被鉴定的液体,是酸是碱早晚要分出来的。
两人静默地看着彼此,她不着痕迹地等待,可他的眼里没有多余的信息供她判断。他们重复这样的游戏太多次了,他总要学乖的。
“小然……”墨玉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嘴角极为浅淡的扯出一个应该可以被称为笑容的表情,“如果我之前有什么地方让你不开心的话,忘了好吗?你看,你走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回来了,不光爸爸他们,我也开心。我们都这么大了,不再是孩子,过往不论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咱们都忘了吧。我知道当年你走之前,我的态度没有让你安心,现在你回来,我就有机会再对你说心里的话。”
“可是我不想听。”他表情平静,可这却引起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试图逃开,“咱们走吧。”
手腕被他拉住,不轻不重的,却让她无力挣扎。
“我总想着,也许当年那段……是个错误,咱们从那么小就一直在一起,即便现在分来这么久了,可你仍在我心里。”终于说出心里话,他不想再纠缠逃避,他们两人的心结要打开,他真的太累了,不想再这样互相猜忌试探,他们都已经过了那样的时间,“对于过去没有谁能改变什么,那就让它过去好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终归是我的妹妹,我的家人。”即使不是恋人,她也是与他一起长大,有着那么多相同回忆的人,他最不愿的,就是伤害她。
“你什么意思?”
“不要再试探我,不要再揣测我,不要再招惹我。你原来不是说过么?我是你哥,那就放过哥哥吧。”如果他必须认输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那么,他愿意。
叶一然没想到,那张ph试纸的颜色竟然是这样,结果揭晓,它既不是酸,也不是碱,而是无奈的中性。
第十九章
爱情,在很多时候就像一场两个人的战争,可如果有一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参战,那么即使另一个方早已厉兵秣马也是枉然。
墨玉没想到自己说出这些横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之后竟是如此平静,也许是长久的忍耐与自我暗示让人麻木,可他知道自己不是一时冲动或是为了自尊之类的无聊东西而向她还击。
他们毕竟一起长大,从那么小就生长在一处,除了爸爸,只有她是能让他长久放在心上的。
当年的她确实让墨玉伤心失望至极,曾经有个少年,几乎将自己关于爱情的全部希冀都放在她身上,他那时想到的是,他们的爱情该是无坚不摧的,两小无嫌猜的感情该是不同于其他任何一种因冲动而生的爱情,他们的爱让长久的时间打下基础,他对于这段情感相当自信。这世上却恰恰有很多是因自信而亡的事,那个更加年少的女孩也许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手心上正握着怎样珍贵的东西的时候就决绝的放手离开。
如今时过境迁多年,已经长大的女孩又一次回来,她的眼神和行动并不刻意隐瞒什么,他太过了解她,如果她打算重拾当年那段感情,并且也积极实施着自己的计划,那么他可能会让她失望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满是自信的少年,失望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他早已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爱上某个人的能力,即使对象是原来的那个女孩,也许不该这么说,正因为是她,他才更加的抵触和抗拒,这是一种源于心灵深处的感觉,他控制不了。
对于叶一然,墨玉很矛盾。
恨她吗?不可否认,她离开的那一年,他几乎让恨意折磨地死去活来,不解她如何能那样的决绝,怨恨她到几乎不想再见。可时间慢慢过去,当年的那股恨意也跟着慢慢减淡,他开始思考,换位思考她的决定,然后开始渐渐释怀,即使偶尔想起还是会有些微的心痛,可当年的怨恨不再,逐渐说服自己放掉她和当年那段超越兄妹界限的感情。
爱她吗?这几年,他刻意不让自己纠缠这恼人的问题,直到她回归的那天。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把爱情给过一个女孩。在爱情这场本该势均力敌的游戏中,他无疑是个智障,有谁说过,爱得深的那个人一定输。
现在的他,已经不想,也没有精力和耐力再次挑战与她的情感纠缠。她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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