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暮烬》第九十五章

    此时烈火已将方圆百丈内的照得一片通透,两人提气掠往声源处的同时,两道身影自西南角疾驰而来。
    “他们是……”
    “看来,今晚有好戏看了。”叶寒不明所以地勾了勾唇,“走,我们也下去看看。”
    被团团火树围困的一处较大的空地中,时绯清发现那个黑衣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浑身被一道火绳五花大绑,而在他身下是一道诡异的方形阵法。
    被注入星力的阵法,不过一丈见方,就其发出淡紫色光芒,根本想不到这是五境缚魂术阵。
    而让时绯清吃惊的则是站在阵法外的人。
    就一派清华穆宁的姿态,根本难以将其与这地狱般的炼火之地融合一起,只是轻轻一笑,便是春和景明。
    对方更像是在等他。
    还没出声询问,又有数道人影落在空地上。
    来者却是无疆城城主时扬和东苑苑主时峰。
    时扬面色凝肃,精锐而审视的目光飞速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最后落在阵法中央,沉声道:“锦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尊,有人在无疆城内练邪术,如今证据确凿,孩儿只是将此人就地正法。还请父尊明察。”时锦不慌不忙,义正言辞,火光映照其玉树临风的姿容,一派未来城主的风范。
    时扬两道横眉微微蹙紧,显然以他五境修为,已经察觉此地邪气。
    手一抬,一道强劲的星力袭出,只听到地上之人哀嚎了声,火绳扭绞,抽搐挣扎中,整个人已仰面而躺。
    先前被帽兜遮幂的脸此刻完全显露。
    众人看清之后,皆是大惊。
    面色苍白胜雪,两眼深陷犹如两个黑洞,纠结着痛苦、狠厉与不甘。由于过分清瘦,两块颧骨微微凸起,微张着嘴,喘着气,隐约可见口舌间游动的黑气,这模样已经被邪蚀得不轻。
    尽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依然可以认出其本来相貌。
    “凛儿!”
    时峰上前一步,被时锦拦住,“峰伯伯,他已经不是时凛。”
    “时少主,凛儿怎么会变成这样?”时峰一脸哀恸。
    “欲念所起,本性必失。这些日子,他修为猛进,本就不正常。峰伯伯早该多关心他了。现在才问这话,不觉得太迟了么?”
    时峰一噎,面色痛苦,却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作为时家第二家主,东苑苑主,炼星四境,他是成功的。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是失败的,为了传宗接代生下时凛,在他母亲因难产而去世之后,从小到大,根本从未关心过这个儿子。甚至在时扬提出以助他突破四境为筹码,将他儿子一生的气运转嫁到时锦身上时,欣然应允。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甘蛰伏于池潭之间,然而自从那个九年前,错失时绯清那小子的银魂之体后,收起野心,甘心沉寂,韬光养晦,一心只想突破五境。前些日子,不是不知道时凛修为猛进的传言,他也找过他一次,本想探看虚实,哪知这小子性子硬倔,见面只是徒增口舌而已。
    时锦也知时凛有今番结局,这时峰才是罪魁祸首,然而毕竟是长辈,再加外人在场,见其懊悔模样,也没再说什么。
    一声低沉模糊,却夹杂几分凄厉与愤恨的笑从地上传来,众人看去,只见时凛黑洞似的眸子带着刻骨的仇恨死死盯住时峰。
    “凛儿。”嘴唇颤抖了下,声音带着几分惊惶与关切。
    时绯清没想到这个阴险冷厉手段狠辣,一贯以冷眼看所有人的时峰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所谓虎毒不食子,心里不免又想起自己父亲。
    手心处传来温暖,让温暖里包含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微一偏头,便见某人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竟跟着微微一暖。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看到你们这些人假惺惺的嘴脸,我就觉得恶心!你们将邪祟邪魅视为异类,认为他们的存在背损星道大义,可你们自己呢?你们可敢说你们的手没有沾过无辜之血,无疆城里没有枉死的人?衣冠楚楚,满口仁义,而心邪恶,人面兽心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既然都来了,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吧!哈哈……”
    大喝一声,邪力陡然暴涨,竟从那缚魂术阵中弹跳而起,身上那根星力幻化的火绳霎时被绷断。
    “小心!”
