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战国》#014 不普通的普通人

    
    望见天际吐白，已届侵晨之时，他们才惊讶自己已经走了一个晚上。
    那名普通人在微微的日光下现身，全身穿着粗衣布服，却佩带着奇怪的铁器饰物，甚至衣服下掩藏着防具。从走路的姿势，可以判断是长久习武之人。
    他手中连斧头、弓矢都没有，肯定不是樵夫猎户。对于这位不速之客，他们未明是敌是友下，自然率先躲起来观察状况。
    “他是普通人。”曹琳光是嗅一嗅就分得出来了，唐幻补充一句：“是习武之人。”
    普通人不是魔人的对手，如果武艺高强，还可以与下等魔人对打。然而不管有否习武，都不可能接触魔障。
    虽然大家有点担心，不过心想结界如此厉害，恐怕他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不，这家伙超级可疑。”唐幻说完，唐理则同时点头，曹琳问：“也许只是迷路而来的武者，何处可疑？”
    唐幻解释道：“你忘记这一带的结界有驱人效果吗？”
    对非人而言，这种结界的效果并不明显，但对人类十分奏效。他们会对结界一带产生某种厌恶感、排斥感，甚至会遗忘该地方……总之有意无意下不想靠近。
    但这位武者意志甚为坚定，只身冲入林中，在靠近结界时开始左右徘徊。与唐幻他们一样，这个人同样在观察结界，寻找缺口。
    唐理则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曹琳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办？”
    虽然在界限部内年资更长，但若问实力、战力、寿命，都输于唐氏父子。尤其是唐理则是修行三百年的妖人，对曹琳而言就像可靠的前辈。尤其上次潜入宋府，被老鹰叼走，幸得唐理则舍身抢救，不知不觉间就依赖这位外表幼女内心大叔的男人。
    “按兵不动。”唐幻直接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同伴，但至少不是敌人，又有同一目标，何妨利用一下。”
    “诶？但普通人进入魔障之地会死啊，不用提一提他吗？”
    “他会主动闯进来，理应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者他不是呆子，察觉到魔障浓厚，理应会撤退吧。”
    唐氏父子认为静观其变比较好，决定尾行在武者后面。这位男人应该年逾廿岁，全身结实，挺胸巡视四周，又是绕在结界外围转圈。果然走到山脚下某处，即时跪下来抚摸地面。唐幻暗道：“看来他都发现这处是水脉流进之所。”
    “嗯，对五行八卦的修为不错，他是何方神圣？”
    大家一直猜测男子的身份，却没有肯定答案。总之见他正式闯入结界，三人亦不敢跟丢，悄悄在安全距离后追来。
    “你们都跟着我。”
    唐理则走在最前带路，如果该男子是有本事破阵之人，理应是走那惟一正确之路。所以唐理则不怕跟丢，也依照结界的空隙处走。在林木间兜兜转转，时前时后，曹琳生怕迷路，更是死命跟在唐氏父子身后。
    “呜呜，不要丢下我！”
    平常总是心高气傲，现在畏缩地拉住唐幻的衣角。唐幻自忖自己是男人，保护女人是天职，竟然大胆握住曹琳的手。
    “你你你你你……”
    “不想跟丢就别松手！”
    曹琳不喜欢唐幻，出于女性的直觉，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敌人。尤其是外表及身材，自己都彻底输掉了，所以对他的态度并不甚好。可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她更害怕被遗留在最后，孤单一人的丢在途途之森中，只好忍耐对方的无礼举动，脚步加急趋前。
    越是接近盆地中心，阵阵魔障之气越来浓郁。曹琳这位修行不足百年的小猫妖，最先感觉到呕心与不快。唐氏父子亦闭上嘴巴，面上表情也越来越严肃。明明是大白天，但四周就是说不出的阴森森，如同泥牛入海，毫无生命的气息。
    “四周的地脉乱窜，看样子快接近结界中心了。”
    唐理则靠在一株灌木后，扬手示意唐幻勿动。二人亦即时找掩体，小心窥视，果然那位男子走在前头，被两头魔人拦住。
    “为何会有人类闯进来？”
    “来者何人？”
    也许他们过得太平安，浑然忘记这边是人间，有人类是一件好正常的事。结界内有入侵者，却完全没有任何警报，对方还大刺刺闯到面前，两位魔人都慌了手脚，不是先杀人，而是问话。
    魔人与普通人类外表几乎没有分别，就只有眼睛全黑，没有瞳孔。望得太久，无底的漆黑眼框，会让人格外心生恐惧。
    反而男子就真是专业，废话少说，拔剑冲前，刺向右边魔人胸膛。
    “好呀！敢找死！”
