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穿越而来的琴音准备欢度春节了。
春节前两天,农村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气氛骤然热闹起来。有的孩子放牛,顺便割草储备过年的牛食;有的孩子搬些八仙桌、长凳、茶具、锅碗瓢盆之类的到小溪边洗好,挑选空旷的地方晾晒。而大人们则采摘了一些青菜,有的到溪边杀鸡、鸭、鹅。
琴音看着空旷地上摆满了晾晒的东西,没有地方玩游戏,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但很快便被即将到来的新年的欢乐感受所取代。
琴音最喜欢春节。春节是农村孩子们最欢喜的节日。那几天不但不用干活,还能吃上一顿不是稀粥的饭;虽然不能尽情享受,但也有一些自己家里养的鸡、鸭的肉吃。有的家里来了客人,给个一分、五分,或者一毛、两毛、五毛的压岁钱,能到村里的小卖部买点零食。县城周边有些地方还放电影,如果能看上一场电影,已经是一年中最美丽的享受了。
琴音年龄稍稍大些,可以到县城看电影,而那些五、六、七岁的小孩往往因为太小,家长担心出意外,带着也麻烦,则被留在家里。琴音跟着村里的一群大人,成群结队的,打着手电筒,走了四五里路,到了放电影的地方,人头挤挤的。那天放的《白毛女》,很多妇女受到深深的感染,不少人为女主角“白毛女”的悲惨遭遇而偷偷地在屏幕下抽泣。
第二天,琴音便向没有去看电影的孩子们讲述电影“白毛女”的故事,电影主角白毛女也一时成为村民和妇女儿童谈论最多的话题,甚至成为口头禅。小孩子们见到琴音,都很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央求着要她再讲一遍白毛女的故事。
春节的快乐总是很短暂的,而漫长的是生活的艰辛。
那边厮,另一个时空的琴音也在津津有味地回顾自己的少年时代,每到动情之处,眼里尽是细微的泪水。今天的孩子或许永远无法感受那时的孩子的梦想情结,那时的孩子或许不会想到今天孩子的另一幅梦想图景。
在这万山连绵的偏远县城的郊区,许多人自出生起就不曾离开过家乡的小山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周围的田园和山林,做过最多的事是耕种、砍柴和放牛。小山村在大山山腰之上,走一二里的崎岖山路,方能见到别的村子,再走二三里的崎岖山路,才能望见县城的轮廓。生活所需全靠徒步,肩挑膀扛。用水是山里小溪的流水,每逢山洪,溪水浑浊,等上好几天清水。
琴音再小些时候,大人们忙不过来,便将小孩子们都集中到田野的空地上玩耍。那时,她见过生产队耕田的景象,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挑担插秧,统一的队伍,统一的农活,蔚为壮观。收成后村民们聚在一处,用大秤,按家庭单位分粮食。
那时候家里很穷。琴音记得妈妈曾召集家里的小孩,严肃地说:“以前家里能领一些救济米,现在没有了。你们要懂事,不许在爷爷奶奶面前说饿,免得他们伤心。”此后,家里便依靠一种叫“猴头”的根度日。也淡忘了这种日子过多久,总之是有一段时日的。
说起穷,小村子里确实穷,大部分小屋,四壁空空。煮饭的地方,屋角架起一口锅,天长日久烟熏火燎,墙壁黑得发亮。睡觉的地方,靠墙是木板起来的床,有的一家几口人挤在这张庆上。堆放杂物的屋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像是霉味,又像是臭味。有的几户人家除去一张木床、一张破席、一床烂被和锅碗筷便一无所有了。
久而久之,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从老人到小孩,都似乎有什么牵肠挂肚的,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寡言少语的样子。
春节后不久,发生了一件让琴家觉得很丢脸的事。
那是琴音的哥哥偷吃了公社一户人家的酱油,被人赃俱获抓住了。那天,公社附近的一个村子放电影,这在山区的日常生活中,可是最为吸引人的事情了。大家都打着手电去看电影。琴音的哥哥也去了。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早已经知道这户人家平时经营一些面条、粉条的琴哥,饥饿难耐的琴哥,竟然趁着虚掩的门,进去偷吃,而户主早已经将面条、粉条送到放电影的地方做买卖去了。琴哥便将这户人家没有带走的一瓶酱油给喝了个精光,恰好户主回来取酱油,当场撞见了这幅场景。
琴哥偷吃了人家东西,帮这户人家干了一天活算是赔偿。这事便算了。
第二天傍晚,琴哥回到家里。这件事也终于传到琴爷爷这里。琴爷爷说,人家饿死还不吃“嗟来之食”,你这不就喝几碗稀粥耐不住饥饿嘛,用得着偷人家的东西吃吗?