    没想到时凛挣开束缚的第一目标竟然是时锦。
    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砰轰一声巨响之后,尘火漫散,天地静哑。
    使劲挥散眼前的尘霾,却见时凛躺在地上,面容扭曲而痛苦,嘴角挂着一丝黑血,周身邪气仿佛受惊似的凌绕乱窜,黑洞似的眼睛满是惊恐而愕然,望着一个方向。
    时绯清一惊,正要顺着他目光看去,四周火光陡然暴涨,热浪滚滚而来,身子陡然被一股力量带起,回过神来,已是半空之中,而方才那片空地俨然已成一片火海。
    “凛儿!”
    “峰伯伯你冷静点!”
    “时峰,锦儿,跟我去一趟证天殿!”时扬面色十分不好,冷冷扫了眼时绯清他们这边,率先施展踏星术离去。
    时锦松开对时峰的钳制,目光扫过时绯清一眼,又看了脚下火海,也跟着御剑离开。
    火舌吞吐,火焰滔天,脚下十里左右的花林皆是一片火海。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火,却没有蔓延至花林之外,而无疆城别处安静如斯,似乎没有人察觉到这处异样。
    “这是地煞火?”时绯清有些不确定,抬眸看向身侧人,这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抱着看戏的姿态。
    “我是瞎子。”
    时绯清一愣,有些莫名所以。
    “走吧,这地方大概片刻之后就会被封杀。”
    “你不觉得今晚的事很是蹊跷?”时绯清追上叶寒。
    “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都是。先说时锦吧,我猜他知道得肯定比我们多。”
    “外城屡次发生干尸之事,他作为少城主追查此事也无可厚非。”
    “还有,这若木林虽在城界地带,可也算在无疆城内,城主五境修为,先前居然没有察觉这里边的邪气。”
    “你如何断定他没察觉这边的邪气?”
    “我理解你身为南炎人,仇视中凌的心理,不过你能不能不要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呵,你说。”
    “现在我以客观公正的眼光,就刚才的事加以分析,你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先说时城主刚才那一掌,表面是在救时锦,却对唯一的线索时凛狠下杀手,甚至一记焚火诀将整个若木林烧毁。他就不想追查时凛邪化之事?再说那个时峰吧,痛失爱子,看似悲惨,一开始我也几乎上了他的当,时扬那焚火诀击出时,他就站在时凛边上,可他选择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时凛丧生,这之中要是没有鬼,反正我是不信。”
    叶寒道:“知道太多,小心被杀人灭口!”
    “……喂,你这是几个意思?”
    内城不可行掠影、踏星、御剑等助飞之术,两人只能在若木林外落地,步行回凌月阁。
    时绯清回头看了眼,果然如自己所料,若不林之外根本看不到火海,月光倾洒,仿佛仍然是那那片静寂而诡异的花林。
    此时,月已偏西,林中木叶明瑟,露风清润。
    叶寒停下脚步,“世家弟子私修邪道,就像你所说,这件事关乎到时家面子及信誉。从我们进入若木林开始,不,应该说,早在我们着手调查这件事时,时锦就已经知道,他非但没阻止,还破了辟空术引诱我们进去,让我们看到整件事情的真相。你说,他是什么目的?”
    “或许……只是单纯地让我们看到真相。”
    “温师弟,我怎么瞧着,你横竖都在帮时家那位少城主说话?”
    “怎么会?现在我是以最客观事实的态度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看未必!”叶寒忽然又加快步子。
    “喂喂,叶师兄,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不当讲!”
    “叶师兄!你这是在生气吗?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气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可以哄你啊!”
    “……”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甚却、人间无数。
    此时的时绯清不会知道,这样嘻哈笑闹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种奢望。
    在他们面前,毫不留情杀了邪化的时凛,城主时扬的目的很明显,即便有一天事情败露,也想通过他们的嘴告诉世人他无疆城主铁面无私,绝不徇私袒护。
    几日过去,无疆城风平浪静,每个人依旧营碌于修炼之事,并没有人关心时家三少的死活。时凛一死,让一众外门弟子谈干尸色变的事也告了个段落。然而,时绯清总觉得事情没表面那么简单。
    时扬派人来传话的时候大概辰时一刻。
    凌天苑作为城主的起居所,在一众门人心中,是至高无上之地。仰光台是凌天苑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无疆城。
    时绯清不明白时扬为何把自己叫到这里谈话。
    抬头便见石栏边那位凌然傲立的无疆城主,仅仅一个背影便是睥睨群雄的姿态。这个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背影,让时绯清在脚下一顿的片刻时间里,速重拾了关于这位长辈的零星记忆。
    如果不是那断缺失的记忆回来,如果不是时锦拿他的银魂之体当炼炉。他相信,那一日清晨,被他从废墟边叫醒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双眼睛,是无可怀疑的关切与怜爱。他也相信,是那一场天降的灾难夺去了生父的性命。他更相信,时扬这些年,是真心对待他这位招人嫌弃的遗孤。
    不过,关于时年的死,他还没找到真相不是么?就算眼前人有很大的嫌疑,也不能就此定论。
    时绯清如是想着,提步上了台阶。
    挂名徒弟,其地位跟外门弟子无异,并无资格喊师父,“弟子温浔见过城主。”
    时扬转过身来,目光因长久的远眺而有些迷蒙,看不出清楚,见到来者,只是微微颔首,“可知本座今日为何叫你前来。”
    “弟子不知,还请城主明示。”
    “呵呵……温原生了个好儿子啊!”
