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战国》#034 否定世界一切的少年

    
    破城剑是墨家过去制作，少数以抢攻为主的攻城兵器。将寻常的攻城车上的木桩改变成石剑状，前端加上少许铁，混和而成的大剑。吊悬在车上，依赖摇摆力穿刺敌城，效果比攻城车更好。
    现在唐奇所变出来的就只是剑身部份，由于攻击范围太大，又抓准唐幻连续跳步后的空隙，迫使他无法闪身。
    赤剑剑身变阔，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遮盖住，当作盾牌护在身前。可是破城剑无论在重量抑或是质量都凌驾在赤剑之上，单人之力想对撼攻城兵器，还是过于不自量力。
    唐奇早就算定唐幻无法回避，必然采取守势。而且一旦防守，决不能扛下来，整个人被破城剑推挤至墙身，压得牢固，无法动弹。
    “得手了！”
    等的就是这一刻！
    唐幻比自己弱，却仍然很强。
    毕竟她可是修练奇功三百年成怪，上次在客栈交手，已经发现她有一股不乎寻常的爆发力。敌人稍微大意，随时命丧当场。
    唐奇最初试图用刀剑制压，至少削弱他的体力，显然唐幻游刃有余，应对轻松。
    虽然不似唐奇之身体反应可以追上光束冲锋枪射击，但想在一时半刻单凭普通的拳脚功夫或是刀剑乱舞制服他，绝对是痴心妄想。
    唐奇背后尚有其他敌人，尤其知道伽娜蒂及普努薇拉根本是骗子，恐怕已经联同界限部的人追上来。
    既然唐幻花费那么多心思，想一对一决胜负，那么自己不妨全力出手，先一步杀好她。
    当唐幻选择举剑挡下破城剑，以致全身被挤压迫至墙身时，就宣告他的死期到了。
    唐奇像是早料及此，大跃步跳上破城剑，顺着剑身俯滑下去。破正显邪剑指正唐幻，在相遇的一瞬间，剑身散发出白莲般的澄光，一丝丝一片片幻彩飘扬，最后是剑格部位迅速喷出黑色的不详之物，上下纠结扭缠成一张血盘大口，意图将唐幻连人带剑吞没。
    这就是破正显邪剑真正的秘密。
    它是有生命的法宝，吸吮他人性命以外，亦喜欢吞吃与自己外形性质相近之物品，亦即是刀剑。
    以吸收性命与鲜血提升自身及持有者的魔力，从而令修行事半功倍，甚至轻松拥有像气墙之类的强大外挂；吞吃刀剑后便留有记忆，可以随时使用魔力塑造生成同样的复制品。
    唐奇欲以此秘招，一举吃掉唐幻的性命血肉，以及他手上的赤剑。
    迟了三百年才能杀死亲弟弟，却多附赠一柄剑，算起来还不赖呢。
    不过最终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
    唐幻没有死，不如说破正显邪剑没有吃掉他。
    在赤剑面前，破正显邪剑彷佛流露出
    痛苦的哀恸，极力拒绝接近。血盘的大嘴不住左右扭动，坚持不吃眼前的猎物。
    为甚么不吃？快点给我将唐幻吞进去！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捕食啊？
    唐奇无法理解眼前的离奇遭遇，手中的破正显邪剑，头一会会反抗他的意志，不住在手心中颤抖。欲更加使力推前时，更似有意图想甩手离开。
    电光火石间，唐幻将赤剑变薄并扳前，确保有多余的空间，卸去破城剑的压力，沉于地面。恢复自由的唐幻，反过来抽剑挥上，迫使唐奇撤剑后退。
    “就是现在！”
    唐幻大吼一声，敌退一步，我进一步，几乎紧贴上唐奇，不容他逃出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外。
    唐奇知道逃得再远，都不可能避得开无限延长的赤剑。手中的破正显邪剑，明明是天下诸剑的克星。再好的名剑宝刀，来到面前都只有被吞食的份儿。怎么在唐幻身上会倒过来，自己变成被狩猎者？
    一眨眼间唐奇背抵地下室墙壁，如同暗示死亡迫近，无可避免地终受唐幻必杀的一刺。
    赭红的剑影乍闪，如不是自己反应奇快，早就被赤剑贯头开脑。
    唐幻人未至，剑先伸，疾插向唐奇眉心。唐奇猛一憋气，拚尽全身力气拨起破邪显正剑，但剑不由己心所运使，只能扭眼侧头。赤剑森寒的剑刃贯注唐幻的杀气，将唐奇左额上的发丝削断，溢出点点血水。
    唐奇竟然冒出“死亡”的恐惧。
    没理由，没道理。
    他努力三百多年，自信已经摆脱弱小的人类之躯，快将晋身为凌驾于凡胎之上的高等魔人，为何仍然被眼前这位差劣无比的弟弟打脸？
    甚至方才那一招，差点杀死自己！
    赤剑刺入背后墙壁，唐幻控制剑身收短，加快拉他上前。唐奇别无他法，就地往右侧翻身滚落地，全力逃走。
    他竟然在比自己弱小的敌人面前逃走？不！这是战术性撤退！他要重整姿态，至少解决手中“不听话的剑”。