赔一瓶酱油事小,而面子事大。琴爷爷又气又急,做出要抽打琴哥的样子,转身去取屋子旁边的一根木条。也不知什么原因,毕竟是年老体弱,不但没有取到木条,还一头栽倒在枯柴堆里。琴父等家人慌忙过去扶起老人家进屋休息。
当时的小山村,很多乡亲还是习惯于拜神求药,一般都是些简单的,田间随处可见的中草药,吃几天病便好了。那时,老人家有病肯定是不愿意就医的,琴爷爷也如此,只是让琴音和琴妹妹按照习俗到田野里采集一些中草药煮了喝。但是,没几天,老人便不行了。当时,剧烈的疼痛让琴爷爷紧紧地咬着被子,咬了一天的被子,喊他也没有回应。琴奶奶担心老伴快不行了,便让琴音喊亲人们快来见琴爷爷最后一面。
亲人们那时基本上都是在家的,即使不在,到田野一喊也会在,因此不用几小时功夫,便都到齐了。琴氏族人见到琴哥,便是一番指责。话说得很难听,说什么“是你害死爷爷的”。琴哥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但看得出来,他很自责。琴母赶忙站出来替儿子圆场,她说:“看父亲病痛的样子,不像是被琴哥气出来的,应该是早有病根,只是现在发作出来而已。”
琴母的话,使得吵吵闹闹的场面安静下来,没有谁再指责谁。
小山村经常有一些乞丐经过,平时到处走街串巷讨饭吃。这天,一帮乞丐正好讨饭到琴家,向站在最外靠门的琴哥讨个什么吃的,琴哥受到指责恰好在懊恼着,便不好气地说着“走、走、走”,转身便舀了一瓢水,向着乞丐泼过去。乞丐被吓走了。琴音恼恼地走到琴哥跟前:“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乞丐?”
午饭时间,琴母煮了一大锅稀粥。一大家子便这样吃了一顿。琴奶奶说,现在老头子病了,需要营养,那几粒米要留着给他吧。
到了晚上,田间劳作的村民回来,听到琴爷爷病危的消息,也都陆续来了。几十人的场面,哪是一间小茅屋所能容纳的?琴奶奶让孩子们都回去,只留自己的几个儿女。
没几天,琴爷爷病逝了。老人家弥留之际,也没有什么交待,只是指着屋子里的米缸,说还有几斤米,你们分了吧。
琴家老老少少几十人都披麻戴孝的。琴音三兄妹辛苦地照顾爷爷好几天,累加上悲痛,只是眼里噙满泪,也没有大哭。不知道哪位村民路过,指着她说:“你看,孙女都还这么小,爷爷就走了。”听到此言,琴音百感交集,瞬间爆发,终于“哇哇”大哭起来。她这一哭,悲怆、伤感,近乎绝世,这哭声像传染似的,特别让人感同,引得一片哭声……
接下来的丧事自不必说。丧事之后,亲人们各归各家,便很少聚在一起了。
农家的女孩子,又恢复到日常的农村生活。
琴音带着妹妹,提着粪篓,到田间地头采猪粪、牛粪、狗粪。采满了一篓子,又发现一堆更大的牛粪,琴音让妹妹守着不让别人采去。自己则提篓子回去倒了,再来。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琴音和妹妹拖着疲惫往回家的方向赶,远远望见奶奶矗立在风中,翘首以待她们回家的样子。奶奶这个样子,姐妹俩已经很熟悉了,以往她们放学,外出偶遇风雨,归来时奶奶都是这样等待着她们的,待她们走近了,奶奶便突然转化成十分欢喜的样子。但这一次,当她们走近奶奶时,却不见奶奶欢喜。奶奶依然矗立观望的样子,眼里噙满丝丝泪水。琴音问奶奶干嘛,奶奶缓缓地说:“要是你爷爷在,也该是这时候从田间回来的。”
无论是穿越而来的琴音的真实体验,还是另一时空的琴音的辛酸回忆,两者如出一辙,在小山村里慢慢地守着日子的周而复始,她们感受着祖辈的无奈与生活的艰辛,她们梦想着改变。
其实,那个时候琴音的梦想很伟大:
梦想着哥哥不再饥饿,
梦想着爷爷的病能得到及时医治,
梦想着奶奶的泪水能换成笑容,
梦想自己拥有不平凡的人生,
梦想着自己很有本事,
梦想缔造小山村的一个奇迹,
梦想引领光明,使那些吃不饱穿不暖、困苦中的人们冲破黑暗,
梦想山村飞出大山,更多人实现他们的梦想,以至后来的日子小山村充满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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