    温原是温浔的生父,北砾城前城主。时绯清不明白时扬为何突然这么说。
    “其实以本座与温原的关系,叫你一声贤侄又何妨。你不必拘泥,现在并无旁人,唤我时伯便可。”
    时绯清心中一动,一声“时伯伯”也已脱口而出。
    微笑中充满了赞许与肯定,“你是温氏世家血脉,作为被星道选中的世家五脉之一,按理说是不能令拜师门。本座只收你做挂名徒弟,如此才不违背星道。当然还有个原因,本座作为一城之主,只能收三个亲传弟子。你可理解本座的意思?”
    时绯清算是听出他的意思,这位城主是担心委屈了自己,怕自己心生怨恨,“侄儿惶恐。时伯的安排,侄儿从无有半句怨言。时伯胸怀开阔,接济救助北砾难民,侄儿已经感激不尽,万不会有其他想法。”
    “你能如此想,本座便放心了。”时扬又点了点头,“二十三年前邪主出世,川泫几乎沦陷,虽有星祖舍己封天,邪主暂时压制。本座却一刻也不敢忘当年炼星界遭邪族虐杀的耻辱。这些年本座夙兴夜寐,研究克制邪主的术法,才创了这一套破邪大法。如今川泫动乱非常,邪主神出鬼没,邪祟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根本让人措手不及,那夜之事,让本座更加寝食难安。”
    看来这位城主今日叫他来,不是单纯为了认亲。
    “时伯大义,为川泫殚精竭虑,相信世人都看在眼里。”
    时扬微叹一气,“贤侄还是太年轻。人之本性自私自利,他们只关心眼前的生计,又怎会在意炼星界谁主风云,现在川泫一派动乱,他们在背后只会骂各城城主,及本座这个盟主毫无作为。”
    时绯清一愣,他记得三叉郡,时锦杀退邪魅后,那些百姓都是一脸崇拜,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又怎会恶语相加?
    “邪主一日不除,川泫一日难安。时伯想请求贤侄一事。”
    “时伯言重,侄儿不敢当。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不违背星道大义,侄儿绝不推辞。”
    “时伯想请贤侄重启星天。”
    时绯清心中剧震,念头飞转,这时扬是看出他拥有司星盘之力,还是怎么的?让他重启星天,目的又何在?
    “侄儿有一事不明,星祖借星天之力,封印邪主,若是重启星天,岂不等于助他突破封印?”
    “贤侄听我把话说完,邪主本尊虽被封印万沧海域,可他的分身依然能突破封印为祸川泫。世人皆道邪主九个分身,可依本座之见,邪主的修为一旦突破七境,将会有无数个分身,到那时,不要说川泫,就是整个星瞬都有可能被破坏。本座的意思是,邪主的存在实在是个隐患,本座想擒贼擒王,杀人杀心,干脆放出邪主本尊,以破邪大法之力一击杀之,以绝后患。”
    “时伯难道没想过,万一这破邪大法不能杀了邪主,那到时后果岂不不堪设想。”
    “就是没有本尊出面,光其分身,川泫便已经岌岌可危,我只是觉得何不棋行险招,扭转乾坤。”
    时绯清觉得眼前这时扬定是忧之过甚,乱不择法。重启星天什么的,一步错满盘皆输。只要川泫还在,炼星界还在,对付邪主的办法可以慢慢想,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如今司星盘下落不明,这重启星天之事,侄儿怕是力不从心。”
    时扬眸光微动,那双深沉的眸子一时有些深不可测,盯视了时绯清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我原是听说神女莊时,那邪主抢走的司星盘乃是赝品,邪主这才一怒之下对北砾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后来细想,设若邪主抢走的是真品,势必有所动作,至今毫无动静,这才询问于你。看来道听途说之事,不足为信。”
    原来外界竟传出这样的流言。
    “司星盘失窃乃是事实,不然哥哥也不会前往神女莊以身犯险,最终遭此横祸。至于司星盘从禁地失窃一事,既然邪主去神女莊强抢,想必罪魁祸首并非邪主。侄儿以为,与东秦浮沉珠失窃必有关联。此人动机为何,尚不得知,唯一可以肯定,是想引起川泫大乱。”时绯清将心中疑惑说出,并非为了炼星世家,更多的是为川泫万千无辜百姓考虑,他不是圣人,更不是救世主,但却无法做到冷心绝情。