    两位似乎都是低级魔人，唐幻完全没有察觉他们像普努薇拉那样予人强烈的恐惧感。总之那边三人一言不合就开打，魔人以二敌人，尖牙舞爪，手执厚重的钝棍砸去。
    男子以灵巧的身法闪避，同时伺机进攻。两名魔人浑然不觉，男子一直带动走位，总之不让二人有机会左右或前后夹攻，能同时观察两人的活动与位置。
    两位魔人完全没有协调，也许他们觉得必胜，傲慢地出手，丝毫不察自己被对手玩弄在股掌之上。
    “单凭这些花招，是不可能杀死魔人，难道他有其他秘技？”
    长久闪避攻击，最终必然身体疲惫。加之魔人攻势甚猛，只要一时不察中招，就会身受重伤。但那名男子就是无视这些问题，坚持腾拿翻跃，灵敏避开攻击，亦试图挺剑反攻。不过魔人皮厚肉硬，根本伤不了分毫，单纯增加敌人嘲笑的声音。
    “那柄剑只是凡铁，不可能伤到魔人。”唐幻观察一会后判断道，曹琳急问：“那么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不需要。”唐理则拉住曹琳，生怕她擅自行动：“这个人主动闯入结界，而且面对魔人亦毫不退让，刻意挑衅，肯定有十全的把握。我们就放长双眼，看看他有甚么秘招。”
    曹琳无法理解，人类再强，都不可能与魔人正面硬扛。那个男人一定是疯子，而且必死无疑。
    “如果他是等待我们出手呢？”
    唐幻摇头：“没可能，他应该不可能察觉身后有人。而且正如爸爸所言，他闯入结界时，并没有料及我们会跟上来，一切只是偶然的巧合。如果他是等待巧合来当救兵，那么就是找死。”
    与朱德明之时不同，面对主动送死的人，唐幻才不想出手相救，更何妨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决不是自寻短见而冲去与魔人对打。
    曹琳不满唐幻冷血的发言，如不是看在唐理则的脸子，早就冲出去救人，那怕她并不是魔人的对手。
    “唐幻，原大人没有跟你说过吗？我们界限部……”
    “界限部不是救人，而是维系三界九道的平衡。曹琳你才是，千万不要搞乱了。”
    三界者：天界、人界、魔界。
    九道者：天界之神、仙、灵；人界之人、妖、怪；魔界之魔、鬼、精。
    “你……”
    “我们的职责不是救人，而我来这处亦不是为救人。”
    仅仅因为这边可能有唐奇的线索，他才会走过来。
    曹琳再次认定，自己不可能与唐幻好好相处。
    唐理则都知道自家孩子脾气硬，尤其在山中三百年，完全不懂待人接物。就算是茅芦真人，都没有师徒以外的情谊，死心眼又一板一眼，绝对是天生得罪人的个性。
    他这位父亲只能在旁边缓和，勉强为孩子救援道：“好了好了，我们只有三人，但对面至少有卅名魔人。这两位估计只是把风，就算我们出去救人，都只是打草惊蛇，甚至危及自己。救人是好事，但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么又有何用呢？”
    “唐世伯……”
    “放心，有个万一，幻儿会出去救人。”
    唐理则说完，轻轻一拍唐幻的肩。
    “不用你说，我都会做。”
    唐幻早有此意，只是他不觉得有需要说出来。
    “真的？你不会随便说骗人吧？”曹琳在耳边呀，唐幻不想浪费口水及精力，微微点头：“别再乱说话，小心惊动他人。”
    幸好远处三人全心拚杀，都未能为意这边有第三方的敌人。
    在三人争执时，男人仍然完全回避所有攻击，而且偏执地刺剑。
    唐幻一直默默注视，发现男人剑尖所向，全部是高大魔人的胸口中央。从头至尾，由最初交手至今，都只是集中攻击该处。
    不偏不倚，完全命中。
    这是何等高超的准绳！
    对人类轻视，亦忽略剑招的攻击，魔人毫不察觉眼前的男人，已经暗中准备某些惊人的计划。同时看破男人另有所图，唐幻想没有打算出手救他。
    甚至有一股奇怪的错觉，男人有本事反杀两名魔人。
    终于在刺出第十五剑时，高大魔人“哎哟”一声停下手，左手按住胸口，目露凶光：“你……”
    矮小魔人冲过来：“大哥，甚么事……咦？”
    高大魔人的指缝间竟然渗出血水，别说两位魔人，连曹琳都难以置信，以为自己眼花。
    “果然如此。”
    “甚么果然如此？”
    “那个男人就是在等这一刻吧。”
    虽然成功伤及魔人，但只是少少的皮外伤。他花费十五剑连刺同一处位置，才成功戳破敌人的皮肉。
    就算是曹琳，看不懂其中的巧妙，亦深深感受到危险。凡人凡剑，用最平凡的招式，让魔人流下第一滴血。
    似乎验明某些事后，男人不会得寸进尺，即时退后拉开距离。
    “杀死他！”
    终于两位魔人认真起来，满怀怒火冲过来，完全没有从受伤处受到教训，认清楚眼前男人不是泛泛之辈。
    男人这次不闪不避，正面对住迎近的魔人，合掌运劲，气聚丹田，低吟一声：“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