    骤然墙壁上的石头产生变化，变成一只硕大的手掌，霎时从身侧探至。由于唐奇是贴墙而走，这一下简直像是主动扑进五指之中，被人一获而就。
    唐奇在开战前就将整个地下室牢牢观察清楚，确定不存在第三者。傅文年人在外面，他以奇怪的法阵生成石墙封塞出入口，同样代表他不能进来。既然没有第三者，他便全心全意投入在与唐幻的对战中。怎会料及有人偷袭，看准他失去优势的一刹那间出手，显然是老谋深算之辈。
    唐幻连半分疑心都没有，赤剑收回正常长度，直接从破城剑上跳下来，势要将自己一劈为二。唐奇顿时明白，这个陷阱根本是为坑他而设，由始至终自己都在唐幻的算计中，未曾改变过一分一毫。
    “你这混蛋！”
    那位向来只是跟在身后极其麻烦的讨厌鬼，为他带来负累的亲弟弟，竟然会威胁到自己？
    唐奇全身皮肤增生刀剑，往外刺出。遗憾牢牢握住他的手是石头所制，不仅刺不穿，更反过来挤压到自己的身体。纵然是名刀宝剑，在坚硬的石面上，都只能刺入少许，未能切割解困。
    唐幻的赤剑劈至头上前，唐奇的头顶急速竖起大量刀剑，勉强挡下这汹涌的劈击。天灵盖受到剧烈的震荡，如非他体质好，早就昏死过去。
    “唐……幻……”
    正因为是自己的亲弟弟，才份外令他厌恶。
    唐奇三岁时，母亲生下唐幻。
    虽然只是三岁，他却感觉到，这位新诞生的弟弟，是自己的敌人。
    好吃的都给弟弟，亲友都称赞弟弟，甚至父母的爱都分给弟弟。整天都是陪着他，反而自己冷待在旁边。
    唐奇尝试发脾气、打人、破坏家中杂物，好使父母注意自己，但情况只有更坏。母亲骂自己，父亲打自己，然后又是回去照顾弟弟。
    当唐幻长大时，大家都称赞他忠厚老实，又侧言自己不长性，对弟弟不好。村人的说话，每一句都带着刺。没有任何人瞭解过自己，大家都偏心弟弟一人。
    没多久母亲病逝，父亲在战场上断了腿回来，家中一切都由兄弟二人负责。明明大家都是在田中工作，但村民只是注意到弟弟，从来没有称赞过自己。
    为甚么？他付出同样的努力，做同样的事，为何人人只说弟弟有多好？没有人看到他的工作吗？
    唐奇表面不动声息，内心怨恨越来越大。他讨厌人见人爱的弟弟，讨厌偏心的父亲，讨厌有眼无珠的村民。
    这些人全部都该死。
    唐奇埋怨，继而问天。他质问上苍，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他才没有选择出生，更不想做唐奇。
    “唐奇”厌恶身为“唐奇”的自己，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是自己，为何自己会是自己。
    如果自己不是唐奇，就不用背负那么多包袱。
    因为他是唐奇，才被迫与父亲及弟弟同住一室，而且要对他们装作一家人，更不能怠慢他们。只要自己稍微对父亲不敬，对弟弟不睦，就会被全村中指控，在宗庙处叱喝，受尽妇联责骂。
    但是父亲呢？弟弟呢？
    父亲一事无成，在战争时断了腿，啥也干不了，只是一个废人，更要自己照顾他，凭甚么摆出父亲的样子？
    弟弟就只是长得可爱一点，就人见人爱，受尽所有人的厚爱。他何曾有将自己视为兄长？何时尊重过他？
    他们父不父、弟不弟，为何自己就要为兄？
    这份不满的心情，随时日渐渐增长，从未见消退。终于某天，他遇到“那个人”，一切都豁然开朗。
    得罪过自己的人，杀。
    惹怒过自己的人，杀。
    亏待过自己的人，杀。
    将不顺眼的人杀光，自然世界太平，心境平静，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个人”将破正显邪剑展示在自己眼前，表示只要有心成就最强魔功，成为天下最强的人，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拥有最高的自由。
    唐奇想也不用想，即时点头接受。那怕变成魔人，变成截然不同的人，都要比“唐奇”来得好。
    于是“那个人”将剑插入自己体内，人剑合一。他要喂剑以人血，献上生命为贡品；取而代之，破正显邪剑会为他提供无比澎湃的魔力，加促魔功的运行，更快成为当世高手。
    这也是他会一夜之间杀光所有村民的原因，一者他最讨厌这群智障，二者正好拿来献祭体内的剑。
    至于父亲及弟弟，原本是留待最后的主菜来享用。没料到他们竟然醒过来同时逃走，想来就有气。
    三百年了，父亲及弟弟回来了。前者变成妖，后者变成怪。但是想杀死他的心情，依然没有改变。
    唐奇以为三百年后可以放下“唐奇”的身份，不过这是妄想，他仍然离不开“唐奇”。
    “为何你们还不早点去死？要是没有你们……要是没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