    时扬圆目猛增,似是十分吃惊,“贤侄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到邪主身上,连本座都被误导,却不曾想有人想浑水摸鱼。一夜之间盗走两大神器,看来此人不但早有预谋,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天道崩毁之后这万年来,川泫虽有大小磨难,皆以砥砺,韧之,强之,星祖开创炼星大道,万人驱之,以斩邪除异为奉,民心归而瞻仰。如今川泫大难,万千百姓皆寄希望于炼星世家,时城主为世家盟主,更是众望所归,众心所托。侄儿此次投拜时伯,亦是以提升实力为目的,将来修城建池,才有实力保一方太平。”
    “贤侄放心,等事情过去,时伯一定助你修建城池,让那些流离失所的北砾百姓重返家园。”
    从凌天阁回来后,时绯清左思右想,这时扬找他就是探听司星盘的事,他的理由看起来毫无纰漏,其实仔细一想,又漏洞百出。且不说那破邪大法能不能打败邪主还是个问题。要是重启星天,邪主却未有破封的打算,如是用分身的方法来侵占川泫。据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二十三年邪主尚不会分身术,现在却能,这不明摆着,邪主这些年修为大进么?还有,依照叶寒的怀疑论,谁能证明在川泫肆意横行的那邪物,就是邪主分身?
    她忽然想起那颗邪珠。他断定时凛修炼邪道,跟这颗邪珠有莫大的关系。可现在时凛死了,那颗邪珠也下落不明。那么这颗邪珠他究竟从何得来?这似乎才是问题的关键!
    他觉得时凛的事有必要跟秦惜夜说一下,毕竟进无疆城之前,秦惜夜拜托过他调查时凛与那颗邪珠的事。所以,午后时锦邀他去半月山时,便爽快地答应了。
    一路上,时锦并没提那夜的事,聊得都是不着边际又轻松的话题。时绯清恍惚觉得,他较平时笑得要多,让他有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错觉。
    不过,他们扑了个空,秦惜夜并不在半月山。时锦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扫兴,回来的路上,兴致盎然地跟他介绍中凌城的民俗风情。
    从“赛马骡”到“花灯节”,最后说到长仙楼的“红尘一梦”时,时锦微微顿了下,“长仙楼的‘红尘一梦’乃是中凌州第一美酒,不知温师弟对酒可有兴趣?”
    这句真是说到时绯清心坎里去了,想当初,在天机书院时,七大禁令捆得她手脚难伸,但凡有触犯禁令的念头冒出来,便被某人徒手将它掐了。前些年,在秦惜夜那里品尝了下这人间美味,却被某人数叨了半年。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既然时少主做东,师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有说他要做东么?
    时锦轻笑,“前面就是长仙楼。”
    “清蒸芹香鲍鱼、糯米糖排、吮指烤鸡……再加一坛‘红尘一梦’,竟都是我爱吃的,时少主当真是温某肚里的蛔虫,啊不,是知己,知己!”
    时锦笑而不语。
    时绯清则更来劲,“要说这人世千般好,终究不过一场梦,不若吃吃喝喝来得实在。你看这满堂宾客,哪个不是红光焕发,精神抖擞。所谓的世家弟子,不过是捆人的枷锁。唉,说实在,还不如逍遥游一世。”时绯清借花献佛,又斟了杯,递上,“时少主,请。”
    “既然温师弟不想被拘束,在外边,不如放下门第身份,唤我名字便可。”
    “这敢情好,那我唤你锦如何?”不胜酒力,一杯下肚,便已微醺。
    熟稔于某人身上的嬉皮笑脸,手指微微一颤,清幽的眸子仿佛是云雾散尽后的明水清天,若非细心留意,难以捕捉到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激动与欣喜。
    这一声“好”字,落入时绯清耳中,却像是有了一种魔力,久违的感觉以及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年杏花月,他们也曾坐于长仙楼上,谈笑风生,仿佛无拘无束,仿佛人间过客。
    不过,人间终究是人间,太平不能一世。
    还未来得及体味彼此眼中的情愫,楼下长街上传来的吵嚷声立刻打断了两人四目相对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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